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是中国最大、最隆重的传统节日,按照以往的风俗,每年腊八(农历十二月初八),城里乡下就进入倒计时,开始准备年货了。办年货既是对自己过去一年的犒赏,也寄托着对来年丰衣足食的希望。年货各种各样,吃的、穿的、玩的、自家用的、走亲送人的……备足了年货,过年的充实感才会油然而生。

年货是一项传统,也经历了不少变迁。

票证—特殊时期百姓生活的见证与缩影

我出生在上世纪60年代后期的河北农村,记忆中的童年时期是70年代。70年代初,“文化大革命”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中。抓阶级斗争是一切工作的重心,人们狂热于各种政治运动、帮派斗争,无心生产。粮食短缺、物资匮乏,成了那个时代的缩影。为了控制人们的消费,解决生活日用品短缺问题,大多数商品实行凭票供应,粮票则早在1955年就已实行。票证严格地控制着人们的欲望,把每个人纳入全国统一的分配制度之下。尤其在城市,在所能想得到的吃穿用方方面面,都执行严格的票证制度,如布票、粮票、油票、肉票、糖票、烟票、棉花票、肥皂票、手表票、自行车票、缝纫机票、电视机票等数十种。没有市民户口,没有资格领取这些票证,是无法在城市立足的。直到1993年,粮票被正式废止,意味着统购统销时代最终结束。

欢欢喜喜过新年

过年是我们儿时的期盼。穿新衣、放鞭炮、贴年画、点蜡烛、吃白面馒头、炖猪肉粉条,这一切只有在过年时才能实现。每每刚进腊月门儿,小伙伴们就开始讨论过年的事情了。可过年对家长们来说,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简直是一道关啊。他们都是土里刨食的农民,就靠在生产队劳动拿工分过日子,一个工分才一两毛钱,攒个钱太难了。再加上每家每户孩子都不少,一件衣服老大穿小了老二、老三接着穿,要想满足孩子们过年的愿望,打发一家老少都满意,需要一年到头精打细算过日子。

“穷得了一年,不穷一天”,毕竟辛苦了一年,也该“享受”一下了。农民的想法非常朴实,他们过年的花销与平时比起来,还是很慷慨的,大都会舍得把一年的积蓄拿出来,准备买年货用。

那时我们北方乡下人购置年货少且集中,主要是做衣服的布料、年画、鞭炮、猪肉、干粉(粉条)、蘑菇、蜡烛、火柴、糖块、茶叶、散酒、散酱油醋等。至于过年吃的小零食,大家舍不得去买,基本上是每家每户自制的,种类大致一样,如炒山药干(熟红薯干)、炒花生等。有些条件好的家庭过年还炸馓子,不同的是手巧和手拙的主妇做出来的色泽、口感差别很大,有的火候正好,酥松香脆;有的火候或大或小、吃起来发硬。

添置新衣,是购置年货时最大的一笔支出。再贫穷的家庭也不会少了孩子的新衣,这可是孩子们一年的期盼啊。尤其是女孩子,如果过年没有做新衣,一定会哭闹不止,这个年就甭想过安生了。刚进腊月,家长们经不住孩子们的天天唠叨,开始张罗买衣料做衣服的事。那时候,买布料是要用布票的,家庭主妇们就会揣着平时节省下来的布票,相约到公社驻地的供销社买衣料。这时候,平时冷清的供销社变得拥挤起来,尤其是卖布料的柜台前,更是排起了长队。妇女们在柜台前认真比量、仔细挑选,她们要根据家人的高矮胖瘦、人数多少,估量出需要购买多少布料,浪费一点儿都会让她们心疼。这时候,售货员也会热情相助,帮着介绍衣料、核算尺寸,毕竟人们日子都很穷,买一次布料不容易。选定好布料,售货员开始娴熟地用长木尺子丈量布料,铰个小口,双手一抻,嘶啦一声扯开,三下两下就折叠好、捆上。家庭主妇们则从裤兜里掏出用手绢包裹着的布票和钱。买好了布料,她们会马不停蹄地送到村里会做衣服的巧妇手里,花钱请人来做。我的母亲为了省点儿钱,自己就学着裁剪衣服,她把布料平铺到炕上,把我们穿过的旧衣服放在上面,比量好后,开始用粉笔头在布料上画白线,接着拿起剪刀开始裁剪。之后,花点儿钱请人给裁剪好的布料锁边,再拿回来自己缝制。母亲给我们做的新衣服都很肥大,为的是来年我们个头长了后,还能从年头穿到年尾。新衣服做好,需等到过年时才穿上,新衣都穿戴整齐之后,我们都会走到村子里人多的地方晃荡一圈,无论老幼,全部一身新衣,大伙互相品评着对方。喜悦心情,洋溢在每个人的脸上。

在我记忆中,供销社里另一个热闹的地方是卖年画的柜台。买年画、贴年画是农村家家户户过年都要做的,一张年画花钱不多,但会让低矮昏暗的屋子立刻亮堂喜庆起来,有了年的味道。一进腊月,供销社柜台里挂满了题材各异的年画,人们簇拥在柜台前,品评着、比较着,最后挑选出自己最为满意的几张年画。等扫过屋子的尘灰之后,才把年画规规正正地贴在墙上,一家老小站在画前,端详品味着画中的意境,内心充满了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期盼。

在供销社里除了购买布料、年画等年货外,人们也买些茶叶、散酒、散酱油醋,还有点灯用的煤油、火柴等东西。有的富裕家庭趁着过年买一辆自行车,这样走亲访友就不用步行了。那时候,自行车属于家庭置办的大件物品,要想淘到一张自行车票不知要费多少周折、托请多少人才能得到。当骑着崭新的自行车“招摇过市”,回到村里,又会招引来众乡亲羡慕的目光。

在乡下农村,人们过年购年货除了去供销社外,还有一个必去的地方,就是农村大集。男孩子喜欢的鞭炮、女孩子喜欢的红头绳,还有家家户户要买的猪肉、粉条、蘑菇以及过年需要添置的盘子碗筷等就是在农村的集市上买的。

那时候,我们老家每个公社的所在地都有一个集市,每隔5天一个集,相邻的集市赶集的日子彼此错开。我们那里农历逢一和逢六是集市。人们买年货的日子,就集中在腊月二十一和二十六这两个集日。为了买年货、看热闹,家家几乎都是全体出动。从我家到集市有4里的路程,几个小伙伴相约结伴,步行而去。

办年货应该买什么(那些年办年货的经历)(1)

母亲为孩子缝制过年的新衣

集市上,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各种各样的摊位沿街一字排开,原本空旷的街道被挤得水泄不通。最吸引我们眼球的是鞭炮摊位,为了安全的考虑,卖鞭炮的集中在一个僻静空旷处,那里挤满了老少爷们儿。在人们的鼓动下,卖鞭炮的摊贩都要试放鞭炮,互相比试一番,鞭炮响过,人们发出阵阵喝彩,并聚拢过去,争相购买。小孩子喜欢买小钢鞭、“滴滴金儿”、蹿天猴、摔炮儿,大人们多买二踢脚、大文鞭。喜欢归喜欢,毕竟兜里就揣着一两块钱,买的数量实在可怜。

在肉摊前,人们也是挤得里三层外三层,我们那里过年家家都买猪肉,偶尔买点儿羊肉换换口味。人们挑选猪肉都是挑最肥的,说肥肉吃起来香。其实多数人家买回肥肉会把肉膘熬成猪油,平时用来炒菜、调馅,就不用再买肉了。有的人家会买一个猪头,回去后一个猪头能整出好几个荤菜,用来过年和招待亲戚。

感悟—不同的时代,不一样的春节

进入80年代后,随着农村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推行,农民的日子越过越好,市场上各种商品的供应日益充足,凭票供应开始逐步取消。临近春节,农村年货大集上各种年货琳琅满目、应有尽有。东西多了,小时候那种期盼过年的急切心情淡了,对过年的新衣也不再讲究,放鞭炮甚至成了一种负担。无论城市还是乡村,瓜子、糖、花生、各类干鲜水果渐渐成为年货的“标配”。印刷质量低端的年画再也难登大雅之堂而慢慢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装饰精美的福字和对联。很多家庭还会买一些盆栽的花卉装点屋子。过年最费心思的还是准备餐桌上的饮食,鱼肉蛋奶成了平时餐桌上的常客,实在想不出什么新花样。聪明的商家猜透了百姓的心理,抓住商机,在年货市场上推出许多食物的半成品,这样省去了人们购买年货后进行的多道加工程序,让人们过年不再劳累不堪、叫苦不迭。在城市,有的家庭则干脆到饭店订年夜饭,连饭后收拾残羹、清洗碗筷的事都省了。

人们过年变得轻松了,也淡化了年的味道。在老家,很多常年在外打工的年轻人回来过年,没日没夜地泡在麻将桌上。在外上学的孩子,回来后天天宅在屋子里,不是看电视就是低头玩手机,再没有我们儿时在大街上奔跑嬉闹的欢笑声。那些平日留守空巢的老人,依旧孤独而寂寞。春节,本是家人团聚的欢庆时刻,但人们的心似乎没有走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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