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差不多的街边都会有树。绿化树们无一例外来自远方，它们在这座县城里生根，茁壮。当然它们也会遭遇意外，比如拆迁，比如移栽，比如一辆失控的车忽然撞到它们。但总体而言，它们呈现出了一种欣欣向荣的态势。
有树的地方就会有落叶。一阵大风，一场暴雨，一声惊雷，都会制造出众多的落叶。叶子要落下来，是不管春夏秋冬的。落叶飞舞的样子，像离家出走的孩子在奔跑，又像一张张在风中乱飞的寻人启事。
树叶离开树的时候总是显得惊慌失措。它们在空中飞来飞去，就像灵魂离开身体时的惶惑，抑或，像身体离开灵魂的茫然。它们四散而去，去另一条街道，去另一棵树下，去敲开某一道门；而有的，就那么在空中飞着，飞着，俯瞰着自己从前的身体。
两岁的儿子喜欢收集落叶。小区门口的石板路边种满了桂树、樱花树、三角梅和一些修剪得圆溜溜的灌木。树丛里有落叶堆积，石板路上也有。那些落叶也许并不想住在自己的树下，但它们已经没有力气飞了。看见落叶，儿子总爱俯身下去，捡拾起来，攥在手心。他总是舍不得扔掉，仿佛它们跟他的玩具挖掘机一样珍贵。那些叶子被他带回家，铺在沙发上，装进罐子里，最终成为垃圾的一部分被他的母亲处理掉了。
在小区门口打扫卫生的是一位年逾七旬的老阿姨。三十年前，她白天在县城的丁字口卖冰棍，晚上在电影院门口倒卖电影票。现在，她差不多每天都会在那条绿化带边清理落叶。有时她跪在地上，头钻进树丛，伸手去刨。她跪在地上的的样子仿佛在跪祭亡魂。她把手伸进去，抓一把落叶，放进脚边的竹篓。那只篓子就像一只收集魂灵的魔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