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中源姜古迪如冰川:大美无言
·税晓洁 文/图
路到底在哪里
完全没有路了,向导次仁扎西也不禁茫然,只能凭着感觉找准方向摸索着前进。风雪中,一头公藏羚羊的尸骸出现在眼前。两只长长的尖角直直竖立,肉体已经全部腐败,只留下一张皮毛,分不清是被狼所撕咬还是人类伤害。
我们在前往长江正源姜古迪如冰川的路上。这一天,白屁股的藏原羚我们看到不少,活的藏羚羊,却没有看到。
继续前进很长时间,都是平缓的草原,植被并不好,稀稀拉拉,很多沼泽已经失水,变成一坨坨的草甸。小湖泊和水潭子很多,在风雪交加中闪着白茫茫的光,像一面面蒙着雾气的镜子。
心中其实很忐忑,走的只是大致方向,路到底在哪里?向导次仁扎西也不能肯定。走到一条大河的时候,杨勇心中有了数,这是切苏美曲,我们的路线完全正确。
顺着河流,我们不久就找到了从岗龙强玛方向来的“大路”,踏上正途。接下来的行程顺利,路边出现了一座空无一人的牧人的土木房子,是冬季的定居点。房前的小河边出现了两道彩虹,让大家大饱眼福。
过了那个土房子不久,开始爬坡,快到山顶的时候,天晴了。从山顶的景色俯瞰前方,让人心花怒放。左边的雪山怀抱着亮晶晶的冰川。顺着冰川往下看,切苏美河谷清清楚楚展现在我们眼前,网状河系像一条条彩带,随着太阳光芒变幻着色彩。
“无人区”里有人家
太阳落山,我们绕到冰川下的一顶帐篷前。长江源并非一些人宣称的所谓“无人区”,这是我十年前徒步长江的时候得知的。那次路过的岗加曲巴冰川下就有两户牧民。他们在此不仅有游牧的帐篷,就在冰川下地势更低的一块台地上,还建造了两间土房子作为永久定居点。
长久以来,我们屡屡被媒体和一些所谓探险家误导,城市人难以抵达的很多地方,被这些人为拔高自己而渲染成“无人区”。甚至,沱沱河以下至治多、曲麻莱县的广阔地域,也曾被夸张成“八百里无人区”。原玉树州州长罗松达哇先生曾气愤地对我说:“你们有些人,来探险的时候,说我们这里是无人区;搞环保的时候,又说我们超载过牧。怎么回事嘛……”
这是一个七口之家,男主人是41岁的那那。他和47岁的妻子苏蒂有五个孩子:两个女儿18岁的次央措姆、14岁的德兴旺姆及16岁的大儿子才仁旺堆在家放牧,小女儿12岁的卓玛观琼和小儿子9岁的尤拉在玛曲乡上学。这里的孩子,读书不但学杂费全免,书本费和部分伙食费也由政府承担。
那那家有牛120头,羊700多只。在这里,牛的价格是每头2000元左右,羊300多元一只,那那用牛羊换来了一台东风卡车、一台吉普车和一辆摩托车。那那热情地为我们腾出了一顶帐篷,这里是他们的夏季牧场,冬季,他们就住在更靠近冰川的土木房子里。房子是1999年来自日喀则南木林县的6名工匠帮他们建造的,花了一万五千块钱,工钱是七头牛。
那那告诉我们,这个地方他们叫格尼,冰川称作吉饶迪如。他还有一个双胞胎兄弟热勒,住在旁边另一条山沟的冰川下。
各拉丹东地区冰川的确切数目,目前似乎还是个谜,有资料说是69条,然而安多县的一份资料说“在南北长50公里,东西宽达15-20公里的范围内,有30余座海拔6000米以上的雪峰,冰雪覆盖面积达790平方公里,有冰川130余条。”
事实上,我们对于母亲和源头的认识实在很有限。直到30年前,中国人才找到长江源头。1976年8月23日,科学家终于确认了长江的正源是各拉丹东雪山西南侧的姜古迪如冰川。长江全长不止5800公里,而是6300公里。至此,万里长江这条我国第一大河取代密西西比河成为世界第三大河。
陷车陷车陷车
2006年8月29日,我们离开吉饶冰川下那那家的夏季游牧帐篷,向姜古迪如冰川进发。
过切苏美曲还算顺利,小心翼翼顺着河滩按照老经验一次冲过。再向西,是一大片水草丰美的山下平坡,全是沼泽地。走了一两个小时,大约一二十公里的样子,车子又被陷住了。
到天黑也没能把车子救出来,一干人马只好心平气和就地扎帐篷宿营,明日再战。
次日睁开眼,大地一片白茫茫,昨夜的一场大雪让周围的一切都银装素裹。顾不上吃饭,先把车子弄出来要紧,昨日大半天的捡石头、垫木板、打千斤顶的辛劳没有白费工夫,加上气温骤降大地封冻,车子很快就被救了出来。
继续前进,不久,左侧的山沟又出现一个冰川。一个叫阿布的当地牧民告诉我们冰川的名字叫打鲁迪如冰川。玛曲乡第六村村民阿布的家就在打鲁冰川脚下的一个高地上,这里也是各拉丹东雪山群的最北端。我们从此折向南,沿着沱沱河左岸继续向姜古迪如冰川前进。
首先要过的是打鲁冰川下很宽的河谷,宽到出乎我的想象,感觉有好几公里。河滩里满是乱石,横七竖八,尖石耸立,难走极了。继续前进,一路的沼泽和烂泥滩使我们伤透了脑筋,不时被困。向导次仁扎西裹着军大衣在前面找路,找得也有些发晕。这一段大约二三十公里的路,我们走了整整一个下午。
沿途山沟里冲下的一条条乱石滩,也给了我们很大的考验。这么宽而且深的河沟以及这么多的大石头,是杨勇以前几次在这里考察时未曾见到的。他认为,这应该就是雪山、冰川融化的速度这几年在明显加快,以致形成冰川型泥石流或冰湖溃决型洪水的一个例证。
天气的变化在这一天丰富多彩,忽阴忽晴,云层翻动,也使得我们对面的尕恰迪如岗怀抱中的众多冰川蒙上了一层神秘感。美极了,光线好的时候,我们的镜头里同时能拍到四条冰川。
触摸姜古迪如
8月30日19时,我们终于看见了姜古迪如冰川。车子越过牧民的土木房子,一直开到了冰川脚下一两公里的一处高地,才停了下来。
很不错的一处营地,虽然搭起帐篷的有些倾斜,晚上睡觉不是很舒服,打水要走很远,但南北两条冰川都能看见。月亮升了起来,冰川朦朦胧胧的,似乎触手可及。
安顿下来,杨大厨开始做这一天的第一顿饭。我们正常是早晚各一顿饭。今天因为早上急着救车,接着就是看冰川和赶路,早饭也就省略了。点起煤气罩,切菜配料,烧菜炖肉,杨勇在野外拥有的佐料总是远远超过我们家厨房。和这家伙在一起的最大好处就是总能吃到有滋有味的正宗川菜。这家伙在家,恨不得袜子都要人脱,野外做饭却是他的专利,不容别人剥夺。
坐在夜幕下的姜古迪如营地,在月光下闪着银辉的冰川掩映下听水声,和我们一个多月前在南源当曲的印象截然不同,最初的沱沱河已经俨然一条大川。
之后几天,我们抓紧时间考察了冰川。没有看到冰塔林之类的奇观,冰碛湖也没有找到。杨勇他们1986年“长漂”竖立的纪念碑已不见踪影。
杨勇指着冰舌以下几百米处的乱石滩说:“原来应该就在那里,现在谁知道冲哪里去了。”我们也没有找到媒体上提到的其他各种各样的探险队留下的纪念碑,都被冰川后退留下的乱石冲得不知去向了。唯一见到的是2005年和2006年“绿色江河”在冰舌前新立的标志碑,位置和坚固程度似乎也成问题。
9月1日,向导次仁扎西在冰舌前的一块巨石表面发现了一层金粉,真正的金子,亮晶晶的,应该也是冰川后退留下的痕迹。
有人担心姜古迪如冰川的退缩,是否影响到整个长江的长度?
离开姜古迪冰川的归途,我们大胆走了河床,远比来的时候要顺利很多。
很快,就到达了1999年国家测绘局设立的由领导同志亲笔题写的“长江源”纪念碑。纪念碑两边,东西两座雪山怀抱中的冰川栩栩生辉,动人的光芒让人深刻感受到什么叫大美无言。
阿布的帐篷过了,那那的帐篷过了,切苏美冰川过了,归途的速度快到出乎我们的意料,当天,我们甚至就走过了吉日乡旧址,来到一条小河边宿营。
吃完晚饭,杨勇却有点后悔:走得太快了,应该在岗龙强玛那里拐到岗加曲巴冰川去看看。我说,是啊,真的应该去,如果能到那里拍到十年前布托和那两户人家的对比照,该多好啊。
唉!只有留点遗憾吧,下次再来。
在这个河边营地,看到的各拉丹东主峰已经只是远远的一个小三角了。在姜古迪如冰川,因为位置的关系,是看不到主峰的。归途这一路,能看到的主峰,也远远没有岗加曲巴那边的尕尔曲河谷那里漂亮。其实,欣赏各拉丹东雪峰最美的角度,是从雁石坪进来的那条传统线路。
很难忘记10年前“徒步长江”时初见各拉丹东的震撼:黄昏时分,被风雪和陷车折磨了一天的我们精疲力尽,刚搭好帐篷准备宿营,天竟然一下子放晴了。我爬向不远处的一个山坡,还没到山顶,视线尽头就突然闪出了金黄的金字塔尖。各拉丹东就在我最没有准备的时候出现了。再往上,雪峰的大部分清清楚楚呈现在眼前。没容我怎么愣神,随着太阳和云彩的变幻,各拉丹东就玩起了色彩:金红、火红、深红、嫣红、鲜红、淡红、粉红、橘红、酒红、玫红、绯红、桃红、紫红、洋红、品红,应有尽有,完全超出常识,感觉比色谱还丰富,能想出的关于颜色的词语全用上也不够……最神奇的是,随着太阳下落,雪山以上开始被大片大片的乌云笼罩,就山尖周围不大的一块亮亮的透出天空,却从一片深红变着变着变成了一片白。洁白的雪山和白色的背景,竟如此和谐。
那天,遥望雪峰,我竟有了想跪拜的冲动。这时有点明白了雪山的魅力,这么纯净的东西,是最能唤醒人内心最柔软的那么一部分的。
关于长江源:
目前关于江河源头,全世界尚未达成共识。
长江源一带共有五条大的河流。自北向南分别是:楚玛尔河,沱沱河,尕尔曲(卡日曲),布曲和当曲。长办1978年的报告认为:"长江河源定为‘三源’正源沱沱河、南源当曲、北源楚玛尔河较为确切。”布曲和尕尔曲划归当曲水系。此外也有"一源论",即以沱沱河或当曲为正源;"两源论",认为沱沱河、当曲可并列为南北两源。
决定一条大河的正源有几个关键性指标:长度、流量、流向。
一般认为,沱沱河的主源是姜古迪如冰川,当曲源于唐古拉山脉东段北麓扎西格君,当曲的长度和流量均大于沱沱河。尽管如此,沱沱河仍被很多人认为是是长江正源。因为沱沱河由西向东,非常顺直,发源地是地势较高的冰川;而当曲的源头是海拔较低的沼泽,由很少的地下水汇集起来,且偏向东南,有个大拐弯。换而言之,决定正源的关键因素是流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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