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首位中国籍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莫言无疑已经成为国内家喻户晓的知名作家。不管是《红高粱》、《生死疲劳》,还是《蛙》、《酒国》,莫言的多部著作已经成为许多家庭书柜中的必备品。如果说魔幻现实主义是一种比较难以理解的文学流派,那么肯下狠功夫认真钻研相关作品的读者必定能够从莫言的作品中找到现实与理想的分野,冰冷与温暖的交界。
《透明的红萝卜》,是莫言诸多作品中的一部。很多文学评论员都认为这是莫言的成名作,同时也是其代表作,充满着层层叠叠的隐喻意味。在读完此书后,有些读者会陷入深沉的疑惑之中,因为无法理解透明的红萝卜所具备的象征意义,以及黑孩这个人物在艰难求生过程中所遇到的真正挑战。
黑孩从外表看来是个怎样的人呢?让我们借助文字和想象来看看作者为黑孩所描绘的“画像”:
“墙角上站着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子。他的头很大,脖子细长,挑着这样一个大脑袋显得随时都有压折的危险。孩子赤着脚,光着脊梁,穿一条又肥又长的白底带绿条条的大裤头子,裤头上染着一块块的污渍,有的象青草的汁液,有的象干结的鼻血。裤头的下沿齐着膝盖。孩子的小腿上布满了闪亮的小疤点。”
第一印象中,黑孩是瘦弱、丑陋、可怜的。粗略看来,黑孩至少“吃饱穿暖”的基本需求没有得到满足。可就是这样的孩子,在公社要加宽村后的滞洪闸时,还得充当本村生产队里的“小工”代表,去开凿石头。毕竟他没有亲娘跟着后娘过日子,亲爹鬼迷心窍下了关东,一去三年没个影,就算派他去做再苦再累的活儿,也没有人能够站出来保护他。
在凿石场上,黑孩遇到了菊子姑娘和小石匠。当菊子姑娘出于好意关心黑孩时,黑孩却狠狠地撕咬着菊子姑娘的手臂,这一幕读来总是让人觉得十分心酸。原来黑孩已经习惯了人世间的种种欺压、嘲笑、讥讽、辱骂,当有个善良的大姐姐来照顾他时,他反而无法适应,并不能做出恰如其分的回应。由此可见,黑孩这个涉世未深的少年,对于人间温暖和善意关怀的抵抗是多么强烈。也许在寒夜中冰冻了很久的时候,猛然见到一盆炉火,饥寒交迫者也会以为是自己的错觉,而不敢上前去取暖的吧~
在凿石头的时候,黑孩不小心砸伤了自己的手指,因而被委派去给铁匠拉风箱。小铁匠见黑孩瘦小、力弱,也时常欺负黑孩。小石匠和菊子姑娘时常来看望黑孩,为黑孩送来食物和关怀。眼见小石匠和菊子姑娘相亲相爱、甜甜蜜蜜,小铁匠醋意大发、故意找茬,没有尽心尽力帮小石匠修理钻子。
按常理讲,小铁匠经常欺负黑孩,并指使黑孩为自己去偷萝卜、地瓜,黑孩应该远离他、厌恶他;菊子姑娘和小石匠经常给黑孩送吃的、陪他说话,黑孩应该亲近他们、感激他们。可事实恰恰与此相反,当小铁匠故意寻衅挑事时,黑孩挺身而出站在了“师傅”小铁匠身边,并帮着小铁匠攻击小石匠和围观的人群。难道黑孩真的是忘恩负义、恩怨不分的人吗?
在我看来,这是黑孩的无奈之举。每天与黑孩朝夕相处的,就是老铁匠与小铁匠。而为了多赚一份工分和口粮,小铁匠已经软磨硬泡、想法设法让老铁匠负气回家了。要想活下去、保证自己有饭吃,黑孩只能听从小铁匠的指挥,去拉风箱、偷萝卜、烤地瓜。此种老练抑或是精明,本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身上,但是却实实在在出现了,这难道不是黑孩受尽折磨、过着受苦受难生活的一种证明吗?
如果要把全书内容拍成电影的话,那个老铁匠、小铁匠、菊子姑娘、小石匠、黑孩一起围坐在桥洞里烤地瓜的场景,无疑是整部影片中最出彩的一幕。在大家纷纷品尝着地瓜那香甜的滋味时,黑孩的思绪却飘散到很远的地方去了。
黑孩的眼睛原本大而亮,这时更变得如同电光源。他看到了一幅奇特美丽的图画:光滑的铁砧子。泛着青幽幽蓝幽幽的光。泛着青蓝幽幽光的铁砧子上,有一个金色的红萝卜。红萝卜的形状和大小都象一个大个阳梨,还拖着一条长尾巴,尾巴上的根根须须象金色的羊毛。红萝卜晶莹透明,玲珑剔透。透明的、金色的外壳里苞孕着活泼的银色液体。红萝卜的线条流畅优美,从美丽的弧线上泛出一圈金色的光芒。光芒有长有短,长的如麦芒,短的如睫毛,全是金色,……老铁匠的歌唱被推出去很远很远,象一个小蝇子的嗡嗡声。
在这“模拟的家庭氛围”之中,黑孩对于亲情的渴望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他眼前幻化出来的“红萝卜意向”,乃是爱和温暖的象征,家的象征,同时也是在慈母怀中安然入眠的婴儿的象征。走近黑孩的内心可以发现,黑孩是非常渴望自己能够复归于婴儿状态,重新回到亲生母亲怀抱中去的。但是,与亲生母亲分离的他显然再也不可能与生母朝夕相伴了。
后来,黑孩又去了萝卜地,拔了一颗又一颗萝卜,只为找到像上次一样在恍惚之间看到过的透明的红萝卜。他希望还能看到那天晚上从铁砧上看到的奇异景象,他希望这个萝卜在阳光照耀下能像那个隐藏在河水中的萝卜一样晶莹剔透,泛出一圈金色的光芒。然而,黑孩的愿望终究是无法实现的。
在父亲离家远走、后母无情虐待的凄惨现实面前,黑孩的任何挣扎都是徒劳无力的。作为一个被狠心抛弃的孩子,黑孩又怎能找回“透明的红萝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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