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高三,我们在物理班。”
这是刘嘉俊《物理班》一文结尾的一句话。1999年,刘嘉俊以《物理班》获首届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后免试直升进入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文科基地班学习。那一年,和他一起获奖的还有韩寒。
这一年,刘嘉俊19岁。
2019年8月23日晚,阅文旗下品牌作家助手发布微博:“讣告:网络文学著名作家、阅文大神作家格子里的夜晚意外离世。”
格子里的夜晚,乃刘嘉俊也。格子里的夜晚,停留在了永远的“物理班”。
“惊闻噩耗,不胜悲痛,”网络文学作家管平潮发圈致哀,“格子里的夜晚是起点第一批白金作者,当年也是从萌芽里走出来的。2005年就加的好友,真的比收到网上其他什么名人去世的消息,更来得震惊和悲痛。可能大众只看到极少数金字塔尖的网络作家的风光,却忽视了最广大网络作者的坚持与辛苦,甚至是危险。赚的都是辛苦钱,或者辛苦也赚不到钱,一声叹息各位同仁保重,继续平平安安地向前走!”
《中国青年作家报》2019年9月3日第16版
“写作,爬的是格子,耗的是生命。”女作家蒋胜男如此感叹写作之艰辛。
有不少参加过“新概念作文大赛”的学生及他们的家长,手中都藏有《物理班》。
在《物理班》里,“我”和女孩“莹”在物理课上相识,共同度过一段波澜不惊的高三岁月后,决定在高考前分兵突击,最终在同一所大学里会合。运用物理学原理就是“虽然路程不同,位移是一样的”。
刘嘉俊的这篇青年佳作,虽是青春小说的经典,但其故事平淡如一首歌,最终能够脱颖而出,我以为语言上的“物理”色彩,学科词汇的合理运用是突出亮点:
我们用“不要和化学班讨论动量守恒”代替“对牛弹琴”,据说在历史班的版本是“不要和研究两个球怎么撞的人说农民起义”。“不要推我”成了“不要对我做功”,“小心我把你扔出去”成了“小心我让你做平抛运动”……每个班都有些能把学科特点联系到任何东西上的高手,物理班是莹。
她问我喜不喜欢梁咏琪的歌,我说听过但那首《自由落体》里既没有加速度,又没有高度或者末速度,因此不知道她和我是不是同一个星球。她笑了,很透明的笑容。
8月24日是一个普通的周末,这一天,这一刻,不少青年学生默默地翻出《物理班》,静静地重新阅读《物理班》,以此希望嘉俊在天堂里,和“莹”一起做永远的吟游诗人和罗伯特·卡帕。
上一期在《中国青年作家报》发表了一篇文学评论的刘天宇,在他的朋友圈里写道:“沉痛哀悼,说起来刘嘉俊《物理班》是我新概念的入门作品。”
有写作天赋的00后刘天宇,是一名沈阳的学生,他已连续参加了四届新概念作文大赛,今年1月获得A组(应届高三及高二学生组)一等奖。
“每届三个组别全国共有63名一等奖获得者,今年这一届辽宁就有4名一等奖。这是前所未有的。”刘天宇已被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录取,“成为嘉俊的学弟”。
“在新概念最火的时候,许多人选择加试物理科目,就是因为读了《物理班》。”不知这个说法有没有依据,但喜欢“物理”,又偏好文史的学生确实不少。这也符合人才的全面培养、文理不分科的教育趋势。
北京四中高二学生董心诣就是一名物理特长生,也是一名文学青年,此前已在《中国青年作家报》等报刊发表文章30余篇。她没有新概念作文大赛的经历,但因为“物理”的缘由和对写作的爱好,刘嘉俊的《物理班》成为她钟爱的作品之一。董心诣刚刚参加了在杭州的物理集训,并以她的视角为《中国青年作家报》写来了集训手记。
文学的萌芽需要细心呵护,青春梦想的实现离不开努力奋斗。
格子里的夜晚在网络文学历经20年发展,迎来繁荣之初时的突然离世,再次让我们感悟到文学之荣耀与神圣,文学之艰辛与苦难。
刘嘉俊先后供职于《萌芽》《上海壹周》《文学报》,后成为一名上海的网络文学作家。刘嘉俊也变身为“格子里的夜晚”。2004年起,他开始以笔名absolut在起点中文网发表作品,代表作有《数字生命》、《时光之心》、《完本之王》等。其《数字生命》一书人气很高,被起点评为白金作家(起点最高等级签约作家,亦称白金大神)。
格子里的夜晚的作品更多是在网络空间展现,他的写作更多是在不眠之夜完成。他的人物诞生在虚拟世界,他日更万字,时有通宵达旦,且十几年如一日,可以想见“格子里的夜晚”,他的生活抑或是寂寞孤独,他所面临的生存环境文化环境并非我们想象的那样美好、舒适和富有。
这些年,似乎没有人再提起现实中的《物理班》和刘嘉俊。
据作家@纷舞妖姬在微博透露的消息称,网名“格子里的夜晚”因突发心脏病逝世,但因独居家中,10天后才被发现。
“现在是高三,我们在物理班。”不再为考试和分数担忧的嘉俊,生命定格在永远的“物理班”。
《中国青年作家报》2019年9月3日第16版
集训手记
来者犹可追
北京四中高二学生 董心诣
这个暑假,我要去杭州参加物理竞赛的集训营。想起上一次与杭州相会还是5年前,也是一个闷热的夏天,但傍晚西湖的荷花、灵隐寺的钟声以及龙井虾仁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江南好,风景旧曾谙。”走在路上,时不时就有课本上背过的诗词在我脑海中闪过。让我不禁有些期待这次与杭州的再次见面。
8月中旬的杭州,又闷又热,还有轻度雾霾,走了不到几步路就有汗水从脸颊滑过。到了房间后,我见到了我的新室友,她是一个来自安徽的小姑娘,她有点胖,但很可爱,待人真诚热情。南方人说普通话语速很快,语调也和北方不太一样,说话好像在唱歌。我很好奇,因为这是我第一次有机会与外地同龄的学生交流。我们交流了各自学校的授课方式、进度、高考等等,无所不谈。其间室友不禁惊呼:“没想到省份之间这么不同。有种文化差异的感觉。”看着她脸上一脸惊喜的表情,我也被逗笑了。
不过,我来这里主要的任务就是学习知识。竞赛的内容密度很大,再加上我之前基础很薄弱,需要高度集中注意力。一根笔掉了,捡起来就听不懂了。一节课下来,我也的确有几处没太跟上,况且身边也没有了平日熟悉的面孔,很快我就有点垂头丧气,甚至想起了自己温暖熟悉的小窝。
中午我和室友吃饭,室友看出了我因为心情烦躁而没有胃口,她微笑着鼓励我说:“我也没怎么听懂呢,咱们回去看看书,钻研一下。”我有点吃惊地看着她,与她充满信心的眼神接触了,我感觉心里好受多了。
毕竟已经没有退路了,我耸耸肩,只好逼着自己翻翻老师的笔记以及摆在手边的书,并在草稿纸上演算几遍。惊喜的是,很快我自己搞懂了。回忆之前在学习知识的过程中,如果遇到了较难的知识我没有弄懂,我就会产生畏难情绪,从来不会选择先在自己的脑子里想想,而是直接去问别人。但通过一遍又一遍的梳理已知条件,和对学过的知识建立联系,我发现有些题真的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难,真正难的在于我敢不敢调动自己的所有脑细胞,克服自己的懒惰,去冷静地分析这道题。这就是“不能”与“不为”的区别吧。
上完课后是3个小时的晚自习,自习的时候气氛很好,很少有同学说话,大家都在刷题和复习当天的知识。我给自己定的任务是前一个半小时复习当天内容,后半个小时做题。写着写着,我意识到桌子在轻微地抖动(当时是三个同学共用一张桌子),诧异间,我注意到了我的同桌,原来是因为他在演算的时候手速又快,写字又用力,你坐在他身边可以感受到专注的能量在他体内释放着。这种努力的精神把我震撼了,我也调整了一下状态,加快了大脑运转速度。不知不觉中,3个小时过去了,我看着写满的草稿纸,心里很有成就感。
繁忙的学习中,也有很多有趣的事情值得回忆,比如在我们之中有新高一的大佬,没有智能手机,更没有微信QQ等社交软件,上课一边听一边给卡西欧计算器找bug;上课中途,台风“利奇马”突然光顾,窗外暴雨倾盆、电闪雷鸣,但没有人在意,都在集中精力听课;还有老师穿插在知识讲解中的段子,常常让我们笑得喘不过气……
9天时间过得飞快,那天晚上,我把房间的窗帘拉开,欣赏夜色中的杭州,很宁静,偶尔有车辆驶过。我和室友为了庆祝一番播放了很久的音乐并交换了QQ号,答应有机会一定去对方的城市玩,但是一想到第二天就要分别了,我们都有些伤感。
最后一天,有些同学要马不停蹄地前往实验夏令营继续学习,而大多数的同学都像我一样,回到各自的城市里,开启一段新征程。而我偷得浮生半日闲,再次来到西湖边,远方的山还是黛色的,湖面上波光粼粼,几多粉红色的荷花开得正娇。不知不觉中,我开始回首这九天难忘的经历,发现自己挑战了极限,看到了别样的风景,找到了许多以前没有意识到的问题。有时我也会后悔,为什么当初的自己这么不努力。
但陶潜说:“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
我不知道回到干燥的北京后,我还会不会想念起杭州温暖湿热的空气,到时候的内心不仅是感动与怀念,更有一种力量在支持我前行,如同被许多束光簇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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