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蒋蓝
我近十年连续在考辨、踏勘古蜀历史,应该说对“超级伟人”李冰是熟悉的。蜀地历史里,从望帝、鳖灵到开明王朝,权力与情欲的反复绞缠所蒸腾而起的氤氲,一直蛊惑着那种拥有抽丝剥茧愿望的文学书写者。而从历史客观性的角度来看,文学家对历史的真实、真相予以廓清和重组,最后必须抵达文学的城池,而非历史的真知,毕竟文学的真知是另一回事。
透过作家凸凹这部35万字的“李冰外传”小说,印证了我的一个推测:越是史料丰密、或稀缺的人与事,往往是文学家大展拳脚的部位。他们渴望还原、修复一段文学化的历史。而文学化的历史,往往成为了我们“信以为真”的所描述时代的生活史与情感史。
凸凹的《汤汤水命:秦蜀郡守李冰》,不但实现了这样的写作目的,而且他还在神话与真实疑云丛生的稀少史料中辨伪存真,为我们勾勒、凸显了李冰如何从一个普通人,一步一步成为坚忍卓绝的蜀郡守的壮阔一生。
凸凹坦承:“写李冰的时候,我秉承的一个宗旨就是‘虚构向真实的步步紧逼’。一方面,以我认定的符合逻辑评判的史料为龙骨、身形和边界,这个是非虚构的原则和底线,如果你去突破历史的边界,那就成了架空历史,这不符合本书的成书目的。另一方面,用切合时代、国情、郡情和社情信息的逻辑推理和美学手段,在非虚构的框架内,填充虚构的血肉、筋脉,让作品变得有温度也有厚度。”也就是说,文学不是去解决过往的世界内核,而只是构建一个可能的世界。
凸凹写道,李冰生下来就是左手。就是左利手,看似闲笔,实藏动机。左利手的人在远古的视野里处境如何我们不得而知,但左手的李冰从善如流、善于吸取,他就是一个特立独行的思想者与实践者,用左利手规划了成都平原的千里沃野,他展示出来的创造力以及人格魅力,又成为了天府文化以及中华文化里的一种人格模式。
对于蜀地历史而言,公元前316年与公元前285年,是两个极端重要的时间节点。凸凹没有放过,他为此浓墨重彩,展开了他想象的文学地理学。
《汤汤水命:秦蜀郡守李冰》是第一部正写李冰的长篇小说,对于公元前316年秦灭巴蜀的史事书写较为详尽而丰满,对于古蜀当时的气候、地望、物产也尽力做出了描绘,而且把秦灭巴蜀的貌似区域性的一场战争,纳入到秦国渴望一统天下的格局当中,蜀地作为秦国准备击败楚国的粮仓大本营意义得到了凸显:治理蜀地水患就等于是实现这一宏大计划的先决条件。稍微遗憾的是,凸凹未及处理那场灭蜀战争在葭萌一地的大战,因为那涉及蜀茶的源头。
公元前285年,恰是秦蜀郡正式置郡的时间(我信从赵炳清先生的考证)。凸凹对李冰的治水才能描述精妙,将几次蜀地治水的过程描述得十分丰满。人物塑造方面,嬴漪是作家用力最大的一位。嬴漪历任县长、县令、蜀郡府郡丞,谋求仕途而嫉恨李冰,三番五次予以加害,最后自己举报自己,反害了卿卿性命。独眼龙金渊,受封牛鞞侯,心狠手辣,因经济利益试图让李冰改变治水规划,改变不了就破坏,就与嬴漪结成同盟。这些历史往事,在晚清时节四川总督丁宝桢治理都江堰时也曾遇到,似乎是李冰际遇的往事重演。金渊的女儿“桃枭”,这一人物的名字命名充满了历史深意,就像李冰的左利手一样。泼辣豪爽、敢爱敢恨,凸显了蜀地烈女的天性。
宋朝资州人郭允蹈《蜀鉴》对秦并巴蜀的总结直走人心:“秦人取蜀以王其亲子弟三,而卒皆杀之,历三十二年而始定,其取之不亦难乎!初置守张若而定黔中,继用李冰而始平水患,蜀自是安宁。而汉高帝用之以取三秦,其所系不亦重乎!”(赵炳清《校注》,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10年版,第5页)经过开明王朝末期几位蜀王以及王子的连续反抗,司马错反复入蜀予以“平叛”,古蜀渴望“自雄”的气数业已殆尽。
反过来说,如果把凸凹这部《汤汤水命:秦蜀郡守李冰》与冯广宏先生的25万字《李冰传》对读的话,我相信读者一定能够获得李冰以及那个波诡云谲时代的立体图像。
《汤汤水命:秦蜀郡守李冰》凸凹 著,四川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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