溥仪与婉容
(本文原载于《文汇读书周报》1996年4月6日第十五版)
《名人传记》1996第三期刊登由原中统特务组长刘峻德口述的文章,回忆溥仪当年与他谈的一些私事——
1960年第18期《红旗》上有篇《在劳改中成为新人》的文章,文中主要提到两个人,一个是宣统皇帝溥仪,另一个是我这个中统特务组长。就是这篇文章将我与皇帝连在一起了,并有过较深的交往。
我是1951年4月30日被逮捕入狱的,判我死缓。1955年3月,执行期到,司法部门根据我的表现,改为无期徒刑。一天,阳光灿烂,我刚干完重活,满身是汗。公安部来了个大人物(后听说是于桑)找我谈话,说要给我和宣统皇帝拍电影(这时,我才知道宣统皇帝也在另一地方劳改)。他还告诉我宣统的地址,鼓励我给他通信。后来我给宣统写了一封信,他马上给我回了信,他的文章和字都写得不错,字里行间充满了激情,勉励我好好改造成为新人,早日与家人团聚。他还在信上开了一句玩笑:“宣统与中统,两个害人虫,重新做公民,戴罪立新功。”
1959年9月20日《人民日报》发布了特赦消息,其中就有我和宣统溥仪的名字。我马上写信给宣统。他复信说,他回去了,要我多与他联系,到北京去玩。他还告诉我,他将要写一本书,拟题为《我的前半生》。特赦以后,我没及时回到湖南慈利老家,先到了宣统那里,他对我的临门高兴万分,双方不用介绍,就各自猜中了。这次,我们合了影。他热情款待了我,备了酒席,与我同饮,酒后,他指着照片笑着说:“你看中统与宣统,两个成一统。”
我说:“你是皇帝,我是黎民,一天一地,岂能相提并论。”他忙说:“不,宣统是人,中统也是人嘛!皇帝有什么了不起,要是把皇帽子戴在你的头上,你不也是皇帝嘛!”说罢我们相视大笑。因为皇帝二字对人太神秘了,我很想知道皇帝的私生活。谁知他善解人意,让我知道他的秘闻。
当时,我俩都是壮年时期,自然要谈到婚姻大事,两个光棍,必谈妻子。他说,一回北京,亲戚们主张他找个满洲贵族女子作妻子,他婉言谢绝了,他要找个普通妇女作伴。他问我:“你看呢?”我点点头。我说:“我曾有个‘洋老婆’,是外地人,可她见我坐牢,就告吹了。”他说:“还是普通公民好。”我们东扯西扯,扯到了他和文绣离婚的事。开始,我还不敢问及此事,哪知,他见我想知其内幕,一下子摊开了谜底。
溥仪说:“我这个皇帝一生干了两件轰动世界的坏事:一是给日本人当傀儡,成了日本人的走狗;二是答应妃子的离婚要求,这件事是老祖宗不允许的,也是中国几千年帝制没有先例的。其实,文绣的文才、人才我都是满意的,为什么我没有亲近她呢?这得从两个方面说起:一是我由于结婚较早,早失阳气,加上日本人对我监视甚严,心中受压抑极深,几乎完全丧失了性功能;二是婉容对文绣十分嫉妒,向我施加了不少压力,并经常说文绣的不是(这事是后来才明白的)。我只好将她凉在一边。但离婚我是决不允许的,因为这是有辱皇帝尊严的大事,我怎能违背先例呢?”
我问:“那您后来怎么签字了呢””溥仪向我笑笑,呷了一口茶又说:“那是1931年8月下旬的一天,北国的秋风带着一阵阵寒意。太监忽然进来,面有难色地从袖筒中取出一封信呈交于我。我打开一看,大吃一惊,良久未说话,心想,到底是世道变了,一个妃子竟敢向皇帝提出离婚!当时我火冒三丈,遂派出太监、心腹搜查文绣住的国民饭店(她因宫廷矛盾,而要求居住此处),监视她的行动。哪知她早有准备,不知转移到什么地方去了。后来听传,一说住在她妹妹文姗家,一说住在一法国律师家。我懊了一肚子气,满脸羞色,加上此事很快传了出去,真叫人恼火。第二天我从宫中出来,太监给我一张《国强报》,打开一看,只见上面报道说:‘淑妃文绣不堪皇帝虐待,太监威逼,自杀未遂,设计逃出。聘请律师离婚。这是数千年来皇宫中破天荒的一次妃子革命。’此事公布之后,为她叫好者不少。为我说话的也不乏其人。连她的堂兄文绮也著文登报,指责文绣的大逆不道行为。
婉容与文绣
“说我虐待她这话要说算也可算。因为她从14岁入宫以来,我未能与她过一次夫妻生活,加上婉容对她的谩骂,我不加制止,文绣不知哭了多少次,这不已经构成了我之罪过吗?此事我从内心还是主张和好,维持这个难堪的局面的。后来,从别人口中得知,她已请了律师,我不久果然从律师手中得到她的信,信中说:‘事帝九年,未蒙一幸,孤衾独抱,悉泪暗流,备受虐待,不堪忍受。’信中提出如不改变此种受虐待状况,即离婚。她的要求条件我是无法答应的。我将此事交给一些大臣,都无良策。婉容得知此事后,极力主张尽快答应与文绣离婚。她的用心,我当然明白。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又目睹当时国家形势的危局,心中想:反正我这个皇帝作得窝囊,就违心地允诺了文绣的离婚要求。我是委派法律顾问林廷琛去与对方律师对话、签字的。记得我口授林廷琛六条:一是自立约起,双方脱离夫妻关系;二是由我付给她终身生活费55000元;三是允许文绣带走她常用的衣物用品;四是文绣住其母亲家,永不再嫁他人;五是双方不损害对方名誉,并保守个人秘密;六是文绣撤回上法院的诉状,将状子交与我毁掉。”
“文绣离婚以后干什么?”
溥仪说:她离婚之后,听说并未回娘家,先改名教书,后到《华北日报》报社工作,与李宗仁先生的一个叫刘振东的副官结婚了。
“她不是永不再嫁他人吗?”
溥仪苦笑一下说:“要说这一条是荒唐的。现在看来幼稚可笑,嫁不嫁人本是自己的事,别人管得住吗?我们既离了婚,我还有什么权利去约束她?”
“婉容与文绣谁可爱?”我见皇帝不厌其烦地说自己私事,就来个打破砂锅问到底。
溥仪沉思片刻说:“要是先不定婉容,而定文绣,文绣自然不是那个结局。文绣美貌聪明,真可谓才貌双全,还有什么可挑的呢?可惜,红颜命薄,她只有40多岁的寿命啊!”
看来,溥仪对文绣还是感到惋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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