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二候 白露降」

立秋转凉待金秋(廿四时野)(1)

我想,这时候的草木,是无论如何也不愿只如初见的——

不然,如何看见将至的秋山尽染,及生发一年的秋实呢。


回杭第一件事,是跑去友人家,拿回惦念许久的咖啡豆。归来恰是正午,那个炽阳蛰背的时刻,我稍作犹豫,途中还是拐去山里,竟不想山风已带凉意,沿路的山油麻,吹红了串串红润的小果,和仅剩穗针的五节芒花互映,一缕一缕渐次摇落灼日暑热——

恍然觉知,果然到秋了啊,一日一日,温度虽然高挂,但草木和山风,却早知秋至。

春去秋来,在人尚未感知的地方,有些变化已经悄然完成。

立秋转凉待金秋(廿四时野)(2)


「我看不见的秋,感觉都看在“眼”里了」

但春秋渐变,我们真的感应不到么?如果抛开头脑思考的话。

这条山路我其实走过多次,从春及夏,一次次沿着它,发现属于时间的草木:

我看着五节芒从开花飘絮,到今日只剩下如同魔法扫帚样的芒针;

我也看到紫珠从满树青叶,到开满丁碎白花,及至串串青色果实挂满枝头;

甚至山矾如何自“繁花白雪香”的秀逸之姿,到结出一团团朴实,丑美丑美的青黑果实——

但我从没关注过马尾松和枫香,尽管它们一直在那里,直至今天,秋日的时候。

立秋转凉待金秋(廿四时野)(3)

头脑,自然还有身体都在理性告诉我,如今依然是酷暑夏日,但感觉却说:“瞧啊,松树和枫香的时间到了呢。”

所以我在相遇多次后,见到了它们。

感觉是对的,虽然很难条理清晰“说”出来。


这是不是有点佛说“悟”,儒说“觉”,道说“忘”的意思?

感觉是个非常有意思的事,很长一段时间,我们沉溺于“科学”,对此嗤之以鼻,认为所有认知上最不靠谱便是“感觉”。甚至孩子教育,即使追根问底到“德智体美劳”, 也务求一步步符合逻辑,不关注培养“感觉”的。

反而在之前,讲究“少成天性”,在“言传身教”、“因材施教”、“多闻广识”中注重“其义自见”、“习惯成自然”,是有自我去感觉,追求学生本人“开悟”的重要性在内的。

但今日,“感觉”以及“直觉”已经越来越重视,我们终于开辟出“直觉思维”,身体感统训练、身体智慧有了越来越多有趣的发现。

立秋转凉待金秋(廿四时野)(4)

心理学自弗洛伊德提出“冰山理论”,潜意识、无意识,那些人所觉察到的意识外的“意识”,如同水面下的冰山,正是“直觉”所在,决定着人的个性、行事甚至身体、心理健康。因为它不仅蕴藏过去、现在、未来的“三身我”,更储藏家族、社会、及文化的诸多基因。冥想、催眠、自由联想、游戏治疗、家庭疗法、投射技术等诸多心理学疗法,基础均处于此。

到底是感觉还是理性来认识世界这一点上,西方哲学家争论了整个近现代,末了亲爱的康德先生做了总结,说虽然“一切知识都以经验开始”,但经验上还有先验,“思维如果需要与对象达成关系,无论直接和间接,都需要直观。”,连爱因斯坦不也说“真正可贵的因素是直觉”。


其实这个事到了中国,就很简单,因为我们思考的地方压根不在脑子,而在心上:

“心之官则思”(战国·《孟子·告子上》)

所谓心思心思,便来源于此。心不仅能思,还能知性,即为“心性”,并能通情,便是“心情”,且能达理,释为“心理”,还可开智,称作“心智”,一个心,思性情,知理智,感觉与思想在此高度统一。

而且我们的理和智,并不仅仅在人间,是上达天道,所以“吾心便是宇宙”,天、人皆成感应,以致五感就能通万物——

“目无体,以万物之色为体;耳无体,以万物之声为体;鼻无体,以万物之臭为体;口无体,以万物之味为体;心无体,以天地万物感应之是非为体。”

(王阳明 《传习录》)

所以不用纠结,感应在中国,本是天道,远比智识来得有“觉悟”。

立秋转凉待金秋(廿四时野)(5)


「咖啡与枫,与松,与世间诸事」

也许因为车里的咖啡,我不仅感知到秋意,还觉这秋、这山、这草木,和咖啡也莫名相似,可能秋主萧杀,历了秋的万物,和经过淬炼后的咖啡,总归有些相像吧。

比如这枝绿意盎然的青松,从周开始,不断演绎丰富出不同的文化意向,言“松是百木之长” ,在公侯伯子男五爵中为首(松为公,柏为伯),位列“岁寒三友”,可比君子,当然也做得了节气大夫,甚至以长寿常生特性,“万年不老松”以贺岁延年。松风松香松下客,松的喜爱,究其原因,一言以蔽之:“遇霜雪而不凋,历千年而不殒”。

立秋转凉待金秋(廿四时野)(6)

而枫的喜爱却恰好相反,不在长青,而在转红:“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我国的枫,多指我这剪自山中的枫香,而非枫树。郭璞注《尔雅》说枫 “树似白杨,叶圆而岐,有脂而香,今之枫香是也” 。枫香和枫也不是截然分开的,经常混淆,毕竟“江南凡树叶有叉歧者,多呼为枫”(清代·吴其濬 《植物名实图考》)。

正是因为枫香感应秋时,“枫叶早惊秋”,才成了秋色的重彩,浸染丛林,“”红于带露花”。我们总爱说“江枫渔火对愁眠”,枫香似乎从最初便和哀情有关,《山海经·大荒南经》记载“蚩尤所弃其桎梏,是为枫木。” 枫木是蚩尤和黄帝战败后,被俘用的手铐,沾染上蚩尤的血,落地成枫木,英雄末路,滴血成枫,很有“望帝春心托杜鹃”的悲凉。也难怪作为蚩尤后裔的苗族人,将枫树作为“守护树”、“祖先树”。

立秋转凉待金秋(廿四时野)(7)

相比我们在冬日里对春的期盼,那是逃离寒冷当下,趋向温暖的本能;我们对秋的期盼则像是对当下的犒赏,秋实、秋色、秋水及秋月,都是基于现在,奔赴成果的“落叶归根”和自然而生的“瓜熟蒂落”——

尽管我手中的枫叶未红, 但无论是松,还是枫,抑或红色山油麻果,都在经历秋的转变,众多草木中,成全了我们彼此的看见。


我那一包雪莉呵,盼来盼去,不过也是期它借着时间的因,自采摘到酒桶发酵、烘焙,研磨成我想要的样子,冲一杯念念不忘、心满意足的味道。

在秋日的午后,相遇正好,咖啡也正好。

立秋转凉待金秋(廿四时野)(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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