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生长了十八年的农村老家,我居住在城市里也有二十多年了,每每在自家的小院里看到瓢虫、蝴蝶、蜻蜓等等小昆虫们悠然自得地飞来飞去,心里总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仿佛它们是我久未谋面的老朋友、老亲戚。

瓢虫、蚂蚁、蜻蜓、蝴蝶、椿象、纺织娘……唉,这些亲切又熟悉的小可爱啊,它们也确乎都是我童年生活里的老朋友了,我沉默的老朋友,不说话的老朋友。

我喜欢过它们,观察过它们,热爱过它们,也曾经捉弄过它们,甚至,伤害过它们。我称呼它们为老朋友,多少总有些一厢情愿的意思。因为实在没法征询它们的意见,不知道它们是视我为友还是为敌。

一厢情愿就一厢情愿吧。我还想一厢情愿地细细说起它们,想念它们。

瓢虫是我小时候最喜欢也最熟悉的了,它们长得可真是小巧精致、俊模俊样的,特别招人喜欢呢!数一数瓢虫们那艳丽华贵的红色甲衣上的黑色星辰,这几乎是我看见它们的第一个反应,有时候明明知道它们就是七星瓢虫,我也要固执地数一数,一二三四五六……数到七的时候自己似乎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满足感。我喜欢悄悄地观察它们,看它们在草叶上轻巧地漫步,那些细细的小腿有条不紊,配合和谐,富有节奏,多么有趣;看它们先是红袍上扬,然后轻轻展开贴身的羽衣轻轻飞起的姿态,真是优雅又迷人。有时我把一只瓢虫放在掌心里,让它在我的手掌上散步。有时我也瞎想,这么小巧可爱的东西,是怎么捕捉、吞吃蚜虫的?大约不会如我看到的这般文雅迷人吧。

童年的乡村记忆(谁的乡村童年里没有这些老朋友)(1)

蜜蜂们总是有着勤劳的好名声。在小学课本里,在大人们的话语里,蜜蜂一直是勤劳的象征。“小蜜蜂,采花蜜,忙到东来忙到西……”这也是我们小时候经常唱的歌谣,尽管那个年代,很少有小孩子能吃到甜甜的蜂蜜。但孩子们还是大都比较喜欢蜜蜂的,蜜蜂们长得美丽又小巧,嘤嘤嗡嗡的声音也很好听,苍蝇也是嘤嘤嗡嗡的,但是,谁都不喜欢。小孩子们当然也知道趋利避害,蜜蜂虽然长得娇俏可爱,但它有可怕的蜂针,不小心被它蜇一下就是一个疼痛的大包,谁都不肯以疼痛换取快乐,所以再顽劣的孩子对蜜蜂也总是敬而远之,轻易不敢招惹它们,况且我们也知道,蛰了人的蜜蜂,它自己也很快会死去的。除了蜜蜂,我们常见的蜂类还有马蜂和土蜂,它们两个就不受孩子们的喜欢了。那时候,家里的房子,墙壁还是土胚墙。在这土胚墙上,我们发现了马蜂和土蜂的秘密,原来,上面那一个个圆圆的小洞,就是它们的家!怪不得我们经常在小院里看到它们的身影,我们有点害怕它们,担心被它们蛰了,它们贪吃院子里甜甜的大红枣,也听说,它们还经常会欺负蜜蜂……于是,我们悄悄用湿泥块或者粗细差不多的干树枝把那些洞眼堵住,看到归家的土蜂和马蜂们嗡嗡嘤嘤地打转,找不到原来的家门,心里暗暗得意:哼,走吧,走吧,这儿不欢迎你们,你们就另觅高就去吧!

蚂蚁们最是其貌不扬了,而且它们家族庞大,蚁口众多,似乎在哪里都能碰得到它们,看来,它们的活动地盘要比我们人类要广阔多了。如果大人们说,某某人在看蚂蚁上树了,那八成是讽刺人家懒散,不爱干活。可小孩子们看蚂蚁上树、看蚂蚁搬家、看蚂蚁拖动死苍蝇、饭粒等,那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也是孩子们的乐趣。两只蚂蚁相遇总是相互碰一碰触角,像两个好朋友见面握握手一样,我觉得特别有意思。祖母辈的老人们通常会叮嘱我们,不让我们伤害蚂蚁,她们说蚂蚁是玉皇大帝的兵,可我们那时居然也信了,从不故意伤害蚂蚁。现在想来,那其实是老人们的慈悲,是对弱小生灵的眷顾,也是对于生命的原始敬畏。

童年的乡村记忆(谁的乡村童年里没有这些老朋友)(2)

天牛是我们能够经常见到的,也是我们感兴趣的,我们叫它老牛铡草。天牛们身材修长,一身闪着亮光的黑色铠甲,散布着白色的点点儿,那是多么帅气的迷彩服啊!尤其是那两只长长的触角,硬硬的,粗粗的,一节一节的,很神气,也有些威风凛凛的样子,总让我想起戏台上俊美的武生头上那摇来晃去的两只长长的野雉鸡翎。最厉害的是天牛有锋利、威猛的上颚。捉了天牛来,我们最爱看的是让它表演铡草,把草叶儿轻轻塞进去,只见它上颚微微锉动,草叶儿接着就断了。天,要是被它铡到手指那可就惨了!因为知道它的厉害,我们对它都特别小心谨慎。

蜥蜴是麦收季节在麦垄里最常见的一种小动物,样子有点像壁虎,但是比壁虎的个头要大一些。男孩子们喜欢捉它玩,或者搜集它的小尾巴,带回家截断了喂小鸟。在麦地里,大人们经常也顽皮,看到蜥蜴也会迅速地把一双大脚飞过去,踩住它的尾巴,或者是手中的镰刀飞过去,这时它的尾巴就会掉下来,然后自己惊慌失措地跑掉,掉下来的那截尾巴会在地上跳舞,要跳上那么一两分钟呢,然后就轻轻倒下了。据说蜥蜴的尾巴断掉之后,过不久就会长出新的尾巴来,那真是好大的本领啊。

童年的乡村记忆(谁的乡村童年里没有这些老朋友)(3)

我小时候生活过的小院里种着一棵很大很大的椿树,粗粗的树干我一个人搂抱不过来。椿树上经常见到的一种小虫,我们叫它白胡子老头,学名应该叫椿沟眶象,模样儿长得很俊,也很可爱,我们喜欢捉它玩。它还会跟我们玩一种可爱的把戏:装死。谁会对一只死掉的虫子感兴趣呢?可是我们知道它玩的把戏,看穿了它,依然要把它捉了玩,所以,它死了一会之后,大约是觉得自己逃生无望它就很无奈地又复活过来了,他的把戏就这么简单,我们玩一会新鲜劲过去了,仍然把它放了。

秋天里还能捉到纺织娘。纺织娘是小女孩子喜欢的,大人们看见了也常常帮忙捉了它,把它插在一片竹篾上,嗨,那时只顾自己玩得开心,也根本没想到,她会有多么疼!纺织娘长得一副温柔贤惠的小样儿,其实她在纺织着什么呢?她的小小纺车上空空的什么也没有,不像奶奶的纺车上,有棉线,有锭子,奶奶轻轻摇动纺车,嗡嗡一下午就能纺出一个洁白的线锤子,纺织娘纺织了一天什么成果都没有,真是遗憾呢,但它们的纺织时的嗡嗡声很好听。

入了秋之后,蛐蛐们就明显地活跃起来,它们是乡村大地上的演奏者,静谧的秋夜里,因了这蛐蛐们奏出的交响,平添出乡村的宁静来。晚上,枕着蛐蛐们的交响进入梦乡,那也是很惬意的。许多男孩子喜欢捉了来养着,喂它嫩青菜叶儿,喂它南瓜花吃,几个人扎堆,斗蛐蛐玩。我没有养过,有时喜欢看男孩子们斗蛐蛐,也是很有意思的。

童年的乡村记忆(谁的乡村童年里没有这些老朋友)(4)

童年的那些不说话的老朋友,也是数不胜数呢!大自然的生物真是千奇百怪,奥妙无穷,它们——那些不说话的老朋友,是孩童时代的我们认识大自然的可爱窗口,它们的小小身体、小小生命,在自然的大课堂上,给了我们最生动、最形象的展示,让我们认识到大自然的丰富多彩、妙趣横生。在那时的童年生活里,没有布娃娃、小汽车、魔方等玩具,也没有图画书等可供儿童阅读的书籍刊物,但有瓢虫、蚂蚁、蜻蜓等这些不说话的朋友陪伴,也是丰富多彩的,也是充满乐趣的,感谢你们,亲爱的瓢虫、蚂蚁、蜘蛛,给了我多彩多姿的童年生活,给了我生动形象的教义。因为有了它们,我的童年生活才从来没有感到过孤单、无聊。

在许多年之后,当我读完法布尔的《昆虫记》,当我爱上了儿童文学的写作,让我写了一首又一首童趣盎然的儿童诗,当我完成一篇又一篇生动丰盈的儿童散文,我再一次感谢你们,亲爱的不说话的朋友,感谢你们给了我美好温馨的回忆,给了我写作的灵感和素材。当然,还要请求你们原谅,原谅我曾经的年少无知,我的顽劣,我的伤害。

壹点号雨兰诗文书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