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年3月,当时还身在香港的赵一荻辗转来到了贵州省修文县的阳明洞里,此前她是一个生活在花花世界的富家太太,此时却要面对一个只有残垣断壁的狭小房间,过着清苦的日子,是什么让她放弃了优渥的生活,甚至放弃了刚刚年满10岁的孩子,毅然决然地来到这个穷乡僻壤呢?
因为爱情,因为她心爱的男人,张学良。
此前,张学良因为西安事变已被蒋介石囚禁了3年多,而赵一荻也就是我们一般所熟知的赵四小姐。
1936年12月12日,张学良与杨虎城发动了震惊中外的西安事变,此前,张学良曾多次劝说蒋介石停止内战,一致抗日,但这些劝说都以失败告终,面对国家和民族的危亡,张学良只得联合西北军将领杨虎城发动了兵谏,在12月12日凌晨5时,张学良和杨虎城带兵闯入临潼华清池蒋介石的驻地,逼蒋抗日,后来蒋介石虽然答应停止内战,联共抗日,但事后张学良和杨虎城却相继被蒋介石扣押,并被秘密软禁于深山老林之中。
西安事变不仅改变了张学良的命运,也改变了与他戚戚相关的两个女人的命运,一位是张学良的原配夫人于凤至,一位就是开头我们提到的赵一荻,赵四小姐了。
在张学良被软禁后,蒋介石只允许于凤至和赵四小姐其中一人陪伴张学良,对于原配夫人于凤至来说,这是义不容辞的事情,而对于赵四小姐来说,此时她已有了与张学良的7岁的儿子张闾琳,为了逃避战乱,赵四不得不在张学良的安排下,去往香港避难。
赵一荻与儿子张闾琳
在香港虽然生活无忧,但一想到爱人还在过着囚禁的生活,赵四小姐也不免时常伤感,除了偶尔一两封通信外,更多时候却是漫长的无助等待,很多时候,面对这种无力改变的局面,赵四小姐除了担心,也就只有手足无措了,这样的生活一过就是3年。
1940年2月的一天,赵四小姐接到了两封电报,分别来自张学良和国民党军统头子戴笠。两封电报虽然措辞不同,但内容却都一样,就是告诉赵四小姐,现在于凤至病了,要赴美就医,询问赵四小姐,可否愿意去往贵州陪伴张学良。
这个时候,张学良的囚禁地也辗转来到了贵州省修文县的阳明洞,抗战爆发后,随着日军的步步逼近,张学良的囚禁地也不断变换,从浙江溪口的雪窦山,先后转移到了安徽黄山、江西萍乡、湖南郴州苏仙岭、凤凰山、直到1938年3月下旬,就迁移到了贵州修文的阳明洞中。
长期在山区的生活,阴冷而多变的气候,就令本已体弱多病的于凤至身体雪上加霜,染上了疾病,最终酿成了癌症,不得不前往美国治疗。
赵四小姐在接到电报后,就决定前往阳明洞陪伴张学良,在给戴笠的回信中,赵四小姐说道,“我先把儿子送到美国的朋友家,之后就来贵州。”
看了赵四小姐的回信,戴笠非常吃惊,说道“红颜知己,张汉卿之福啊。”
不过对于赵四小姐来说,此时她已身为人母,此举不仅会让儿子漂泊海外,还会使自己身处险境,更何况,此时的张学良也给不了她名分,难道这仅是年仅29岁的赵四小姐为爱情所冲昏了头脑么?
作为东北王的儿子张学良,生性风流倜傥,主动追求他的女性也不计其数,如果说只是因为这点赵四小姐就对他死心塌地的话,也不足为奇,可赵四小姐的身世也并不简单。她的父亲赵庆华是北洋军阀时期的权贵,曾在北洋政府中出任交通次长一职,赵家在天津也是个呼风唤雨的大家族,他们家中排行第四的赵四小姐也更是了得,年纪轻轻就做了《北洋画报》的封面女郎,可谓秀色可餐,美艳绝伦,只是凭着这些条件,赵四小姐当时在香港找个不错的归属,也是易如反掌,而且那个时候的张学良,也不是先前那位一呼百应的张少帅,而是一个连行动、说话都要受到限制的囚徒。那么赵四小姐怎么会在这个已婚男人身边,一待就是大半辈子呢?
这些都要从头说起了。
16岁的赵一荻
据说在1926年,也有说法是在1927年的某个夜晚,当时年仅16岁的赵四小姐在天津的一场舞会中与张学良相识,当时的张学良以一身戎装出现在了赵四小姐的面前,他五官俊郎,风度翩翩,这种形象就是年轻女孩心中的白马王子了,而情窦初开的赵四小姐就立马被眼前的这个男人吸引住了。
张学良当场邀请赵四小姐共舞一曲,赵四小姐羞答答地把手伸了过去,两人就如此四目相对,含情脉脉地走进了舞池。此后,张学良就在赵四小姐的心中留下了美好的印象,并一直挥之不去,张学良也被这个当时带着学生气的女生颇有好感,两人经常一起聊天、打球,不过当时张学良已有妻室,两人也一直保持着距离。
1928年6月4日,张作霖在皇姑屯被日本人炸死,直到这个时候张学良才不得不离开了赵四小姐,返回东北主持大局,而就在此期间,赵四小姐的家里给她安排了另一门亲事,与一位名门之子定下了婚约,两人的关系也似乎就这么断了。
而到了1929年的时候,赵四小姐本打算去奉天看望张学良,此时她的一个哥哥为了削弱赵四小姐母亲在家族中的势力,便骗其父赵庆华说,赵四小姐去奉天是要跟人私奔,一向保守的赵庆华那受得了私奔这种事呢?一怒之下就登报宣布与赵四小姐断绝父女关系。而赵四小姐私奔的事一时间也成了街头巷尾的八卦新闻,人们纷纷议论此事,天津和奉天为此也是闹得满城风雨。
张学良当时看到《大公报》上的启事后也是吃惊不已,他没想到一个女孩竟会为了他闹到无家可归的地步,还坏了名声,为此张学良也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再加上张学良对赵四小姐本身也很有情意,便在三妻四妾都能接受的旧中国,最终让赵四小姐迎进了门。
虽然赵四小姐如愿以偿地进了张学良的家门,但对外来说,她并没有夫人的名分,只能以秘书的名义伴随在张学良左右。赵四小姐精通英语,能帮张学良处理很多外务,而于凤至勤于持家,帮张学良管理内务,当外人来到时,张学良也经常把两人一起叫出,称于凤至为大姐,赵四小姐为小妹,赵四小姐对于凤至也一直尊敬有加,从未提起名分一说,就这样他们一直和睦地生活到了西安事变。
虽然离开香港来到贵州,生活会变得很艰难,但一方面她能与朝思暮想的张学良日夜相伴,另一方面,于凤至去了美国后,赵四小姐也彻底没了情敌,张学良只会属于她一人。
不过此时的张学良已不是先前那个风流倜傥的张学良了,十年间他搬了十一次家,长期囚禁的生活不仅改变了他的外貌,也改变了他的性格,张学良变得越来越急躁。后来随着国民党败退台湾,张学良和赵四小姐也被押往了台湾的新竹县。
根据很多当事人的回忆,囚禁期间的张学良因为没有自由,经常发怒,经常还没吃饭就推翻了桌子,甚至摔打家具,这种精神上的痛苦也经常会蔓延到身边的人,而面对这样的张学良,赵四小姐又该怎么办呢?
根据张学良的《回忆录》,在囚禁期间,他经常对赵四小姐发脾气,不过每次发完火后,张学良总会对赵四小姐道歉,与赵四小姐讲和。而面对喜怒无常的张学良,赵四也是受尽了委屈,可无论受到了怎样的委屈,赵四小姐都能冰释前嫌,与张学良重新和好。
囚禁在台湾期间的张学良和赵四小姐
在赵四小姐的关怀下,囚禁中的张学良也找到了一些情趣。后来我们也能从张学良囚禁期间的照片看出,当时他身上的衣服经常是皱巴巴的,而且经常连纽扣都扣不好。不过这些衣服其实多是出自赵四小姐之手,那个时候的赵四小姐,除了气质上还隐约有些大家闺秀的样子,可在衣着上, 完全就是个普通的家庭妇女。
为了让张学良在囚禁期间能过得好一些,赵四小姐还在住处养鸭养鸡,费尽心思给张学良做各种美味,连监视他们的特务都经常感慨,认为赵四小姐不简单。
后来蒋介石要张学良学习王阳明,赵四小姐就经常陪在张学良身边给他做笔记;张学良病了,她就鞍前马后地伺候;张学良发脾气,赵四小姐就好言相劝,二人共同养鸡养鸭,种花种草,在深山老林中也算是悠然自得了。在周边满是持枪特务的情况下,张学良身边也只有赵四小姐可以吐露心声,相依为命。
可以说,囚禁期间的张学良与赵四小姐成了一对相濡以沫的老夫老妻,而在美国的于凤至呢?其实于凤至在到达美国后,就开始发动国际上的力量来营救张学良,在养病和持家的同时,于凤至穿梭于美国的各个大街小巷,接受各大媒体的采访,向世人透露了张学良多年来的囚禁生活,以争取舆论的同情。此外,她还在美国参众两院间发动了对张学良的营救攻势。在于凤至一波又一波的舆论攻势下,美国也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同情张学良,但就当于凤至认为营救张学良有了眉目的时候,一件事情的发生对于她来说却有如了晴天的霹雳。
张学良与赵一荻结婚照
1964年7月4日,张学良在台湾新竹县的一个基督教堂内,与赵四小姐举办了婚礼,于凤至也是万万没想到,她的营救不仅没能救出张学良,反而还搭进了自己的婚姻。
原来于凤至的行为激怒了蒋介石,蒋介石一度也有了杀掉张学良的想法,在这种情况下,宋美龄就想出了一个既能保住张学良性命,又不伤蒋介石颜面的办法,那就是让张学良与于凤至离婚,与赵四小姐结婚,如此脱离了夫妻关系后,于凤至就没了身份继续在美国发动营救活动,而蒋介石也自然不会再对张学良动杀心了。
其实对于这桩婚姻,张学良也是犹豫的。一方面这种事情对于凤至来说极为不公,另一方面,他们三人多年前也已经商定好,赵四小姐是不能有名分的,名分只能在于凤至身上。而正当张学良犹豫不决的时候,赵四小姐也多次找张学良哭闹,要求名分。
对于赵四小姐来说,在刚开始在张学良身边担任秘书的时候,于凤至无论是名声还是地位都远高于她,当时赵四小姐还不敢奢望名分和地位。但是20多年的囚禁生涯下来,赵四小姐早已成了张学良实际上的夫人。而当初赵四小姐抛弃了优渥的生活,抛弃了孩子,甚至抛弃了一切来找张学良,这些年她的生活中只有张学良,张学良就成了她的一切,如果没有了名分,那么赵四小姐又还能有什么呢?所以这个时候的赵四小姐对于名分,也是相当在意的。于是在这个生死存亡的契机,赵四小姐也一改往日的隐忍,吵闹着找张学良要起了名分。
最后迫于形势,也为了报答多年来赵四小姐对自己的情意,张学良将名分给了赵四小姐,遂了赵四小姐的心愿。
晚年的张学良经常说,要不是这么多年赵四小姐的陪伴,他真不知道自己将怎样度过那漫长的幽禁岁月,这也是张学良最终选择了赵四小姐的原因,心存感激,也心存亏欠。
不过在给了赵四小姐名分后,张学良亏欠的就是于凤至了。
到了1991年,台湾允许张学良到美国探亲,这也是多年来张学良首次获得自由,但当张学良出现在美国的时候,赵四小姐却不在他的身边,此时的赵四小姐又去了哪呢?
其实这个时候的赵四小姐,来到了住在旧金山的儿子张闾琳的住处,而张学良在到了美国后,就直接去了纽约找了蒋士云,而且一住就是三个月,在蒋士云的安排下,张学良会见了各界名流,并庆祝了自己91岁生日。
好不容易获得自由的张学良在纽约可以说是乐不思蜀,玩得不亦乐乎,他与蒋士云频频出现在公众面前,俨然一对老夫妻的样子。甚至连赵四小姐80岁的生日,张学良也没有记在心上。
“赵四最好,蒋四最爱”这是张学良晚年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这句话就充分体现了张学良的心中所想。在囚禁期间,张学良没有自由,也没有选择,赵四小姐长期的陪伴也使张学良无论在情感上还是生活上,都依赖着赵四小姐。
张学良与蒋士云
但是当张学良获得自由后,当张学良有了选择后,就去找了蒋士云,虽然后来赵四小姐跑到了纽约,生生地将张学良拽了回来,但这其中的滋味,就不要说有多难受了。
此后,赵四小姐对张学良的管束就越来越严厉,越来越苛刻,甚至到了偏执的地步,在面对记者采访的时候,经常在一旁干扰,使采访往往无法顺利进行。
1994年两人移居夏威夷后,张学良便称赵四为总司令,赵四小姐对张学良严加管束,张学良也似乎乐于接受这样的管束。就这样,两人安然度过了人生的最后一段时光,直到了2000年,赵四小姐因为肺炎并发症,被送进了医院。这段时间,张学良每天都坐着轮椅,在特护病房守护着赵四小姐,陪伴她走过了人生的最后一段时间。
赵四小姐去世后,张学良总是戴着妻子为他做的帽子出现在住所,而此时张学良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她最关心我,我们两个人最好,太太已经走了。”
一年之后,2001年的10月14日,张学良也同样因为肺部疾病,与赵四小姐逝世于同一家医院,享年101岁。
他与赵四小姐合葬在美国夏威夷,共同走完了人生最后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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