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浩荡与辽阔
——特列吾别尔得·哈那别克 诗歌印象
文丨张雪云
诗歌的美度与诗意的宽旷，可以治愈一切。读诗，能让诗歌丰盈日渐枯萎的语言，获得内心的向美向善。
特列吾别尔得同学，发来他的一组诗歌《焚烧的语句》，我深感惊喜，又觉得颇受信任，忍不住要提笔写上几句，才算是不辜负曾经“同桌的你”。说实在的，犹记去年春天，我在鲁院少数民族班学习的那些日子，缩隐在属于自己的世界，是其中最平凡而内秀的那一个，面对文学和文学人，谦卑而虔诚，虽蘸着湖湘文化的自信，却并没有融入过多的圈子交流。那些回归的课堂，那些静好的日子，就如同满园子的蒲公英。不承想，某一个清早被园艺人连根拔掉，有的蒲公英，甚至还没来得及撑开那些细小而飞翔的小伞。这和我们刚刚建立却又面临分别的友谊何其相似。遗憾，就是从那一刻开始在心底萌发的。
我与同桌——这位来自新疆伊犁的哈萨克族诗人，并没有说上超过三句话。当时，我也并没有强烈愿望，要去了解另一种文化背景下的生活状态，每个人都在忙着自己的琐碎。见面了打个客套的招呼，仅此而已，甚至连名字都没有完全记住。这不怪我，谁叫他的名字那么长？习惯简洁的我，自然错过许多精彩。我们那一期，是少数民族大团结的优秀班级，来自不同民族，不同地域的作者，像石榴籽一样，因为共同的文学情缘，天南地北，相聚而熟悉，熟悉又分离。都说新疆人热情大方，可我看到的他，和我一样的内敛而深沉，直到毕业晚会上，看到能歌善舞的他，我才确信，有些人，是可以走近一些距离去观察和熟识的。
读他的组诗，应该说是他这几年陆陆续续用汉语写就的诗，其中，有来自雪山大漠的苍茫，有来自西域疆土的陌生感，有诗歌本身很好的质地和张力，也有对生命的大情怀和小关怀……读这一粒粒饱满的汉字，就如同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颗石子，看似静水深流的湖，内有江海翻腾。
虽然，这些来自西域陌生语境下的表达，凭我有限的见识，还不能充分理解与领悟一二；虽然，他尝试用汉语写作的时间并不长，并不会过多追求语言表达的流畅。我自然不会去考究他语言的精炼与否，但他倾注在诗歌里的情感是真挚的，炽热的，燃烧的。我想，他应该是一个眼里有忧伤、内心有花园、心底有阳光的诗人。那些向往温暖的日子，那些无声无息的季节，那些逐渐长大的身影，那些不断被碾压的生活……都在他的笔下，长成属于他的诗歌地理，这是属于一个人的城池，一个人的王者。
读他的诗，犹如山顶沙砾之上，有一支清泉倾泻而出，我随之追赶，到茂密的丛林间、到流水边，但是，始终未见神话传说中的一切美好。现实的妥协，石头的硬冷，失序的季节，从深处、从高处，细细碎碎，零零散散地分散在世纪里。这是属于一个人的忧伤，一个人的絮语。
有人说：诗歌难以被翻译，能翻译的是意，难以翻译的是美。是的，我并不懂诗，也不希望完全能读懂他略显单薄的汉语诗，我想，只要能理解诗歌中传达的意，或者说是他在其中要表现的某些情绪，就够了。诗和艺术，一直都是情感的形式化，或者是形式化的情感。情应该是诗意中最重要的要素，情是诗歌和艺术的源泉。
读一首诗，诗意和情感是可以传递与共鸣的，比如温暖和爱这种大众感觉，细细读来，皆有之。“心中话语破芽而出的那天\温暖的阳光落在掌心\聚在胸膛的温情\似母羊温顺的神情……”这位西域诗人，同样有着一颗细腻的心，有着粗犷之外的柔和，简静而又深刻，对一切身边的事物，总有独到而明睿的感受。这是让我惊喜，又是理所当然的，一个诗人的特质，也许他该有。
诚然，原来并没有交流的不同民族的我们，依然能以这样清风明月的方式熟识，文学是最好的载体。虽然，我们隔着一些河流，一些山峦，一些方言，一些有待苏醒的文字。我们很远，我们又很近。我该如何落笔，才算不辜负，他这一组充满秋日的浩荡与辽阔的情意。“我曾带你去看大海磅礴\你坚定的目光使我着迷的那一天\化作诗句印入我心……\我曾带你去看草原辽阔\想用笔记下却怎么也写不尽\化作诗句印入我心……”
温暖的光，密密匝匝，落在我的掌心，有着伊犁草原母羊温顺的神情。人生这一路，孤烟大漠，小桥流水，走走停停，或是翻山越岭，或是坦途平川，都将是一个人的私藏。生活，就是可咸可甜，一边脆弱，一边学着坚强。不同的季节，不同的地域，幸好，还有诗歌可以抵达。乡村去城市是一条路，城市回村里又是一条路。不同的路径，抵达不同的站点。城市中，永远有着从乡村走失的人，乡愁挂在每一个人的明月夜里。
秋风又起，我想起很多很多。想起依然安静的四月的鲁院，浅翠而深意，典雅而温馨的园子，阳光斜在高大的泡桐树上，一树繁花，一树诗意，有暖暖的风，吹彻心间，有三五学友，歌以吟，咏而归。
同样的，我在麓山脚下的园子里，一年又一年，看一拨又一拨的人，来了，又走了。这些人，来的时候似乎略显迷茫，走的时候脚步坚实，充满力量，这份强大，来自阅读的滋养，来自生活之外的诗意，更是来自文学的力量。当然，其间一定还有那个穿着炫目的民族服饰、有着王者气场的西域诗人。
浩荡的秋日，候鸟迁徙的季节，焦灼焚烧的诗句，写在我心……
（诗人 特列吾别尔得•哈那别克）
组诗《焚烧的语句》节选
《无蝇的夏》
特列吾别尔得•哈那别克
心中话语破芽而出的那天
温暖的阳光落在掌心
聚在胸膛的温情
似母羊温顺的神情
是清晨的芳香
是天上的神明
也是夜晚的章节
在它的背面
荫影与天空面壁
这就是夏天的例子
在它的正面上
与火焰对抗的是尘土
尘土底下是摇摇欲坠的血液
向花儿们撒娇
遮掩着荧幕
心中回荡的那句话
似熟透的苹果坠落在无蝇的夏
惊醒的宇宙
那一句话使劲咀嚼那熟透的苹果
从西方
为那句话，上帝之位
发出爆炸的声音
听不清，是孩子的哭泣
母亲的哀嚎
还是苍蝇的声音
那一望无际的黑暗
为了这句话，上帝的大炮也被狠狠的咀嚼
夏天炸裂的母马肝脏身旁无一只苍蝇
强大的太阳也只能头倚着风
无蝇的夏隐隐约约的展露锋芒
襁褓中的婴儿静听祖母讲述
2022.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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