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我找到灯塔(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难得)(1)

孤独的我找到灯塔(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难得)(2)

孤独的我找到灯塔(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难得)(3)

孤独的我找到灯塔(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难得)(4)

孤独的我找到灯塔(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难得)(5)

孤独的我找到灯塔(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难得)(6)

孤独的我找到灯塔(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难得)(7)

孤独的我找到灯塔(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难得)(8)

孤独的我找到灯塔(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难得)(9)

孤独的我找到灯塔(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难得)(10)

孤独的我找到灯塔(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难得)(11)

近日,《徐岩的北京》画展引起社会广泛关注,人们从京城各处来到刚恢复开放的中国油画院,穿梭在展厅中,很多人被巴掌大小的一幅幅“北京街角”所吸引,画里的旧楼与门墙,勾起无数人的记忆。有人似乎听见鸽哨,有人悄然抹着眼泪。

徐岩是谁?

徐岩很普通。只因为年少的角角落落印在记忆中,花甲之年的他回到北京,每天背着画夹,二十年如一日,画遍了北京的老街小巷。

徐岩又很不普通。他是民国总统徐世昌的侄孙,幼时家族显赫。蹉跎岁月中,他把一生都投入到诗书绘画之中,直到谢世。他是平凡的画家,亦是传奇的画痴。

“我赶紧画呀,拼命地画”

徐岩,字延宗,1942年出生于重庆,1945年随家迁居北京。徐岩在北京度过童年时光。他生长在大家族,祖父、父亲写字绘画都很好,令他幼年便受到良好的熏陶。徐岩曾回忆,启功先生做过徐家的家庭教师,还是七叔的结婚证人。后来徐岩上了东华门小学,一路从二十五中学、二十二中学考进中央戏剧学院。1965年徐岩毕业,因为家庭出身不好,他被分配到最偏僻的地方,到宁夏任舞台美术设计,一晃就是30年。

徐岩对奶奶感情最深,奶奶也最疼他。“文革”期间奶奶家被抄,徐岩大学毕业后的工资每月给奶奶一份,给父母一份,一月不落地坚持到奶奶去世。徐岩也很爱妈妈,“她在小厨房里一个人默默忙碌,很快能变出一桌可口饭菜”。

徐岩的妈妈是缅甸华侨,17岁就嫁到徐家。在一张旧得泛黄的全家福上,能清晰地看出她年轻时的漂亮贤淑。妈妈娘家是粮食商人,家里有花园,有大象,她保留了缅甸殖民地时期的英式生活习惯。刚进徐家时,整个大家族还保留着旧式的风俗,佣人给她磕头,叫她大少奶奶,她还奇怪是怎么回事。起初她还能和娘家通信,“文革”开始后断了联系。

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期,中缅恢复邦交,徐岩的妈妈终于可以探亲,五十四年的夙愿得以实现。然而不幸的是,那次探亲因为太过激动,她竟突然倒下再没有醒来。人生最后的团圆,就只有半天时间。

彼时徐岩已离家大半生,只差一年退休,正日夜盼望数着日子回到妈妈身边。得知噩耗痛悔难当。他在诗里倾诉对母亲的思念,“我心中有多少柔情的诗,写给你,却从没有能寄。我心中有多少感激的话,面对你,却从没有说起。我赶紧画呀,拼命地画,画出美景献给你,却没有来得及。”

回首在宁夏的三十年,徐岩说自己过着质朴的、与世无争的生活。陈墨石是徐岩的至交,两人相识在七十年代初。在陈墨石眼中,徐岩“不讲究吃穿,一年四季,唯一的嗜好就是出去写生。”

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的西北,很是荒凉,徐岩背着画板骑着很破的自行车,到贺兰山脚下一坐、一画,就是一天。他一个人坐在那画画,周围都是没有人烟的地方。有时候远远看见有打野兔子的人,徐岩就使劲地招手,大声喊,“我是个人啊”——他担心自己坐在那儿一动不动,人家把他当兔子打了。

陈墨石记得,有一个冬天,大雪后,非常寒冷,徐岩去贺兰山脚下写生,因为忘记了时间,很晚还没有回家。陈墨石得知后,急忙请求宁夏军区派车去找。当人们晚上六点多找到徐岩时,他仍坐在马扎上,手里一支笔一块干馍,人几乎冻僵了。

日子久了,大家都知道有这么一个人总在贺兰山脚下画画,有人骑车子经过那里,会一面骑一面朝他喊,“你叫什么呀,你会成功的!”

拿菜刀做煤块,用天真画世间

在很多人眼里,徐岩就是个无用书生,可以说除了画画,别的什么都不会。宁夏当时的生活条件不好,徐岩过得很是辛酸,但他又是幸福的,因为他身边有一位善良的夫人雷爱新,一直在照顾他。

徐岩从小在优渥的家境里长大,应变能力很差。他的夫人是纺织厂女工,婚后,家里家外全由夫人操劳。冬天格外寒冷,取暖要用煤炉,烧的煤块也要自己做,拿土和煤沫子和起来,摊成砖似的晒干之后,再敲开做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徐岩从没干过这个,有一次让他搭把手,他看着煤饼直发愣,问夫人怎么做。夫人又累又急,赌气说“拿刀剁!”结果他真的跑去厨房拿了菜刀要切,被邻居看到后,大家笑作一团,不久厂里都传开了,“他们家徐老师拿菜刀做煤块”,成为厂里长盛不衰的笑料。

徐岩画素描需要的模特,也多是夫人从纺织厂叫来的朋友。那时候人与人之间很朴实,他一天换一个模特,从没有人提过钱。

生活虽然清苦,但西部广阔的天地却让徐岩自由自在。融进山川与大自然,他就会忘掉一切烦恼。

在夫人眼中,徐岩还很“傻”。有一次一个朋友到家里看徐岩,看到屋里挂的画跟他说“我舅舅也在宁夏画画”,徐岩就问“你舅舅是谁”。那人回答说是谁谁谁,徐岩一听大叫,“噢,那是个有名的癞皮狗”!搞得人家哭笑不得。后来夫人总以这件事笑他,劝他别再“口无遮拦”,但他依然本性难改。

前两年,电视台想给徐岩拍摄纪录片,好不容易答应了。结果人家来拍了三个晚上,他不但嘟嘟囔囔毫不配合,临走人家道别说,“徐老师,辛苦了”,他也默不作声。一旁的夫人过意不去支应说,“不辛苦”,没想到徐岩立刻开腔,“怎么不辛苦”!后来纪录片一事也不了了之。

高伟是徐岩的邻居,也一样都是“工厂的女婿”,两人的友谊跨越了40余年。在纺织厂区居住时的往事,常常像过电影般闪现在高伟眼前:饭后茶余他们常在一起谈论艺术、唱唱苏联歌曲、读读诗词。朋友们也常翻看徐岩的画作,那些小树林、土坯房、纺织女工、青涩的女孩……都是当时熟悉的场景、熟悉的人。

相识的人爱去徐岩家串门聊天儿。徐岩也不迎客,但大家也无拘无束。没准什么时候徐岩冒出来,笑眯眯地老能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让高伟特别感慨的是,和徐岩接触多了,“会发现他的内心很丰富,不时闪现着才华的光亮”。

高伟那时并不特别看重徐岩的画,可后来他在中国美术馆看到苏联早期的水粉画展时,才醒悟过来,徐岩的画是有着艺术传承的。直到最近看到陈丹青说徐岩的画作“馥郁朴茂,魅力深藏,以晚年的天真,赢得了画趣淳醇的意境”,他特别为老友感到欣慰,“这个评价是够高的了”。

“让我不写不画,还不如死”

1995年,徐岩因病退休回京。重回阔别30年的北京,他只做一件事——天天背起画板出去写生,似乎要争分夺秒画下北京的样子。

他老说一句话,“如果让我不写不画,还不如死”。

北京夏天最热的时候,他写生看景也是角度第一,根本不在乎是不是暴晒在太阳下,坐一会儿,就滴滴答答往下掉汗珠。有时候因为看的人多受影响,他就躲到草丛里画,拿蚊香挨着自己点上一圈。冬天有一次他在外头画着画着,咦,怎么画面都泛红呀?一看才知道手都冻裂了,血水渗下来染红了画面。

徐岩一出门画画就是一天,拿着水和吃的,到地方就赶快吃完,开始画,天黑才回家。有一次在颐和园,画完了才发现,大门关了,出不去了。他摸黑找到值班的人帮忙开门才出来。

徐岩画画没有杂念,他没有名也没有利,画完画几个知心朋友过来看看聊聊,就很开心。2008年有个小伙子找到徐岩说,“你给我女朋友画个像,要多少钱都行”。认认真真画完之后小伙子问他“你要多少钱?”徐岩愣了半天,说“我不知道”。他对钱完全没有概念,但他又是一个非常“抠门儿”的人——衣着从不光鲜,画画用最简陋的材料,有的素描直接画在废纸板上,爱惜到一个小笔头也不舍得扔。

徐岩罹患肿瘤晚期时,到成都养病住了一阵,仍是每天抓紧时间画画。他说“眼前的时间永远是生命的最佳时刻”。在夫人眼里,徐岩对生死看得很淡,她记得,有一次自己正在床上睡觉,一睁眼,看见他正捏着鼻子哼着哀乐,远远地给她三鞠躬,夫人惊问“你干嘛”,徐岩说,“我先帮你试试”。

2019年5月15日,徐岩去世,享年七十七岁。临走的时候,徐岩最牵挂的是他的日记、他的画,那是他一生最重要的事。

为北京画的画,以“斤”论

徐岩一生不愿主动跟人示好,年纪大了之后,甚至都不愿与外界接触,一心就是画画。他回到北京的近二十年,把四合院、老胡同、名家故居尽收在笔下。一幅巴掌大小的画,他要接连出去画四五天才能完成,一檐一瓦,一枝一叶,栩栩如生。日复一日,徐岩画下的北京,以“斤”论,很难数清有多少张。

徐岩内心感情很丰富,他一辈子写了五六百首诗,每一幅画也会题几句诗,人生况味尽在其中。

《徐岩的北京》开展以来,热度不减,这位孤独一生前行的痴人,震撼了许多人。第一次看到徐岩的画,著名画家、中国油画院院长杨飞云说他竟不由得激动起来,感受到“那种天性里的才华”,在这些出其不意的小画作里,他看到作者所寄托的情感以及对世界的理解和认识,很诚恳。“更难得的是,在一个个人们司空见惯的胡同里,他居然发现那么多的美,”他认为,“徐岩这些‘信徒式的绘画’里有一种永恒感,触动着中国现在的油画界。”

作为策展人,陈丹青说,看徐岩晚年的旧京写生,会念及枫丹白露之于罗梭、普罗旺斯之于塞尚、蒙马特高地之于郁特里罗……“守护纯一的题旨,画下去,画下去,不惮偏执,濒临疯狂,于是有境界出。”他直言不讳地说,“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难得,让我遇到了徐岩”。

徐岩与陈丹青的相识非常偶然。

“新千年”初,徐岩在三联书店写生,陈丹青刚巧也去三联书店,看到徐岩的画,陈丹青很感兴趣,翻看完徐岩随身带的一些画,陈丹青说,“你画这么好的画,我给你办画展。”

其实那个时候已经有人在跟徐岩联系,想为他在民族学院办画展。徐岩当时不愿意浪费精力、浪费时间去搞画展。经过大伙的劝说,他同意办一次画展,出乎他意料的是,陈丹青对他说,“你经济上有什么困难,我们给你赞助点”。后来他不光得到陈丹青的资助,陈丹青的夫人还亲自布置展厅,比自己的事还上心,就连画框也是她组织人给拉过去,这让徐岩感动不已,说她“就像个天使”。

世间有些相遇总是妙不可言。不久前,一位叫罗双跃的摄影爱好者找到徐岩夫人,送上他10年前在街头拍下的徐岩的照片。徐岩写生时或回首笑望、或低头作画的瞬间,被这些照片保留下来。罗双跃坦言,去看了展,才发现当年自己拍下的那位老人是徐岩!他被徐岩的画作所震撼,也被陈丹青夫人在展厅俯身一件件检查画作的细致所感动,于是辗转找到徐岩的夫人,送来照片,以此表达自己对艺术家的感佩之情。

徐岩生前说过,希望有人能看看他的画。如今,他应该是欣慰的。有观众留言说,“任由岁月往复,数十年如一日全心全力做一件没有尽头的事,徐岩在平凡中对热爱的坚持,最为打动人。”

文/李喆 供图/雷爱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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