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宋歌24岁生日，韩夜一早就打来电话，说要给她庆生。宋歌开始没答应，说自己可能要加班，不一定什么时候下班。韩夜就说，没关系，那我们等你，到时候我去接你。
他说的是“我们”，显然还有别人。不用说，当然是女人，韩夜的女朋友。对于这个称呼，宋歌相当反感，甚至说是反胃。因为韩夜有过太多的女朋友，形形色色，年龄不等，高矮胖瘦不一。不过，韩夜也清楚宋歌的心理，所以一般情况下，他不会带他所谓的女朋友和宋歌见面，而是能避免则避免。
这次，他居然要和一个女人一起给她庆祝生日，宋歌多少还是有点意外。看来，这个男人这次是有点来真的了，大概是准备就此安定下来了。宋歌心想：不知道哪个女人这么倒霉，居然选了这样一个男人共度余生。作为女人，宋歌还真挺同情那个女人的。
宋歌当然不是真的需要加班，她只是想要拒绝韩夜。所以下了班以后，她就坐在工位上对着电脑发呆，不时地摆弄几下手机。走出公司大门的时候，已经快七点了。一出门她就看到停在路边的车里，韩夜正在向她招手。那一刻，宋歌多少有几分感动，因为这个世间，目前为止，除了保险公司、移动公司和银行等单位之外，也只有这个人能记住她的生日了。感动的同时，还有一点苍凉。
不过她没有表现出来，因为车里那个男人，始终都令她没有好感，多年如一日，未曾改变过。她面无表情地走过去，“不是说了吗，我不用过生日，而且晚上六点半以后我不吃东西。”
与她的面若冰霜正好相反，韩夜满面笑容，“就这一顿不要紧的。再说了，你一点也不胖呢，别对自己太苛刻了。”
宋歌不上车，他就不开走。两人僵持了一会儿之后，宋歌没好气地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到了韩夜的住处，那里果然有个女人在等着他们。韩夜介绍说：“这是夏冬，这是我妹妹宋歌。”
叫夏冬的女人身材高挑，长发妖娆，皮肤白皙，女人味十足。这让宋歌多少有几分自卑感。其实，韩夜说她不胖，那完全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她就是胖，162的身高，61公斤的体重。容貌倒是也算端庄秀气，尤其一头浓密乌黑的头发比较出众，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何况一胖毁所有呢。不过，韩夜结交的女人，想来定是没什么学历文化的，空有一副皮囊而已，就和韩夜一样。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能接触到的人，肯定层次也高不到哪儿去。
于是，宋歌多少找回了一点自信。她好歹也算是名牌大学毕业的呢。虽然如今毕业于名牌大学的人比比皆是，但比起眼前这位夏冬女士，她深信自己可以甩她好几条街。于是她言语之间就多了几分骄矜，带着那么一点轻慢。本来就是，她看不起韩夜，自然也看不上韩夜身边的女人，从来都是。
02
夏冬丝毫不在意宋歌的傲娇和冷淡，对她的态度亲切又自然。她说，今天的菜是她和韩夜一起下厨做的。用以表达她这看似未来嫂子的真心实意。宋歌吃了几口，发觉味道还真不错，看来这女人不光是秀外，多少还有点本领。
然而在交谈间，宋歌得知，夏冬不仅出身不错，而且还毕业于985名校。目前在一家公司做HR。这令宋歌十分意外。真想不到，这女人居然如此出色。宋歌意外的同时，也忍不住为自己之前的想法感到羞愧。另外，她也有点为夏冬惋惜，她怎么会看上韩夜这样空有一副皮囊的男人呢？
当然，目前的韩夜混得还算不错，自己开了一家酒吧，生意一般，但好歹也算是有点事业成就了。但是如果夏冬清楚了他创业资金的来历，不知道会不会反胃呢？宋歌不得而知，不过她坚信，答案是肯定的。别说像夏冬这样出色的女人，估计一般的女人都受不了。
得知了夏冬的身份情况以后，宋歌对她态度端正了许多，言语间不自觉地带上了一点尊重。两人聊得挺契合，而且还加上了微信。之后不时地会在微信上聊几句，有时还会约个饭什么的。她们显然成为了朋友，宋歌因此和韩夜的关系也拉近了一点。
不久之后，宋歌在工作中认识了一个叫任何的男人，他各方面条件都不错，高大英俊，开朗热情，是宋歌喜欢的类型。不过，他对宋歌倒是没什么特别的表示。两人就像朋友一般相处，偶尔会一起吃顿饭喝杯咖啡。有一次，他们吃饭的时候，夏冬给宋歌发微信，要她去韩夜的酒吧，说有点想她了。于是宋歌就带着任何一起去了韩夜的酒吧。
见到夏冬和韩夜以后，任何愣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被惊艳到了，或者是被他们俩谁惊艳到了。不过也就那么一瞬间而已，接下来四人就边喝边聊开了。宋歌不胜酒力，一杯鸡尾酒下肚基本就醉了，只剩下旁听的份儿了，而且还听得一知半解，似懂非懂。不知为何，醉眼朦胧的宋歌就是觉得任何看韩夜的眼神有点怪怪的。
后来，韩夜叫代驾把宋歌和任何送回去了。韩夜不醉，喝几瓶都没问题。不过喝酒了自然不能开车。
03
这次之后，宋歌发觉任何对她比之前热络了一些，不时地约她见面，有时还指定要去韩夜的酒吧聚会。夏冬下班后也经常去酒吧，所以几乎每次都能遇见，四个人就一起喝酒或是喝茶聊天，再不就打牌娱乐。不过，任何始终没有对宋歌有进一步的表示。
三个月以后，夏冬与韩夜分手了。不错，她和任何在一起了。韩夜和宋歌兄妹同时被甩了。当然，宋歌和任何并未真正开始，也谈不上被甩，不过任何和夏冬相识，还是因为她，这让她感觉气愤和屈辱。原来这任何之所以对她热情，是为了见夏冬。她就是起了个牵线的作用。
韩夜倒是没什么表示，这男人经历过的女人多去了，甩别人和被人甩都是家常便饭，早就处变不惊了。不过，因为自己的前女友抢了妹妹心仪的男人，他为此倒是有些愧疚。
宋歌没法保持理智，她发信息质问和指责了那对男女一通，言辞激烈而刻薄。夏冬淡淡地说：“宋歌，你也别怪我，之前我还真不知道你哥哥是什么样的人。但是如今我知道了，怎么能和他在一起呢。出身学历我可以不在乎。但是我容忍不了他糜烂的过去。别和我说谁都有过去，这点我清楚，但这过去也不能太过肮脏混乱不是。何况，你和任何并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我并不觉得我有什么不道德的。”
任何说：“我见过你哥哥，清楚他过去的事情。宋歌，他这样的男人怎么配得上夏冬呢？还有，你有这样的哥哥最好别带朋友见他，万一有哪位是他曾经的‘客户’呢？那样多尴尬。我是为你好。”
宋歌终于发觉，这个男人挺卑劣的。
任何曾经在一场饭局中见过韩夜，当时他陪在一位富婆身边，身份不言而喻。还有一次，在KTV 遇见过他，身边的富婆换了人，比之前那个还要老些胖些。不得不说，有时候这城市真的挺小的。
不错，见过韩夜和夏冬以后，任何确实利用了宋歌去接近夏冬。他对夏冬一见钟情不说，况且夏冬出身好，父母家里有公司，公司虽然不大，但也算得上太子女了。之后宋歌就顺利完成了她的使命。
怨恨任何卑鄙的同时，宋歌更加憎恶的是韩夜。她觉得这个男人真是给她丢尽了脸面，从小到大，她都只有跟着他丢人的份儿，让她毫无尊严。
04
韩夜的妈带着他嫁给宋歌父亲那年，宋歌7岁，韩夜11岁。
宋歌不喜欢这母子俩，虽然母子俩的容貌都堪称绝色。一来，她清楚这个女人是来给她当继母的，女孩天生对继母没有好感。二来，周围邻居都说韩夜妈不是正派女人，已经进出好几家了，据说韩夜的爸爸是谁都不清楚。年纪太小的宋歌不清楚正派是什么意思，但是看大家对韩夜妈背后指指点点的样子，也大概明白了一点。韩夜妈不是个好女人。至少比她过世的妈妈差远了，虽然她妈妈的容貌也比韩夜妈差远了。
宋歌不明白自己爸爸为什么会娶这样一个女人进门。或者是因为家里条件不好的缘故吧。但是她爸爸确实很爱这个美丽的女人。对他们母子特别好，虽然他赚钱不多，但很舍得为他们花钱。这不禁令宋歌有些嫉妒，虽然她爸爸对她也依然十分疼爱，但毕竟这爱被分享了，不再是她独有的了。
跟着宋歌爸过日子的韩夜妈倒也安分，看起来并不像大家说的那样。她做饭好吃，家里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而且她是真的很好看，即便是最普通的衣服穿在她身上，也十分出彩。她对宋歌也挺好的，但是宋歌固执地不肯叫她妈妈。
宋歌从小身体不好，先天性哮喘，肾脏也有些问题，经常要吃药。她的体型饱满也是有原因的，那是因为吃过含有激素类的药物导致的。韩夜妈对她照顾得也算尽心尽力，好吃的都会省给她吃。韩夜也把她当作亲妹妹看待，虽然她总不给他好脸色。不为别的，韩夜妈名声不大好，所以韩夜也被大家另眼相看。做他的妹妹，宋歌嫌丢人，所以从不叫他哥哥，连名字都懒得叫。
韩夜却不在意她的冷淡，有几次，他还因为护着宋歌，和别人打架，因为那几个男生叫宋歌大胖球。但宋歌并不感激他。她不喜欢有暴力倾向的人，觉得太野蛮。
许多年后，宋歌认为她和韩夜都挺命硬的，大概是属于克父母的那种人，因为韩夜妈和宋歌爸在几年之间先后去世。韩夜他妈在宋歌10岁那年死于宫颈癌。宋歌爸带着他们俩生活了三年多，再也没有另娶。他是实在没有那份心力了。
14岁时，宋歌爸患了肝硬化。做了一次手术过后还是没能活下去。自从宋歌爸爸患病，上高二的韩夜就执意退学了，他成绩中等，属于不大爱学习的那类人，所以也不怎么用功。宋歌爸生病住院，他就在医院陪护照顾，倒也孝顺，跟亲生儿子差不多。同时他还在外面打工赚钱，也不知他干了些什么。总之，宋歌爸走得还算欣慰，临终前他嘱咐韩夜好好照顾宋歌。
宋歌爸去世以后她就完全没有亲人了。韩夜比她更惨，他早就没有亲人了，连近亲属都没有一个。不过宋歌虽然有亲属，但是没人肯接纳她，更没人愿意供她读书。她也清楚别人没有义务供养她，所以上初中的她打算辍学了。
韩夜说：“爸在我妈去世以后，给自己买了一份大病保险，为的就是防万一，日后一旦他有什么意外，也能给你留下点钱。钱也不多，但省着点用的话，供你上学还是足够了。”
于是宋歌就心安理得地继续上学了。十几岁的女孩子，已经会算计了，她想：韩夜不告诉她那笔保险金的确切数目，也不肯直接把钱给她，到底是为什么呢？原因只有一个，那笔钱比他告诉她的要多许多，他出于良心，肯拿出一部分钱供她上学，但是大部分肯定都被他私吞了。宋歌知道自己一个女孩子争不过他，只好忍气吞声，但是内心里对他相当憎恶。
05
后来宋歌发现，韩夜根本也没找什么正经工作，倒是经常跟着一帮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不是在什么娱乐场所里做服务生，就是在夜场里帮人看场子，完全是纸醉金迷的混日子。三五不时的还打架斗殴，有时还会被关进拘留所。宋歌越来越不待见他。他被关的日子里，她从不去看他。
后来韩夜的堕落行为升级了，身边开始出现各种珠光宝气的女人，年纪大多都可以当他妈了。宋歌对他这种行为真心是不齿，认为他跟他妈一样，骨子里有就放荡成性的一面，好逸恶劳不求上进。
宋歌上大学时，韩夜也阴魂不散地跟着她来到了大学所在的城市。他说不放心她，因为她从小就性格内向，而且身体不好，他希望离她近点，方便照顾。而他到哪里都不愁没法营业，照样从事本行。好像他这辈子就不会干点正经事情。
有时韩夜会开着豪车到学校来看宋歌，给她送吃的用的，都是名牌。每次他来，同学都会被他出众的外貌惊艳到，加之豪车名牌加持，简直比明星还耀眼夺目。因此大家也对宋歌表示羡慕，都以为相貌平平的她有个风华绝代的男友，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才修来的福分。而宋歌对此却相当反感，她要韩夜尽量别出现在她和同学面前。对于她的冷言冷语，他从来不在意，依然像没长记性一般我行我素。
宋歌参加工作以后，更加谢绝与他来往。而韩夜似乎也“从良”了，开了一家酒吧维持生计。
再之后，就是夏冬出现，任何出现，最终夏冬和任何在一起了。宋歌对韩夜的厌恶更加深了。
06
宋歌去外地学习了半年，之间她没和韩夜联系过。韩夜给她发信息她也不理会，她立志要和这个令她倍感耻辱的男人断绝来往。
回来时，她才得知，韩夜生病了，已经住进医院了，是肾衰竭。宋歌想，他这大概是职业后遗症吧。作为多年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妹，宋歌多少还是有点动容，他品性好坏与否，到底对她也是不错的。
她去医院看他。生病的他自然显得十分憔悴，但依然要命的好看。宋歌真的挺憎恶他这副皮囊的，若非拥有如此得天独厚的条件，他可能就不会利用自己这一特长了。踏踏实实本本分分做人做事，估计也就不会得病了。
宋歌对他依然冷淡疏离，好似这已经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了，她对他从无笑脸。不过因着他生病，她还是对他表示了应有的关怀，并且向医生咨询了他的病情以及治疗方案。最好的医治方式自然是换肾，但是要有肾源才行，目前只能做透析维持。
住院期间，韩夜高中时期的一位同学来看望他。姑娘叫鲁冰，他们当年关系很不错，是很好的朋友。她这次正好来本地出差，得知韩夜生病，就过来探望他。
鲁冰走时，宋歌出去送她。鲁冰看得出宋歌对韩夜没多少感情，在医院门口，鲁冰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宋歌，其实你们家当年的情况我都了解。韩夜他，其实成绩很不错的，他之所以放弃学业，是不想给你爸爸增加负担，后来你爸爸又生病了，他就更别无选择了。还有，”
鲁冰停顿了一下，下决心一般接着说，“你爸爸根本没有什么保险金。以你们家当年的情况，哪里有什么余钱去买保险呢？相反，倒是欠下了不少外债。据我所知，韩夜为了给你爸爸治病，还借了高/利贷。高/利贷简直就是无底洞啊，那可是翻倍地长，他还不上，还要供你读书，所以，就只能抛却尊严出卖自己了。他刻意隐瞒你，就是不想让你有心理负担。他，真的挺不容易的。你应该好好对他才是。”
鲁冰离开了。宋歌愣住了，在原地站立了很久。是啊，他们那个多灾多难的家庭，怎么会有闲钱去买什么保险呢，过好眼前的每一天就不容易了。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这些呢？不，或者说，她只是不愿意去想而已，她故意把自己蒙在鼓里，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受用韩夜给予她的一切，而毫无愧疚之意。
宋歌站在风里泪如雨下。最后蹲在了地上，捂着脸抽泣，也不顾来往行人的眼光。
哭过以后，她擦干眼睛，找到韩夜的主治医师，提出要和韩夜做配型，如果合适，她要把自己的肾移植给韩夜。
然而，配型不成功，宋歌很失望，是真的失望。不过，她不灰心，她一定要救韩夜，哪怕倾尽所有。这是她欠他的，并且，他是她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
病房里，宋歌握住韩夜的手，这似乎是他们第一次肢体接触，两人都有些不自在，韩夜格外意外。
宋歌说：“哥，你放心吧，你的病一定会治好的，相信我。”
十八年了，她第一次叫韩夜哥。这个被叫做哥的男人，眼睛顿时有点湿润，然后他微笑着点头，“诶。”
往后余生，我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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