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有些人,注定无法忘记。

远也罢,近也罢,不是距离。

见与不见,总在心里。

不该忘记,也无法忘记……

———题外话

小妮子匆匆走过的日子(人生百味妮子妮子)(1)

一直想写写妮子的,一直。

这念头时不时就冒出来,像暗夜里的蛇冷不丁就咬那么一下子,好像提醒,也好像埋怨,警告我不该忽略。

但念头一直是念头,发面酵子一般膨胀着,撞着我的日子。

其实写她还是颇有顾虑。不是不想写,是怕。怕写走了样,怕把她写丑了,写偏了,说不定电话也不打直接就敲门兴师问罪。

二三百里的路,在她眼里根本不是事儿,一脚油门就直接开进了家门。

这可不是小事儿!

妮子其实是我的学生,人家当然是有官名的,但在我嘴里,好像一直叫妮子,这妮子妮子地叫着,不知不觉竟然叫了二十五六年。

写到这里我悚然一惊,不由地掐着手指算了算,嗐,人家已经准初中生的妈妈了,82年出生,接近四十岁的人(现在已经四十多了,此文写于前年)——我这老师当的,还一口一个妮子喊,实在不像那么回事儿。

可她倒一脸无所谓,只顾咧着嘴儿笑,就像当年一次次被我暴君似的提溜到办公室,狂风暴雨一顿批,时不时还拧着耳朵揪着小辫子发狠:“为什么又没交作业?为什么每次作业总少一道题?为什么每天都迟到?为什么上课总打瞌睡?”

妮子是我毕业后第二年教过的初中学生。从初一到初四,那个班中途换了许多老师,唯有我这脾气极臭不讲道理时不时就撕作业就踢人的班主任一直没有换。

“其实俺挺遗憾的,人家都换班主任,俺这四年就一直在你铁蹄下挨呲挨骂,暗无天日。”

妮子不止一次这样说,尤其当我喝了酒沉浸在英雄往事的回忆中兴高采烈,她就恶狠狠来这么一句,气得让人咬牙根子。

也许是由于妮子的老爹也是教师的缘故吧,何况在写作方面他老先生还算我的“一字师”,多少有点“臭味相投”的意思,所以妮子在我手底下如果说沾了什么便宜,那就是她比别的学生挨了更多的训,受了更多的气,忍了更久的坏脾气。

但她向来无心无肺的,嘻嘻哈哈,好像我训的不是她,倒是与她无关的旁人。

前脚离开办公室,哪怕脸上还带着泪猴,可走在路上碰了面,她依然笑嘻嘻地打招呼,喊老师。这倒让我很感动,很惭愧。

妮子属于那种比较皮实(用现在的时髦词儿叫“抗击打”)的孩子,也许是她心性淳厚天生善良不记人仇吧?我不确定,但她整体上没有记我仇倒可以确认,不然按我四年施加给她的语言及精神暴力,她有理由骂我一辈子。

也不怪我,要怪只能怪我认真,怪我想替她老爹尽点朋友的责任;当然更怪她,谁让她天天嘻嘻哈哈不把学习当回事儿,人家都埋在作业堆里赶习题,她除了傻笑就是玩这样那样的纸花纸蛋子。

妮子初中毕业没上高中,因为她老爹是济南下乡的老知青,她回了济南读中职,毕业后进了济南一个什么公司,我们就没了联系。

小妮子匆匆走过的日子(人生百味妮子妮子)(2)

大约99年的某一天,我放学回到生活区,老远有个邻居婶子给我说家里来了客人,一个挺俊的大闺女。

我推门一看,是妮子,确实成了亭亭玉立的大闺女。

她说昨天回来,今天就来学校看看我,看我是不是还是那么黑,是不是还对学生那么坏脾气。

中间还出了个小笑话,那时我儿子还很小,她说着话拿出几只黄黄的水果,她说是芒果,专门给她弟弟买来的,可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吃,想当然以为是吃里面的核,我们费了好大劲才把那厚厚的果肉剥光,找到了里面薄薄的果核儿,可那象牙片一样的果核怎么吃?我、妻子和妮子三人面面相觑,哈哈大笑,把那果核儿扔到一边去……

这一别又是八九年没见面,虽然经常想起她,可也知道见与不见都是生命的真实,压在回忆里温暖也是一件美好的事儿。

大约2012年的某一天(印象中儿子刚上高一),我下了课刚进办公室,一个陌生的手机号打了进来。我接通,竟然是妮子。她说她就在我校门外,问我有没有空见一见。

当然有空。我放下电话请了假,便兴冲冲地往门外走去。

路上走着还在想见面会不会很激动,会不会兴奋得哭一鼻子甚至给对方大大的拥抱,真的,当时确实就是这样想的。

见面之后很平静,至少表面上并没有高兴发狂的样子——十多年没有见面了,妮子还是那个妮子,我当时第一感觉就和昨天一样,就和她上学时的感觉一个样,没有丝毫生分,见面不超过三句话就开始连黑带嘲地斗起嘴官司。

刹那间坚定了我一个念头——生命中,有些人,时间和距离真不是问题,甚至见与不见也不是问题,不论多久,久别如初逢,天然亲。

那次妮子还带来了她的两位好朋友,她朋友说天天听妮子念叨我,今天终于见了真人,一听我们两人说话就感到了近。

妮子结婚了,有了个很可爱的小男孩。

妮子出息了,完全凭自己努力竟然在省城买了两三套房子。

妮子说她老爹经常念叨我,说她老爹到现在还保存着我批改过的妮子作文本。她说着便从包里拿出了作文本——她竟然真得拿出了当年我批过的作文本,这让我震惊,一时间感动得内心如潮水波涛汹涌,尤其是当我重读此文,想起已经安眠九泉之下的杨老师,我不由满心酸涩泪花盈盈!我接过作文本,天呢,我都不好意思看,当年自己的字原来这么丑,丑得比人更恐怖,简直误人子弟!

“你才知道啊,你的学生都知道。字丑,人黑,脾气臭。你以为……”

我赶忙摆手制止了她,留点面子好不好,还有三四位兄弟在旁边,再说还有你带来的两位美女。

后来断断续续地联系着。她来,我也去过两三回,每次去都带着当年教过她的几位老师——也是我相处三十年的兄弟。

我说是扫荡,吃一次得吃得让你心疼。

她说是打狼,人越多狼就觉得越有人气儿。

我这人比较懒,没事不习惯骚扰别人,哪怕是妮子。

她有时抱怨我这亲老师还不如别的老师亲。有电话,有QQ,有微信,可为什么月多半年也不通个信息。

我只嘿嘿笑,任凭她抱怨半天不反驳半句。

去年妮子生了二宝,晒照片又是个胖小子。她说准备歇一年当全职妈妈,看好二宝是正事儿,我就嘲笑她不要居功自傲,你不工作俺那当家子(妮子的老公和我一个姓,当然是本家子)也一样挣钱养活你们一家人。

她显摆说她是家里的总司令,大事小情都听她指挥。

我笑话她说最多是总参,出主意大概是有的,但最终拍板落不到她头上。

她不服,回我一句:就算不是武则天,俺好歹也算老佛爷,垂帘听政懂不懂?

我偷偷扔一串白眼,那得多大的帘子才能遮住你……

小妮子匆匆走过的日子(人生百味妮子妮子)(3)

补记:算不上偶然重读,而是内心复杂无以言表不由翻到了三年前的这篇文字。忍不住边读边补一些琐碎。当年去济南看妮子同时也是看我的忘年老友她的父亲杨老师,所以当年的老师在妮子家和她聊天的时候,我更多是和杨老师两口子扯些闲话。没想到的是一向健康的老先生突然离去,我竟未得见最后一面,这铸成我心中无法抹平的遗憾,同时又滋生出许多歉疚。正是这份遗憾提示我——不要错过,千万珍惜,也许一次小小的错过,会堆垒成生命无法跨越的坎坝。

壹点号 壹粉唐长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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