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霍小山
韩寒曾经在小说《一座城市》里解释名媛的概念，就是看见街上任何一个超过五千元的包就能准确知道它价钱的姑娘。
中国辞书之祖《尔雅》中说，“美女为媛”。这个美，不是指花容月貌，而是指高尚品德。只有五讲四美三热爱的女子，才能被称为”媛“。
名媛，应该就是女人中的道德标兵吧。
不过，到了民国时期，名媛的概念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般只有出身名门、有才有貌、又经常出入时尚社交场的美女，才能被称为名媛。
在百年之前的上海滩，名媛，是对一个女人的最高赞誉，是所有女人的人生梦想。但是这个梦想，对普通人来说遥不可及，别说你拼单拼成的爱马仕，就算你真的有一个十几万的爱马仕，也不一定就能戴上名媛的标签。
一个女人要成为名媛，其难度不亚于希拉里竞选美国总统。
▲民国时期的名媛贵妇
01- 家庭背景要显赫 -当上名媛的最首要的条件，就是你必须出身名门望族。
这一点，当时中国名媛的门槛就远比西方要高。
美国社会学家T. Veblen指出，欧洲名媛产生自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那时出现的新钱（new money）阶级女性跻身上流社会，却因不具有公主或伯爵夫人等上流称谓，而被统称为“名媛”。
也就是说，在当时的欧洲，暴发户家庭出身的女子也能成为名媛。而在中国，一个女人再有钱，如果家庭出身一般，也不可能跻身名媛的行列。
我们来看几位民国名媛的出身。
陆小曼，父亲陆子福是晚清举人，后来毕业于日本早稻田大学，是日本首相伊藤博文的得意弟子。他历任民国政府财政部司长、参事、赋税司长等二十余年，还是中华储蓄银行的主要创办人。母亲吴曼华，常州白马三司徒中丞第吴耔禾之长女，上祖吴光悦，曾任清代江西巡抚。
与陆小曼并称“南唐北陆”的唐瑛，父亲唐乃安是清政府获得“庚子赔款”资助的首批留洋学生，也是中国第一个留学的西医，母亲徐亦蓁是金陵女子大学的首届毕业生，与著名教育家吴贻芳女士是同学。
严仁美，曾祖严筱舫是李鸿章幕僚，曾任中国第一家银行——中国通商银行的第一任总裁，还创办了上海总商会及众多官私企业，被誉为宁波帮”开山鼻祖“。祖父严子均，以经营钱庄著名。父亲严智多是严家长房长孙，母亲是上海房地产富商刘梯青的女儿刘承毅。
▲ 严仁美
林徽因，祖父林孝恂，进士出身，曾在浙江金华、孝丰等地为官。父亲林长民毕业于日本早稻田大学，曾任北洋政府司法总长等职；叔叔林觉民，则是大名鼎鼎的黄花岗七十二烈士。
张爱玲，祖父张佩纶是清末名臣，祖母李菊耦是朝廷重臣李鸿章的长女，家世相当显赫。
拥有显赫家庭背景的女子，自然会拥有上层社会的人脉。这些顶流的人脉，可以为她们带来各种优质的资源，使得她们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例如唐瑛，她在英国皇室来访问中国时，应邀参加表演了钢琴和昆曲。当时很多报纸上都大幅登了她的玉照，风头甚至盖过了英国皇室。试想，一般人能拥有这些最顶级的表演机遇和媒体资源吗？
▲林徽因与父亲
所以，出身平民家庭的女子想成为名媛，不管你是真的有钱在五星级酒店喝下午茶，还是跟其他39个人一起拼单五星级酒店喝下午茶，都不可能拿到名媛圈的入场券。
02- 文化水准要超群 -民国时期，是一个中西文化交流、碰撞、融合的时代，一个女子可以名正言顺上学的时代，一个现代化教育在中国生根发芽的时代。
但是，由于当时的中国还是半殖民地社会，经济极度落后，因此不是所有的女孩都有上学的机会。1925年全国在校大学生总数为3万多人，而能进大学的女生更是凤毛麟角。只有那些出身名门望族的女孩，从小就拥有着优质的教育资源，不愁没有书读。
所以，时代给了小”名媛“们受教育的权利，家庭则给了她们受教育的机会。
这些受过教育的女子，不管是学识、思想、涵养还是文化水平，在当时的中国都算是人中龙凤。
被誉为上海滩第一交际花的唐瑛，从小就读于上海的中西女塾，这是一所完全西化的女校，宋家三姐妹都曾在该校读书。唐瑛在学校里练就一口流利的英文，她还曾在卡尔等大剧院用英语演出整部《王宝钏》，倾倒众生。
她不但会英文，还会中国传统文化的瑰宝——昆区。1927年，唐瑛和陆小曼在中央大戏院举行的上海妇女界慰劳剧艺大会上，联袂出演了昆曲《牡丹亭》中的《拾画叫画》，轰动全国。
陆小曼，7岁就读于北京女子师范大学附属小学，15岁时入北京圣心学堂读书。同年，她的父亲陆定为女儿特地请了一位英国女教师教授英文。陆小曼的英文厉害到什么程度？她17时就被北洋政府外交总长顾维钧聘请为兼职外交翻译，在整个北京城声名遐迩。胡适曾说，”陆小曼是北京城一道不可不看的风景。“除了英文，她还精通法文、德文，天文地理科学戏曲也是无所不通。作为学霸——不对，应该是学神，她傲视群雄，在学校里，大家都称她为“皇后”。她每次到外出活动时，中外大学生往往有前后数十人，给她拎包持衣，竞相跪舔。
▲陆小曼
“南唐北陆”是名媛中的学霸，她们的才华，能让每一个学渣闻之落泪。其他的名媛，虽然智商没有她们二位那样爆表，但是也都是在贵族学校里上过学，不但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还培养了优雅从容的举止和宠辱不惊的心态。
在她们身上，不仅有着中国传统文化的传承，也融入了西方文化的洗礼。她们不再裹小脚，不再三从四德，不再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她们成为当时中国女性运动的代言人。例如唐瑛，她就被女性杂志《玲珑》誉为新女性学习的榜样。
张恨水在其小说《金粉世家》中，就将豪门金家的几个女儿塑造成受过高等教育，拥有新时代思想的女子。尤其是五小姐金敏之，独立自主，而且爱憎分明。她是个很勇敢的女子，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也勇敢的去追求。在弟弟金燕西婚后花天酒地的时候，也只有她站出来训斥他。为了摆脱家族的束缚，她毅然离家出国留学。
没有才华的女子，就算家世再怎么显赫，也不过会被人视作一具花瓶，而不会是光芒四射的名媛。
现代很多所谓的名媛，其实也就是财大气粗罢了，本身并没有什么文化艺术修养。在电视剧《三十而已》里，有这么一个场景，女主角顾佳为了把儿子送进高端幼儿园，找了业委会会长、王太太。这王太太可是剧中最顶级的富太太，”名副其实“的名媛。恰巧王太太买了一副名画，莫奈的《睡莲》。她以为顾佳不懂画，还特意强调，这是梵高的《睡莲》，顾佳笑而不语。
这些富太太尽管住着豪宅大院，用着最高端的桌椅茶具，可是她们却完全不懂这些东西背后真正的内涵。她们从来不以真正的学识来判断人，而是浅薄到以一个奢侈品包包的价格来衡量人的价值。
说白了，就是精致的虚伪。
▲《三十而已》剧照
03- 花钱要随心所欲 -名媛不但要多才多艺，还要挥金如土，极尽奢华，家里的保时捷也不过是给做饭阿姨买菜用的。她们绝不会想到，买个Gucci的丝袜还要拼单。
还是以唐瑛为例，她家富的简直不是冒油，而是喷油。唐瑛小时候，家里光厨子就养了四个，一对扬州夫妻做中式点心，一个厨师做西式点心，还有一个专门做大菜。唐瑛的每一顿饭都会按照合理的营养要求进行搭配，甚至会精准到几点吃早餐、下午茶和晚餐。
唐瑛有满满一整面墙的大衣橱，但是挂不完衣服，为此，她还有十只镶金的大箱子用来装衣服。由于衣服太多，她可以一天换三套衣服，早上起来穿短袖羊毛衫，出门时穿精致的旗袍，晚上如有客人来访，她会根据客人的喜好搭配新的衣服。妹妹唐薇红说姐姐高跟鞋一买就是十几双，因为要搭配不同颜色的衣服。
▲唐瑛
而且人家家里还有专门做衣服的裁缝，唐瑛有时在商场看到好看的款式，为了不与别人撞衫，就不买。她会把衣服的样式记下来，对它做些设计上的改动，然后交给家里的裁缝去做。就是这样的”微创新“，使她成为上海滩的时尚教母。
有钱人的快乐，真的不是我们能想象的到的。
另一位贵族小姐陆小曼，从小就被父母”富养“，养成了大手大脚花钱的习惯。她在与著名诗人徐志摩结婚后，其奢侈的生活作风几乎把对方压垮。陆小曼要穿最贵的衣服，吃最精致的菜肴，加上其他林林总总的开销，每个月要花费五六百块大洋。这是什么概念？当年毛泽东在北京大学当图书管理员，月薪才8个大洋。而鲁迅当时在北京买的一套”三进大四合院“，总价3675块大洋。也就是说，陆小曼不到一年，就能挥霍掉京城的一套房产——还不是小高层，而是四合院。
尽管徐志摩又是去北京兼职当教授，又是兼职干房产中介，但是所赚的钱依然无法满足陆小曼的开销。如果不是徐志摩在不久后飞机失事丧生，估计他就要去送外卖了。
陆小曼用亲身经历告诉我们，白富美不是什么人都养得起的。
严幼韵，也就是上文所说的严仁美的姑姑，是复旦大学的第一批女生。他的父亲给她单独配了一辆别克车和司机，每到周末，复旦大学的校门口都会停留着一辆车牌为84号的高级豪华轿车。严幼韵常常让司机坐在副驾驶座上，自己亲自开车，后座则坐着她的贴身女仆。在那个绝大多数中国人连饭都吃不饱的年代，有私家车的少之又少，而自己开车的女司机，更是屈指可数，由此可见严家的排场。
▲严幼韵
师生们不知道这个女生是谁，只好给她起了个雅号：84号小姐。
84号小姐在穿衣方面，更是豪横。他的父亲开有一家老九章绸布庄，里面的布料随她挑。她想穿什么衣服，直接在自己家的绸布庄里就可以做，不需要像《一起去看流星雨》里的土豪那样，还要去美特斯邦威买衣服。因此，她每天更换的衣服都是最时髦的，红遍整个复旦。
生活奢侈，你才能跟上流社会的人谈的来。巴金曾在其长篇小说《雨》中写道：“在大赌场里……绅士和名媛们正在一掷千金地纵欲狂欢”，可见你没有钱，如何能跟”绅士“们一起狂欢?
你想想，人家喝82年的拉菲，而你喝82年的雪碧，根本就没法觥筹交错。
04- 颜值要倾国倾城 -名媛还要有天姿国色。
虽然美貌并非成为名媛的必要条件，但是我们现在所熟知的民国名媛，无一不是在颜值上吊打普通人的。而且，她们那时候没有美颜相机和PS修图软件，所拍出的照片都是最真实的。
还是要先拿唐瑛，陆小曼来举例，没办法，谁叫她们二人是名媛的代言人呢。据《春申旧闻》所写：“上海名媛以交际著称者，自唐瑛，陆小曼始，继之者为周叔苹，陈皓明”。
唐瑛是一位标准中国古典美女，白净的鹅蛋脸，细细弯弯的柳叶眉，黝黑发亮的一双凤眼，小巧挺直的鼻子和红润的樱桃小嘴，加上杨柳小蛮腰，风姿绰约，清甜淡雅又古典端庄。
▲唐瑛
陆小曼的美貌，更是得到很多人的认证，梁实秋曾描写她“面目也越发清秀端庄，朱唇皓齿。婀娜聘婷，在北平的大家闺秀里，是数一数二的名姝”。徐志摩回忆初次见到陆小曼时，“北京的外交部常常举行舞会，小曼是跳舞能手，假定这天舞池中没有她的倩影，几乎阖座为之不快。中外男宾固然为之倾倒，就是中外女宾，好像看了她也目眩神迷，欲与一言以为快。而她的举措得体，发言又温柔，仪态万方，无与伦比。”就连徐志摩的前妻张幼仪，一个女人，都赞叹陆小曼的颜值：“吃晚饭的时候，我看到陆小曼的确长得很美，她有一头柔柔的秀发，一对大大的媚眼。”
陆小曼中年时，也依然气质卓绝，著名画家傅抱石说：“陆小曼真是名不虚传，堪称东方才女；虽已年过半百，风采依旧。”
林徽因，一个被陆小曼老公惦记的人，其美貌与智慧并存。她漂亮、知性、优雅，与陆小曼难分伯仲。她曾在东北大学和清华大学都教过书，有时还会在一些中学做演讲，据说她所到之处，都会引起轰动，学生们都会盯着她看。曾有学生描述过她上课时的样子：“每次她一到校，学校立即轰动起来。她身着西服，脚穿咖啡色高跟鞋，摩登，漂亮，而又朴素高雅。”一个女校的学生还曾用十一个字来形容她的迷人程度：“若是在男校，就上不成课了！”
天生丽质，加上后天内外兼修的不凡气质，使得这些女子光华夺目，格外耀眼。她们所留下来的照片，无一不是风华绝代，般般入画。
▲林徽因、泰戈尔、徐志摩
- 结语 -由此可见，当一个名媛，需要显赫的家世，出众的才华，阔绰的出手，绝世的美貌。一个女人，满足其中一个条件，或是一两个条件不难，但是要同时具备这些条件，就是万中无一了。
一般人，不管你是真的家财万贯的富太太，还是拼单抱团的假富家女，都别指望报一个"名媛培训班”就能让你成为“第一夫人”、“气场女王”。这些培训班能教给你的，也无非是让你穿上艳丽的旗袍，走着婀娜的台步，再就是教你如何插花，如何品茶，其余的他们什么也教不了。你们交上好几万的学费，不会成为明艳动人的名媛，只会成为绿油油的韭菜。
名媛自身的优雅和内涵，来自于从小到大、长年累月的积累，她们举手投足间散发的魅力，成为那个沧桑沉浮、苦难深重的时代的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她们就像古诗里遗世而独立的北方佳人，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参考资料：
1、吴安宁 《鸳鸯蝴蝶梦:民国名媛往事》，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年
2、芦荻雪《不是人间富贵花:民国名媛情事》，浙江大学出版社，2011年
3、陈宁骏《民国名媛的婚姻大事》，东南大学出版社，2012年
4、柴草《眉轩香影陆小曼》，人民文学出版社，2012年
5、张清平《林徽因传》，中华书局，201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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