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夜色漆黑，霜寒露重。
郡主府。
封聿满身寒意，用力推开寝房门，大步走了进来。
“清婉的事是你做的？”他眉眼间压着沉沉的怒意。
桌案前，抱着手炉的顾窈转过身，淡淡道：“是，我让人去警告了她。”
大街小巷，封聿和清倌李清婉的风流韵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如今封聿刚入内阁，正得圣宠，此事若是传入宫中，只怕会惹的龙颜震怒。
话落，她抬眉看向封聿：“阿聿，你以前不去那种地方的。”
“不可理喻。”封聿径直与她擦身而过。
顾窈细细地品味着这四个字，心一阵阵的抽痛。
她按住了心口，这时一个雪白的身影忽的蹭了蹭她的手心。
是雪球，一只波斯猫。
是八年前封聿不远万里从西域带来送她，说这只猫的眼睛像极了她，清澈明亮。
如今猫已经老了，不似从前活泼，他们二人也不复当年了。
雪球朝着不远处轻轻‘喵’了一声，顾窈循声望去。
桌上是早已经凉透的药婉。
顾窈自幼体弱，一直靠着汤药调理。
“雪球……谢谢你……”她轻轻地摸了摸雪球。
她还记得，从前的封聿一日不亲自见她喝药，便寝食难安。
可不知从何时起，对于此事，他再没问过一句。
也是，他现在手握重权，是锦国开朝以来最年轻的阁老，是无数女子倾慕的对象……
可却早就不是当初清晨策马，踏着晨露，去城外为她折第一支杏花的少年了……
封聿换了一身衣服后，又离开了，就连看到桌上的药碗，也是一脸的冷漠。
终归这次是碰到了他心中那个不该碰的人……
一夜没睡。
翌日清晨，侍女小桃匆匆而来。
“郡主！”
顾窈抬头，轻声道：“怎么了？”
“刚才府中的下人出去采买，听到外面到处在传……在传……”
“在传什么？”
小桃犹豫几番，如实禀报：“说您不能生养，仗势欺人，恶毒善妒，肆意欺压无辜百姓。”
体弱……不能生养……善妒……
句句属实，也字字诛心。
顾窈低下头没有说话。
小桃却愤怒至极：“当年若不是夫人您执意要下嫁来到封家，封家哪有今天！如今飞黄腾达了，大人居然……”
“小桃！”顾窈皱了皱眉。
小桃自知失言，只好讪讪住嘴。
顾窈摸了摸怀中的雪球：“没关系，等过些时间，就没事了。”
这些年，妒妇的名头，顾窈早就已经习惯了。
小桃见顾窈情绪低落，便提议道：“郡主，听说如今龙泉寺的枫叶正红，我们去瞧瞧？”
顾窈本想拒绝，可是看着小桃担忧的眼神，不忍拒绝，应了下来。
“那我去叫车夫套车！”
小桃高兴得像个孩子，连忙跑了出去。
不多时，一切准备妥当。
马车一路摇晃往龙泉寺而去。
龙泉寺门口。
顾窈下车，正好遇上对面马车的一女子也下来。
那女子一身浅蓝色衣衫，面色清若芙蕖，举止落落大方，引人侧目。
那女子瞧见了顾窈，上前盈盈一拜：“姐姐。”
“住嘴！谁是你的姐姐？”小桃厉声喝止，“一个奴籍女子，别脏了我家郡主的眼！”
顾窈一怔，很快了然：原来这就是李清婉。
那李清婉神色不改，道：“封郎已经为我赎身，婉儿如今已是平民之身，唤您一声姐姐如何不对？”
“还是说，夫人的身体撑不到喝我入门茶的那一日？”
此话一出，顾窈脸色微变。
她按住暴怒的小桃，扫了眼身后的粗使婆子，淡淡道：“给我掌嘴！”
第二章
话落，顾窈转身往寺内而去，身后传来清脆的巴掌声。
龙泉寺后院。
秋风萧瑟，枫叶漫天，红如残阳。
顾窈穿着白色披风，站在枫树之下，任由残叶满肩。
远处传来隐隐的钟声，似将往事荡回。
“阿窈，我以后每年都会陪你来这里……”
“阿窈……”
残叶在指尖被碾碎，曾经的誓言好像也烟消云散。
顾窈拢了拢披风，正欲离去。
“姐姐。”
身后传来一道温和的男声。
顾窈回身，一身青色长袍，眉目温润的男子正立于不远处。
“小瑾。”
来人正是当今五皇子，顾瑾。
顾瑾缓步上前，看着她孤身一人，皱起了眉：“今年，他又没陪你来吗？”
顾窈微怔，不答反问：“这几年，倒是年年遇到你？”
“生来本是常红叶，一染相思便不同。”顾瑾一笑，“我还记得，这是姐姐最喜欢的诗，也是我最喜欢的。”
顾窈眸色一暗：“今日天凉，我先回去了，你也早些回宫吧。”
顾瑾看着那背影远去，久久未曾离开。
郡王府。
顾窈困倦的缩在榻上。
昨夜封聿一夜未归，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郡主。”小桃进来，脸色不太好。
“怎么了？”
“昨日龙泉寺门口的事又传得沸沸扬扬！说您心狠手辣，欺压百姓。”小桃满脸气愤，“一个贱人，打就打了，难道打不得吗！”
“郡主，我再派人去教训她一下！”
顾窈摇摇头，只道：“清者自清，何须多言。只要她不再传和封聿的事就好。”
话落，她靠在软塌上缓缓闭上眼。
她的身子不允许她过于动情绪，不就是被冤枉吗？这些年，都习惯了。
傍晚。
门房来禀，说封聿回来了。
顾窈忙起身去迎接，到了门口，却空无一人。
小厮忙跪下道：“郡主，大人他……带着一女子去了西院的藏春阁。”
顾窈袖中的手缓缓握紧：“去藏春阁。”
一路上不少异样的目光袭来，顾窈仿佛都没有看见。
她径直来到藏春阁，还没进门，就看到封聿出来。
两人相视。
“郡主，你有没有觉得你变了？”封聿却先声夺人，“你何时变得这么嚣张跋扈，蛮横无理。”
变了？
顾窈被这句话打的猝不及防。
变得到底是谁？
从前封聿私下又何曾唤她郡主。
咽下喉中苦涩，顾窈看着他：“她顶撞皇室，出言不逊，按律法应鞭笞一百，游街示众。我只打了她十巴掌，你是觉得轻了吗？”
封聿的脸色微沉，遂冷声道：“那我让她以后住在府中，郡主总管不了吧。”
顾窈脸色霎白，半晌说不出话来。
封聿看着她苍白的脸，放软了声音：“郡主，你是我的正妻，这一点绝不会变，你为何总要和一个歌姬过不去？”
顾窈仰头看向封聿熟悉的脸，却骤然觉得陌生无比：“所以，你将她接进来是怕我害她吗？”
“来人，送郡主回去。”封聿显然是没了耐性。
如今连哄骗一句他也嫌麻烦。
顾窈眼眸微垂：“我自己会走。”
回到孤寂的寝房。
一直守候在门口的雪球慢慢走到她面前。
轻轻抱起雪球，顾窈坐回榻上。
“八年，也只有你没变。”她嘴角勾起苦笑。
一阵寒风吹来，顾窈猛地咳嗽了起来，。
第二日。
顾窈才起身，小桃就来禀报：“郡主，王妃来了。”
母亲来了，顾窈不用想都知道是为了什么事情。
门外，一华服中年女子带着一白发老头走了进来。
“窈儿，这是我为你寻的名医，你快来看看。”
顾窈知道自己犟不过母亲，只好顺从的伸出手腕。
大夫隔着丝巾摸脉，面色越来越凝重。
片刻后，他收回手，叹了口气：“草民无能，郡主寒气入骨，此生只怕无法有孕了。”
话落，身后传来响动。
顾窈回头，正对上一双漆黑的眸子。
是封聿！
第三章
“母亲。”封聿微微躬身行礼。
八王妃不曾想封聿会出现，面上闪过一丝慌乱。
她忙转头对着侍女道：“春分，送大夫出去。”
春分应声，引着大夫出去。
八王妃神色如常的笑着道：“看来外面的话也当不得真，这大夫不过徒有虚名。”
封聿闻言未语，只神情平静，看不出喜怒。
屋内静了下来。
这时，顾窈咳了咳，起身道：“你不是还有事要忙吗？我先送母亲回去。”
封聿淡淡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出府的路上，八王妃安慰她：“江南那边有位神医，极善妇科，下次母亲便将他请来。”
顾窈喉咙一哽，不想让母亲的希望落空，哑声道：“好。”
秋日的阳光撒落在她全身，却越发寒冷。
八王妃看着女儿身上厚重的大氅，不由心疼：“是为娘对不起你，没能给你一个健康的身体，让你现在都不能为封家开枝散叶……”
“若是有个孩子，你和封聿之间也不会像如今这般……”
八王妃说着，眼眶微红。
顾窈心中一涩，这段时间外面的风言风语，母亲想必也知道了些。
这些年，母亲为了她的身子，一直东奔西走，四处访医。
“娘，你别这么说。”顾窈牵住她的手，安慰道。
如今，她和封聿之间，就算有了孩子，又能有多大的改变呢。
眼看到了府门口，八王妃又将一瓶丹药塞进顾窈的怀里。
“这是娘从老君山庙求的灵丹，每天服用三次，一定要吃。”
顾窈看着怀里的丹药，喃喃出声：“娘，您为什么非要我生孩子呢？”
明知道不可能……
八王妃闻言，抬手将顾窈耳畔的碎发抚去。
“母亲别无所求，只盼着你能和常人一般，多子多福，承欢膝下。”
老一辈的思想就是这样，希望儿孙满堂，子孙环绕。
顾窈看着母亲孤身离开的背影，忽然觉得自己很不孝。
父亲长年驻守边疆，自己并没有照封母亲，也没能陪着她……
书房。
封聿坐在桌案后，提笔久久未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时，门口传来脚步。
他抬头，看见来人便不悦皱眉：“你来做什么？”
顾窈闻言，胸口微涩：“阿聿，我想回王府住几日，陪陪母亲。”
封聿手一顿，随即沉下音量：“你又在闹什么脾气？你生不出孩子，难道是我的错？”
顾窈脸色霎时苍白一片。
封聿还在说话：“每次看完大夫都是一样的结果，我还未曾说什么，你就开始闹了？”
他说完发现顾窈惨白的面色，这才克制下来。
“我早说了，没有孩子这件事我认了，以后你别再折腾了！”
气氛一下冷寂下来。
顾窈面色惨白，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
她扶着门框，转身离开。
封聿没有在意她踉跄的步伐，只烦躁不已。
他不明白曾经温顺娴静的顾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将笔一放，他起身往府外而去。
夜晚。
封聿满身酒气，推开明珠院的门。
只见四周脚步繁杂，灯火大亮。
小桃见他进来，‘扑通’一声跪下。
“阁老，郡主可能要不行了……”
第四章
封聿心下一慌，正要走进主厢房。
这时，厢房的门被人打开，一位玄衣男子走了出来。
顾瑾望着满身酒气的封聿，冷笑道：“封阁老回来得可真‘早’。”
“若是再‘早’一些，只怕就能称心如意了。”
封聿听出他话中的讽意，不悦道：“五皇子这是何意？”
“何意？”顾瑾凤眼微眯，露出一丝阴冷。
“今日小桃若不是在宫门处遇见我，拿着我的令牌去请太医，姐姐今日只怕已经凶多吉少了。”
封聿眸色一紧，看着顾瑾压抑的怒气，忽道：“五皇子对你的堂姐，可真是‘关怀备至’。”
顾瑾面色微变，沉声道：“她是我的姐姐，我自当如此。”
“姐姐？五皇子莫不是忘了自己的来历？”
封聿的话一下刺到顾瑾的心里。
他非皇室亲生，这是他最避讳的事情。
顾瑾阴着脸，寒声道：“那又如何？我们自幼的情分不是外人可比的。”
“倒是你，姐姐当初下嫁于你时，若知道会有今日，定追悔莫及。”
话落，顾瑾嘴角浮现出一丝冷意：“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可笑至极！”
说完，他甩袖离去。
封聿铁青着脸，站在原地。
过了片刻，才走进寝房。
只见床上女子双目紧闭，呼吸微弱。
他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不由的愧疚。
半夜。
顾窈醒来的时候，睁眼便看见守在自己床前的封聿。
封聿见她醒来，温声道：“可好些了？”
她点点头。
封聿抚了抚她的额间：“我将手牌给了小桃，以后可随意进宫传唤太医。”
昏暗的灯光，她看着封聿熟悉的脸，流露出和从前般的温柔。
她忽然问：“阿聿，你恨我吗？”
成婚八年，她没能给他生下一个孩子。
在今天在书房，顾窈才知道他心中的不甘。
对啊，谁不渴望儿孙满堂，环绕膝下。
可她偏偏给不了他。
这突来的问题，让封聿心口一窒。
“你胡说什么？我怎么会恨你？”
顾窈眼睫微垂，“阿聿，你还记得成亲前，我对你说过的话吗？”
没等封聿回答，顾窈自言自语：“前世三生结缘，始配今生夫妇，若是两情难共，不若一别两宽。若你的心已经不似从前，我便成全你，放你自由。”
‘一别两宽……放你自由’几个字，让封聿莫名一慌。
他长臂将顾窈揽入怀中，沉声：“今日在书房是我失言，你别生气，往后我多陪你。”
顾窈不喜欢封聿似是因为被威胁而道歉。
她靠在他的肩上，喃喃出声：“阿聿，若人生只如初见，该多好……”
……
不知是因为愧疚，还是因为真心改过。
封聿最近的日子，常常早归。
就连外面他和李清婉的传言也渐渐消失，府里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今日我要去一趟邻县，三五日即回，你注意身子。”
封聿身着便服，握了握顾窈的手。
顾窈抿了抿唇，从袖中拿出一个蓝色的荷包：“好，你将这个带上，可保平安。”
说着，给他系在腰间。
封聿黑眸暗了暗，没再多说，与顾窈告别后就走了。
顾窈看着他的身影，莫名的不安。
两日后。
顾窈突然收到一封神秘来信。
‘封聿不在邻县，他在城北永街巷第十三家。’
顾窈的心猛的一沉，握着信的手不断收紧。
片刻之后，她抬起头：“备车。”
永街巷。
顾窈刚一下车，一个熟悉的身影就映入眼帘。
只见那身影扶着一位怀着八九月身孕的女子往院内走去。
他的腰间，正挂着一枚熟悉的蓝色荷包。
第五章
顾窈看着封聿扶着那女子进去，脸色瞬间惨白。
心口忽的一痛，强烈的窒息感似将她淹没。
她虚弱的身子晃了晃，幸被小桃扶住。
怔在原地许久，顾窈终是转身离去。
郡王府明珠院。
顾窈来到自己的书房，将常用之物一件件收拾起来。
都是从前封聿送她的一些零碎的小玩意，她一直小心珍藏着。
将东西一件件收进箱子，顾窈渐渐红了眼眶。
直到她的手触到一本泛黄的书。
西厢记……
还记得那年初夏，她与封聿曾一同写下一句情诗。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书页上两人一起写下的那行字。
她的前半句清晰可见，封聿的后半句已被潮湿的水汽晕染，模糊不清。
定不负相思意……
顾窈的手缓缓抚过那行字，清泪落下……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直到天色渐白。
顾窈才回到房内，靠在软塌上沉沉地闭上了眼。
梦里她回到了过去，那时的封聿一身白衣，满脸的温柔和煦。
他拿着那枝带着晨露的杏花笑着望向她：“阿窈，你可愿嫁给我？”
清泪滑落，顾窈喃喃出声：“不愿意……”
夜晚。
封聿回来了。
顾窈没等到他来明珠院，倒是他的贴身侍卫冬青过来了。
“夫人，李小姐突然心悸难受，大人先去藏春阁瞧瞧，稍后便过来。”
冬青将话传达完，便恭敬的告退。
“太过分了，她是什么东西，也值得郡马爷去瞧……”小桃率先不平起来。
顾窈眸色黯淡，什么也没说，只抬手给怀里的雪球顺着毛发。
一直到子时，封聿才一身寒气推门而入。
突来的冷气，顾窈趴在榻上不住的咳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封聿正要上前，顾窈抬手制止。
封聿明白过来，她身体弱，向来受不得寒，刚才定是他带了寒气进来。
他后退几步：“我先去换身衣服。”
说完，封聿走进了里间。
顾窈趴在榻上，缓了许久才缓过来。
刚才的那股寒气中，带着陌生的脂粉香。
也不知道是永街巷那个女人的还是李清婉的……
片刻之后，封聿从里间出来。
他将一个小锦盒递给顾窈：“看看喜欢吗？”
顾窈打开了礼盒，里面放着的是一盒口脂。
可自己从不用这种东西……
顾窈默默地合上了盖子，看着他处变不惊的脸色。
“你费心了，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封聿笑了笑，端起手边的茶，轻抿着。
顾窈的视线落在他的腰间，忽的一滞。
“我给你的那个荷包呢？”
“荷包？”封聿低头，愣了一下，道：“许是刚刚随手放在里间了，等会再去拿。”
“我去吧。庙里的师父说，得时时刻刻带着才有用。”
顾窈说着正要起身。
“等等。”封聿拦住她，皱起了眉，“那荷包，今日不小心丢失了。”
顾窈静静的看着他的眼睛，没有说话。
半晌后，才问：“当真是不小心丢失了吗？”
“嗯。”
顾窈眼里最后一丝光淡去。
昨日在院外，她亲眼见到他扶着那女子往屋内走去。
蓝色的荷包掉落在地，他回头望了一眼，什么也没做，继续往屋里去了。
……
顾窈将锦盒放下，而后在封聿的视线下打开案桌抽屉。
她将早就准备好一封合离书递到他面前。
封聿眸色怔住：“你什么意思？”
顾窈平静地望向他，眼中毫无情绪：“阿聿，我们和离吧。”
第六章
封聿一把掐住了顾窈的手腕，额间青筋直跳。
“你一定要这么无理取闹吗？”
成婚八年，两人偶有争执，可她从来就说过这种话，这几天到底是怎么了？
“是不是因为带李清婉回来？好，我让她先离开府中，也允许你回王府去住几天，你想做什么，我都答应你。”
封聿思索着自己这些天做的事，能想到的也就这些。
“你允许我……”
顾窈的眼尾一下红了，她一点点的掰开封聿的手，“我是堂堂永安郡主，请你记住，我做任何事，都不需要你的同意。”
“今日这封和离书，也仅仅只是告知你，我心意已决。”
一袭话打的封聿措手不及。
他沉下脸色：“你当真要如此？”
顾窈没有回答，可她决然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封聿烦闷不已，他将和离书摔在地上，“你别忘了，我们是圣上赐婚，无法合离。”
顾窈眼尾微红，她怎么会忘，又怎么可能忘。
当年父亲担忧封家落没，她嫁过去会吃苦，所以对两人的婚事一直没有松口。
于是封聿便亲去圣上面前，求他赐婚。
他跪在金銮殿，当着陛下和爹爹的面，说永不负她……
往事历历在目，可人心却不复当年。
顾窈忍住酸涩，苍白的唇轻启：“放心，这次，我会亲自去求皇伯父。”
封聿听闻这话，周身的冷意更甚：“和离书我不会签，你若执意，那便只有休书一封！”
封聿说完，拿出纸笔下笔飞快便写出休书一封。
顾窈怔怔看着封聿，直到那封休书递到她的眼前。
笔迹苍劲有力，醒目的一行字落入她的眼帘。
两看生厌，就此情断义绝……
原来，她连一别两宽，各生欢喜都是奢望……
他只要恩断义绝。
顾窈看着那行字，自嘲的勾了勾唇角：“你之所言，倒也恰当。”
话落，她正要伸手接过。
封聿却忽的问道：“顾窈，你对我真有过情谊吗？”
顾窈愣了一下，没有回过神。
没等她回答，封聿又道：“不用回答了，我知道你没心。”
没心……
顾窈攥着结婚证的手不由得收紧了几分。
如果她没心，应该就不会在这婚后的八年里，一次又一次独自承受他的背叛。
也不会沦落到看着他养歌姬、养外室，却不敢质问，默默收拾烂摊子。
离开前，顾窈最后看了封聿一眼：“我很快派人带走我的东西。”
封聿紧抿着唇没有回话，看着她背影，一阵恍惚。
明珠院。
小桃看着站在窗边消瘦的顾窈，焦急不已：“郡主，您怎能真的接了休书。若名声坏了，就再没人敢娶您了。”
“如此甚好，也不必再去连累别人家了。”
“和封聿成婚的这八年来，一开始他对我真的很好很好……所以他想要一个孩子，我想成全他……”
顾窈转过身，感受着心脏的抽痛，强扯一笑。
“只要我走了，他便能光明正大的给孩子一个名分。”
“郡主……”小桃红着眼眶，不知怎么安慰。
“没事，去收拾东西吧，等会就回王府了。”
顾窈说完，小桃擦了擦泪，应声去了。
一直到她坐上回府的马车，封聿也不曾出现。
马车摇摇晃晃，一个时辰便来到了八王府的门口。
顾窈下车，一眼便看到母亲冷着脸抱着雪球站在门口。
她刚上前，八王妃抬手一耳光甩在了她的脸上。
第七章
“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和我商量？！”八王妃气得浑身颤抖。
顾窈自胎中带病，从小到大，她连说话都很小心，更何况打她。
顾窈脸颊滚烫：“娘……对不起。”
除了认错，顾窈再说不出别的话来。
她明白，母亲只希望她能和封聿白首至老，平安长乐。
但却不知，有些事却是强求不来的。
八王妃看着她的样子，已经不忍责怪。
“好了，先进去吧。”
顾窈回到未出阁前的院子：落云院。
她刚坐下，王妃忍不住问：“是因为孩子的事吗？”
顾窈喃喃出声：“是也不是，终究是我们缘分走到头了吧。”
看着女儿的样子，王妃眼眶一下就红了。
“我的儿……”她声音沙哑，“是娘不好，没能给你一个健康的身体……”
顾窈眼也红了，伸手抱住了她：“娘，这不怨你。您和爹爹已经为我做得够多，女儿知足了……”
八王妃闻言哭得更加厉害。
“脸还疼吗？”
“不疼。”
八王妃更加酸涩：“窈儿，娘只是害怕，日后我和你爹都不在了，你孤身一人……”
“娘不放心，真的不放心……”
顾窈喉咙哽咽，轻轻地拍着母亲的肩膀。
“娘不要担心，我是郡主，就算没有子嗣，也没人敢慢待我。再说，良人难寻，相爱之人也未必能相守一生。”
“我这身子，就算有了孩子，也不知能否陪着他长大……何必再徒添烦恼。”
……
送走母亲后，顾窈靠在榻上。
她望着干净整洁的房间，想来母亲定是日日派人打扫。
“喵~”脚边传来雪球的声音。
它缩在顾窈的脚边，许是有些不适应。
毕竟在郡主府待久了……
郡主府……
顾窈不由想起封聿……
罢了，既没有缘分，那就好聚好散吧
翌日。
顾窈刚起身，便听说母亲去了医药阁。
母亲莫不是病了？
顾窈心中难安，带着小桃匆匆往医药阁去。
医药阁。
刚到内间门口，顾窈便神情一震。
就见一向清冷高贵的母亲跪在地上，正拉着一个大夫模样的人。
“顾神医，求你了！你是锦朝最有名的大夫，若您说没办法，我真的不知道该找谁了……”
“王妃，您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郡主的病，我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顾神医，求你了，救救我女儿吧……”
……
顾窈扶着门框，红着眼，眼泪不觉顺着眼角滑落。
一生骄傲、尊贵的八王妃，她的母亲，居然为了她跪在地上求人……
顾窈不忍再看，只能转身离去。
龙泉寺。
顾窈一身素衣，双手合十，跪在佛像面前。
从前她不信这些，但是这一次她想为自己求一求。
求自己平安健康，一世长宁……
求父母亲能为她少流些眼泪……
求从此与封聿不复再见……
从寺里出来，顾窈正欲离开。
“顾窈姐姐。”一道女声从身后响起。
顾窈侧身就见李清婉挽着封聿的胳膊从不远处走来。
“顾窈姐姐，怎么这么巧，你也在这里？”李清婉笑着，满脸温和。
小桃正欲开口，顾窈早已冷眼一扫，道：“看来上次的十个巴掌太轻了，李小姐还没有长记性。”
话落，李清婉脸色微变。
她双眸一红，无辜的望向封聿：“我……我不是……”
封聿冷着脸看着顾窈：“她没有恶意，你何必咄咄逼人？”
顾窈看着封聿，冷笑：“封大人，休书已定，你以何身份来指责我？”
封聿一瞬的沉下了神色。
顾窈不愿再多言，正欲转身。
可身后忽的响起李清婉的声音。
“封郎，我们的大婚之日就定在下月吧。”
第八章
顾窈眼神一顿，可脚步却未停。
原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没什么可惊讶的。
封聿看着那瘦弱的身影决然离去，一张脸沉到了极致。
他甩开李清婉的手，愤然离去。
马车上。
“郡主，阁老这么快就再婚，不是在打您的脸吗？”小桃十分不满。
顾窈却只扯了扯嘴角：“跟过去的几年相比，这又算得了什么。”
话落，她疲惫的闭上眼，不再言语。
几天后。
八王妃来到顾窈的房间，犹豫了很久，才开口。
“窈儿……明日陆将军夫人来我们府中做客，你也一起见见？”
顾窈皱了皱眉，从前母亲担忧自己的身体，极少让她外出见客。
如今……
“郡主，陆夫人的小儿子，已过而立，还未娶亲。”
小桃趴在她的耳边悄悄解释。
顾窈了然，母亲是打算重新给她找一个依靠。
怕顾窈心有芥蒂，八王妃解释：“那孩子早些年练武伤了身子，也与子嗣无望了，只望能找一位两心相许之人，相伴终身……”
顾窈把母亲的欲言又止和忐忑都看在眼底。
她犹豫几番，终是点了点头：“听母亲安排吧。”
第二日，后花园。
八王妃和陆夫人借口去赏花，早早离开。
只留顾窈和对面的陆南川，面面相觑。
陆南川比自己大五岁，一身藏蓝色锦袍，英气挺拔。
他的外表，若不是有隐疾，只怕不会现在还未娶亲。
“陆公子，冒昧打扰。我对婚姻之事并无向往，今日前来也是为了让母亲放心。还望见谅。”顾窈开门见山，没有任何隐瞒。
陆南川微微一愣，随即如常。
他温和一笑：“无妨，郡主的难处，我明白。”
“谢谢。”顾窈由衷道。
“郡主不用多礼，就当交个朋友。”
陆南川的话让顾窈也松了口气。
两人达成一致，开始闲聊起来。
不远处的八王妃和陆夫人瞧着两人的样子，打心眼里高兴。
用过午饭后，陆家人准备告辞。
陆夫人早早的上了马车，给两人留下说话的空间。
陆南川礼貌的道：“郡主放心，我会回禀母亲，说我对你很满意，往后你也可少去很多麻烦了。”
顾窈正要谢绝，忽然看到不远处的府门口停着的一辆熟悉的马车。
封聿颀长的身影就站在车旁，幽暗的目光直直地落在她和陆南川的身上。
她愣神，没有说话。
陆南川自然也注意到了封聿。
“陆某先告辞。”说完，他便上车离开了
顾窈收回视线，正欲转身回府。
忽的一只大手扯住了她。
封聿冷着声音，不悦道：“他是谁？”
“难道不明显吗？”顾窈皱眉甩开他的手。。
空气中一时寂静。
封聿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这才几天？你就开始另寻新欢？”
“那封阁老说我该如何？”顾窈反问他。
封聿语塞，还没反应过来，又听顾窈道：“难道还要等你一辈子吗？”
“你在怨我？”
封聿抓紧了顾窈的肩膀，眼尾发红：“这些年，我对你不好吗？！”
他话音刚落，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猫叫。
雪球从院子里冲了出来，一口咬在了封聿的衣角上。
第九章
封聿眸色一紧：“雪球，松口！！”
可雪球仿佛不认识他一样，想要把他拽开。
顾窈看着这一幕，心脏一阵阵抽痛。
“你看，雪球都不认识你了……”
曾经两人一起养雪球的时候，雪球可不会这么偏心。
听到这话，封聿不由得松开了手，眼睁睁看着从小养到大的雪球对着自己充满敌意。
八王妃这时也闻声而来。
当她看到封聿，猛得冷下了脸。
“封阁老，你不封情分，执意给我儿休书一封，如今又来做什么？”
封聿愣住了，什么叫他执意？明明是顾窈……
他还没反驳，又听八王妃道：“封阁老如今位高权重，自是不将我们这些人放在眼里。但我此生只有窈儿一个孩子，若你再敢伤害她，我们八贤王府也不是那么好惹的。”
八王妃说完，径直带着顾窈和雪球进去。
封聿沉着脸，看着门被关上，而那抹瘦弱的身影，自始至终没有回头。
几日后。
半夜，顾窈接到母亲身边侍女的禀报。
说母亲突然晕倒了。
她连披风也来不及拿，就匆匆赶去。
顾窈来的时候，八王妃已经转醒。
她看到自己女儿，泪水一下涌了出来。
“窈儿，你父亲……出事了。”
顾窈猛得一惊，抓住母亲的手：“娘，怎么回事？”
“御史大夫贺大人参奏你父亲，说他拥兵自重，意图谋反。圣上如今……如今将你爹爹撤职，不日便……便押解上京了。”
八王妃说完，呜呜的开始哭了起来。
顾窈一愣，脸色瞬间煞白。
心口泛起阵阵疼痛，被她生生忍了下去。
她握着母亲的手：“娘，别着急。爹爹不会做那种事情，陛下圣明定会还爹爹清白。”
顾窈安抚好母亲后，便独自一人出门去。
封府。
封聿刚从马车上下来，就被一个身影拦住。
“为什么这么做？”顾窈冷眼看着眼前的人。
“什么？”
顾窈：“御史贺德不是你的人吗？没有你授意，他怎会突然弹劾我父王！”
“郡主多虑了，御史大人奉公执法而已。”
顾窈看着他，眼眶泛红：“封聿，成婚八年，我可曾对不起你？”
封聿听着皱了眉，不由得想起了昨天八贤王府门口的男人。
“永安郡主，你说这话不觉得可笑吗？成婚八年，你敢保证，你的心里没鬼？”
这一席话像是巨石重重地砸向了顾窈。
这些年，她一直把封聿视为最亲近之人，从未没有做过任何背叛他的事。
而他呢？
和歌姬纠缠不清，圈养外室，到头来却还质问自己？！
顾窈自嘲一笑：“封聿，我现在才看清你。”
说完，转身离去。
大朝会。
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上，文武百官集聚一堂。
上首身着龙袍的皇帝，面色郁郁。
“众窈家以为，八贤王之事，该如何处置？”
皇帝话落，御史贺德上前一步：“陛下，如今边关军民只知八贤王，而不知陛下。这定是八贤王有意为之，此等不臣之心，昭然若揭，陛下若不严惩，只怕难以服众。”
说完，持不同意见的大臣开始反驳。
封聿站在最前面，听着耳边的嘈杂，抿唇沉默。
“好了。”皇帝不悦，大殿安静下来。
他扫了一眼底下的人，沉声道：“贺大人以为该如何处置？”
“褫夺王位，立即斩首！”
话落，忽的一声清亮的女声从殿外传来。
“贺大人好大的口气，事情还未查明，便要定我父亲的死罪！”
封聿面色一沉，随着众人视线望去。
只见顾窈一身郡主朝服，缓缓踏入大殿。
“参见陛下！”顾窈恭敬跪拜。
皇帝不悦的皱眉：“永安，你可知擅闯金銮殿是要被鞭笞的。”
“永安明白，但永安为了父亲，不得不这样。”
顾窈深深一拜：“永安虽是女子，但却明白是非。如今尚未有实际证据，仅凭一些流言蜚语，就定臣女父亲死罪，未免有失公正，还望陛下圣决！”
“永安郡主！”贺德上前一步，“你因无法生育被休弃，已是皇家之耻，怎可再插手朝堂之事？”
顾窈脑中轰得一声，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
她不孕之事鲜有人知，贺德又从何得知此事？
顾窈视线看向面色沉冷的封聿。
强忍住心口的痛意，缓缓开口：“是，我是因无法有孕被休弃……”
“可是封阁老就好到哪里去了吗？”
“他流连青楼，买歌姬，养外室，桩桩件件，又哪里将我这郡主放在眼里？”
此话一出，满堂哗然。
顾窈起身，红着眼质问一直沉默的封聿。
“封聿，你身为阁老，指使御史贺德构陷亲王，究竟意欲何为？！”
第十章
封聿还未开口，贺德便率先激愤起来：“永安郡主！朝堂之上容不得你放肆！”
“事有不公，难道还容不得人辩驳吗？还是贺大人心中有愧，不敢让人辩驳？”
顾窈言语之间是前所未有过的激烈，她脸色冷到了极点，垂在身侧的手泛起青白。
“贺大人自以为秉公执法，却连实证都没有，便要定人死罪，到底是收了封阁老多少好处？”
“如此糊涂，哪里配得上御史这个位置！”
“永安郡主，你……”贺德被气得白眼直翻，指着她，“你说话可要有证据！”
“证据？”顾窈冷笑，“那你定我父亲死罪的证据呢？”
“他拥兵自重，目无皇上！”
“目无皇上？据我所知，不过是我父亲为了营救几位落入敌军陷阱的将士，耽误了迎接皇上的圣旨。”
“一些流言蜚语，被你们扩而大之，拿来大做文章！”
“若是天下人人都和你一样，红口白牙，几句流言便定人死罪，那岂不是天天人人都该死？”
“贺大人如此为之，很难不让人怀疑动机！”
顾窈一番话说的贺德哑口无言，他瞪着眼看着她：“你……你……”
大殿之上开始响起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对啊，这证据都没有就要定罪，未免太糊涂了……”
“可是边关的流言实在太多了，都说八贤王更……”
“你快住嘴，小心皇上听见！”
“皇上这是防患于未然，也无不妥……”
“可是八贤王战功赫赫，如此也太……”
朝臣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不断响起。
顾窈看着皇帝的脸色越来越沉，心也越来越沉。
“父皇！”一直未曾出声的顾瑾忽的上前，“儿臣认为永安郡主言之在理，不如细细调查后再做处决。”
可贺德却猛然跪下，神情悲愤：“皇上，前朝李氏一族的教训还历历在目，切莫一时心软步了后尘啊！”
前朝李氏皇帝，被亲弟弟谋反，诛于宫门……
“封阁老，此事你如何看？”皇帝没有理会众人，看向了封聿。
封聿扫了一眼顾窈，面无表情道：“臣以为，贺大人所言极是。”
话落，朝堂皆静。
顾窈忍住心口翻涌的血气，立即跪下：“陛下！我父亲和您一起长大，断然不会……”
她话还未完，就听封聿沉冷的声音继续道：“陛下念及手足之情，但养虎必定为患，不如尽早除之。”
顾窈双眸一震，那一瞬仿佛利剑穿心。
她手指狠狠掐住血肉，让自己冷静下来。
皇帝目光扫到封聿身侧其余两人：“另外几位阁老的意思呢？”
两位阁老lz相视一眼，道：“但凭皇上做主！”
一时间，无人再言，都等着圣上裁决。
顾窈跪在地上，整颗心揪在一起。
良久之后，上座之人终于发声：“容后再议，退朝！”
顾窈如释重负，强忍着喉头不断上涌的腥甜，俯身跪拜。
“恭送皇上！”
宫门外。
顾窈面色惨白，心口的痛意不断加剧。
可是当她看着那抹熟悉的身影时，却蓦然出声：“封阁老且慢！”
封聿脚步停下，刚转过身，一个响亮的巴掌响起！
周遭惊呆。
封聿身后的侍卫正要上前按住顾窈，却被他厉声喝止：“住手！”
顾窈紧咬着牙：“封聿，这一巴掌我是替我父亲打的。这八年，他视你为亲子，呕心沥血的扶持你，你却恩将仇报。”
“郡主是在让我徇私枉法？”封聿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冷冷道。
“怎敢？只望封阁老日后不要后悔！”
顾窈话落，转身就要离开。
封聿看着她的背影，忽的面色大变。
却见那抹瘦弱的身影突的往前一倒，嘴角不断涌出鲜血。
第十一章
封聿来不及多想，正要上前，可一个身影却比他更快。
他看着顾瑾抱起顾窈，飞快的朝着不远处贤王府的马车而去。
封聿脚步收回，望着人影消失的方向，眼中喜怒不明。
“大人，可否要去看看郡……”
侍卫冬青的话还未完，就被他一记冷眼打断。
“她如今只是郡主，死活与我何干？”
封聿的话不大不小，正好落入周围人的耳中。
“如此薄情，难怪年纪轻轻就能登上如此高位……”
“是啊，郡主也挺可怜的……”
“八贤王当初若知道今日，只怕也不会将郡主嫁给他……”
“你们懂什么，家国大事之前，岂能容得下儿女情长？”
……
封聿面不改色的听着周围的议论，阔步往外走去。
封府。
封聿一回来，就进到了书房，天黑也未曾出来。
“李姑娘。”冬青拦住前来的李清婉，“大人说了，今日不许任何人打扰。”
李清婉端着燕窝羹，看着冬青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心中不由窝火。
自从封聿休了顾窈之后，就带着她一起搬回了封府。
虽然吃食住行一如既往，但却从来没有去过她的院子。
李清婉袖中的手缓缓收紧，面上却依旧柔和：“既如此，那便罢了。”
将食盒交给身后侍女，李清婉正要转身离开。
“冬青，让她进来。”
书房内传来男子醇厚低沉的声音。
李清婉神色一亮，微微弯起了唇角，原来他对自己还是特殊的……
屋内。
李清婉走进去，封聿坐在案桌前正在写些什么。
烛火摇曳，他眉头微锁，嘴唇抿成薄薄一道，俊朗柔和的侧脸更加立体。
暖黄色的光晕里，封聿散去平日的冷淡，整个人散发着柔和的气息。
李清婉脚步顿住，望着他的侧颜，眸色暗了暗。
若是她和封聿之间，没有错过那些年，如今是不是……
“你来了。”一道熟悉的男声打断了她。
李清婉这才收回心绪，她笑了笑，缓步上前：“方才有些出神了。”
封聿头也未抬，继续写着。
“你找我有何事？”
“封郎，下月十五是个好日子，我们的婚事就定在那一日吧。”
“婉儿，我……”封聿放下笔，有些欲言又止。
李清婉眼神一暗，很快如常，柔声道：“怎么了？”
“没什么，我最近有些忙，婚事你来安排吧。”封聿起身，握住她的手。
“好，你忙你的，日后我来照封你。”李清婉笑着，压下眼底的那抹复杂。
“好，辛苦你了，婉儿。”
“不辛苦，只要能如从前般陪在封郎的身边，婉儿什么都愿意。”
……
贤王府。
顾窈醒来的时候，就见母亲坐在床边默默拭泪。
“娘……”一出声，沙哑不堪。
八王妃见她醒来，又惊又喜：“我的儿，你终于醒来了，太医说，你若今日不醒，便……便……”
“从小到大，太医都……咳咳……不知说了多少回了，女儿没事，娘放心吧。”
顾窈握住了母亲的手。
“娘，爹爹如何了？”
八王妃哭着摇头：“皇上将他关押在天牢，任何人不得探视。”
“娘……咳咳……别哭了，起码爹……爹现在还好好的，一切就还有机会。”
八王妃闻言，脸色终于缓和一些。
这时，门口响起叩门声，小桃走了进来。
顾窈瞧她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心中一慌，连忙撑起身子。
“可是爹爹出事了？”
“不……不是。”小桃赶紧否认。
“那是什么？”八王妃皱起眉。
“是……是封阁老来了。”
第十二章
小桃话落，八王妃立即勃然大怒。
“他来做什么？他还有脸来？给我轰出去！”
“可……他已经在前厅了。”小桃一脸难色。
“什么？”八王妃倏地起身，“他敢擅闯王府？”
“他有什么不敢？”顾窈声音虚弱，嘴角掠过一丝嘲笑，“如今他位高权重，连父亲也敢诬陷，擅闯王府又算得了什么。”
“咳咳……小桃，扶我起来。”
顾窈说完，八王妃脸色微变，急急上前：“窈儿，你做什么？难不成你还真要去见那个忘恩负义之人？”
顾窈撑起身，柔声宽慰着她：“父亲之事，少不了要与他周旋。他今日前来，无论目的是什么，总不至于在王府内做些什么，母亲且放心。”
八王妃闻言，思虑片刻，也没再说什么。
前厅。
封聿一身黑紫长袍，面色淡漠的负手而立。
身后传来脚步，他回过身。
两人视线交错，却满含冰冷与戒备。
封聿看着眼前的女子面色苍白如纸，一看便是强撑前来。
他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却并未多言。
顾窈率先移开视线，落座，挥退众人。
她看了眼封聿身侧被用过的茶水，讥讽道：“封阁老还真是不客气，休书都给了，还把王府当做自己家，也不怕茶水有毒。”
封聿闻言望向她，沉声道：“我今日来，不是与你争口舌之快。”
“哦~那封阁老深夜前来所为何事？难不成这王府还有什么值得你算计的人或物？”顾窈心中的怒气未减，语气依旧不善。
封聿没有理会她的讽刺，直接开门见山：“我今日来，是要你别再管你父亲的事情。”
“你不能管，也管不了。”
“因为八贤王，必死无疑。”
顾窈一口气血堵在心头，死死抓住桌角，半晌才缓过来。
她抬眸，怒气沉沉：“封聿，你若是来说这些话，现在就可以滚了。”
“若……咳咳……我父亲……必死无疑，那你……你便是罪该万死……咳咳咳……”
顾窈再也忍不住，扶着桌角重重的咳了起来。
胸腔撕心裂肺的咳痛，丝毫抵不过心底如刀剜般的痛意。
不知何时，一杯茶递到她的面前。
顾窈看也未看，径直衣袖一拂，茶杯应声而碎。
清脆的碎裂声，伴着阵阵咳嗽，回响在厅中。
“不…………不需要你的虚情假意。”
封聿面色一沉：“郡主如此，还不知能否撑到八贤王处决那日。”
“那是我的事，与你无关。”顾窈止住了咳，冷眼望着他。
封聿看了她一眼，不带丝毫感情：“话我已说明，听不听就由郡主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
“等一等。”顾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你要怎么样，才能放过我家……”
“你妻子的位置，我已经让了出来……你究竟还要我如何？”
她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似不见光的绝望之人，最后的恳求。
封聿冷峻的神色有了些松动，幽深的黑眸闪过一丝复杂。
他正要转身，冬青神色焦急的匆匆而来。
“大人，永街巷那边要生了！”
第十三章
封聿神色一紧：“不是还有一个月吗？怎会提前？”
“是早产，如今孩子出不来，大人快去看看吧！”冬青语气急促。
封聿冷漠的脸上少见的出现一丝慌乱。
他想也没想，脚步匆忙的快步往外而去。
身后的顾窈看着他的衣袍消失在转角处，怔在原地。
原本要出口的那句‘你若念及从前的情分……’，如鲠在喉。
顾窈跌落在方椅之上，看着封聿消失的方向，眼中不觉浮上一层雾气。
封聿要有孩子了……和别人的孩子……
顾窈眼眸微垂，清泪沿着白净的脸庞滑落，心底的苦涩开始蔓延。
“郡主。”小桃上前来，她刚才在门口自然听到了那番话。
“郡主，您别哭了，太医说您不可太过伤心。”小桃忧虑道。
“我没伤心。”顾窈闻言拭了拭泪，又扯起一抹笑，“我是高兴。”
“他如今得偿所愿，不也是当初我之所愿吗？没什么好难过的。”
说完，她扶着小桃的手起身。
“我乏了，扶我回去吧。”
永街巷。
封聿匆匆赶来的时候，院子已经乱作一团。
脚步繁杂，灯火大亮。
封聿沉着脸，站在院中间，看着一盆盆血水不断端出来。
他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垂在身侧的手青筋暴起，似乎下一秒就会暴怒。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
门终于被打开，稳婆满头大汗的跪在封聿的面前：“恭喜大人，母子平安！”
一句话，封聿的面色终于缓解。
“赏！”
他说完，越过地上的稳婆，往屋子里去。
里屋。
一女子正躺在床上，清丽的面容苍白而安静。
看到封聿来了，她虚弱一笑：“让你担心了。”
她的身侧是刚出生的孩子，出奇的乖巧，不哭不闹的闭着眼睡着。
封聿看了眼模样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孩子，伸手握住女子的手。
他蹲下身，眼尾微微泛红：“晴儿……”
晴儿回握着他的手，柔声道：“对不起，让你又想起那些不好的事了。你放心，我会好好待着你的身边，我也只有你了……”
“好，我们都要好好活着。”
“嗯……会的。”
院外。
顾窈站在门口，停住脚步。
屋内的对话，她听得清楚。
她也不知为什么，回了房之后，竟然鬼使神差的过来了。
大概……是想让自己真的死心吧……
有那么一刻，她自私卑微的希望，封聿只是因为想要一个孩子……
原来不是。
就连从前，他也未曾这样对过她。
他软声细语哄着自己的孩子，却要将自己的父亲赶尽杀绝。
不是他无情无义，只是他的情义不再属于她
顾窈听着屋内轻声逗弄孩子的声音，忍住酸楚，自嘲的笑笑。
她转过身，缓声道：“不要告诉他，我来过这里。”
冬青犹豫几番，终是点了点头。
……
几天后。
贤王府来了一位贵客。
顾窈看着眼前的顾瑾，想起那日朝堂之上他为自己说话，还将自己送回家。
“前几日，多谢你了。”
“你我不必客气，今日我来，是有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顾瑾少见的严肃，让顾窈有些不安。
“但说无妨。”
“父皇拟了圣旨，要……处死八贤王。”
第十四章
“什么？”顾窈惊得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身。
因为起得太急，脑中一阵头晕目眩。
顾瑾眼疾手快的扶住她：“姐姐，你慢点，当心些你的身子。”
“你刚才的话，到底是何意？”顾窈封不得其他，抓住顾瑾的手，心急如焚的看着他。
顾瑾感受到手上微凉的触感，脸色有些不自然，动了动却还是没把手收回来。
“父皇已经拟好了圣旨，处死八贤王。只是还未昭告。不过应该就在这几日了。”
“怎么会？皇伯父不是说好了容后再议吗？为何……为何会突然下圣旨？”顾窈怛然失色。
顾瑾担忧的看了她一眼，抿唇道：“是封聿。”
“封聿……”
“是，昨夜他从养心殿出来后，拿着圣旨出宫了。如今圣旨就在他的手中，不日便会昭告。”
顾窈脑子一片空白，怔在原地。
忽然，她起身就要往外去。
顾瑾拉住她：“你要去哪儿？”
“我要进宫，我要面见皇上，我不信，我不信，父亲与皇伯父是同胞兄弟，皇伯父不会如此的，绝不会……”
说着，她要挣开顾瑾的手
“姐姐，你冷静一些。”顾瑾微微用力，一把将她拉了回来。
“你还不明白吗？父皇已经决定了，要杀了八贤王，他是不会见你的。”
顾瑾的话，最后打破了顾窈的希望。
她抬头看着他，双眼泛红，无助和绝望溢满了她苍白的脸。
“为什么……为什么……”
顾窈将头埋在顾瑾的肩头，低低的哭了起来。
顾瑾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可那温热的泪水却似乎要将他的心烫伤。
不知过了多久，顾窈终于抬起头。
“小瑾，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顾瑾看着她的样子，心有不忍，道：“你说，我定当尽力。”
天牢。
领班的的侍卫估摸了一下时间，起身走到最里面单独牢房的门口
他对几个守在门口的侍卫说道：“你们几个今日辛苦了，先去休息，这里我来守着。”
“这……”
几个侍卫相视一眼，有些犹豫。
“怎么？我的话都不听了？还是觉得我连个关在里面的犯人都看不好？”
“不是不是。”
“既然不是，那就快去吧。”
几位侍卫走后不久，顾瑾的身影出现在牢房。
他带着贴身内监走上前，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放在领班侍卫的手里：“麻烦了。”
“五皇子客气，我先去外面把风，您抓紧点时间。”
“嗯，去吧。”
最里面牢房的门已经被打开，里面坐着一位身穿囚衣的中年男子。
他闭着眼睛靠坐在墙边，身上有些狼狈，背脊却依旧笔直。
“爹爹！”
一直站在顾瑾身后的‘内监’，摘下了帽子。
牢房里的顾瑞猛地睁开眼，看着眼前的顾窈，有些不可置信：“窈儿？你怎么来了？”
“窈儿放心不下，来看看您。”顾窈的声音带上一丝哽咽。
顾瑞却皱起了眉头：“你怎穿得这样单薄，这地方湿气重，你快些离开。我一切都好，你和你母亲都不要担心。”
“爹爹。”顾窈的泪水抑制不住，留了下来，“你别担心我，我和母亲都很好，只是您……你……”
“窈儿不哭。”顾瑞抬手擦了擦她的泪水，叹息道，“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不必伤心。”
“爹爹，我不明白，皇伯父为什么这么狠心，您可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啊！”顾窈跪在地上，啜泣不已。
“傻孩子。”顾瑞摸了摸她的头，扯起一抹苦涩的笑，“先君臣，后手足。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顾瑞说到后面也带上哽意。
他的心中何尝不寒，只是为了百姓，为了王府，不得不认。
“可您是被冤枉的，您是……”
顾窈话还未完，外面忽的传来一声高呼。
“封阁老，您怎么来了？”
第十五章
牢房内的三人，闻言脸色俱是一变。
顾瑾眼疾手快，拉过顾窈，飞速将牢房上锁，然后躲在不远处的转角。
一阵沉杂的脚步声传来。
灯火渐渐通明，烛火映在墙上，似张牙舞爪的恶鬼般森然。
封聿一身黑金绸服，面色严峻，领着一众人正往这边来。
他停在顾瑞的牢房前，领班的侍卫瞬间明白，忙不迭的上前将锁打开。
封聿刚一踏进去，就皱起了眉。
他视线不经意的略过四周，却忽的在那转角处停住。
隔着厚重的墙，顾窈似乎仍然能感受到那道凌厉的视线。
她紧紧贴着墙面，冰冷的寒气让她忍不住颤了颤身子。
这时，一双温热的大手忽的将她拥入怀中，突来的暖意让顾窈有些不适。
她抬头，却见顾瑾神色如常，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封聿的视线没有停留多久，便移开了。
“你们都先下去，我要跟八贤王单独说说话。”
“是。”一众人退下。
灯影幢幢，四周寂静。
封聿负手，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的顾瑞：“王爷，当初可知会有今日？”
“生死有命，早晚之事，何以为惧。”顾瑞闭着眼，身姿笔直。
封聿闻言，微微勾唇：“王爷果然是久经沙场之人，此等魄力实在少见。”
顾瑞没有说话，依旧闭着眼睛。
封聿望着他，默了半晌之后，道：“陛下已经下旨了。”
顾瑞睁开眼，目视前方。
“圣旨不日便会送到王府，王爷好自为之。”
说完，封聿转身出去，视线不经意再次略过那个转角。
宫门外。
封聿坐着马车正要回府，刚走出数米，马车忽的就停下了。
马车内的男子闭着眼，仿若未察。
车帘被掀开，冬青进来：“大人，郡主拦住了马车。”
“那就请郡主进来吧。”封聿张开眼，似有预料。
不多时，车帘再次被掀开，换上常用服饰的顾窈走了上来。
她上车后，自觉的坐到离他最远的位置。
封聿淡淡的扫了她一眼，对外吩咐道：“回府。”
顾窈刚要拒绝，转瞬又想到，深夜的宫门，若孤零零的一辆马车久停不动，实在奇怪。
马车摇摇晃晃的走了起来。
宽敞的马车内，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味。
“郡主在天牢还没听清楚吗？还是有别的什么问题要请教？”
封聿的话，让顾窈心中微惊。
他是如何得知自己刚才在天牢的？
“你身上的味道，我闻了八年。”封聿似察觉她的问题，面不改色道。
顾窈一愣，很快如常：“封聿，我……”
“如果是八贤王之事，你就不必再开口了。”封聿无情打断她，“圣上已经裁决，圣旨明日一早便会送到府上，任何人都改变不了。”
顾窈心底一痛，深吸口气：“你当真要如此吗？”
“这是皇上的旨意，我只是奉旨办事。”
“可是参奏诬陷我父亲的不是你吗？位高权重的封阁老？”
顾窈情绪一激，胸口泛起阵阵隐痛。
封聿没有回答，只目色深沉的看着她。
车内一时沉寂。
片刻之后，顾窈出声打破了沉默。
“阿聿……”她的声音带上一丝颤抖，“你到底唤了他八年父亲，为什么如此狠心？为什么……”
“算我求你好不好？救救我爹爹，他一生为国为民，从未有过任何私心，他不该落得如此下场啊……”
顾窈说到最后，已然掩面泣不成声。
封聿拧着眉，依旧沉默着。
顾窈却不知为何，忽的跌落在地，呼吸急促起来。
封聿神色一紧，毫不犹豫的起身上前。
可刚靠近，脖颈处就被一把匕首抵住。
顾窈抬起头，苍白的脸色带上一丝狠厉：“带我去见陛下。”
第十六章
封聿未动，垂眸冷眼瞧着她：“这就是你今日来的真正目的？”
“不然封阁老还以为我要跪着求你吗？”顾窈嘴角勾起一抹讽意。
“你见了陛下也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那是我的事情，与你无关。”
顾窈握着匕首的手又近了一分，冷声道：“我再说一次，带我去见陛下。”
封聿半蹲着，看着眼前分毫不肯退让的女子。
她坐在地上，一只手抓住他的衣领，一只手握着匕首，上半身几乎要贴在他的怀里。
鼻尖是熟悉的药香味，封聿幽深的眸子眯了眯，闪过一丝复杂。
这时，马车停了，车身不可避免的晃动了一下。
趁着晃动，封聿微微后侧，反手一握，轻而易举的捉住了那纤细的手腕。
他微微用力，‘哐当’一声，匕首掉落。
顾窈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封聿箍在了怀里。
“挟持当朝阁老，你知道是什么罪吗？”他低低的声音在顾窈的耳边响起，带着警告的危险。
相处多年，彼此的感觉气息早已经熟悉。
可如今，顾窈却觉得格外的陌生，让她心中发冷。
“你以为，我现在还会在乎这些吗？”顾窈挣脱不得，胸口隐隐的痛意也让她没有力气挣扎。
“你要么拿着这匕首把我送到官府，要么就放开我。”
顾窈的话刚落，封聿就已经将身上玄色的披风扯了下来，一把将她团团裹住。
与此同时，车帘外响起冬青的声音
“大人，到了。”
封聿起身，将顾窈横抱在怀里。
感觉到怀中的人要挣扎，他低了嗓子：“别动！”
话落，帘子被掀开，封聿抱着她走了下去。
寒风迎来，顾窈几乎是下意识抓紧了封聿胸口的衣服，低低的咳了起来。
封聿脚步顿住，双手往里紧了紧。
而后又加快了脚步往里走去。
顾窈趴在他的胸口，眼尾抑制不住的开始泛红。
她甚至有些贪婪的嗅着男子身上熟悉的味道。
不可否认，八年的欢喜，到今日仍然无法彻底消散。
青云阁。
封聿带着顾窈来到自己院落。
冬青早就识趣的将院中的人都遣散，诺达的院子，寂静无声。
顾窈坐在床上，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封聿。
看着他侧头对着冬青吩咐：“这几日看住郡主，不许她出府半步。”
“是。”冬青得了指令，退下。
“你软禁我？”顾窈不可置信。
封聿看着她没说话，是默认。
“你凭什么软禁我？封聿，我是郡主，你有什么资格软禁我？”顾窈气得一下站起身。
“凭我是你的丈夫。”封聿声音沉冷，带着毋庸置疑。
“夫君？”顾窈冷笑，“你不觉得好笑吗？你别忘了，你早已经休了我。”
“你说那封休书？”封聿嘴角略过一丝轻蔑，“郡主只怕没有好好看过，那封休书并没有任何落款。”
此话一出，顾窈心中咯噔一下。
那日，她的所有视线都只在“恩断义绝”几个字上……
顾窈失去力气，跌落在床边。
她垂下头，声音带着浓浓的疲倦：“封聿，你到底想干什么？”
顾窈话刚落，门外就传来突兀的敲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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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角：封聿 顾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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