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身贴
这个冬天开始用上了暖身贴
薄薄一片,与我共同抵挡
寒冷和疫情
贴着背心或者脊梁
别人看不见,风雨也难接近
表露出来也许是一壶热酒
也可以是一声问候
后来我才发现这种暖身贴
自身不发热
需要体温和热量刺激
这意味着想要人世暖和
必须自己率先发热
其实一个人在母腹里
便拥有了暖身贴
这种温暖的获得,天地不语
有些人自己也不晓得
◎回来
她在山上筑路
暴风雪中有一条老狗
陪伴左右
不止一次对自己说
——叫她回来
回到一盆火炉
可这也许是她最后一次
有可能把路铺向山顶
把松散筋骨
收紧为雪地松针
面对这种情形
有人说是爱情
也有人说是日子
冬天发生的事情
不管怎么说,要到春天才会清晰
◎南红
有了向家坝水电站的热情
我们才有幸在水富
见识到了金沙江的温柔
面对水中那些石头
渴望看出冬天的光辉
既然上游有南红
凭着金沙江惊涛拍岸
相信除了泥沙俱下
也会洗净高原
留下蓝天和寺庙
也会有宝石降临
至少我们在悬崖上空
飞鸟的翅膀上看到了
还在餐馆老板娘
高原红的脸颊上看到了
高原应该有的自信
◎我和松鼠
松鼠从窗口跳入
像是进了自家房门
茶几上有松子、苹果、咖啡……
熟悉的味道
仅仅挪动了位置
这些东西我也喜欢
我的出现让松鼠略微一怔
“嗖”地瞬间
跃上窗台,重返小树林
留下我和空房子
我看到了松鼠的长尾巴
如一大捧松针
窗口与树林相距有几米
这空间也是时光
照耀我和松鼠
松鼠跑得太快了
我还没有想好它算一个贼
还是轮回而来的亲人
◎会飞的花朵
楼顶上的一棵树
在初春开满了黑花朵
灰蒙蒙的天空作为背景
似乎故意要将我
带回一部黑白电影
那些枝条颤抖
像未抖尽的寒意
从不同方向
仍有许多花朵还在飞向那儿
太遥远了,听不见花开的声音
只看到花朵离开
如射出的箭头,成双成对
其中一支击中我
原来是那种地上掉下一根针
也会一哄而散的麻雀
没想到麻雀只要飞得足够高
也能成为春天的花儿
◎长寿
坐在书桌上的长寿老人
也是文字的一部分
尽管他们泥土出身
从火焰走出后
却拥有了陶瓷的名字
“常乐”“常隐”“常心”
贴上他们微笑
以及面对世界的姿势
每当我从书本中抬起头来
与他们对视时
我只想知道——
是否必须经历烈火焚烧
进入泥土后才能长寿
人类才能活得明白
白得看不到一滴血
◎大海中的火焰
大海最壮烈的死亡
莫过于采用火山爆发
在海边或者岛屿
都还残留着遗骸
我们无数次赞美大海
那些蔚蓝和波澜壮阔
殊不知这最后消失
不仅泣鬼神,而且惊天动地
即使我们把火山遗址
建成公园或者科研基地
种植花草,放飞热气球
无形中还是奠祭大海
为重压下的裂缝
幽暗中无法释放的喘息和泪水
此时我小心走在火山石上
并不亚于随波逐浪
◎雨棚声
挡住了雨,没挡住响声
在我们失眠之时
雨打雨棚属于意料中事
我们愿意听成音乐
偶有老鼠跑过棚顶
唰唰地如同箭飞
还听见有鸟儿
叽叽喳喳在上面待了很长日子
这些响动都是别人的
发生在梦中或者夜深人静
只有那个风雨交加的晚上
雨棚噼里啪啦
像有人鼓掌,有人在放鞭炮
早晨我才看到
支架已锈断,棚顶悬空
随风拍打着
支撑也是阻挡的墙壁
这次才真正是雨棚自己的声音
◎我与永宁河
丘陵上没有高山可爬,也无峭壁
可劈,纵横一世
永宁河做不到惊心动魄
只能做小河应该做的事情,比如奔大江
比如随大流
夏天耍一点小脾气
给酷热的风,降一点温
容忍悲伤在河边呼天抢地
我认为永宁河能做到这些
已经很了不起
尽管地图上普通得没有名字
尽管我跟随了五十年
永宁河从未回头
百年之后,仍不会认识我
没关系,我也是这样一个人
◎激流中
那不是一块石头
那也不只是河流
那里有我们目光流动
也有一只白鹭一动不动
涨水的时候
万物都在向前冲
即使不知之前发生了什么
不知河流尽头一无所有
白鹭也不会明白
只是站在了激流中
不是不想飞,它在等
一个展翅的机会
当然也有可能
白鹭仅是为了让我们看见
激流中它单腿而立
◎“到我家去看看”
听完介绍
我们便开始参观村子
看到退伍军人张自豪
在新房中开起了加工厂
残疾村民李卫国
自家门前摆弄菜园子
村口小学校
传来读书声,一朵朵白云
正顺着公路飘往山外
一个老人从会场一直跟着我们
他叫王开顺,有着患病多年的妻儿
村上赞助治疗就快要痊愈
“到我家去看看”
他一个劲嘀咕
我们没有去,从别的村民家
已经能够看得出王开顺的
丰衣足食
新楼房前也应有一副红对联
贴着一颗感恩的心
我们没有去,或许他会有小失望
大山深处的小村子
处处都是脱贫后的喜悦
现在我们需要整理的是自己
想想回家后,是否也有值得骄傲的地方
敢向别人发出邀请
涂拥,四川泸州人。有组诗发表于《诗刊》《星星》《作家》《诗选刊》《诗歌月刊》等刊,有诗作入选多种年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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