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祥武 王军

生土材料与生土建筑

西北地区的建筑体系与东南地区以传统木构架为主的建筑体系相比较,存在明显的区别。西北地区整体基本处于胡焕庸线(即黑河—腾冲线)以北,降雨量少,蒸发量大,木材资源也较少,这些自然条件致使人们早早地就与泥土打交道,从而不断沉淀形成了一种“生土营造”情结。所呈现的生土建筑也多种多样,典型的如陕甘宁地区的窑洞、甘青地区的庄廓院、新疆地区的阿以旺住宅,还有大量存在的各式各样的夯土房与土坯房,对应的生土营造技艺有挖余法、夯筑法及土坯砌筑法等多种方法。

生土材料是指以原状生土作为主要原料,无需焙烧,仅需简单加工便可用于房屋建造,其形式包括夯土、土坯、泥砖、草泥、屋面覆土、灰土等。生土建筑是指利用生土材料营建主体结构的建筑物与构筑物,也指在原状土中挖凿或是利用生土及砂石掩覆的各类建筑物。客观来讲,生土建筑是以其建造材料而定义的一种建筑类型。从实践营造来看,生土建筑要比中国自身文明史的发端还要久远。

生土营造的历史

新型农村建设的经验(西北地区乡村建设要坚持生土营造)(1)

河南三门峡地坑院 王 军/供图

生土营造的创生是人类住居文明的一种开启方式,也是西北地区在历史沉淀之中逐渐夯实区域“生土文明”的根基所在。史前社会,根据西北地区发掘的大量生土遗址分析,人类在初步接触营造时就积极地使用了生土材料,创生了生土营造技艺。最先形成的是挖余法,随后为夯筑法与土坯砌筑法。挖余法发挥了重要作用,担当了建筑营造的重要角色。随着古人对于墙体营造认知的进步,由挖余法向土筑法过渡,不仅完善了生土营造的技艺体系,更是人类文明从穴居进阶到地上建筑的关键历史见证。

奴隶社会时期,根据夏商周时期建筑与城址的研究,古人刚刚进入到有文字记载的文明时期,生土营造技艺为中国传统聚落文化的形成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夯筑法发挥了最大作用,版筑技术的不断完善使得长城、城墙等防御体系的营造成为可能。这是生土营造在中国建筑史上最为浓重的一笔,它极好地诠释了“墙”从建筑文明发端到极致使用的重要社会价值,从而进一步奠定了“土”对于西北地区建筑营造文化的历史地位。

封建社会时期,生土营造一方面在官式建筑体系之中逐渐成为一种附属匠作,另一方面则更多地转向乡土社会,成为乡村一直使用的适宜性技艺体系。这也是西北地区乡村凸显“生土营造”地区性的重要时期,它为乡村社会的人居建设贡献了朴实生态的科学内涵与营造之乐的烟火之气,不仅解决了百姓的安居问题,更形成了让百姓乐业的如夯歌及封龙口等重要生活习俗。

新中国成立初期,百废待兴,生土营造开启了真正的科学研究阶段。西北地区的传统生土技术与科学实验有了交叉的机会,并将研究成果实施在职工宿舍,但是却因为多种原因而导致研究成果没能得到有效利用,形成了历史断代,未能够成功转型,进一步在城市建筑的营造之中推广,从而为当下乡村埋下了“生土”与“贫穷”的思想连带问题的种子。

生土营造的现状

新型农村建设的经验(西北地区乡村建设要坚持生土营造)(2)

甘肃庆阳地区土坯箍窑 王 军/供图

生土建筑是世界范围之内应用历史最悠久且分布最广泛的建筑形式。据联合国于21世纪初的统计,全球仍有超过20亿人口居住在各种各样形式的生土建筑之中。2010—2011年,全国农村农房现状抽样调查结果显示,传统生土材料在农房建设中的应用遍及各个省份,尤其在西北地区,以生土作为房屋主体结构材料的既有农房比例平均超过20%,这一数据说明西北地区是生土建筑的重要区域,长时间、多范围及占有率都决定了西北地区生土建筑存在的价值。

然而目前,传统生土建筑在经济浪潮的发展中似乎有退出历史舞台的迹象。不可否认的是,传统生土建筑确实存在一些弊端,建筑容易出现基础沉降、墙体裂缝与饰面脱落等问题。新旧建筑营造层次共同存在,新型建筑市场的营造无论在建造成本及建设效率上都呈现出优于传统生土营造的特征,加上西北地区传统工匠一年年老去,营造技艺无法一代代传续,促使体验更差,久居于传统生土建筑之中的人群形成思想意识的整体趋同。

人们的营造观念发生了巨大变化,一度曾误以为传统生土营造就是贫困的象征,不少媒体也以“走出土房子,搬进新瓦房”等脱贫致富的标签来加重这一错误观念。殊不知“生土材料”本身并没有错,问题应该是在于对营造技术提升的懈怠。2017年与2018年,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相继印发了《关于实施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发展工程的意见》与《关于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意见》,提出了不断推进传统优秀文化复兴与乡村振兴规划战略的伟大目标,这些政策的提出,也对生土营造提供了新的发展契机。

“解铃还须系铃人”,随着先锋建筑师对于生土营造的关注、提升与运用,在城市当中,生土营造以一种差异化的文化体验进入到人们的生活。如普利兹克建筑奖获得者王澍,不仅在实际项目“瓦山”之中大量使用夯土墙体,而且还在实际教学当中加入“生土营造”的技术环节。再如世界人居环境获奖者穆钧,从毛寺生态实验小学开始,到灾后重建的众多项目,他不仅获得了国内外的众多奖项,更是将生土营造从本土带向了世界,让大家理解了“生土”与“贫穷”不能简单划等号。西北乡建团队在中国传统民居大师王军的带领下,常年奔走于大西北的黄土地上,在青海省湟源县日月藏族乡兔尔干村绿色庄廓示范民居工程上取得了成功:不仅对传统夯土营造技艺进行了提升,采用土钢结构技术;同时还利用被动式太阳能技术,形成阳光庭院及热炕技术等多项新发明;更难得的是积极争取村民百姓的参与体验。

生土营造的未来

西北地区传统生土营造一直秉持区域适宜性的优良传统,积累了丰富的应对复合生境变化的智慧经验,并在历史演进中形成了“因地制宜”“因材致用”“因势利导”的营造思想,在乡土营造的历史中沉淀出一套完整的营造体系。当前时期建筑营造正经历变革,绝大部分地区的生土营造遭到抛弃,这显然不是明智之举。通过将具有区域技术和文化双重属性的生土材料,运用到新时代的区域建设之中,可以让西部地区有可能走出一条不同于东部经济发达区域的人居发展路径。从理想的预期来看,这种发展路径不仅可以解决“居者有其屋”的物质需求,同时可以满足“文化复兴”之“重拾文化信心”的精神追求,更远期则是解决“区域生态安全”的问题,从而以一个区域的技术文化价值系统为自然与社会贡献力量。

从区域发展需求来看,西北地区仍然是经济较为落后的区域,发展符合区域经济特性的适宜性低技术是完全符合区域现状的。我国西北地区黄土资源丰富,以夯土为例,各区域的黄土经过适度改良就可以用来造墙。近年来,新型夯土技术从材料到构造,从施工工匠到组织设计等多方面都形成了质的飞跃,完全可以高效地完成加工与施工的全过程。

从未来发展趋势来看,生土营造存在多个视角的深入发展的可能性。首先,西北地区现存的大量生土建筑遗产的保护与修缮需要传统生土营造技术的支持;其次,西北地区乡村聚落的民居营造需要挖掘和利用传统生土营造的适宜性智慧;再者,西北地区的建筑文化需要新型生土营造的科学尝试来诠释;最后,在生态可持续发展的背景下,生土营造不仅是一种古老人类文明的智慧,不可轻易废弃,更可能是通向未来有深意生活的一种新型生活方式。

(作者:孟祥武,兰州理工大学设计艺术学院副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王军,西安建筑科技大学建筑学院教授、博士研究生导师)

本文原载于《中国建材报》8月1日6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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