或许只有在中国,存在着一种有无数种小书组成的大书,称“部书”,“类书”,也称“丛书”。

这样的书,宋代有《太平御览》《册府元龟》《文苑英华》《太平广记》;明代有《永乐大典》;清朝有《四库全书》。

《四库全书》就是一部基本囊括古代所有图书的大书,按经,史,子,集四部分类,所以才叫《四库全书》(永乐大典约三亿七千万字,四库全书将近九亿字)

《四库全书》犹如一座由无数单体建筑组成的超级建筑群,与紫禁城的繁复结构遥相呼应。林林总总的目录犹如一条条暗道,通向一个个幽秘的宫室。《四库全书》的珍本,全部线装,装订成三万六千册,四百六十万字。

当年在紫禁城里,甚至需要一整座宫殿来存放它,这座宫殿就是文华殿后院__文渊阁!(照片红方框为东路的文华殿,和西路的武英殿一文一武拱卫着紫禁城的三殿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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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部繁浩书籍的编辑出版用今天的话来形容,堪称“一项超级文化工程”,是一种国力的表证。

在经历康熙,雍正两代帝王的物质积累和文化铺垫之后,乾隆三十七年(1772年),在安徽学政(相当于主管文化的副省长)朱筠上奏下,乾隆准奏了这个“合理化建议”。

这一年,成立了“四库全书馆”。大家被电视剧熏染熟知的“刘罗锅”_纪晓岚担任了总纂官,也就是这项工程的总工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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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珠市口西大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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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连成科班就曾在纪晓岚故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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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皇帝眼皮底下搞学术,与在刀俎上舞蹈没啥区别。最高领袖的关怀,有时也是危险的同义词。你不是皇帝肚子里的那个啥,总不能事事都对皇帝的心思吧。好在纪晓岚世故老道,处事圆滑,才华盖世,总算“全身而退”。要不换了别人,纵使满口的“铁齿铜牙”,也会被修理的满地找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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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子数庞大,刊刻是不可想象的,而抄写是最快捷的办法。前后共有2840多人,历时近二十年,才抄写了七部《四库全书》。

乾隆六下江南,对于自诩“十全老人”的乾隆一定听说过宁波范氏家族的“天一阁”。这是一个民间藏书家的理想国,可以说民间藏书第一楼。阁之间数及梁柱宽长尺寸,皆有精义,盖取“天一生水,地六成之”之意(易经)。有了易经取名的“庇护”还不足以放心,而且它的基本材料不是木,而是砖,因此不畏火烛。

这栋藏书楼“规章制度”严格到什么程度?那时范家已经是大家族,登此楼开阁门必须得到各房一致同意。阁门钥匙和书橱钥匙由各房分别掌管,组成一环都不可缺少的连环。但皇帝一道谕旨,天一阁进献了古籍六百多种,其中九十六种被收录在《四库全书》。乾隆多次褒奖,并授意新建的南北藏书楼都要仿照天一阁格局营建。所以存放这七部全书的建筑都是一模一样的,据说连书架款式都是一样的。当然也包括故宫内的文渊阁!于是一座绿色宫殿就这样在紫禁城由黄色琉璃和朱红门墙组成的吉祥色彩中拔地而起。

在北方相继建成承德避暑山庄的“文津阁”;圆明园的文源阁;盛京(沈阳)故宫的“文溯阁”。它们与紫禁城的文渊阁一起,并称“北四阁”。因为位置都在皇家禁地,因此也称“内廷四阁”。

这就是圆明园的“文源阁”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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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源阁一片废墟,仅有当年的湖石断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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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文源阁隔水相望的圆明园舍卫城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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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源阁废墟四周围有铁栏杆,但我看四下无人,就轻展长臂,从缝隙中探取一块“黑色瓦片”,当然也借助了别的工具。不管是不是当年文源阁的遗物,权当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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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北京地铁圆明园站内石雕壁画。1860年10月18日,英法联军一把大火烧毁圆明园,园内文源阁以及内藏《四库全书》也化为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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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烧的都烧了,即使残留的石雕构建在以后的岁月中许多都散落到达官贵人的自家后院的亭台水榭中。只有搬不动的大型石头雕件孤寂在落日的残阳里,瑟瑟秋风中一年又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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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还有“南三阁”,分别是镇江金山寺的“文宗阁”(注意了,所有其他六阁的名字有三点水的字,这栋建筑却没有,历史将会证明点什么呢?);扬州天宁寺的“文汇阁”;杭州孤山的“文澜阁”。因为它们都在江苏,浙江,因此也被称作“江浙三阁”。

七座藏书阁中,第一个被毁的就是没有水字旁的镇江“文宗阁”!即使紧挨着江水滔滔的长江;即使有“水漫金山”的历史传说,你说邪性不邪性!

咸丰三年(1853年)早春二月,大地刚刚开始现出点凄迷的绿色,太平军就攻陷的南京,顺理成章近在咫尺的镇江就成了下一个目标(南京到镇江就是大连到旅顺的距离吧,我2006年骑车从南京一头午就到了镇江)。

当天国的水军像大水一样漫漶过来,整座城市都在恐怖声中瑟瑟发抖。当呛人的火药味盖过了初春的花草的香味,镇江城破了。

太平军一把火把金山寺烧了。美轮美奂的文宗阁,雕梁画栋的金山寺,堆金砌玉的古镇江立刻就成了一片火海。和别处黑烟滚滚不同,文宗阁上空的大火轻飘而又清淡,那是上等的绢帛,楠木,柔绵的宣纸幻化而成的!千人呕心沥血多年寒窗静心书写的文字,经历了短暂的抽搐,挣扎之后,转瞬之间就没了踪影。只有一江之隔的扬州也很快落入太平军之手,扬州文汇阁也没逃脱焚毁的命运。

咸丰十一年,第二次攻入杭州的李秀成,有了“闲心”来眷顾西湖孤山上的文澜阁了。这次他可没耐心,文澜阁劫数难逃。

至此,千箱万卷的江浙三阁全军覆没,连残骸都没能留下。自建成起,它们只在世间挺立了七十多年。

那么北四阁的命运呢?

火烧圆明园后,连比邻的颐和园昆明湖底都沉淀了厚厚一层灰烬,湖中的硅藻都从此灭绝,何况在圆明园内的文源阁。那可是一座纸的大本营!能看到的就是那些烧不掉的石头了。

九一八事变后,日本人立刻迫不及待地将沈阳故宫《文溯阁四库全书》占为己有,由满洲国政府封存。日本人投降后,沈阳的四库全书又回到中国政府手中。1966年10月,当时正处于中苏关系紧张时,为保护《四库全书》安全,将文溯阁《四库全书》秘密从沈阳运至兰州,后来藏入甘肃图书馆。

承德避暑山庄的《文津阁四库全书》,1915年藏入京师图书馆,当时在教育部任职的鲁迅参入接受工作,如今成为国家图书馆的镇馆之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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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北京的中国国家图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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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故宫《文渊阁四库全书》,在华北告急后随同故宫文物开始了漫长的南迁和西迁旅程。再后来1948年,这套四库全书被运到台湾辗转运进了台北故宫博物院的文物库房。所以今天故宫的文渊阁失去了它应有的地位,这犹如一位失了宠的皇后,在紫禁城里成了一个尴尬无比的存在。

镇江和扬州的四库全书消失了两年多后,曾国藩的湘军占领了南京。曾国藩遣人在这两座城市四处查访散落在民间的四库全书,结果一无所获。曾国藩听罢 叹息道:听付贼炬,惟有浩叹!

就在杭州文澜阁被李秀成毁坏后,江南著名藏书楼__八千卷楼主人丁申,丁丙兄弟在逛旧书店时,居然发现用于包书的纸张竟是钤有玺印的《四库全书》。他们知道文澜阁藏书并没有彻底消失,这哥俩大喜过望,急忙雇人每天沿街收购散失的书页,这样他们共得到阁书8689册,占全部文澜阁藏本的四分之一。

对于失踪的四分之三的阁本,这哥俩决定进行补抄。丁氏兄弟便遍访当时江南藏书名家,招募100多人抄写,抄写两万六千多册。

其实这是一项再创作工程。乾隆王朝组织的四库全书编辑工作,把对清政府不利的文字删除,或者将部分书籍故意排出丛书之外,丁氏兄弟借此机会将其收录补齐,历时七年!光绪八年,文澜阁重修完成,丁氏兄弟把这部全书归还文澜阁。抗战开始,这部全书命运和北京文渊阁极其相似,辗转于贵阳,重庆,现在它们藏于浙江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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