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
王婶一家为过年做准备,房子也要收拾下。
这房子是三间土坯房子,中间开门,是堂屋客厅,左右两侧是卧房。
堂屋中间摆放着四四方方的大桌,桌上有长长的供台,供奉着祖先灵位,还有洋泥盆子里水栽的大蒜。
蒜苗郁郁葱葱,在这昏暗的土屋里,增添了一抹青绿色。只是这味儿有点重。进到客厅总有一种吃过大蒜后打嗝的味道。
方桌上放着一摞碗筷,还有竹篾子编织的大罩子,罩着碗筷和早上吃剩的饭菜。
王婶扫地,王伯负责收拾高处的地方,比如屋梁上的蜘蛛网。
正当王伯伸手擦拭堂屋门上的门梁时,就觉着手下摸到软软凉凉的东西,王伯心中好奇,只是轻轻的手指一勾,那东西带着灰尘滚落下来。
“啪”
王伯抹着眼睛,拨开面前的灰尘,往地上一瞧。
地上躺着一根直棱棱,乌黑发亮的东西,好像一根大号的擀面杖。
“这是什么熊玩意?”王伯好奇,蹲下来观瞧。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这可不是普通的擀面杖,因为它就不是擀面杖!也不是大蚯蚓,而是一条大蛇!
这蛇全身乌黑,估摸着三尺长,手臂粗细,头圆如锤,尾部短短粗粗,双眼紧闭。
“屋……龙!”
王伯吓的连忙后退,“咣当”一声,顶在了方桌上。将一摞碗筷撞的“叮当”响。
“你弄啥哩?”王婶嘟哝着,“让你干个活,跟打仗似的!”
王婶也瞧了过来,还真是屋龙!
这东西不常见,很多人一辈子都不曾见到。
王婶哆嗦着身子,脸上露出紧张又兴奋的神色,“真是杨二郎斗猴子,开了眼!”
王婶蹲下身子,伸手就摸,却被王伯挡住。
王婶问:“为啥?”
“为啥?屋龙不可碰”,王伯一脸的严肃,然后给王婶讲了一个故事。
百十年前,村里有个姓莫的,家里出了读书人,名叫莫不中。
这名字讲究,听说为了取这名字,请了十里八乡的周易大拿,大拿上看下看,左顾右盼,《周易》都翻烂了,取了一个“不中”
《周易》有云:“不中”,九四重刚而不中,上不在天,下不在田,中不在人,故“或”之。
意思就是说“刚中有刚,但却尚未取得中正的德行,此德行不依靠天生,不依靠地眷,也无旁人可赠予,而是靠自己不断努力,奋发向上,有不确定性,但却积极可为!”
全名“莫不中”还有一层意思,双重否定就是肯定,寓意此子逢考必中!
这一年乡试,莫不中卷着铺盖打算去省府应试。
临行的前一晚,少不了老娘的敦敦叮嘱,怎料到,早上出门,正屋房梁上掉了东西,正是一条屋龙!
屋龙直直的挡在门槛上,莫不中打算从屋龙上跨过去。被莫老爹拦住,“万万使不得,这屋龙神圣,不可受胯下之辱”
莫不中饱读圣贤书,不信这些,但是又架不住老爹的禁令,只能在堂屋里干着急。
“爹,我与同窗好友约了时辰,要是再不出门,就耽搁了!”
莫老爹也是百般无奈,跪在地上梆梆磕头,说了一堆的吉祥话,那屋龙还是不走,闭着眼睛躺在门槛上。
莫不中趁着老爹不注意,探了探屋龙的呼吸,大喜过望,“爹,这屋龙没了呼吸,想必是因为死了才从门梁掉下来,现在它无法动弹了”
莫老爹也探了探屋龙的鼻息,屋龙确实没了呼吸。正当犹豫时,儿子却一个箭步迈出了门。
“爹,你瞧,没事”,莫不中话音未落,就见到屋龙探头望了莫不中一眼,闪电一般的朝着屋外窜了出去。
莫老爹惊恐万分,这怕不是惊动了屋龙,屋龙离家出走?
事已至此,莫老爹也只能叹息,跟儿子交代几句,莫不中着急忙慌的朝着出村的路奔去。
行了二里地,在村外不远处的不老河渡口,看到了等待自己的三位同窗。
四人嘘寒一番,上了船,意外却发生了。无论车夫如何的撑船,这船依旧纹丝不动。
事出反常必有妖,船夫觉着不吉利,死活不愿意开船。
四位学子轮番规劝,船夫也不为所动,双方胶着之时,莫不中突然冲着水面破口大骂,说来也怪,骂着骂着,这船就动了起来,渐渐的往河心飘去。
船夫一时间充满了疑惑,另外三位学子也是满脸疑惑,“莫兄,你方才如此作为,怕是有辱斯文呐!”
莫不中哈哈一笑,说道:“子不语怪力乱神,诸位莫不是忘记了,孔老夫子也说过‘若由也,不得其死然!’咱们既然遇到了怪力乱神,就该咒之,骂之,不得其死然!”
莫不中说的慷慨激昂,另外三人也觉着有理。
不一会的功夫,船只行至河心处,就听到船底传来“咚咚”声。
其他人顿感不妙,紧张的扶着船栏。
莫不中却不以为然,他走到船头,冲着河面又是一通骂,船底顿时安静了。
连久经河道,以水为生的船夫都有些佩服这位年轻人。
正当莫不中得意之时,船头被什么东西猛烈撞击,船上之人,一阵天旋地转,清醒之后,才发现莫不中不见了,河面上只飘着他的一只鞋。
“怪力乱神当真存在!”
搞成这样子,船夫是万万不敢下水找人的。其余三位学子更无缚鸡之力。
莫老爹最终也没有找回儿子,死活不知。
村里长者都说,屋龙拦在门槛上,就是挡着你,不要你出门,因为门外有灾祸等着你!
故事讲完了,王婶呆了。
此刻,眼瞅着门槛上的屋龙,她是不敢跨过去了。
“不用担心,等过了今天,灾祸消除了,咱们再出门不迟”,王伯安慰道。
就这样,二人在屋里吃着剩饭,勉强挨过了一天。
第二天天亮,那屋龙还是横在那里,纹丝不动。
“没事,里屋里还有烙饼,还能坚持一天”,王伯说道。
又挨了一天,第三天天亮,屋龙还是横在那里,纹丝不动。
二人也无奈,这两天吃喝拉撒都在屋里,这味儿,有点冲脑壳!
“再坚持多一天!”王伯笃定心思,什么大灾大难,三天总该能躲过去了!
又挨了一天,第四天天亮,屋龙还是横在那里,纹丝不动。
二人傻了眼,里屋的烙饼也吃光了。
“常言道,凡事都讲究个三七二十一,三天熬不过的灾,七天总该能熬过!媳妇加油!再坚持四天!”
王婶叹了口气,呆呆的望着门槛上的屋龙发呆。
就这样,靠着生吃屋里的谷子,又熬了三天。
两口子都饿脱像了,闻着隔壁邻居家做的炸年糕,直咽口水。
“老头,你闻闻这是什么味儿?”王婶问道。
“炸年糕呗”,王伯说的有气无力。
“不是香味,我问的是臭味儿”
“臭味?吃喝拉撒都在屋里,当然有臭味!”
“不对,也不是这味儿”王婶弯着腰,拧着鼻子到处闻。
终于在屋龙附近停了下来,她小心翼翼的靠近,深呼一口气,提鼻子用力一吸,乖乖,这腐臭的味道啊!
“都臭了!”王婶紧忙后退。
王伯壮着胆子上前,闻了闻,又用手拨弄两下。
老两口饿了六天,碰到了一个死的屋龙!
这事整乌龙了。
二人匆忙的赶去厨房,吞了几口饭,又毕恭毕敬的找了块布,将乌龙包裹,埋在了院里的葡萄树下,来年春暖花开,葡萄重新吐绿,估计能长出不错的葡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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