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一),今天小编就来聊一聊关于去找农民工的人?接下来我们就一起去研究一下吧!

去找农民工的人(农民工上)

去找农民工的人

卷首语(一)

是你

用一双布满老茧的手

在呵护着乡村的宁静

勾描着城市的繁华

是你

用那瘦弱的双肩

创造了今天的辉煌

并把未来的太阳高高托起

你那张黝黑的脸

沟壑纵横

写满苍桑

每天迎着烈日

重复着同一件事情

钢筋

或水泥

你不敢有一丝懈怠

因为你的身后

有亲人的期盼

肩负着一个家的明天

好好保重

注意安全

因为你的生命

并不完全属于你自己

——农民工

二零一六年五月二十二日

于丽水绿谷信息产业园工地

序言

打工期间,每每打开扣扣空间,翻阅那一篇篇日志时,便时常勾起过去的点点滴滴。那一幕幕或喜、或怒、或悲、或乐的生活画面,犹如电视连续剧一般曲折百转、跌宕起伏,细细品来,无不令人思潮翻涌,感慨万千。

自从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第一次出远门打工,走南闯北,寒来暑往,风风雨雨几十年,几多酸楚、几多牵绊、几多苦涩,又历经了几多无奈。别人的城市里,那一座座高楼、那一条条流水线,无不凝聚着我们这一代农民工的鲜血和汗水。那一缕缕剪不断理还乱的乡愁啊!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自己一个人蜷缩在漆黑而冰冷的出租屋内,去慢慢咀嚼他的滋味。

这一切,已几近淹没在滚滚向前的历史大潮中,没人提起,也无人问津,除了我们自己。也许,再过二十年,最多五十年,再也没人知道,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曾经有那么一群农民,为生活所迫,经千辛历万苦,背负行囊,不远千里,南下广东,为我国的经济建设,付出了艰辛和汗水,并贡献了那永远也没有返程的无尚青春。

正因如此,为防时间模糊了记忆,便萌生了系统地记录下来我这三十年来打工生活的念头。虽然写的是我自己,但反映的是一个群体、一个时代,是那为了生存、长年奔走在外、不屈地与命运作顽强抗争的一代人。同时也展现了随着改开的深入,人民生活水平稳步提升、袓国面貌日新月异、各项事业蒸蒸日上的峥嵘历程。

本书从一九九三年我第一次南下打工时写起,一直写到现在(二零二三年),历经三十一年。记录以时间为主线,以事件分篇章,清晰地展现了我自己真实而卑微的打工人生。开始动笔是在二零一四年间,但由于工作繁重,编写不多,大量的篇章是在二零二一年冬季我在宝鸡眉县上班的时候撰写的,今年主要是以整理、修订为主。

本书之前也曾发表在我自己的扣扣空间、今日头条以及知乎里,但那都是修订以前的老版本。修订以前只有十四万多字,四十三个篇章,现在已经扩容到了二十一万余字,七十个篇章。

本书在修订过程中,深得泸州天涯野菊及金华郞朗的指导和帮助,在此一并表示感谢!鉴于水平所限,本书在编撰过程中难免存在瑕疵和不足,敬请广大读者不吝指正,鄙人不胜感激!

──农民工

二零二三年五月十三日

完稿于开化钱学森学校工地

目录

第 一 篇 南下广东.................................................................................................. 1

第 二 篇 夜闯海门.................................................................................................. 5

第 三 篇 井都访友.................................................................................................. 9

第 四 篇 国道惊魂................................................................................................ 13

第 五 篇 隆东小学................................................................................................ 19

第 六 篇 怒海惊涛................................................................................................ 24

第 七 篇 青澳湾.................................................................................................... 28

第 八 篇 广州车站................................................................................................ 33

第 九 篇 打工归来................................................................................................ 37

第 十 篇 二闯南澳................................................................................................ 40

第 十一 篇 深澳古镇................................................................................................ 46

第 十二 篇 潮州电筒厂............................................................................................ 51

第 十三 篇 叠石古刹................................................................................................ 55

第 十四 篇 码头械斗................................................................................................ 59

第 十五 篇 海鲜渔港................................................................................................ 62

第 十六 篇 辗转汕头................................................................................................ 66

第 十七 篇 汕头机场................................................................................................ 71

第 十八 篇 温州谋生................................................................................................ 75

第 十九 篇 侨乡青田................................................................................................ 78

第 二十 篇 莲城丽水................................................................................................ 83

第二十一篇 遂昌西街................................................................................................ 86

第二十二篇 剑瓷龙泉................................................................................................ 91

第二十三篇 稽圣塔下................................................................................................ 96

第二十四篇 龙泉实小................................................................................................ 99

第二十五篇 生命之重.............................................................................................. 103

第二十六篇 流金岁月.............................................................................................. 107

第二十七篇 备考二建.............................................................................................. 111

第二十八篇 水木北苑.............................................................................................. 116

第二十九篇 一次小恙.............................................................................................. 121

第 三十 篇 一条断臂.............................................................................................. 124

第三十一篇 备考一建.............................................................................................. 128

第三十二篇 备考总监.............................................................................................. 132

第三十三篇 补考一建.............................................................................................. 137

第三十四篇 龙游福景湾.......................................................................................... 141

第三十五篇 龙游石窟.............................................................................................. 146

第一篇 南下广东

天刚蒙蒙亮,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雾,灰蒙蒙的,像一口大铁锅扣在头上,周围一片混沌,仅剩脚下一小块实地。家人的叮嘱止在了村口,除了巷子深处转来的几声狗叫,四周一片寂静。凉风微拂,我紧了紧衣领,背着沉重的行囊踏着晨雾跟着大伙出了村。

这次出门是应大圹显义老贤之邀,跟他一起去广东南澳打工的。听说显义老贤去年在南澳打工收入不菲,拟于今年继续,故有不少人想跟他一起去,其中就包括我。加上显义老贤也有这个想法,多几个老乡在一起相互间好有个照应。于是,过完春节,我们在他的带领下,一行十六人在这个雾海茫茫的早晨出门了。这天是农历一九九三年正月十六日,我远离故土、浪迹天涯的打工人生就此拉开了序幕。

走了两里多山路,来到公路边等车,不一会,来了辆三马。

“才一辆车怎么坐?”大伙都有些犯难。

“没事,后面不远还有一辆。”司机看出了我们的心思。

果不其然,后面真的又来了一辆三马,于是我等分乘两辆三马往龙港镇方向驶去。

到龙港车站后,我们卸下行李,进站一问,被告知第二趟去武昌付家坡的车刚发出不久,第三趟车要等十点以后,没办法只能等了。

逛街时,发现一辆大巴头朝武汉方向停在路边,走近才发现是一辆事故车,车屁股凹进去一大块,大部分玻璃都碎了,车内好些座位都散了架,到处布满了灰尘。

“你们要去哪里?”

循声望去,一个身穿蓝工装的人边快步往这边走边大声的问道。看样子是这辆车的司机,过完早刚回来。

“去武汉的,怎么了?”显义老贤随口应道。

“坐我的车去吧!我也去武汉,现在就走。”司机打开车门,爬进驾驶室。

“你这车还能坐人?”我们面面相觑,一脸疑惑。

“怎么不能坐,灰尘擦擦就可以坐了嘛!给你们便宜点。”看得出,这司机想捞外块。

“多少钱一个人?”听说可以便宜,我们来了兴趣。

“十块十块,每人十块,可以了吧!”司机戴上手套,做出要走的样子。

比平时便宜了好几块呢!“那得把我们送到武昌站。”我提了个条件。

“没问题。”司机很爽快。

于是我们去车站拿来了行李,司机扔过来一块毛巾。

“门边的桶里有水。”司机朝搁水桶的地方呶了呶嘴。

大家将靠车门处的几排坐位擦了一遍后坐了下来,司机发动了车子朝武汉方向驶去。

车子开动起来后才发现,由于大部分车窗都没了玻璃,路面上的灰尘从车窗直往内灌,特别是车箱后半截,人在里面根本没法生存。

“靠前面坐,大家都靠前面来。”司机喊道。

于是我们大家尽量往前挤,我径直爬到了副驾驶的座位上,这才好了一些。

日正当顶,车到武昌站,我们下了车走进车站广场。广场上人山人海,地上的花生壳、快餐盒什么的到处都是,跟关牛的牛圈差不多。我们选了个角落放好行李,安排两个人去售票厅挤了半天,买回了武昌至广州的十六张车票,每人一张,每张四十块零五角。

票是买到手了,可车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只能干巴巴的在广场上坐等。好在吃饭方便,只要一招手,就有专门在广场上兜售盒饭的小贩把盒饭送到你手上,两块钱一份,一盒基本能填个大半饱。

之前去买车票的两个人回来时手里抱了不少盒饭,说是撞掉了小贩的筷子,被强制购买的。原来,那些个买盒饭的小贩两只手各拿个盒饭,盒饭上横着一双筷子,故意从你身边走过时掉落筷子,说是你撞掉的,给两块钱,这个盒饭就是你的了,否则甭想走。

晚边的时候,广场上的人突然骚动了起来,好多人在往不同的方向挤。

“一排排站好,不要乱。”听到一个扩音筒在叫。

原来是一群戴袖章的人在拿着根个电棍赶人,一边赶还一边喊:“站好站好,不要随地走动,不要乱。”那电棍一边冒火星一边还辟辟叭叭的响。一路响过来后,便形成了一道无人的巷,这些巷将广场上的人划分成了一条一条的纵队,每个纵队三排人,还有不少戴袖章的人在维护队列。还好,我们一起的十六个人被赶到了同一队列,有两个被赶到其他队列的也跑回来了,不然就分散了。

除了上厕所,我们哪也不敢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上车,只能漫无目的地坐在地上硬等。广场上打牌的、吹牛聊天的、叫喊着找人的、乱哄哄一片。晚上有些冷,我在包里找了件厚棉袄套在身上,并找到了一包花生,一边嗑一边看别人打牌。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总算熬到了东方发白。这时人群又骚动起来,原来是戴袖章的人又回来了:“排好队,不要乱,火车已经进站,排好队准备进站上车。”听说可以上车了,我们立马来了精神,一个个排好了队形。

太阳升起时,在“袖章们”的维护和引导下,我们总算是挤上了列车。车箱里那个挤啊!简直是要了老命,人都被擎了起来,直到车开动以后双脚才算落了地,座位是不敢奢望了,有个落脚的地方就很不错了。

几站路之后,我忽然发现这样坐车其实也有个好处,就是你的精力仅需用来抵抗周边的侧压力就可以了,只要你的上身比下身粗,周边的侧压力自然就会将你的整个身体往上挤压,迫使你双脚离地,基本无需双脚蹬地以抵抗地心引力,可以使双脚得以充分的休息。

也不知道列车晃荡到了哪里,昏昏欲睡的时候,忽然发现有个人爬上了行李架。如是,我也学着爬了上去,将别人的行李稍挪了挪,空出一个够我躺的位置。哇噻!这下算是“叫花子困东施桥──享天子福”了。随后又有两个人跟着爬了上来,将行李架塞得满满当当的了。躺在行李架上看下去,黑压压一遍全是人头,感觉这些人头就像是泡在水池里的葫芦,随着车箱的晃动在水面上飘来飘去。

“来瓶水,来瓶水。”朦胧中恍惚听到有人在叫,原来我睡着了,感觉嗓子干的发苦。车停了,也不知道到了哪里,外面好多灯光,应该是晚上,车窗全部是开着的,好多人在买水和甘蔗。我让下面的人帮我买了瓶水,两块一瓶,跟打劫差不多,一口气喝了大半瓶,总算是将冒烟的喉咙浇灭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的早晨,下面我一起的人在叫我,才知道列车已到终点站──广州。挣开眼时发现车箱里已经没几个人了,我急忙扔下包裹,在我正准备爬下行李架时,发现行李架上有一袋东西,抻手一摸,硬梆梆的,随手带了下来。之后才发现,原来是一袋子芝麻糕,足有好几斤,可能是那个粗心的人忘拿了。我暗自窃喜,赶忙塞进包里,匆匆溜出了车站。

走在广州的大街上,第一感觉是广州的楼好高,街道也比较干净,气温也比我老家暖和多了,这里基本不用穿棉袄,出站时我将厚衣服又塞回了包里。

走到一个蒸馒头的摊点前,每人要了两馒头,一边啃一边向莲花汽车站走去。半路上一个戴袖章的人拦住了我的一个老乡,说他随手扔垃圾,要罚款五元。其实他就是吃的时候掉了一点点馒头屑,根本谈不上“扔”,吃都吃不饱哪舍得扔呢!但人家就说你扔了,而你又确实掉了点屑,大小总是垃圾,没办法,人家屋檐下,你那敢不低头,交了五块钱才让走,这是这次出门上的第二课。

快到莲花车站的时候,碰到一辆去朝阳的大巴在揽客,通过讨价还价,最后以每人五十元的价格坐上了这辆车。司机本来说立马就走的,但在我们上车后他又在市区内转悠了半天,直到陆陆续续又上了一些人,基本坐满一整车后才驶上广汕公路,往东向朝阳县的方向开去……

第二篇 夜闯海门

晚上八、九点钟光景,车子在一个小镇子上停了下来。

“到了到了,朝阳到了。”司机在扯着嗓子喊叫着。

我从车窗望出去,发现那昏暗的路灯下,有几处小吃摊在做着生意。街上行人寥寥,街道上满是尘土和垃圾,房子都很低矮,根本不像一个县城所应该有的样子。

“这就是朝阳县城?”我一脸疑惑。

“是的是的,快下车吧!”司机还在催促。

狐疑中我们下了车,找了个小摊点随便吃了点东西,之后沿街向东走去,想找个落脚的地方。没走几远,发现一家阳台底下比较宽敞且还算干净,管他,对付一晚再说,便各自打开自带的被子铺在阳台底下,和着衣服睡下了。

朦胧中听到有人在吵,睁眼一看,原来我们睡在一家店铺门口了,店主人一边开门一边在唠叨着什么,估计在说我们不该睡他家门口了吧!几个早醒的人一边跟店主赔不是一边在收被子,好在之后店主也没说什么了。

我们扎好被子背上行李来到大街上,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去。不一会发现左前方街边有家邮局,便来到邮局门口,在一个靠边、估计不会碍事的地方再次安顿好行李,派两个人留守,其余的分成几个组,分别出去找老乡。

出门之前我们就得到过信息,中罗有一帮人去年在朝阳县城打工没回家,如果找到他们,既可以了解情况又能有个落脚店。中罗是个行政村,跟我同属洋港镇。

那时候的朝阳建制是县,九三年底才拆县改市的,现在隶属于汕头市朝阳区。当时的朝阳县基本就只有由西往东一条主街,且这条街还属广汕公路的一部分。在这条街的南侧散落着一些在建的工地,但工地上都是冷冷清清,除了看门的大爷外,一个人都没有。

找来找去找半天,最后在一个在建的工地上总算找到了中罗人。为首的叫罗克春,一共也有十多人,都是中罗村的。通过了解才知道,他们一伙人为了节省开支,去年都没回家过年,就住在这个工地上。

“你们来早了,他们这里的年还没完全过好,工地还都没开工,要等正月二十以后才开工呢!”罗克春像个小孩子,当着他老婆的面一边把玩着手里的一副艳牌,一边冲我们笑着说道。

“你弟弟克秋呢?”罗克秋是我村女婿,也是罗克春的弟弟。

“他还不是每天在海门上班。”罗克春一边回答,一边哈哈笑着将牌面的艳画给我们看。他老婆见状,急得在身后猛捶他的后背。

聊了一会,得到这些信息后我们几个人一商量,决定先去海门看看。因为显义老贤去年在南澳打工时,跟一个泥水工包工头混的很熟,而那个泥水工包工头就是海门井都人。而且属于我村女婿的罗克秋在这里当兵,听说还是个排长,他所在部队的营部也在海门。于是我们折返到邮局门口收拾好行李,沿广汕公路往海门方向走去。

海门是朝阳县的一个镇,位于县城东南,距此十多公里。因为大家出门时都带钱不多,一路花销下来已所剩无几,为了节省开支,我们决定步行去海门。好在人多,一路说说笑笑,倒也没觉得太难走。

这里盛产水果,公路的两边全是香蕉林和桔子林。虽已过了采摘季节,但发现公路两边的人行道上堆满了大堆大堆的桔子,沿路都是,多的无法统计。有些快腐烂了,但大部分都是上好的,我们挑了些好的放进兜里,边走边吃。

就这样走了十多里,太阳已经下山,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我们来到一处山坳。根据之前得到的信息,前面应该就是海门镇,因为暮色浓重,看不很清楚。山坳的西边是一片树林,林子里影影绰绰看到有一排排的平房,听说这里就是部队的营房,于是我们沿着西边的一条支路走了进去。

奇怪,这些平房都没有灯,好像已经没人住了。我们继续往里走,大约走了两叁百米远,终于发现前面有灯光,走近一看,一扇大铁门横在路上,旁边还有岗哨。显义老贤走上前去,递上一根烟后便跟那站岗的人攀谈了起来。

我们放下行李,远远的站着,过了一会,显义老贤走了回来。原来,我那在此当兵的老乡回朝阳县城了,他老婆在城里开了家餐厅,他自己白天在此上班,晚上基本都是回城里住的。

树林里,除了缝隙间偶尔洒进一点点亮光外,几乎是一片漆黑。我们折返到平房处,凑近仔细一看,发现都是清一色的青砖瓦房,结构形式都差不多,每排房子前面都有一条走廊,沿走廊可以到达每一个房间,听刚才站岗的说,这是部队废弃了的旧营房。

我们走进靠近路边的一排,想找个干净一点的房间对付一晚上。但水泥地面都很脏,没法打地铺,且大部分门窗都没有了。但这里房子很多,于是我们分头去找。

这时月亮已慢慢的爬了出来,就着月光,我来到一栋房子跟前,一间一间看过去,发现其中一间前面走廊的水泥地面还算干净,便走了进去。里面很黑,借着门窗透进来的一点点亮光,隐隐约约看到房子中间有一堆黑乎乎的东西,还没等我走近,那堆东西竟动了起来,随即传来一声断喝:“谁?”

我大吃一惊,正欲转身逃走,发现那东西喝问的同时还坐了起来。定眼细看,原来是个人,不,是两个人,一男一女。当时我们双方都吓了一大跳,之后通过交流,了解到他们是夫妻俩,安徽人,在此以捡破烂为生,为了省钱,他们一直住在这里。

知道我们的来意后,他建议我们住到他这间来,这间比较干净,其他间的地面都很脏。这时我们的人听到这边有动静后都陆陆续续的过来了,安徽人拿出他捡来的塑料纸帮我们铺在地上,我们打开被子铺了个通铺,聊了一会后便都躺下了。

之前没感觉,躺下后才发现这里有蚊子。安徽人告诉我,不要将肉露在外面,于是我找了件衣服盖在脸上,呼吸虽有些不畅,但比起遭蚊子咬还是强多了。

第二天醒来,太阳已经很高,我们起来收拾了行李,并向安徽人道了谢,走出营房来到公路上,准备去井都找那个泥水工包工头,看看他今年有没有事做。

去井都要沿着昨天来的路往回走一点,再沿左边的一条支路往西走个几公里便到了。正当我们往回走的时候,碰到一个骑摩托车的人过来搭讪。原来他有一个砖瓦厂,需要招一批人,免费提供吃住,工资按产量计。一听说有事做,且免费吃住,大家都来了精神,管他工资不工资,先弄个落脚的地方再说。

“此去不远,顶多十来里路。”骑摩托的人对我们说道。

于是那人在前边骑车慢慢走,我们背着行李在后面慢慢跟,往回走了一段路后就往右拐到一条新修的公路上往东走。

“还有多远?”我们问了好几次,得到的回答都是:“快了快了。”

就这样,边走边歇,一直走到太阳快偏西的时候,终于看到前面有个村落。

“到了到了,现在是真的到了。”村头的屋场上,那人一边支摩托车一边对我们说道。我一屁股坐在屋场前面的一个石礅子上再也不想动了,好半天才缓过劲来。

不一会,那个带我们来的人让去将住的地方收拾一下,说已安排人为我们烧饭了,并将我们引到一间空房子前。于是我们搞卫生的搞卫生,一部分人去找木板钉床铺,忙了好一会才算将住的地方草草弄好。

这时饭也熟了,烧饭就在隔壁间,稀饭就榨菜,大家狼吞虎咽,不一会一大锅稀饭就让我们吃了个精光,就差个铁锅咬不动留下了。

饭后,留下年轻人洗碗刷锅,我和其他几个年长的去村里转了一圈,熟悉熟悉周围的环境。村子不大,十多户人家,零散地点缀在小山洼里。大多都是土坯瓦房,低矮破旧,跟我们老家的房子差不多。

村子的东边南北向应该是一条山脊,整个地势东高西低,局部高低起伏,呈丘陵状。放眼望去,满目都是各种认识或不认识的果树,裸露的耕地不多。

随后那人领我们去看了瓦窑和制砖场地。窑不大,是那种产量不高的吊窑,通过对产量粗略估算,感觉养不活我们这帮人。当时我们也没有说穿,管他,先弄个有饭吃的地方再说,慢慢再做打算。

回到住处,年轻人已经烧好了热水,窑老板找来了一个洗澡用的大塑料盆。我将脚泡在热水里,感觉一股热流一下子充满了全身,舒服极了,第一次体验到,泡脚原来是一件非常惬意的事情。走了这多路,也真是难为这双脚了,应该好好犒劳一下。但笼共就一个盆,一圈围不了几个人,没个三五轮下不来,只得稍作享受后便上床躺下了。

第三篇 井都访友

第二天早晨,根据计划,我、显义老贤、还有朝阳河小李三人一起去井都,其他人清理窑场。小李是朝阳河李家湾人,他本来是在老家教书的,听说我们南下打工,便扔下书不教,跟我们一起出来了。

早餐同样是稀饭就榨菜,听说稀饭榨菜是这里早餐的标配,好一点的会再配一碟花生米,再好就没有了。饭后我们一行三人沿着昨天的来路往西走,垂直穿过朝阳到海门的那条公路,一路往西进发。

来到一片水域,水不深,上面长了好些水草,也不知道是河流还是沼泽。水上没桥,只有一排跳石伸向远方。踏着跳石走过这片水域后,前面出现了人家,屋场上晒满了萝卜。这里的萝卜很肥大,一个足有好几斤,所有的萝卜都被一切两半,直接晾晒在屋场的水泥地面上。

“切这么厚,猴年马月才能晒干哪!”我寻思着。

碰到一大娘在翻晒萝卜,我走上前去:“大娘,请问井都怎么走?”

只见那大娘“呜哩呜哩”半天,我一句也没听懂。

“去前面问吧!”显义老贤对我说道,于是我们继续往前走去。

这里到处都在晒萝卜,路面和屋场几乎都被萝卜们占满了,仅留了一条窄窄的人行道。房子都是些低矮的平房,房前屋后的空地上挺立着些白杨,几乎所有人家的大门边上都立着一块小石碑,上面刻着“泰山石敢当”字样,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我们就这样一边走一边打听,最后总算找到了那个工头的家。房子不大,一个连三间外带一火房,前面是个院子,那种很普通的农家小院,院子的地上全是晒的萝卜。

主人将我们让进客厅,一阵寒暄过后,竟发现显义老贤跟主人家的另一位客人在用我们家乡话打招呼,看样子还挺熟。

“这里怎么会有一个我们老家的人呢?”我一脸懵逼。

在主人的招呼下,我们围着客厅中间的一个茶几坐了下来。几上有一套茶具,一个小陶炉里炭火正旺,上面水壶嘴在冒着热汽。茶盘是湿的,夹层里有好些残茶水,看来在我们到来之前,他们已经喝过一会了。

听显义老贤说过,他们这里的人好喝工夫茶,没事的时候,或是来了客人,就几个人凑一起,一边喝工夫茶一边聊天。但我一直也没弄明白为何管这种喝茶的方式叫工夫茶,之后我们老乡间一聊起这个话题时还打趣:“大概是说这种喝茶方法太费工夫,所以才叫工夫茶吧!”每每及此,总会引起一片笑声。

主人加了几个茶盏,摆在茶盘上。茶盏很小,跟我们老家喝酒的三钱盏一般大,另外还有个大一些的盏,上面有个盖,主人倒掉里面之前他们已泡过的茶叶,重又填满了新茶。

水开了,只见主人将开水冲在大盏的茶叶里,盖上盖子,然后拿起盏,将刚冲进去的水连续均匀地倒在所有的小茶盏里,直至倒完,再在大茶盏里重新冲上开水,盖上盖子放在一边。将刚刚倒在小茶盏里的茶水相互在小茶盏里倒来倒去,就像洗碗一样,最后将茶水全部倒进了茶盘,并漏到了茶盘的夹层里。之后再次拿起大盏将茶水连续均匀地倒在所有的小茶盏里,直至倒完。再将大盏冲上开水,盖好盖子放在一边。

“呷,呷。”在主人的盛情邀请下,我们每人端起了一盏,尝了一口。很苦,太浓了,见他们都干了,我一皱眉也喝了下去。主人将我们喝过的小盏全部冲上开水,像洗碗一样又洗了一次,洗完的水还是漏到茶盘下面的夹层里,再将大盏的茶水连续均匀地倒在所有的小茶盏里直至倒完……。如此循环往复,聊天就是在这个过程里进行的。

主人的年龄大概跟我差不多,普通个子,中分头,人比较清瘦,肤色略黑,操作一口不很标准的普通话,一边泡茶一边陪我们聊天。房子是那种土木结构,不高的平房,一抬头便能看见上面的瓦片。大概年久烟熏之故,所有房梁都黢黑黢黑的,墙面斑驳不堪,应该有些年头了。

大家一边喝着工夫茶一边聊着今年的行情。在他们的聊天中得知,显义老贤进门后跟他用家乡话打招呼的那个人也是我们老家过来的,中罗村人,跟罗克春罗克秋兄弟俩同村,这人也姓罗,叫罗克平,跟我们同属洋港镇。他跟这家主人也熟,同样是来找他找事做的,我们是凑巧碰到一起了。

原来这家主人有个舅舅,是南澳金叶大厦工程的一个包工头,他去年在帮他舅舅带班,显义老贤和罗克平去年都在他手下讨过生活,相互熟识,所以今年过来想继续跟着他干,但不巧的是,他因与舅舅合不来,今年不想去南澳了,目前还没具体打算。

聊得差不多的时候,我们想起身告辞,主人说中饭快熟了,一定要我们吃了中饭再走。说实在的,这几天就没正经吃过一顿饱饭,不是得了那包芝麻糕的帮衬,早见马克思去了。加上今天浓茶一喝,肚子一直就在咕咕叫,于是我们又顺势坐了下来。聊了不一会,饭菜就上来了,我咽了咽口水,强忍着没让流出来,装着一副斯文的样子坐到了饭桌边。

饭菜虽算不上丰盛,但也有鱼有肉,当时的情况下,在我们眼里相当于满汉全席了。主人还备了酒,我们边吃边聊些工程上的事。这时我想起了外面晒的萝卜,便问了萝卜的事,主人说是晒起来当菜吃的,为了便于储存,将萝卜一剖两半后晾晒掉一定水份,等晒焉后就放在一个角落里,一层萝卜一层盐踩实腌制,以后什么时候想吃就刨出几块来,洗净切片装盘就可食用了,一般都是早上拿来下稀饭的。

总算弄清楚了,不然晚上睡不着。说话间,不知不觉两大碗饭已经下肚,很想再去掏一碗,但碍于面子,只得作罢,装着很饱的样子恋恋不舍的放下了碗筷。

饭后,我们告别了热情的主人,顺着原路往回走。走到朝阳到海门的那条公路时,罗克平跟我们挥手作别,往县城方向去了,听说他的一帮子人还在县城等他呢!

这时太阳已经下山,老远就发现我们那帮人站在屋场前,或蹲或立,一个个跟霜打的茄子似的没一点精神。一问才知道,他们今天就早上吃了顿稀饭,中午窑老板说没米了,要去碾米,这不,才刚刚送了大米过来,俩年轻后生才去生火煮饭。

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就是他们在窑场干活时听一个放牛的老人说,去年他这窑场本来是有一班人的,因窑太小,砖的质量不稳定,导致产品滞销,年底结帐时老板要扣他们的工资,最后还发生了扯皮打架的事,那班人是带着一肚子的怨愤走的。

综合这些情况,最后我们决定还是回朝阳县城,生法子找点盘缠再去南澳。这次的目的地本来就是南澳,因为走脱了盘缠,加上要来此找井都那个工头,才来到这里的。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们决定来个不辞而别。之前也听说过,有些地方的人,你不给他做事是走不脱身的,这里我们虽然吃了他几顿稀饭,但也帮他干了一天的活,他也不亏了。主意打定,草草吃了晚饭,便都上床躺下了。

第二天不见五鼓,我们便匆匆起床收拾行李。也许是灯光之故,抑或是动静太大,村里的狗叫了起来,先是零星几声,后来竟跟比赛似的越叫越欢,越叫越响,叫得人心惊肉跳。大家吓坏了,慌里慌张捆了被子拎了行李,像做贼一样逃也似的跑出了村子。

好在我们住的房子就在村口,一出村就是大路,给我们的出逃提供了便利。偏西的下弦月还不算很暗,借着月光,我们一口气跑出四五里地,直到听不见狗叫了才稍稍放慢了脚步。其间我们清点了一下人数,还好,十六个一个没丢,一个个气喘吁吁跟得铁紧。就这样紧走慢赶,一直走到朝阳到海门的那条公路上时,我们的心才算彻底放了下来。

这时天已放亮,大地笼罩在薄雾里,四周一片灰白色,晨风裹挟着雨露拍打在脸上,凉飕飕的,远外传来几声鸡鸣,像是在提醒人们,新的一天又开始了。我们一个个像败下阵来的散兵游勇,无精打采,机械且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偶尔有车驶过,赏你一身烟尘,而他自己早一溜烟跑没影了。路边的烂桔子依然堆的像山,我们依旧挑了些好的放进兜里。

在近晌午的时候终于回到了朝阳县城,照旧来到邮局门口,扔下行李,一个个瘫坐在地,像犁怕田的牛一样再也不想起来了。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工头模样的人走了过来,说需要会砌砖的老师和几个小工。

终于有人问津了,于是我们拎着行李,怀着一颗激动的心情,连工价也没问,便跟着他来到了一个工地,在还没完工的工地二楼安顿了下来。

砌砖的老师当天便去买了工具,准备第二天上班,三个做小工的下午跟工头一起去了峡山。峡山是朝阳县下面的一个镇,沿广汕公路往西,即靠广州方向,十多公里的地方。我不会砌砖,又不甘心做小工,只能另想办法。其实会砌砖的没几个,大都是想去冒充的,管他呢!

几天以后,我找到了去年在此没回家过年的姑表弟,他在这里的一个工地上做木工,于是我便跟他一起也做起木工来了。那帮去做砖的人没干几天,因手艺太差被老板辞退了,后来借了点路费去了南澳。朝阳河小李因一直没找到事,不久便还是回老家教他的书去了。去峡山做小工的三个人,在后来的日子我去看过他们两次,第一次看到他们在挖屋基土,第二次去就没找到他们了,后来听说回老家了,一路要饭回去的,因为不够车钱。

第四篇 国道惊魂

当时,朝阳县城及周边乡镇的大小工地虽然都已陆续开工,但打工的人实在太多,找工作也不是那么很容易的事。当时我老表也还没开工,跟几个中罗人一起住在广汕公路东端北侧水厂的一个工地里。

因罗克秋在此当兵之故,来这里打工的中罗老乡特别多,有做工地的,也有进服装厂的。听说好多中罗人都是罗克秋他老爸送来的,他在老家收三百块钱一个人,再雇车将这些人送来这里打工,他从中赚点路费价差。为这事他老爸还被洋港镇政府约谈过,说他这是在贩买劳动力,要处理他,吓得他以后再也不敢做这生意了。

找到我老表后,刚开始每天跟他一起出去找事做,都是在各个工地转圈。发现大部分工地都有老乡,要不要人,只要找到老乡一问就知道了,但基本都是失望而归。不过我没管这些事,都是我表弟在操心,我是该吃吃,该喝喝,从来不往心里搁。

出门前显义老贤就交待过,每人要带不少于一百五十块钱的盘缠。得那包芝麻糕的帮衬,我到现在还剩了五十块,缝在我的内衣口袋里,为防万一,一直没敢动。

朝阳这地方桔子不贵,才三毛钱一斤,感觉特别甜,比路边捡的桔子好吃多了。虽然不贵,但也舍不得放肆买,工作还没着落呢!当时心想,等上班后有钱了,一定去市场买一大堆回来,透肠透肚吃他个三天三夜。

几天以后,在我老表的安排下买了个钉捶,跟他和几个中罗老乡一起,在朝阳县城中部、广汕公路南侧路边的一个工地上开始支模板了。

听我老表说,他跟工头费了不少口舌,好话说了一箩筐,工头才同意我进来的,原因是这工地主体结构快完工了,一点收尾工程用不了那么多人。加上我老表去年就是在这个工地上班,与工头熟识,那个工头不得不买他点面子。至此,日复一日的打工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这个工地没有生活区,故我们还是住在水厂那边,工地仅提供一顿中餐,早晚餐要自己在水厂烧,很不方便。工地食堂就在工地西侧边上,说是食堂,其实就是几张破模板塔起来的一个小木棚,内置一灶一案板而已。饭就坐在外面的空地上吃,碰到下雨就端到已完成主体的楼层下去解决。

每天基本上都是大米饭加油渣炒包菜,饭随便吃,自己备饭盆。菜每人一份,菜碗食堂提供,跟吃饭碗一般大,由烧饭的人提前一碗碗打好放在案板上,打饭的时候自己端。

油渣那个香啊!大老远就能闻到,每每一闻到油渣那香味,口水就不由分说的直往外涌,吞都来不及。时间一到,大家带上事先准备好的饭盆就往食堂冲。我总是第一个冲进去找油渣多的菜碗端,同时打好饭,端出来放在地上,一番狼吞虎咽之后,就只剩下一个咬不动的饭盆和那个装菜的碗了。饭不限,吃多少打多少,自己打自己吃。

干了没几天,隔壁又一个工地开工了,我表弟听老乡们说隔壁工地要木工,而且管吃住,便安排我去隔壁工地做。主要是考虑到那是个刚开工的工地,能做很长时间,目前这边工地仅收尾工作,做不了多长时间了。于是在他的联络和安排下,我便转移到了隔壁工地。

隔壁工地是个什么交通局的房子,同属广汕公路南侧,与之前的工地仅隔了一条小河沟。工地前面,临广汕公路边搭有一排工棚,工棚骨架是用那种一年四季都长笋子的竹子搭的,四周围护结构也是用的这种竹的叶子。门口朝南,背靠公路,进门处是一条不足一米宽的过道,木头搭的双层床架,沿公路一侧一字排开,床与床都是连在一起的,其实就是那种通铺。西头下层留有一床位宽的地方浇饭,吃、住都在工棚里。

棚里住了十来个人,除了四个江西人,其余都是我邻村的老乡,江西的四个人里有一夫妻对,还带了个三岁左右的小女孩,男的在此上班做木工,女的老板安排她给我们烧饭。老板名叫大地,进工地后就收走了我们的身份证,说是登记一下再还给我们,但以后一直没还。

这里的建筑结构形式基本都是框架结构,但施工安全措施很不到位,外架是用搭工棚的那种竹子搭的,架体晃动得很厉害,根本就没有安全网,也不牢固。当地人好多都穿“人”字拖鞋上班,很少有人戴安全帽。施工场地混乱,标志标牌一块都没看到,好像生命很多,没那么金贵。

每天上班九个小时左右,基本每晚加班三小时,工期紧时也有加通宵的,但不多。加班时每人发两包泡面,那时的泡面不像现在的桶面那么爽口,虽说也有个小料包,但就是一点盐和味精,还不如干嚼来得有味。

一天,睡得正香,突然被一股强烈的振动和刺耳的刹车声惊醒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大家睡眼惺松,异口同声的问道。

我翻身一看,发现原来是床塌了,但不对呀!怎么直接就能看到外面的公路和路灯了?靠公路一侧的工棚围墙呢?我赶忙爬起身跑了出来。

“工棚围墙怎么跑到公路上去了?”只见那一整块工棚围墙四分五裂地散落在公路上,顺着散落的围墙往东望去,一辆巨无霸大货车头东尾西,停在工棚往东大概两三百米开外的公路边上。

突然,我们好像明白了什么,于是向大货车跑去。那辆巨无霸看到有人追来,立马打着了火,“嗞……”一阵车轮与路面的摩擦声响过之后,一溜烟向东开跑了。等我们赶到停车处时,仅看到一条变了形的前保险钢梁横在路上。

捡回钢梁,我们又仔细的查看了现场,得出的结论是:一辆大货车由西往东行进在广汕公路上,快到工棚处,由于司机严重疲劳,注意力分散,导致车辆跑偏,刚好擦着工棚的后墙皮开过,从而带倒了工棚和床架。

分析到此,大家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特别是头朝北睡的人,如果那车再往边靠那么一点点,就一点点,也许是天灵盖,或许是整个头颅,可能就永远地给那辆大货带走了。

第二天,老板安排人对工棚进行了修整,修复后虽没以前那么好,但还勉强可住。晚边,我们将那根保险钢梁卖给了一家费品收购站,然后去市场买了一套茶具和茶叶,终于也可以像模像样的泡工夫茶喝了,大家情绪不错,一边喝茶一边打趣,头朝北的庆幸没被撞死,脚朝北的庆幸没被撞残。

这样又过了些日子,一天吃中饭时,隔壁工地传来很多人的叫喊声,跑过去一看,原来是一群四川人在打我的一个老乡。说是我那老乡用手臂撞了四川那个在工地上做饭的女人,四川人就说他是耍流氓,当场将他揍了一顿,我们跑过去后,只看到我那老乡站在一小水沟里,鼻子在流血,我老表在喊他上来。

隔壁工地还没完工,我老表还在那里,那个被揍的人跟他是同村。其他也看不出什么,架已经打完了,遇上这情况我们也不便说什么,再说这里到处都是四川人,你又能奈他何呢!打掉大牙往肚子里吞吧!那时根本就没有什么110,谁的拳头硬谁就有理。

几天以后,我老表找到我,说头天晚上,他跟他那个前些天挨打的老乡一起逛街时,被一伙不明身份的人给揍了一顿。据他说是四川人干的,很有可能就是为了前些天那个事,觉得在工地没揍够,到街上去补的。

他跟我说为了躲开四川人,避免摩擦,他跟另外几个老乡准备一起去梅州,问我怎么打算。我说等发了工资就去南澳,因为我此行的目的地就是南澳,特别是我一起出来的人都已经先我去南澳了,显义老贤也去了。

两天后,我老表就离开了朝阳去了梅州。当时好像听他说是去梅州,但具体是不是梅州,由于时间久远,我也记不大清了。

几年后,当我在老家再次见到我表弟时,不知何故,发现他的大脑已经不那么灵光了,且越往后越糊涂,再后来就彻底不管事了。大概在两千零五年的时候,听我表哥(我表弟的大哥)说,他三弟已经很长时间没回家了,所有可能去的地方都打听过,一点音信都没有。从那时起,我表弟就再也没回过家,彻底消失了。

天气越来越热,除了发了点零花钱外,工资也一直没发,大家做的心灰意冷,完全没有了当初的干劲,离开这个工地的想法越来越强烈。

一天,大家推举我去找一下大地,我便找到大地,并表达了我们的意思,大地不太高兴,觉得我们没帮他把事情干完。通过几次沟通,一直都没有结果,总是说这几天没钱,等过些天再说。但这明显是在故意拖延,万般无奈,我们几个只得停工了。

又等了两天,还不见大地有何动静,第三天我们几个拼钱买了条烟,由我和罗克日俩人一起去找在这里当兵的罗克秋。可他也很为难,因为他老婆就在这条街上开餐馆,如果他为我等出面,怕以后人家在暗处害他。这也是实情,没办法,我和罗克日只得起身告辞。罗克秋一脸歉意,一定要将我们带去的烟还给我,但送出的礼咋好意思收回呢!拉扯了一番,最后我还硬是给他留下了。

罗克日也是中罗人,跟罗克秋同村,加上罗克秋又是我村的女婿,所以大家才建议让我俩个人去找罗克秋的。这帮老乡中,我跟罗克日走的最近,别看他仅剩一只眼,但为人比较正直,考虑问题周全,待人接物老到、稳重,是个值得深交的人。

回来的路上,我跟罗克日俩人又想了个主意,决定跟踪大地,先找到他的家,然后我们大家再一起到大地的家里去讨要。

大地每天上下班都骑个单车,从他每次上下班的路线看,应该住在广汕公路东头。这天下午,我跟罗克日俩人早早就蹲守在他下班的必经之路上。天刚擦黑,老远就看见他骑个单车歪歪扭扭的过来了,等他一骑过蹲守点,我俩立马跟了上去。但由于他是骑车,我俩跟在后面紧追慢赶,不出一公里就跟丢了。人还累的要死,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好半天才喘顺气,最后只得垂头丧气的回来了。

又过了两天,我发现工地上那个手里一直不离大哥大、上身穿件黑色皮单衣的人,在工地一层察看,看样子应该是个老板,最少也应该是个领导,如是我凑了上去。

“老板你好!”我上身稍作前倾,尽量显出毕恭毕敬的样子。

“你好!有什么事吗?”这人并不高傲,但无意间还是流露出些许派头。

“由于天气转热,气候不适应,想回老家,但大地一直拖着我们的工钱不给,想请您帮忙说个方便。” 先做了一番自我介绍,接着提出了这个请求。

“大地的工程款不都给他了嘛!咋还不给你们发工资呢!没事,我跟他说说,勒令他支付给你们。”这人一边说一边拨他的电话去了。

一连说了好几个“谢谢”之后,我退了回来。

当晚,大地果然支付了我等的工资,但身份证不肯还给我们,也罢,不要了。

第二天一早,我辞了罗克旭和众老乡,独自一人背着简单的行李走了。

自此一别,之后就再也没有见到过罗克日,也没碰到过中罗那帮子老乡了。

在朝阳车站坐了近两个小时的班车到汕头市礐石码头,在礐石码头上了直达南澳的轮渡……

第一次坐船,而且是在海上,免不了有些小激动。海水湛蓝湛蓝的,海平面高低起伏,动荡不安,但没有浪花。海面上有好些漂浮物,也不知道是垃圾还是水草,随着海水上下翻滚,漂浮不定。船往东出德州岛,再偏东北往南澳方向驶去……

第五篇 隆东小学

下午三点钟光景,船到南澳县前江码头,我背上行李跟在别人后面穿过船桥,走出一道铁门后,沿着台阶爬上岸边的一条公路,几辆人力三轮车停在路边,司机在忙着招揽客人。

风很大,虽已过了谷雨季节,但还是感到有些冷。发现前方不远,路边搭了好些做餐饮生意的棚子,我便紧走几步,就近一家钻了进去,叫了碗水饺,一边吃一边寻思着如何找到在老家一起出门、先我来南澳的老乡。

这时又进来两食客,边进门边问另一个:“洽咪哦?”

“洽面。”另一个应道。

耶!这不是老家龙港口音吗!听到乡音,心头一喜,赶忙跟他俩打招呼。

通过了解,原来他们俩确是龙港人,离我家不是很远,在这里做铁工,并说带我出来的那人在金叶大厦做小工,且有不少老乡在金叶大厦上班。

出得店门,按老乡指点,沿海边公路往西,没走多远就看到右侧前方矗立着一栋很高的在建楼房,房前的场地上有搅拌机在搅沙浆,只见搅拌机操作员一身泥浆,正在忙着出料。

“你好!请问这里有湖北阳新的人?”

“我就是阳新的,你找么人喏?”

问到老乡了,之前就听说在南澳打工的老乡不少,看来确是如此。

“潮坑余显义在这里不?”

“在八楼,从这里上去。”老乡指着一个门洞说。

谢过老乡,按老乡所指走进门洞,眼前是一跑楼梯,沿着楼梯,一口气爬上八楼。前面是一条过道,地面上堆满了沙浆,一些工人在将沙浆往墙上抹。这楼采光效果特差,里面都要靠碘钨灯照明,否则伸手不见五指。

借着灯光,隐隐看见一个人推了一斗车沙浆过来,仔细一看,正是我那余显义老哥,高兴坏了,一阵寒暄自不必说,他扔下斗车,领我下到三楼他住的地方,放下行李后对我说:“你先坐一会,很快就要下班了,我去拉完最后一车沙浆立马下来。”之后便又上楼去了。

我打量了下房间,刚粉刷好的毛坯房,墙面都还没刷白,地面也没找平。房间不大,也就十多平米,靠墙边摆了四张床,确切的说是砖头上面铺了几张木板,上面铺着已经看不出本色了的被子。靠窗边拉了根绳子,衣服、毛巾、袜子什么的挂了一绳子,几双破旧的、几乎都开了口的鞋子胡乱的扔在床底下,散发着一种说不出的怪味。

走出房间,外面是一条长长的通道,透过微弱的光线,隐约看到两边都是房间。从布局看,这楼应该属商业用房,这两边便是一间一间的客房。转了一会,老哥在楼下叫我,原来已经下班了。

走下楼来,场地上不少人,有的在忙着打饭菜,有的已经开吃了,大家或坐或蹲,吃的津津有味。显义老贤已经将饭菜打好并放在了桌上,说是桌子,其实就是一个被码平了的小砖堆,同桌的还有之前在朝阳井都碰到的那个罗克平以及显义老贤的外甥,另外还有两个面生的老乡。

除了工地上打来的鱼和青菜,显义老贤还买了些卤猪头肉和油炸花生米回来,还买了酒。我们每人捡了两块砖头塞在屁股下面坐了下来,显义老贤替大家一一倒上酒。

“来,为了我叔老的到来,大家一起走一个。”我比显义老贤辈份大,他一直尊我为叔。于是大家端起酒杯(说是酒杯,其实是吃饭用的饭盆),“叮当”一声碰在了一起……

“老贤”是长辈对晚辈的尊称,我年纪虽然比显义老贤小,但我辈份比他大,所以他都称我为叔。为示尊重,我当面喊他显义哥,背后称他为老贤。

南澳岛,隶属于广东省汕头市,是广东省唯一的一个海岛县。位于广东省东部,西临澄海县,北濒柘林湾,南面大海,东边与袓国宝岛台湾隔海相望,有 “粤东屏障 闽粤咽喉”之称。

从地图上看,整个南澳岛的形状很像一只进山龟的侧面,尾东头西,匍匐在大海上。头部呈突起的丘陵状,龟背是连绵起伏的大山,南澳县城正坐落于乌龟的脖子上。昨天我上岸的码头及显义老贤做工的工地都位于海岛的南面,上岸处正是乌龟的脖子。

第二天一早,我和显义老贤、他外甥、及另俩位老乡一起,按头天晚上形成的决议,准备去隆东找木工做。显义老贤几个人向工头请了假,吃过早餐后,我们一行便沿着一条大街向北出发了。

那时南澳县城也就一条主街,呈南北走向,房子都很低矮,最多三五层。不宽的街道上行人倒是不少,但本地人不多,大部分都是像我这样的“外省工”。“外省工”是本地人对外来务工人员的统称。

我们沿街往北,过后江码头,前面不远有个钢锭铸造厂,龚山敦伏带了一帮人在那里。龚山是一个湾子的地名,与我同属潮坑村,都是共一个上字叔侄。

其实这家厂还没正式投产,老板怕开工后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所以养着十来个人暂时做一些杂事等待正式开工。

在钢锭厂叔侄处坐了一会,聊了些家长里短的事和目前这里的打工行情后,便辞了叔侄出门往西,不出三里地便到了隆东镇。

这里背山面海,山不高,山顶多石头,山腰以下植被才渐渐茂密起来。山脚到海边一带地势较平缓,到处都是高大茂密的榕树,透过榕树的间隙,能看见好些低矮的房子。好几个村落点缀在缓缓外伸的坡地上,其间是大片的耕地,好多都荒芜了。一条土筑的公路沿着海边向东伸去,公路北侧靠海边布满了盐田。

村子的后面,靠山脚处有一工地,这就是隆东小学工地,也是我们今天的目的地。我们一行穿过村子来到工地上,找到老板并说明了来意。

老板姓黄,朝阳县人,模板材料是公司的,他仅包点清工。这人大概三十多岁年纪,个子不高,皮肤黢黑,略显清瘦,操着一口浓重的潮汕普通话,听说我们是来找事做的,很是高兴,让下午就进场,明天上工,包吃住,工资按天算,根据手艺优劣每天拾至拾柒元不等。

也许是海风之故,肤色显黑是这里所有人的共性。但不知何故,无论是朝阳井都那个泥工工头,还是朝阳那个扣留了我身份证的木工头大地,以及现在碰到的这个木工头黄老板,我发现这三个人无论是年龄、体型、身高、胖瘦、及肤色等,都相差不大,就像是亲兄弟一般。

谈好经价后回到县城,显义老贤辞了金叶大厦的工作,跟他外甥以及另外几个老乡一起,于当天下午就搬到了隆东小学工地,安顿好住处,第二天便开始上班了。

早上吃粥是这里的习惯,到处都一样,所以快近十点的时候,一般都会弄点点心吃吃,但点心是自个负责的,老板不管。中、晚餐跟朝阳一样都是吃的干饭,相较朝阳来说,这里的菜丰盛不少,基本上每顿都有鱼。听说这里的鱼便宜,才两块钱一公斤。

由于工期紧,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加班,加班后会每人发两包泡面,跟在朝阳的时候一样,塑料纸包的那种,里面同样是一包食盐拌味精的调料,可以干吃,很香脆,也可以用开水泡着吃。

这泡面刚开始还是蛮喜欢的,但每晚加班都吃这个,渐渐感觉不怎么好吃了,到后来根本就不想吃了,闻到那泡面的气味就想吐,再后来泡面根本没人要了。

最大的不方便就是洗澡,这里不但没热水,连自来水都没有,生产生活用的都是井水。当时正值大热天,每天都得洗澡,晚上下班后各自拿一个塑料桶来到井边,自己打水自己洗,井水那个凉啊!洗时都得咬着牙关,否则不敢下手。

住的是低矮破旧的小平房,五六个人一间,两层的木架床。由于正值 盛夏,空气湿度大,加上房子低矮,通风不畅,衣服被子什么的都发霉了,墙上爬满了那种肉肉的叫不上名的虫子,非常恶心。后来在我们的强烈要求下,终于搬到了还在建设中、只完成了钢筋混凝土框架结构的工地二楼去住了。

每天上班时间大概在十五个小时左右,白天十一个小时只多不少,晚上加班三个半小时。当时正值三伏天,炎炎夏日,酷热难当,常常热得头脑发晕,时有想吐的感觉,后来确实受不了,我们便提出要走。

但当时工地正需用人,说走只是一种手段,主要是想通过这种手段争得一些权益。后通过谈判,黄老板答应每天白班不超过十小时,晚上不超过三小时,工资每十天结一次,这样便又留了下来。

继续又干了一个来月,由于天气越来越热,加上整个工地的混凝土主体结构也已基本完成,主要是前些天显义老贤去西山看一个老乡时,听说那边有一座小房子可以包给我们做。考虑到给别人做日工不自由,自己承包自由些,太热了可以赶一早一晚,累了可以随时歇一会,于是我们再次强列要求离开,这次老板同意了,让月底来结工资。

西山位于南澳县城的西边偏北一点,离县城二、三里路的样子。第二天吃过早饭,我们打包好行李回到县城,在十栋老乡处稍作休息,并上街买了些日用品,临近中午,在街边吃了个快餐,然后背上行李沿隆澳路往西,不多时便到了西山村。

找到那个需要建房子的房东,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老阿姨,她将我们带到一处空房子前。

“这是我家的老房子,现在没人住了,放了些杂物,你们收拾一下,就住在这里吧!”阿姨操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跟我们说。

这阿姨普通话说的很不错,像这大年纪能说得这么标准的不多。

于是我们搞卫生的、钉床铺的、进城买食品的,各领其事,很快就安顿了下来。不一会,进城采购食品和餐具的也回来了,接着洗菜烧饭,我们其中有个老乡带了个老婆在一起,烧饭的活基本上是他老婆在做。

我们几个男的去村里转了一圈,村子不大,跟隆东一样都是些小平房,厕所都盖在室外,既没有门扇也没有盖顶,就砌一圈墙留了个缺口进出,碰上下雨天还得带雨具,不然非淋湿不可。

发现巷子里的一些空地上有好多朝天椒结了不少辣椒,后来才知道是野生的。原来这里冬天不是很冷,辣椒树过冬时只掉叶子,枝杆不会栋死,等第二年春暖花开的时候,她又能长出叶子来,并继续结出辣椒。

回到住处,饭已烧好,弄了好几样菜,还有酒,大家情绪很高,就像一个被久困的囚徒,一朝挣脱了牢笼获得自由一样,那种抑制不住的喜悦和轻松。

大家满上酒,“来,为了这久违的自由、为了美好的将来,走一个!”

“叮当”所有的碗都碰在了一起……

第六篇 怒海惊涛

第二天房东的儿子回来了,带我们去看了拟建的房子。原来他是要在他自己的菜园里建一间堆放犁耙工具的仓库,根据他提供的手绘图纸和之前谈妥的价格,通过估算后,我们觉得划不来,连点工工资都不够,但他又不想加价,事情便卡住了。

一天去城里买日用品,在邮局门口小憩时碰到一个三十来岁的老板模样的人,问我需不需要找事做。经了解,原来他是一家开发公司的项目负责人,他们公司在下势山有个项目快要开工了,但前期的临时设施还没做,所以需要一班人帮他做临时设施。了解情况后,我便将他带到西山我们的住处,进一步谈妥了工价和一些零星事项,临别约定三天后进场。

由于西山的房东不肯加价,我们便不打算做了,于第三天一早收拾了行李,走到县城,上了去云澳的中巴车。

下势山村位于海岛南侧偏东,离县城七八公里路的样子,在县城坐车,沿海岛南侧的环岛公路往东,不一会就来到了一个依山面海的小村落。

村子不大,也就十多户人家,房子照样都很低矮,参差不齐地散落在公路北侧紧靠山脚的坡地上,南侧就是大海。靠海边有一溜金黄色的沙滩,或宽或窄镶嵌在大海与公路之间。村子东头、公路的北侧有一片平坦的荒地,之前可能是水田或是庄稼地,由于没人耕种,长了一地的葫蒿,足有一人多高,听那老板讲,我们的工地就在这里。

公路边有间破旧的小房子,说是给我们住的。但房子很小,根本没法住得下我们这拨人,何况其中还有个女的呢!管他,安顿下来再说。老板拿出图纸,对照实地给我们讲了围墙、大门、临时用房等的大体位置后就回县城了。

这老板微胖,皮肤白净,身材还算魁梧,开辆黑色的轿车,估计是公司的一个小领导。不过这人看着大大列列,其实办事特沉着稳重,普通话也很标准,口语清析又不失风趣,与我们这些泥腿子促膝聊天时,一点也没有嫌弃的意思。由于他说话的语调很有点像我老家的一个叫“又德”的人,所以我们当面喊他“老板”,背后都喊他“又德”。

安顿好行李后,我们跨过公路,穿过一片低矮的柏树林,来到海边的沙滩上。沙子很细腻、纯净,如果捧在手里,很快便从指缝间漏掉了。除了偶尔夹有一两个海螺壳外,没有一丁点其他杂质。赤脚走在上面感到脚底板痒酥酥的,舒服极了。

海水凉凉的,湛蓝湛蓝,清澈见底。海浪不高,远远望去,犹如一条条白练往海滩涌来,然后再一条条以同一个频率有节奏地拍打在海边的沙滩上。沙滩地势平缓,一条海浪打上来要滚去老远,直到能量耗尽,才极不情愿地退回海里。

在跑得慢的浪头还没完全退回大海时,第二浪又带着强劲的势头恶狠狠的扑了上来,同样在耗尽最后一点力气后,再一次以同样的方式退了回去……

海浪就这样前赴后继、周而复始、永不停息。

第一次这么近距离与沙滩和大海接触,大家兴致都很高,足足玩了一上午。下午老板买来了生产用具,我们开始了正式的工作。

由于没地方住,通过商量,决定小房子作为厨房兼俩夫妻的卧室,餐厅安排在小房子外面的屋澹下,其他人的卧室安排在海边的柏树林里,澡堂就安排在前面的大海里,冲不冲淡水自行决定,决议一致通过。

晚饭过后,大家在海边洗了澡,便带着被子来到公路与沙滩中间的柏树林里,在沙地上摊开被子躺了下来。

晚风微拂,带着一丝腥咸味,吹在脸上凉飕飕的,很是受用。深邃的天空呈现出墨绿色,透过树叶的缝隙,依稀能看到几颗星星,在一闪一闪的眨着眼睛。远处的海平面上,一轮明月悬于天际,在散发着幽暗的冷光。唐代诗人张九龄的名句“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大概就这意境吧!

朦胧中,依稀看到我奶奶站在灶台前烫蛋皮。一共四个鸡蛋,分盛成两碗,我和弟弟一人一碗,她靠在灶台边看着我俩狼吞虎咽的样子,一脸的慈祥和满足。

忽然感觉脸上一片冰凉,伸手一摸,湿的,应该是露水,感情刚才是做了个梦。这样的梦做过好几回了,这是我奶奶留给我印像最深的一个画面。

睡意顿消,披上衣服,走到沙滩边的一棵柏树下面坐了下来。沙滩上,月光如银,海浪拍击沙滩的声音不绝于耳,海面上波光粼粼,一副骚动不安的样子。远处,亮色渐暗,最后是一片模糊,分不清哪里是天空哪里是大海了。身后,公路边偶尔传来汽车驶过的声音,与这宁静的夜色形成鲜明的反差,显得格格不入、及不协调。

第二天下班后,我们照样下海洗澡。沙滩的地势很平缓,要走进海里很远很远,水才能没过腰际。海水底下的沙滩并不像海边的沙滩那样平整,而是有着一条一条与海岸线平行的沟,沟与沟的间距大概在四十厘米左右,二十厘米深的样子,与犁地时的那一条条犁沟极为相似。

自己承包的活,做起来确实比之前帮别人做点工舒服不少,想怎么干就怎么干,热了躲躲阴,累了歇歇凉,没人干涉,作息时间自己安排,吃什么伙食自己决定,自由透顶了。

一天下海洗澡时,为了弄清楚远处的海底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我和细龙、还有显义老贤三个人一起,径直跨过一条条的“犁沟”向深海走去。慢慢的海水及胸了,浪头一波接一波迎面扑来,打在嘴里苦涩苦涩的。后来我们摸索出了套路,在海浪来到面前时就侧着身子并及时向上一跳,这样,海水就不至于从头顶盖过去,也就不会弄到嘴里去了。

就这样细龙在前,我走中间,显义老贤走最后,我们三人继续向深海进发。海水越来越深,我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因为海面上的水虽然在跟着海浪向岸边流动,但差不多在胸部以下的海水,都是在带着沙粒向大海的方向流动的,且流速很大。

这时已经走到海水快没到脖子的地方了,跟在我后面的显义老贤可能也感觉到了这情况,在离我比较远的在方停了下来,并在不停的叫我。我和细龙又往前走了大概十多米后才停下来。

我扭头向岸边望去,这时除了海浪,根本看不到在海边洗澡的几个人,也看不到公路边树木的树梢了,只看到有座山头在浪的尽头若隐若现。

“细龙,别再往前走了,回去吧!”我一边叫一边走过去拉他。

细龙听到我的叫声后立马停了下来,并转过身来面对着我。这时我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并拉住了他的手说:“回去吧!走太远了。”

于是我俩回转身,手拉着手拼力的往岸边方向走。但怎么走也走不动,你走一步,强大的海底水流会将你冲退两步。这时我俩都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特别是细龙,我明显感到他很慌张,嘴唇都乌了。

“显义哥,你快点回去,叫他们拿绳子来。”我朝显义老贤喊道。我的意思是,紧要关头,他们可以站在离岸近一点、并能站得住人的地方将绳子甩过来拉我俩。

“没事,细龙,放开手,我们捞桥试试。”我强装笑脸安慰着细龙。

于是我俩松开了相互牵着的手,双脚离开沙滩,让身体浮在水面上,以狗爬的姿势拼命向岸边的方向划。划了好一会,也不知道划动了没有,海上又没有参照物,人累得都快不行了,心“扑通扑通”狂跳不止,大有破腔而出之势。心想,这次小命可能玩完了,连尸体都得喂鱼,“好奇害死猫”,这次可能是要害死人了。

筋疲力尽时,我试着将脚落地看看,一落地才发现水浅了不少,站直后也能看到公路边的树梢了。心中大喜,细龙也停了下来,我俩稍事歇了一会后便喘着粗气继续向岸边走。这时,下部的水流依然很急,只是水浅了,削弱了身体对水的阻力,人可以踩在海底的沙滩上走,而不至于被水冲向深海。这样走比浮游也省力不少,人也没那么累了。直到走到能看得见海岸线的地方,心才彻底的放了下来。

谢天谢地!小命算是捡回来了。

不几天,我们都搬到了自己建好的工棚里住了下来。此后,都很少再去海里洗澡了,即便去也只是在海边浅水区打个滚,再也没人敢去深水区了。

慢慢的我发现,海水没有一刻是静止的,除了涨潮、退潮或风引起的海浪外,其实水也一直在流动,海面上的水在随波浪流向海岸,下部的水也在一刻不停地在流向大海。

不像江河湖泊,水温会受大气温度影响四季温差很大,海水一年四季温差都很小,大热天温度再怎么高,海水都是凉凉的,跟山泉水的温度差不多。

就因为这件事,年底回老家过年时,细龙的老妈拿了一段布和一个猪蹄到我家。我当时被弄的莫名其妙,后来才知道,细龙在他义哥家帮忙杀年猪,吃饭的时候无意中说起了这件事,之后他义哥又将这件事告诉了细龙的老妈。

在他们看来,不是我处事稳健,细龙可能就回不来了,这才拿了一段布和一个猪蹄到我家表示感谢的。之后我老婆将谢礼给送了回去,多大个事嘛!乡里乡亲的,再说我年龄比细龙大,你没怪我没带好他我就烧高香了,那还敢奢望你去记情呢!可随后又给他老妈送了回来。这样来来回回送了好几次,最后他义哥给了个折中方案,猪蹄让我收下算了,布匹退回去,此事才算了结。

第七篇 青澳湾

显义老贤有个内侄在青澳湾做小工,一次他去看内侄时听说那边有木工做,还可以计件分包,当时下势山工地已接近尾声,天已渐渐转凉,于是我们决定去青澳湾包木工。

当时环岛公路还没修通,去青澳湾要沿一条盘山公路翻过云澳镇后面的那座大山,青澳湾就在那座大山靠背、偏东侧的山脚下。那时交通不便,同时也为了省钱,岛内转移阵地基本都靠两脚走。头一天下势山工地结清了帐目,第二天一大早,我们便收拾好行李,我找了根洋锹柄,将行李挑在肩上便出发了。

先沿环岛公路往东,不出三里地便到了云澳镇,在将要进云澳镇街口时左转开始上山。上山的路虽不很宽,但也不算很陡,水泥路面,沿途时不时还有些人家,相对于一个在老家爬惯了山路的我们来说算是小菜一碟了。

爬了半天,来到一处小山坳,发现右边的山梁上有一个很大的圆形建筑,听显义老贤说,那是部队的雷达站。驻足细看,还真发现那个圆形建筑下面有当兵的人在走动。南澳岛内,无论是县城还是乡下,抑或是山头上,到处都驻扎有部队,所以这里到处都能看到当兵的。

由于山顶风大,植被稀稀拉拉,只有一些要死不活的小柴秧。仅在一些背风的山坳,抑或是半山腰以下,植被才慢慢茂密起来。

翻过一道山梁,往下走不多远,便到了一个叫后兰的小村落。村子不大,也就十来户人家,村东头有个小砖厂,我房下有个侄子(余圣雄)在这里帮工。于是我们在这里歇了个脚,余圣雄还招待我们吃了个中饭,稍事休息后继续下山,不一会就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青澳湾。

青澳,属云澳镇管辖,位于南澳岛的东端,依山面海,景色秀丽。由于两侧的山梁外凸,特别是北边山梁伸进大海足有一两公里远,中部地势低凹平缓,临海边就形成了一个天然的月牙形海湾,故得名青澳湾。

青澳湾共有两个自然村,均位于这片凹地的内侧偏北。村子依山而建,村前是一片水田,水田外侧是一条进村的公路,路外侧是一片人工林,穿过人工林便是海边了。

海边同样是一溜金黄色细腻细腻的沙滩,比下势山海边的沙滩还宽还长。海边的人工林可能是为了抵御台风而栽种的,是那种高大挺拨的针叶柏木,大部分都是栽在原来的沙滩上,为了维护沙滩的整洁,常常看到有人在清理树上掉下来的针叶。

“青澳”这个地名原来并不带“湾”,是政府为了打造青澳旅游区,而青澳刚好又是一个天然的海湾,故改名青澳湾。我们这次来做的,就是青澳湾旅游渡假村所开发的一片别墅工程。

我们接触的其实是个小包工头,是他在大老板那里将模板安装分项工作包下来,估计是自己一时找不到人手,才分包一部分给我们做的。

一共有十多栋别墅,砖混结构,砖块都已经砌好了。有的已经浇了屋面混凝土,甚至有两栋都在贴屋面瓦了,大概还剩十来栋等着支模板。

别墅工程在海湾的南端,沿海边往北一点,看到有几栋大些的房子,外墙饰面已完成。听显义老贤说,那几栋是宾馆,室内正在装修,他内侄便是在那边干活。

到青澳工地后,我们找到那个包工头,包工头将我们引到一栋还在施工、不过已完成了屋面盖顶、但还没有粉刷的一栋别墅的一楼。

“你们就住在这里吧!门、窗、床什么的可以拿模板来钉,只这条件了,克服一下哈!”发现这工头说话有点费劲,磕巴了半天才说完。

“水龙头在哪里?还有照明呢?”这可是生存的基本条件,没有可不行哪!

“水龙头就在室外的步梯底下,灯我会安排人过来装的,你们先将门窗封好,床先架起来吧!”那工头说完便走了。

有这样的地方住已经很不错了,于是我们将行李搬了进来,钉床铺的钉床铺,封门窗的封门窗。期间,还来了个人帮我们安装了灯泡和插座。忙了一个下午,一个简单的临时住所,就这样在我们的手底下顺利诞生了。

晚上,那工头送来了图纸,并按当初他与显义老贤说定的价格手写了份合同,同时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项后回去了。我们摊开图纸,仔细的看了起来。

别墅很小,一栋占地不到七十平米,共两层,一层平板一层斜板,砖混结构,一层的平板结构都早就做好了,我们来主要是支屋面的斜模板。屋面坡度为四十五度,根本站不住脚,所以活并不好做。

既来之,则安之,不好干也得干哪!就这样,新的打工生活又开始了。

大概干了不到半个月,一天显义老贤去找那个小工头领铁钉和铁丝,竟没找到人。跑到他住的地方一看,发现被子行李什么的都不见了,天哪!该不会是跑路了吧!

于是显义老贤叫上我,俩人一起朝项目部跑去。

项目部在靠海边的一排平房里,我俩快步冲进项目部办公室。

“你们看到那个木工头没有?”显义老贤气喘吁吁的问道。

“没有哇!怎么了?”一位年龄稍长、鼻子上架了副眼镜的人抬起头,一脸疑惑的望着我俩。

“人找不到了,行李也不见了,不知道是不是跑路了?”显义老贤哭丧着脸应道。

“不会吧!竟有这样的事?”那位坐在对面桌的年轻人一脸的不相信。

“不过也说不准嘞!前天刚付给他一笔工程款!”眼镜盯着年轻人,微微颔首,似有所悟。

“完了,完了,那肯定是跑路了。”显义老贤又气又急,面相便难看了。

“不急,不急,你俩先回去,等我们了解清楚再说。”眼镜一边说一边拿起桌上的电话。一番通话后,眼镜转身对我们说:“确实跑路了,他妈的!这样的人都有。”

闻此,显义老贤一下瘫坐在地。

“我不管,工头跑了,这工钱我只能找你们要了。”

“这怎么可能,我们之间又没有合同关系。”

扯了一会没有结果,我和显义老贤只得回到工地,将情况跟大伙说了。

“完了,这半个月算是白忙活了。”听到这消息后,大家纷纷爬下屋面。

“要不一起去项目部吧!总得给个说法嘛!”于是大家又一起来到了项目部。

回到项目部,我们继续要求项目部支副我们前面的工资。但项目部负责人说:“已经完成并浇了混凝土的楼面,工资已被前面那个人结走了,至于你们已经做好还没有浇混凝土的楼面,可以按之前你们与小包工头约定的单价,由项目部跟我们结算。”

我们干好并浇了混凝土的有两栋,也就是说那两栋算是给鬼做了。拿钱问经手,没办法,认命吧!还有两栋模板已经做好,但还没浇混凝土的,项目部答应给我们结算,之后做多少算多少。谈妥后,大家返回工地,又继续手头的工作了。

来青澳后,陪显义老贤一起去他内侄那边玩过几次。他内侄就在我们别墅工地往北,那两栋稍大些的房子里面做事。那两栋房子是酒店用房,内部正在装修,他内侄就在那里做小工。一次他内侄还特意请我和显义老贤去他那里吃过一次饭,虽不算丰盛,但也有肉有酒,盛情满满了。

一次因事去县城,听在县城的老乡说,老管头余显金及大坳老柯俩人在西山村一个私人老板那里做木工,由于最近接的事情多需要增加人手。

我便摸到西山找到余显金老贤,了解到老板叫罗志谋,他自己买了些模板、方木和顶撑,专门替那些建房子的人打模板,连工带料按展开面积收钱。由于活多忙不过来,需要请几个人帮着做,按多少钱一天给帮忙的人开工资,其实也就跟过去的长工差不多。

老管头是我老家的一个地名,就在我湾子的隔壁,跟我属同村邻组。大坳也是个地名,离我不到三里地,跟我属同镇邻村。余显金跟我是共一个上字的叔侄,他年纪比我大,我辈份比他大,跟显义老贤一样,他尊我为叔,我喊他为哥。

余显金这人很懒,在老家的时候,大热天,人家赶凉起来干活,而他却赶凉睡觉,故大伙都送他外号“金懒子”。大坳老柯这人我不熟,听说以前是在老家当村支书的,后来搬家去了江西南义,可能在江西混得不怎么样,现在也出来打工了。

显金老贤带我跟罗志谋老板碰了个面。这人身材矮小,脸形扁平,前额与下巴外突,中间犹如一块盆地,鼻尖就像盆地中被风无意间刮起的一个小沙丘。这造型,猛一看还以为是那家动物园的门没关严实,跑出来了一只大猩猩。不过罗老板的形像虽然让人不敢恭维,但说话快人快语,做事手脚麻利,头脑运转灵活,是应付人情世故的一把好手。

见面后谈妥了工价及食宿事宜,并约定近两天便搬过来。一切谈妥后便辞了显金老贤,于当天下午回到了青澳湾。

晚上,我跟显义老贤谈了我准备去西山的打算,并让其到时将我名下分得的工钱带去西山给我。显义老贤表示让我放心,如去县城的话还说一定到西山看我。第二天我便收拾行李离开了美丽的青澳湾,坐车来到了后宅镇西山村。

南澳县的整个县城那一块均属于后宅镇,西山属于后宅镇的一个村,位于县城的西北角,也就是那次我们离开隆东小学,跳槽到西山做房子的同一个地方,不过是一个村南一个村北而已。

罗志谋家住西山村南端,一栋两层的泥巴筑的房子,一层是那种三十公方见方的烧制红砖地面。二层是木头架设起来的,一部与地面呈四十五度左右的木步梯置于大门内的右手边。一层为厨房、餐厅及客厅,二层属卧室。房子一分为二,罗志谋老板住南间,北间是他哥哥的,应该是兄弟俩分家分得父母的房子。

显金老贤和大坳老柯俩人住在离此不远的一间柴房里,平时是罗老板堆放杂物的,由于住房紧张,现在腾出来给我们几个帮工的人住。

穿过两条小巷,来到不远的一间同样是泥巴筑的小平房跟前。村里的房子大都是这种泥巴筑的,基本没看到楼房。

进门后发现是一间十多平米的单层平房,四周墙面都上硝氧化了,用手稍微一摸,土颗粒便直往下掉。窗户很小,全靠屋顶的一片亮瓦采光。一端的地面上铺了一层稻草,上面铺有被子。

“你跟老柯就睡在地上?”

“不睡地上睡哪里?下面垫了模板的。”显金老贤用脚採了採铺草层说道。

用脚一探,发现下面确实垫了模板,这样可以抵御地面潮气。

我放下行李,摊开了被子……

旅途中,一段新的旅程又拉开了序幕。

第八篇 广州车站

打工的日子,就这样机械地重复着,一天又一天。由于后面木工的事情越来越少,显金和老柯两人于十一月底便被罗老板婉言辞退了。当时由于年关将至,他俩也就没再出去找活,收拾行李直接回了老家。

其实一起帮罗老板做事的还有一个江西都昌人,听说他跟他的一个什么老乡住在一起,临近年底的时候,他也先我回去了。

转眼到了年底,大家都在盘算着如何回家的事情,而且每天都有谁谁谁回家了的信息传来,连干活的心情都没有了。

关于回家的方式,有说坐包车走的,也有说坐大巴去广州转乘火车回去的,不一而足。那时的京九铁路还没有开通,汕头还没通火车,回湖北只有两条路,要么坐包车,要么坐大巴去广州坐火车。

当时由于交通不便,便有不少客车司机瞅准这个机会,专门开车过来接在南澳打工的老乡,每人收两到三百不等,看车的档次,司机从中赚点差价,我们习惯称这样的车为包车。

包车的车费贵一些,且安全系数不高,半路到处被强制吃饭,否则不让上车,甚至听说有半路出车祸的。

去广州转火车麻烦点,相对来说安全些,费用也不高。商量来讨论去,纠结了好长时间。最后我跟南平舅爷几个人商定,为了安全起见,决定还是坐大巴去广州转乘火车回家。

南平舅爷是我弟弟的老婆舅,他在县城的一个工地做木工,为示尊重,一直按我侄子的辈份来称呼他。具体计划是:一早在南澳坐车到汕头,再由汕头坐大巴到广州,由广州转乘火车回家。

由于南平舅爷的工地结帐拖拖拉拉,将我们回家的日期拖后了一大截。除动身时间拖后外,其他与计划没多大出入,只是在南澳到汕头段所乘坐的那辆中巴车不给力,在莱芜码头下轮渡时轮胎泄气了。好在莱芜码头到汕头的车很多,便换乘了一辆车到汕头客运站,再在汕头坐车一路风尘到了广州。

到广州已是深夜,广场上人山人海,抽脚不开。一个个像难民一样枕着行李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基本都是跟我一样,等着买票回家的打工人。我们一行挤到一块大广告牌下面,放下行李坐在了地上。稍事休息后,便准备安排人去买票,经商量,决定派三个人去,其于人看行李,我被分去买票了。

“各自的钱要放好,小心溜子手。”大家相互叮嘱着。

在南澳还没出门,我便将这一年来的辛苦钱缝在了贴身的内衣口袋里,溜子怎么也不可能摸得到,自信万无一失,所以在挤着买票时,明明感觉到藏钱的口袋处有人在摸索,但我也没理会,因为贴肉放的东西,我能非常明显地感觉到他的存在与否。

买完票挤出来后才发现,钱袋外面的衣服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割得稀烂,才猛然醒悟,现在溜子不光摸口袋,在摸不着的时候已经上升到割了。真是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溜子手做不到的。不过还好,因为穿得厚,还没割到放钱的那层我便挤出来了。谢天谢地!只是可惜了一件夹克外套和一条新买的裤子。

买票时被告知第二天的票没有了,只有第三天、即二月八号、农历十二月二十八的票。管他,买到手再说,能赶回家过年就成。

买完票,挤回到广告牌下,分票时才发现票少了一张,可能是路上没注意挤掉了。那时的车票个头很小,还没一张普通的餐票大,做工粗糙,跟纸箱上剪下来的硬纸壳差不多。没办法,好在车票不贵,与上年出来时一个价,便又安排一个人又去买了一张回来。随后我们吃了些从工地带来的泡面,靠在行李上和着衣服睡下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时太阳已经很高了,于是大家轮流着出去找吃的,虽然广场上也有盒饭买,但比外面贵很多。不一会,第一批出去的人带回来了一大包馒头,原来他们找到一个卖馒头的早餐店,吃过后便顺手带了十多个回来,同时还买了些两毛钱一包的榨菜。

每人两个,就着一小包榨菜,算是对付了一顿。

“给我喝一口。”见南平舅爷手里拎了瓶矿泉水,我伸出手去。

“是自来水,我捡了个瓶子在那边接过来的,那边有个水龙头。”南平舅爷边说边递给我。

“管他。”我接过瓶子,“咕咚”了几大口。

冬天的阳光晒在身上,暖洋洋的,很是受用。塞了两个馒头,灌了几大口自来水,饥饿感顿消,站起来活动了下双脚。广场上的人还是很多,做生意的吆喝声和叫喊声不绝于耳。百无聊赖,便又躺下闭目养神,不觉间,又咪了过去。

朦胧中好像有人在扯我衣服,我睁眼一看,原来是南平舅爷。

“出去走走吧?”他咪笑着,用征询的目光看着我。

我一骨碌站了起来,广场上嘈杂依旧,但人好像少了一些,大概买今天车票的人已经上车走了吧!明天就是除夕了,该走的应该也走得差不多了。

“走,出去逛逛。”除了俩个看行李的,其于的人都溜了出来。

冬日的广州阳光明媚,不冷不热,气候非常宜人,我们沿着一条不知名的大街闲逛着。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发现前方拉一横幅,上面写着:“现在虽然是冬季,冰啤依然想念你!”原来下面就是家快餐店。于时我们一行走了进去,每人点了份快餐,还真要了瓶冰冻啤酒吃喝起来。

吃完后给守行李的俩个人外带了两份,回到站前广场。此时日已偏西,发现有好多人手里举个牌子在揽客:“十块十块,好房不贵,旁边不远,还有热水洗澡。”

听说有热水洗澡,突然有点心动,如果能洗个热水澡,再美美的睡上一觉那该是一件多么惬意的事哦!一经提出,立马得到大家的积极响应。于是我们背上行囊跟着一个叫得最响、说他的旅馆就在车站后面不远的一个揽客人往站外走去。

穿过两条大街,足足走出两三里地,来到一片低矮的像贫民窟一样的房子跟前,爬上一段楼梯来到二楼。

“你们这里交钱,会有人带你们去房间的。”那个带我们来的人指着桌子后面一个戴眼镜的女人对我们说道。

说完,那人便下楼去了。于是我们都一一交了钱,那眼镜还给我们开了收据。

“我们是早晨六点的车。”我提醒道。

“放心,来这住的人基本都是这趟车,到时会有人叫你们的。”眼镜一边说,一边招呼服务员带我们去房间。

跟在服务员后面,沿走廊拐了个弯,来到一排房间前面。

“这两个房间是你们的,走廊走到头右拐便是卫生间。”服务员手指走廊的另一头向我们介绍着。

房子不大,罢了四张单人床,一人一床,四人一间,一共分住两间,房间倒也干净。厕所和洗澡间是同一间,一边是一长排厕所,一边是一长排洗澡间。不过,洗澡间是用那种塑料帘子分隔成一小间一小间了的,多人能同时使用,跟公用澡堂差不多。由于住店的人不少,故这两处基本就没有消停的时候。

几个人轮换着插空洗了澡,点着了服务员送来的蚊香,躺在床上不一会就睡着了。

第九篇 打工归来

朦胧中,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我惊醒,我一骨碌坐了起来,忽闻外面嘈杂声一片。

“到点了,到点了,可以起床了。”有人在一边敲门一边叫着。

我赶紧起床,并跑到另一间准备去叫他们,结果他们早起来了。草草洗了把脸,背上行李匆匆下楼,径直往车站方向快步走去。

由于走得急,赶到车站时已是大汗淋漓。天还没有亮,广场上黑压压全是人,我们相互提醒着,前后排成一溜纵队往进站口挤去。

“不要挤,不要挤,准备好车票,依次进站。”一个人站在高台上,手里拿着个话筒喊叫着。

好不容易进了站,跟着前面的人群来到一列列车前。

“这车咋这个样子的?”我前后瞅瞅,一扇车窗也没有。

“这是闷罐车嘛!可能是春节客车紧张,调货车装人的。”不知是谁这样说了一句。

“这是拉货的车,里面位子都没有,怎么坐啊?”大家七嘴八舌。

“这么多人,有这车坐不错了,上吧!不然得在这里过年了”一个身穿制服,乘务员模样的人对我们喊着。

这车确是装货的,每节车箱就像个大集装箱,仅在中间开了个门,车箱与车箱之间是不通的。我们爬上车箱一看,里面除了地上有些稻草及先我们上来的人外,光光的地板上什么也没有。找了个靠墙的地方放下行李,我脱掉外衣擦了把汗,抓了把稻草塞在屁股下面盘腿坐了下来。不一会工夫,上来的人就将整个车箱塞满了。

过了好一阵,从车门口经过的人慢慢少了起来,望出去,发现天色渐亮。

“关门,关门。”听到外面有人在一边敲击着车箱一边叫着,同时看到车箱的铁门在慢慢往后滑。

“别关,太热了,会闷死人的。”车箱内有人在叫。

“别关了,等车子开动了再关。”好多人叫了起来。

甚至有几个人不知道在哪里找了根木棍卡在了门口,门最终总算没被关严实,留了一道五十公分左右宽的门缝。

又过了一会,车子总算开动了。卡嗒……卡嗒……卡嗒……卡嗒,这声音先是间隔很长,随后越来越短,之后几乎就连起来了。

车顶四周留有几个可能是专门用于排气的小孔,加上车门没关严实,车子开动后有风从这些孔洞吹进来,感觉凉爽了不少。

为了打发时间,不少人摸起牌来,一共有好几桌,有的放在箱子上,没有箱子的就直接放在其他行李或膝盖上摸。也有天南地北闲扯的,更多的人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相互倚靠着闭目养神。

我靠在行李上看他们摸了会牌,不觉间眯着了。醒来时发现有人在推我让我上场,于是我也接着摸了一会。就这样,时间在百无聊赖中艰难的熬着。

列车走走停停,车门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给关严实了,仅在停车的时候才打开,方便从挤到车门口来的小贩手中买些吃的。一阵风吹来,我打了个寒颤,突然感觉有些冷,便找出那件被割坏了的夹克套在身上。摸牌的都散场了,一个个像打败的兵,横七竖八的躺在车箱的地板上,没有了一点生机。

“啊!下雪了,看,外面下雪了。”朦胧中听到有人在喊。

原来我又睡着了,听到喊声我坐了起来,朝门口望去。

车停了,外面一片漆黑,借着远处照射过来的灯光,发现外面大雪纷飞,寒风夹带着鹅毛般的雪片直往车箱里灌,立马有人将车门又关了起来。

我的脚麻木的厉害,又冷又饿,除了早上顺手在路边买了个馒头,就再也没吃过东西了。我挪了挪坐姿,想尽量坐得舒服一些,一边柔搓着那双发麻的双脚,一边找出所能御寒的全部衣服一件件往身上套。过了好一会,才算慢慢缓过劲来。

“这是哪里?车到那了?”有人在问。

“应该是岳阳,长沙过去好一会了。”回答的人也不很确定。

“那么不远了。”我站了起来,拼命的跺着脚。

车又缓缓开动了,我走到门边,扒着门缝向外看。

“岳阳。”这次可以肯定了,站台上“岳阳”两个字我看得清清楚楚。听说确是岳阳,大家都来了精神,又拿出了扑克。

“来,再摸几圈。”我也围了上去。

列车摇摇晃晃又不知道晃过了多少站,也不知道是谁来了句:“前面应该就是咸宁站了。”

一听说前面就是咸宁,几乎半个车箱的人都行动了起来,我们也停止了摸牌,着手整理起行李来。不一会列车停靠咸宁站,推开车门,我第一个跳了下来。

外面很冷,天还是黑的,也不知道几点了。走出车站一看,地上盖了层厚厚的雪,被踏踩了的雪或潮湿有水的地方全部成了坚硬的冰层或冻土,屋檐上还挂着冰凌,风刮在脸上像刀子,真可谓是寒风刺骨,滴水成冰。

走出车站,见路边有一长溜小吃摊,十来个油桶做成的炉子支在搭起的雨棚内,每个油桶上面架了口大铁锅,炉火正旺,热气腾腾,香味四溢。

见此,我们围了上去,先暖暖身子再说。烤了会火,我要了碗面条,他们几个人都围了过来,分别要了面条或粉干。不一会面条端了上来,我放上一大汤勺辣椒粉。几口下去,辣得直咂嘴,身上立马暖和了起来。

“老板,再来一碗。”一碗面下去,不知道往哪里搁,便又叫了一碗。不一会,两大碗面条就着辣椒粉被我一扫而光。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这话一点不假,现在是舒服多。

“你们去哪里?”一个乡音从我身后响起。我扭头一看,是个瘦瘦的年轻人在问我。

“我们回龙港,怎么了?”

“你们买到回龙港的车票没有?”

“还没呢!刚下车不久。”

“要不坐我的车回去吧!我收你们二十五块钱一个人。”

“你的车呢?”

“喏!”他朝旁边挑了挑嘴。我顺着方向望去,一辆半新不旧的金杯车就停在路边。

“二十五有点贵啊!”不知是谁来了一句。

“兄弟,今天都大年夜了,天气又不好,车站有没有车去龙港还不一定呢!不贵了。”

相比平时虽然贵了点,但不用跑去汽车站,最后我们同意了。后来才得知,他也是龙港人,是来咸宁接他嫂子回家过年的。他嫂子在韶关的一个什么铁路还是公路段上班,今天回来,坐的车还没到站,便也凑过来烤火,听我们说的龙港方言,估计是要回龙港的,想带上我们好挣点外块。

这时天已蒙蒙亮,他嫂子乘坐的那辆列车也已进站。接上他嫂子,我们一起坐上他的金杯车向龙港方向驶去……

第十篇 二闯南澳

由于在家翻盖房子,今年出门比较迟,但不管什么时候走,总能凑上七、八、十来个伴。听说江西鹰潭每天有直接到汕头的大巴,考虑绕广州太远,于是决定走这条线试试。大概在农历三月底的一天早晨,我们七八个人相约一起,背上行囊又出发了。

计划先到阳新火车站坐火车到江西鹰潭,再在鹰潭坐大巴到汕头,到了汕头,去南澳便容易了。

那时的阳新火车站位于阳新立交桥的西边,现在的南湖花园附近。车站很小,属于一个三等小站,由于已过了春运季节,候车室的人并不多。

我们刚好赶上了八点多去鹰潭的那趟火车,买了票后便坐在候车室里等。聊天中,碰到几个朝阳河的人,他们是准备到广东朝阳县去打工的,听说我们准备先坐火车到鹰潭,再转乘大巴到汕头时,便选择与我们同行。

今年我老婆也跟我一起出来了,主要是为了躲计划生育。还有一个桂源胡家垄的人,她老公去年在汕头打工没回家过年,于是她便跟我们一起出来找她老公,顺带躲计划生育的。

鹰潭下火车的时候已日过晌午,一走出车站,便看到好多人举着个牌子,嘴上还不停的吆喝着:“嗳!汕头嘞!汕头,汕头,马上就走,要去汕头的赶紧啦!”

当然也有吆喝福州、厦门或者其他什么地方的。

于是我们找到一辆去汕头的大巴车,谈妥了价钱后坐了上去。之前车上已经坐了好些人了,但我们上来后,还是有好些位子没坐满。

“不是说立马就走吗?”坐了一会,见车子还没走的意思,我提醒司机。

“马上就走了。”在我们催了几次后,车子总算发动了起来,缓慢地向前挪去。

“你们将票买了吧!每人一百。”一个五短身材的人对着坐在我身后的余显君说道。余显君跟我一个湾子,他也是在家翻建房子才弄得这么迟出门的。

“不是说好每人八十吗?”我们几个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你看我们的车才拉了这么几个人,再说他们都是一百。”那人愣了一下,指着先我们上车的一帮子人说道。

“谁说八十?谁说八十的?”一个身材魁梧、五大三粗的人大步冲了进来,照着坐在我后排一个高个子的右肩就是一拳。

“为何打人?钱不是给你们了吗?”那人摸了下右肩,一脸委屈。

看得出,他这是想杀鸡儆猴,不过杀错鸡了。那个人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打完人后,跳下车兀自走了。

这一招果然凑效,我们谁也不敢再说什么了,一个个乖乖的交了车费,车子又继续向前缓慢的爬着。

晃悠了好一阵子,发现车子又停了下来,我抬头一看,竟发现又回到了火车站。

“怎么又回来了。”我们纷纷发问。

“还有俩个客,接上后立马就走。”那个买票的人一边解释一边拉开了车门。

那个举牌子的人还真又领上来俩位乘客,同时还搬上来不少纸箱子。

“大家坐好,准备出发了。”司机一边说一边又发动了车子。这次应该是准备真走了,车速也正常了起来,七弯八拐,终于驶出市区,沿着一条不知名的公路往南驶去。

走不多远,忽然发现车子又停了下来。我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从车窗望出去,发现边上还有一辆大巴,周边有些人在走动。

车门开处,进来一个人,跟那个买票的人耳语了一阵后,转身对我们说道:“请大家拎好自己的行李,去隔壁那辆车,这辆车出了点毛病,走不了啦!”

“怎么可能呢!刚刚还开得好好的。”我们异口同声地喊着。

看来是要被“卖猪崽”了。之前听别人说过,好多客车因为乘客拉不满,为节省成本,便两车拼一车送到目的地。也就是后面的客车将前面那辆客车的乘客买过来,前车按多少钱一个人付钱给后车。完成交易后,前车转回去,后车继续去目的地,大家称这种交易为“卖猪崽”。

其实,这样拼车是可以理解的,但问题是拼了车、并走了一段路之后,常常后车又来向拼过来的乘客再买一次票,说前车没给他钱,他这车要重新收钱,这是最可恶的。

首先我们都不肯下车,僵持了好长时间,最后在那几个人一番好说歹说,并保证不会收第二次钱后,我们才拎了行李走下车,拼到了另一辆车上。

这辆车大小跟前一辆差不多,但上面原来就有不少乘客,加上拼过来的,将车箱挤得满满当当,后面上来的几个人连坐位都没有了。

“坐位下面有小凳子,可以拉出来坐。”司机喊道。

果然,坐位下面有好多小凳子,几个没抢到坐位的便拉出小凳子坐了下来。

司机打着了火,“嘟……嘟……”两声喇叭过后,我们又开始上路了。

天渐渐黑了下来,车子摇摇晃晃,人也迷迷糊糊,不知道走了多远,更不知道到了哪里。

发现车速慢了下来,并拐进路边的一处院落。

“大家下车吧!这里有家餐馆,我们吃点东西,需要上厕所的上个厕所。”司机停了车,转身对我们喊着。

透过车窗,发现院内还停有另一辆大巴。

“不会被再卖一次吧!都一车装不下了。”我心里打鼓,边继续往内瞅。

靠院子的里面有一栋房子,一层的卷帘门全部拉了起来,室内灯火通明、人头攒动。

“下车下车,行李没事的,你们下车后我会锁车门的。”司机站在车门口,冲着我们继续喊着。

“下车吧!下车吧!里面有米饭炒菜,吃饱了好上路。”发现有俩个年轻人站在车门口,跟司机一起也在冲着我们喊。

咋这么喊?像是喊我们吃断头饭似的。

不过也确实饿了,除了一大早在家吃了一顿,路上吃了点干粮外,到现在还没吃过正餐。于是,大家纷纷朝车门口挤去。

“我头晕的厉害,就不下去了。”听胡家垄那女的跟我老婆说道。

“要不帮你带一点过来?”我老婆问她。

“不用了,不舒服,也吃不下。”我转过身,发现那女的一脸疲惫,气色很难看。

“那我们下去吧!”我拉着我老婆,跟在其他人后面走下车,穿过院内的屋场,来到里面那栋楼房的一楼餐厅。

整个一楼围成了一大间,右手边是厨房,左手边罢了好多桌凳,应该是吃饭的饭厅,中间罢了几张长条桌子当柜台,将整个空间一分为二。

里面人很多,有坐着吃饭的,有站在柜台前买饭的,还有叫喊着找人的,加上进进出出的人,乱哄哄一片。

我学着前面打饭的人一样,找了两只汤碗,挤到柜台前面。柜台上几个大塑料盆分装着几样不同的菜肴,除了个红烧豆腐,其于的不是萝卜就是青菜。柜台内有专门打菜的,接过我递过去的碗,一样来了一点。种类不多,基本没得挑,打菜的也不问。

挤出柜台,我老婆已经打好了两碗饭,坐在一张桌子前等我。

“俩个人吗?”一个身背四插包的女人问我。

“是的,多少钱?”我盯着女人手里捏着的一把钱问道。

“每人五块钱。”说罢朝我伸出了另一只手。

我掏了十块钱给她,她塞给我两张小纸片。

“拿好,一会上车的时候给那守门的人,否则他不给你上车的。”

我接过一看,是纸箱上剪下来的,上面还盖了个图章。

我小心冀冀的揣进兜里,坐下正准备吃饭,发现胡家垄那个女的也走了进来。

“你不说人不舒服,不准备下车吗?”

“车内不许有人,所有人都被赶下来了。”

“他妈的!这是强买强卖,你俩坐下先吃吧!”招呼那女的坐下后,我又跑去打了一份饭菜过来,同时向那四插包女的付了钱并领回了一张纸片。

吃完饭上车时,果然有两个年轻人堵在车门口,交了纸片才让我们上车。

先我们来的那辆大巴已经开走了,什么时候又开进来两辆大货,一左一右停在我们这辆大巴的边上。看来这里是这些长途车一个固定的用餐点。听说像我们这样的客车,在这里用餐的司机非但不用掏钱,店家还会给他们免费派一包香烟。

后来才听说,并非司机愿意进去吃饭,而是店里的人跑出来,直接在路上拦进去的,你不开进去吃饭便不让司机走,真是不可想象。

上车坐了没一会,车门外传来了争吵声。

原来是一个乘客没有上车的纸片,俩年轻人不给他上车。

“让我上去吧!我是真的不舒服,本不想下车的,你们非要我下,我晕车都晕吐了,那还吃得下饭呢!”那人带着哭腔,苦苦哀求着。

“不行不行,我们也不容易,你也要体贴一下。”俩年轻人丝毫不为所动。

“你去随便什么东西吃一点吧!你看,差不多就等你了。”司机也跟着劝道。

我朝司机的方向狠狠地盯了一眼,其他人都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神情。

那人见状,不再响了,默默地掏出一个小荷包,小心冀冀地打开一层层的塑料纸,抽出一张皱巴巴的五元纸币,颤抖着递了过去。

付了钱后,那人才佝偻着身躯,艰难地爬上车箱。走过我身边时,发现他扶着椅背的手颤抖的很厉害,喘着粗气,步履踉跄。我怜悯的向上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饱经风霜的脸,面容黢黑,沟壑纵横,满是褶皱。一顶黑色的洋线帽扣在头上,斑白的络腮胡几乎覆盖了半张脸。猛然发现,那胡子拉碴的腮帮上,疑似挂着清泪,我不由心头一震。

一个男人,为了生存,出门在外,那怕尊严被人按在地上肆意摩擦,也不得不低头乞怜,匍匐于地,这是一种多么卑微的存在啊!

忽然想起一句打工人自嘲的话:“在外──用尊严换钱,在家──用钱换尊严。”虽然后半句所指的现像不很确定,但前半句的情况是确实存在的,这就是现实。

那人走到后面坐下了,司机按了两声喇叭后转身问道:“大家清点一下人数,看看你们一伙人里面有没有没上车的。”

在确定所有乘客都全部上车后,大巴车驶出院子,拐上大路,继续向前开去……

一夜奔波,车到汕头站,已是第二天的早晨。

走出车站,迎面一轮红日正冉冉升起,犹如一团又大又圆的火球,裹挟着那永远也燃烧不尽的满腔激情,喷薄而出,光芒万丈。腥咸的海风迎面吹来,一扫昨夜的舟车劳顿,让人顿感神清气爽,步履轻盈。

广场上好多车在叫客,有到朝阳的,也有到澄海和南澳的。在广场边的早点摊上吃了点东西后,考虑到胡家垄那个人,便想了个主意。

“金保哥,要不你跟陈世华他们几个人先走,我带胡家垄这个人找到她老公后随后赶来。”金保是余显君的小名,在家一直这样叫,改不过来了。陈世华是邻村桂源人,属我那个湾子的女婿,这次他也是夫妻俩一起出来的,同样是为了躲计划生育。

“你们俩人先跟我一起去帮她找老公如何?反正朝阳很近,不耽误什么。”转身我又跟要去朝阳的俩位老乡要求道。

“这个没问题。”那俩人也爽快地答应了。

于是去南澳的人除了我跟我老婆留了下来,其余的人都坐车走了。

“你老公的地址呢?”我冲胡家垄那女的问道。她推给我一个信封,只见上面写着“广东省汕头市龙湖区陈厝合乡”字样,再往下就没有更详细的地址了。

“这能找到吗?”我心里直打鼓。在广场边的小店里买了份汕头地图,经查发现,陈厝合乡离此不远,位于车站的北边。于是我们背上行李,按地图所示的方位,边走边问。最后,陈厝合乡是找到了,但陈厝合乡这么大,知道具体在哪一块呢!

由于我想赶当天的车去南澳,通过商量,最后决定让俩个打算去朝阳的老乡带她继续找,汕头离朝阳很近,耽误不了事,我便返回汕头车站坐车去南澳了。

后来也不知道那女的当时找到她老公没有,这些年由于一直奔波在外,再也没听说过这事了。

第十一篇 深澳古镇

今年出来的人基本都有路子,一到南澳便各自散去了。我径直来到了西山罗志谋老板家,今年老管头余显金和大坳老柯都没来,连去年在这里帮罗志谋的那个江西都昌人今年也没来了。

由于老罗接的活大都在县城,离西山有一段路,他自己每天骑一辆单车来回跑。为了上下班方便,他帮我也找了一辆,虽然很旧,但还勉强可以骑。

老罗对我很好,有模板打的时候一起打模板,没模板打的时候便带我一起去帮别人打家具。平时工作上的事他都跟我商量,相对于其他老板来说算是很不错的了。

一次去县城买东西,照例去邮局转一圈。南澳县邮政局位于县城主大街的正中部,由于位置比较集中,加上汇款和寄信都离不开这里,所以一般在这里聚集的老乡很多。

感觉在南澳,邮局是个离家最近的地方,所以不论是在县城打工的老乡,抑或是在下面各集镇打工、来县城办事的老乡,有事没事都会来邮局门口的台阶上坐坐。

刚走到邮局门口,便碰到几个老乡围着一个老板模样的人在聊着什么。走近一问才知道,是一个在深澳包木工的老板在找木工老师,便上前与那老板聊了起来。

原来这老板是澄海人,在深澳承包了一个工地的木工清工,由于工期紧张,人手不够,故来县城找人的。问到工钱时,他说好的老师二十五块钱一天,如果我去的话,还可以安排我老婆帮着烧饭。无意间还了解到去年一起在老罗那里做事,今年没来了的那个江西都昌人也在他那里上班。

于是跟他约定,等我回去跟现任老板说一声,如有可能,明天就去深澳找他。当时愿意同去的还有显义老贤跟他外甥,以及另外几位老乡,年初一起出门的余显君俩兄弟也准备过去。

回到西山,跟老罗说了想去深澳的打算,没想到老罗很爽快地答应了。可能是目前活不多的缘故吧!并叮嘱我以后有时间就去他家玩。

第二天一早我收拾好行李,接过工钱并道了谢,就到邮局门口与其他几位老乡会合一处,一块搭车去了深澳。

深澳是南澳县下面的一个镇,位于南澳岛东端北侧,是个比青澳湾内凹深度还大的一个北向海湾。也许是由于深澳的北面是拓林湾海峡,对面就是大陆,海峡的风浪没有海上大,淘洗不走泥沙的缘故吧!所以深澳湾的海边都是盐田,没有沙滩。

一般只有面临大海的海湾因为风浪大,才能形成沙滩。像南澳岛的东、南面都是面朝大海的,便有沙滩;西、北面都是海峡,对面便是大陆,所以只有烂泥滩。

县城上车,走后江码头、过钢锭厂、隆东小学,沿海岛北侧的海边,经走马铺,一直往东进发。县城到深澳其实不算远,也就跟县城到云澳差不多,但由于都是崎岖不平的土路,非常难走,故足足走了两个多小时才到。

深澳别名深水澳,因北面海湾“澳深无底”而得名,简称深澳。就南澳县来说,深澳历史悠久,文化底蕴深厚,属于远近闻名的古城镇。镇内古迹颇多,有明郑芝龙坊;明、清时抵抗红夷的猎屿铳城和古炮台;有雄镇关、龙门塔、后宫石雕、康厝祠石雕等名胜古迹,著名的深澳总兵府就位于镇子的中央。

车到深澳,老远就望见一个正在施工的工地。头天听澄海老板说过,他那工地是属于深澳镇老年人活动中心的项目,也是目前深澳最大的一个在建工地。没错,应该就是这里了,我们下了车,径直走了进去。

右手边是正在施工的房子,不少工人正在支二层模板。左手边是一个材料堆放场地,上面堆放了很多模板。旁边有一间用模板搭起的木棚,顶部伸出的一根铁管在冒着青烟,看样子是间烧饭的厨房。

厨房前面是一处用篷布拉起来的一个很大的凉棚,凉棚下面,罢了张用模板钉制的简易桌子和几条板凳,远远望见,一个人正坐在桌前悠闲地喝着工夫茶。

我上前一看,坐着喝茶的人,正是昨天到县城找人的那个澄海老板。见到我们,澄海老板非常高兴,招呼我们坐下后,立马给我们泡茶,同时安排厨房加菜,说是要为我等接风洗尘。中午吃饭时,那个江西老表见到我,高兴地拉着我问长问短,还一个劲的向老板夸我的手艺。

吃过中饭,老板带我来到旁边一排竹子搭的工棚前,爬上二楼,穿过前面的过道,来到最东头一间房子的前面对我说:“你暂时先住这间吧!这是分给泥工的,不过泥工的人现在还没到齐,你先住着再说。”说完,老板便忙自己的事去了。

我进去看了一下,里面除了一副模板架起来的床铺,其他什么东西都没有。如果住在这里,等泥工班组的人回来了还得再搬一次,麻烦。

返回凉棚处,发现边上拼好的定型模板堆的像山。那时的模板不像现在的胶合板,都是用松树原板一块块拼接成的,一般按五十公分宽、两至三米长一块钉制。我想,如果用定型模板重新钉一间,其实也很方便的,便将我的想法告诉了澄海老板,以征得他的同意。

“可以的,这样更好,只是得你自己弄了。”澄海老板笑着说道。

“这没问题。”于是我翻出锤子,找了个装铁钉的小塑料桶,来到模板堆边。一方墙就模板堆,另三方墙重新立模板,一块块连接钉牢,上面同样用模板盖顶,做成三分水。在靠凉棚这方留了个门洞,找了块大小合适的模板当门扇,并用铁丝将门扇的一边与门框绑牢。三下五除二的一顿操作,一个崭新的居所便顺利落成了。

澄海这个老板其实仅包点清工,材料老板是深澳本地人,其间,我跟澄海老板(忘记他名字了,姑且这样叫吧)去过材料老板家几次,还在那里吃过饭。

这里的房子普遍都不高,且都带个小院落,材料老板家也不例外。墙都是泥巴筑的,个子稍高点的人伸手就能摸到屋檐。

材料老板家的小院子里,生长着好几颗朝天椒,我时不时就来摘几把回去,放点盐巴捣碎后拌面条吃,辣辣的很好吃。

大概做了两个来月,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材料老板退出不做了,连材料一起转给了别人,这样一来,澄海老板也就做不成了。后面来接手的人是一个黑黑的大高个,想让我们几个人继续帮他做。但看他言行并非善茬,见我们犹豫时还拿拳头相威胁,故我们结了帐后就都回南澳县城了。

出深澳往西不远有个走马铺村,听说有一帮龚山的叔侄在那里打砖瓦窑,顺便去看了一下,一是看看叔侄们,第二也是想去看看那里有没有合适的事做。

他们一伙共有十多人,大部分是龚山叔侄,其中有一个是我本湾的人,名叫“安保”,是余显君的四弟。都住在一户人家的堂屋里,瓦窑在后背山上,离此有两三里路。

从聊天中得知,走马铺几乎是个寡妇村,大部分男人出海打鱼就没回来了,他们住的那家房东就是个寡妇,带个还在读初中的女儿一起生活。

“那你们算是找对地方了,难怪一个个不想走。”打了会趣,我们就动身回了县城。

路过隆东时,发现大片大片的工地都在那里晒太阳。这些工地都是去年下半年开出来的,有的才做了个基础,最高的也才做了两三层,现在全部都停在这里了。

当初开发建设南澳岛,主要是为了在粤东地区打造一个海上旅游强县。为了实现这一目标,还准备修一座从长山尾到莱芜码头的跨海大桥。后来据说由于资金不足,大桥方案搁浅,故来南澳投资的商人也就暂停了各大投资项目。

不过在南澳县城,除了益荣大厦停工外,其他像九栋、十栋等各大工地都还在要紧不慢的进行着。

在南澳县城,各大工地都住有老乡、叔侄、或者熟人。那时的工地没现在管的严,连围墙都没有,在那里干活的或不在那里干活的都住在里面,也没人管你。所以在县城,住是不成问题的。

回县城后,我一直住在益荣大厦的二楼。这些房子仅做了个壳,都是没有粉刷装修的,所有在南澳打工的外地人,几乎有百分之九十都住在这些工地上。

第十二篇 潮州电筒厂

由于大部分工地停工之故,好多人无事可做,整天戴着个两块钱一副的廉价墨镜在大街上逛来逛去。邮局前的台阶上,每天被挤坐得满满当当,大理石台面被各大屁股摩擦得油光锃亮,几乎能当镜子使。

我也没找到事做,整天混迹于邮局前,与人天南地北的瞎聊。一天,听显义老贤说潮州一家电筒厂招工,他是听一个本地人说的。于是我们几个人一起找到那个本地人,问了些具体情况,并约定第二天一早出发去潮州进厂。

第二天一早,我们一行八人,背着行李,跟那个本地人一起,在前江码头坐船穿过柘林峡,从莱芜码头进入韩江,后沿江逆流北上。

我们乘坐的是那种小机帆船,仅中间有一个半圆棚顶,两端是露天的,人在棚内分坐两边,两边人数要尽量坐一样多,否则船会失稳。船尾处的柴油机“突突突突”响个不停,说话不大声喊都听不见。

这船大概是那个南澳本地人租的私船,因为之前谈妥我们的车费是由他来负责的,肯定是他为了贪图便宜,才租了这艘破船。好在一路有惊无险,七弯八拐,于下午时分,终于“突”到了潮州。

电筒厂离码头不远,走走就到了。进入厂区大门,来到一栋办公楼前,见里面出来一个人,跟那个南澳本地人交流了一番后,便招手让我们跟他走。我们拎了行李跟在那人后面,来到标有职工宿舍字样的一排平房前面。

发现这平房的大门是开在山墙两端的,两侧仅安排了些窗户。走进大门,两边都是上下两层的通铺,中间一条一米多宽的过道。大门顶的内侧墙上,一部强力电风扇在这端顺着过道可劲的向另一端猛吹。另一端山墙也有扇同样的对开大门,以利消防疏散和空气流通。

“你们就睡这里吧!这段床铺没人,安顿好后,去办公室领餐票,马上到饭点了。”那人指着左边中间的一段铺位,向我们交待好后便出去了。

两边的床上,有不少人在倒头睡觉,衣服鞋袜扔的到处都是,也有拿着饭盆进进出出的,还有一伙人坐在床上摸牌,一边摸一边争的面红耳赤。如果用“脏、乱、杂”来形容宿舍内的环境,我看一点也不为过。好在那台电风扇风力强劲,否则光里面的烟味就够你受的了。

我们扔下行李,带了饭盆,去办公室领了餐票,跟在别人后面找到了食堂。

食堂不大,一进两间,一间用餐一间卖饭,厨房在隔壁,整体倒也干净。菜是统一的,喜不喜欢也就那几样,每样给你打一点,没得挑。主食有稀饭也有干饭,随便你吃。

吃完饭,我和显义老贤一起到办公室找领导,因为职工宿舍太嘈杂了,要求给我们换个地方。那领导也就是下午带我们去宿舍的那个人,他让我们今晚先对付一夜,说明天一定解决。

这个电筒厂的规模比较大,一天三班倒,每班五到八个小时不等。第二天我们上的是早班,五个小时,十一点便下班了。回宿舍的路上,碰到昨天那位领导,他将我们带到离车间不远的一栋房子的二楼,并对我们说:“要不你们搬到这里来住怎么样?这下面是个仓库,没什么闲杂人,唯一的缺点是这里没有电风扇。”

职工宿舍确实是太乱太杂了,这里虽然没有电风扇,但是清静了不少,且场地宽敞,爱怎么睡都行,于是我们一致表示同意。

吃过中饭,大家便去职工宿舍收了行李,拎到那个仓库的二楼,找了个合适的位置,摊开被子,躺下体息了。

电筒厂是专门生产那种铁制手电筒的,也就是装两节干电池就能亮的那种,我们一帮人被分到了电镀车间。车间里有很多那种小挂架,我们的工作就是将电筒的几个部件一个个卡在挂架上,再将挂架悬挂在电镀池上面的横杆上,让下面的电筒部件泡在下面的药水里,稍过一会再将挂架拿出来放置于另一个药水池里漂洗,漂洗一会后,再拿出来一个个取下来,电筒部件便被电镀好了。

力气小的人,一般会安排你坐在那里卡电筒部件或取电筒部件,身强力壮的便去将他们卡好电筒部件的挂架拎到电镀池去泡药水,泡好后再拎到漂洗池,最后再拎出来放在一边,给他们将电筒部件取下来。

卡电筒部件的人卡好后,便将挂件挂在旁边的一根横杆上,拎去电镀的一般一只手拎四串挂件,一个手指抠一串,两只手一次就是八串,虽不算很重,但整班整班的拎,手臂不免还是有些酸麻。

那些悬挂挂件的横杆都是带电的,你每次将挂件挂上去或拿起来的时候,挂件与横杆碰触的一刹那,都会碰出电火花,同时还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

车间内用水的工序很多,地面都是湿的,上班都要佩戴手套,穿水靴并系一个防水的围裙,这些劳保用品都是厂方统一发放的。

这里每天上班的时间倒是不长,吃饭洗澡也算方便,但每天像机械一样七、八个小时都是重复同一件事情,这滋味确不怎么好受。加上当时正值炎夏,仓库的二楼像烘苎麻的麻培一样,热得要命。再说这里除了在南澳一起过来的几个人,另外是一个熟人都没有,出门都不知道往那走。干了两天,大家一商量,太难受了,还是回南澳吧!于是跟厂方打了个招呼,收拾行李打道回南澳了。

后来听说那个带我们去潮州电筒厂的人,厂方是付了他报酬的,因为他帮厂里介绍了工人,至于后来退厂,那不是他的事了,是你们厂方自己留不住工人。

之前澄海那个在深澳包木工的老板给了我们一个祥细地址,让有机会了去他家玩,并说如果再有工地的话,还找我们帮他做,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由于澄海县刚好位于潮州到南澳的中间,于是我们决定去澄海看他,顺便看有没有事做。

乘潮州到澄海的大巴,下车后按澄海老板当初给我们的地址找到了他的家。他家位于一处城乡结合部,三间砖瓦房,独门独院,普通的小农人家。

见到我们他很高兴,一番寒暄自不必说,急忙让进堂屋,递烟倒茶,热情有加。

一个挺着个大肚子的孕妇走进堂屋,后面还跟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

“这是我老婆。”澄海老板笑着给我们介绍。

“老板娘好。”我们客气地打着招呼。

“什么老板娘啊!惭愧,快别这样叫了哈!你们坐,你们坐。”一番客套后,他老婆便转身去了后面。那小孩蹦蹦跳跳,也跟着往后面去了。

我们围桌而坐,一边喝茶一边聊天。内容无非是自深澳分开后各自所经历的一些事情,及今后的打算等话题。通过聊天,得知他离开深澳后,由于老婆快要生产了,便一直蛰伏在家,那儿也没有去。

如果这样,那么他最近是不会再包工程了,起码也要等他老婆完成生产并满月后,才会考虑是否承接工程的事。

茶叶换了两次,天已聊得差不多了,临了,我们起身告辞。

“不急,不急,我老婆在烧饭,吃了中饭再走,马上到饭点了,这么难得,那能空口走呢!”澄海老板热情地拉着显义老贤的手,恳切之情益于言表。

盛情之下,却之不恭!稍事客气后,我们又坐下了。

不一会,饭菜上来了,我们撤了茶具,罢上碗筷,老板还拿出了一壶珍藏多年的老酒,给我们一一满上。

“感谢大家能来澄海看我,希望以后能常来澄海玩,家常便饭,不用客气哈!”澄海老板端着酒杯,给我们一一碰过后一饮而尽。

用过中饭,我们辞了热情好客的澄海老板夫妇,沿着通往莱芜码头的一条公路,朝莱芜码头方向走去。本想一边走一边等车,但到了莱芜码头都没等到一辆车,后来才知道是我们走错了一条路,汕头过来到莱芜码头的客车是不走这条路的。

到了码头,坐轮渡穿过柘林海峡,在南澳长山尾码头坐上一辆去县城的中巴,一路颠簸,终于回到了南澳县城。

回南澳后,照旧住在益荣大厦,为讨生活,到处放信,但依然无着。几天后通过老乡介绍,租了辆人力车三轮车,当起了三轮车夫。三轮车租金每天十元,除了租金,剩下就是你的工资。

那段时间好多老乡在踩三轮车,有些俩个人合租一辆,一个踩白天,一个踩晚上。我一个人踩一辆,不管白天还是晚上,基本都在街上转悠。有时确实困的厉害,就在街边商贩的摊位上睡一会,醒来后继续踩车揽客。虽然辛苦,但一天也能赚个二、三十元,感觉还是蛮开心的。

这地方有个好处,无论你走到哪里,都不用担心找不到水喝,因为大街上到处都有免费的凉茶。每隔不远,或在街边房子的屋檐下,抑或是一把立在路边的太阳伞下,一个木架子支起一个茶桶,打开茶桶龙头,凉茶就会源源不断的流出来。

这凉茶为中草药熬制,听说是南澳老年人协会安排的,常常能看到有人来续茶。这茶水有清火解毒、止渴生津之功效,所以好多人都喜欢喝这里的凉茶。

大概当了一个多月的三轮车夫,一天在街上碰到我老婆的表哥,他带了一帮老乡在云澳供销社工地包泥工,听他说,他那个工地有木工活需要找人做。我大致问了一下情况,感觉有戏,便于当天跟他一起去了云澳,找到了那个老板。

通过洽谈,初步达成合作意向:云澳供销社工地的木工活全部包给我做,按五块钱一个展开算,工资按月支付。

谈妥经价,同时看了一下烧饭的厨房和住宿的地方,一切OK后回到县城,当晚便退了三轮车。于第二天一早,我带上南平舅爷兄弟俩、沙田我姨表的妻舅耀德、以及一个我本湾子的叔侄余华国,一行六人去了云澳。

第十三篇 叠石古刹

云澳镇,隶属于南澳县管辖,位于南澳岛南侧东端,离县城十来公里的样子。沿环岛公路往东,经东澳可达风景秀丽青澳湾,往北沿一条山间公路经雄镇关可达海岛北边的深澳镇。除了县城的后宅镇外,云澳镇算得上是南澳县最大的一个镇了。

云澳地势平缓,靠山脚处是大片大片的山坡地,缓缓往南延伸,一直伸进海里形成一个半岛状。在半岛的端部有一座小山丘,山丘边的沙滩上有一口水井,人称宋井。

据记载,南宋景帝元年(公元一二六七年)五月,因元兵进迫,时礼部侍郎陆秀夫和大将张世忠等护宋少帝退守于此,并挖井取水饮用。后张世忠战死,陆秀夫背少帝投海而亡,后人为了纪念这段历史,故将此井命名为宋井。

神奇的是,井与海水相隔不过咫尺之遥,但井水却是淡的,且清澈甘甜,毫无苦涩之感。小山丘下还有个防空洞,应该是毛泽东时代“深挖洞,广积粮”时期的产物,整个南澳县像这样的防空洞很多,现在都废弃了。

供销社工地的老板叫陈青木,潮阳县人,供销社工地是他跟原云澳供销社合资共同开发的。工地位于云澳镇的正中间,港边西路西侧。一共两栋在建的房子,之前均已完成了一层结构,我来是从第二层往上做。

另外还有一栋私人的房子,也是这家公司做的,模板工程同样包给了我。这栋私房是镇上一个医生的,姓黄,五十多岁,慈眉善目,像个菩萨。她老公比较清瘦,还有几个漂亮的女儿。这家人个个举止文雅,待人和善,在我老婆生产时帮了我不少忙。

来云澳后才发现,其实在这边打工的老乡还真不少。往东穿过一座小石拱桥,向左拐上一条小港,港子的东侧便是菜市场工地。去年在朝阳井都碰到的跟显义老贤很熟的那个老罗,带了一帮人在菜市场工地包粉刷。

镇子的北边,于环岛公路的北侧,有个云澳中心小学工地,桂源陈世华带了一帮人在那里做木工。

沿环岛公路往东,不远就是东澳深水码头工地,富水骆家渡老骆带了几个人在深水码头包木工。还有下保余显喜老贤带了一帮人在布袋澳做事,加上其他一些零零星星的老乡,总共不下百十人。

到云澳后才知道,陈世华的老婆前两天在云澳中心小学工地生了个大胖小子,之后我们都还去他那里喝过喜酒。

虽说在供销社工地包木工,但一栋房子只配有一层模板,浇混凝土后没个十来天不能拆模,这样的话工作就接不上。为了解决空闲时间,我又在外面带材料的私人老板手上包了些木工活过来做,连之前深澳那个材料老板接了活后,都叫我们过去帮忙。

陈青木自己很少来云澳,在这里帮他负责的是他的一个老乡。这人姓马,人长的肥头大耳,一身肥膘,整天穿着个大裤叉,手拿一个电动剃须刀,在生活区走来走去,一边走一边刮着他那本来就不多的几根山羊胡子。

另外在这里帮他的还有一个姓杨的安徽小伙子,三十来岁年纪,人鬼精鬼精的,跟老马不和,说老马是陈青木安排过来专门拜老爷的,俩人相互看不起。

从老马平时零星的只言片语中得知,小杨有个姐姐,一直跟着陈青木,小杨能在这里混,完全是托他姐的褔。不过小杨跟我们处的很好,看我们一有空便打五十K,他也要打,且没两天便给他学的精熟。

一次,本地一个带材料的陈老板让我去叠石岩寺给他弟弟帮忙,他弟弟在叠石岩寺包庙宇做。

云澳与深澳之间隔着一道长长的垭口,垭口两边都是大山,入垭口不远,往东翻过一座山坳便是青澳湾,这条路去年去青澳时走过。

径直往北,穿过一座水库,至两山交汇处有一道山梁,远远便能望见一段石砌的长城横亘在山梁上,阻断了南北通道。来到近处,才发现长城正中间有个圆顶门洞,洞顶嵌一石匾,“雄镇关”三字苍劲有力。两侧书有对联一副: 雄跨南北双方脊,镇摄云深两澳关。

听说此关始建于明万历十三年,是当年深澳总兵府南面的屏障,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军事要塞。这里东倚金峻岭,西连叠石岩,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非此关不过垭口,非此路不通南北,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明嘉靖年间,浙江总兵戚继光奉旨来南澳平定吴平时,就是在此地出奇兵而获胜的。这一战役曾出动闽粤两省官兵一万多人,是当年有名的一场战役。经此一役,雄镇关就此名闻遐迩。

雄镇关往北走出垭口,便是深澳镇,当年的深澳总兵府就设在这里。雄镇关的西面,有一条蜿蜒曲折的水泥路向山上延伸,沿此路上山,经九九八十一拐后,一座高大宏伟的山门横亘眼前,门眉上“叠石岩寺”四个篆体大字熠熠生辉,两边的门柱书有一联:叠石峭立西天岭,岩寺凭依南岛峰。

此山门看样子刚建成不久,地上的建筑垃圾都还没来得及清理。进了山门,转过一个山嘴,远远望见右侧的山巅之上,两块巨石巍然相叠,巨石侧面刻有“叠石岩”三个红色大字。叠石岩下,群山环绕之间,一座红墙青瓦、飞檐画栋、气势辉宏的古刹呈现眼前,原来这就是闻名遐迩的叠石岩寺。

那天我是坐老陈弟弟拉模板材料的小四轮车上来的,老陈的弟弟是这座庙宇建设的总负责人。本来山上有两个木工,老陈的弟弟看木工来不及,便找他哥要人,他哥便将我介绍上来了。

庙宇的模板不太好做,都是一些异型的飞檐,根本不出活。一天正干活呢!听到下面大殿有吵闹的声音,跑下去一看,发现是个当兵的人在发飙:“刚才那个拿相机的人呢?跑哪去了?”那人一边问一边四处张望。经打听,才知道他是在找云澳那个开照相馆的人。

原来,庙宇的油漆是包给云澳那个开照相馆的人做的,今天那个人正好在庙里干活,发现那个当兵的人在抓庙里的小狗,就掏出随身携带的相机随手拍了一张。谁知给那当兵的发觉了,便说他侵犯了他的肖像权,所以要找他麻烦。那个照相的人见状,便立马骑上摩托车溜下山去了。

由于老陈的弟弟是负责人,只得出来跟那当兵的递烟敬茶说好话,此事才算了结。听说这里当兵的人都特牛逼,谁也不敢招惹,一旦惹恼了他们,会带一大帮兵痞子去你家里,直到叫你认得他为止。

回来穿过一个小佛殿时,发现菩萨前面功德箱的投钱口上,好像露出一张钱角。走过去一抠,竟抠出来四五张十块面额的钞票,估计是那位信徒在塞钱时,糊糊涂涂,钱还没完全塞下去就走了。我四顾无人,便迅速地塞进了口袋,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回来继续干活了。

在庙里仅干了两天活,由于下面有事,于第二天下午下班后便下山了。由于当时没车,是走下来的,好在有一个在庙里做小工的湖南人一起,边走边聊,倒也不觉得远。

通过聊天才知道,原来这个湖南的小工也是出来躲计划生育的,而且前不久他老婆还真给他生了个儿子,就住在云澳镇上。

“去年没回家,今年一定得回去看看,带我老婆、儿子一起。”他一边走一边用手里的小树枝抽打着路边的柴秧,脸上无不洋溢着满满的幸福。下山就是快,不一会便到云澳镇了。

回来后,我常常不由自主地在脑海里勾勒那个湖南小工的生活画面:简陋昏暗的出租屋内,他老婆抱着刚喂完奶的儿子坐在床沿上,他弯着腰,盯着他儿子的脸,无限爱怜的看着,时不时用手指刷一下他儿子那粉嫩的小脸蛋,看着他儿子那稚嫩无邪的笑脸……

每每及此,内心总会涌上一股莫名的感动!……愿他们一家幸福美满!愿世上好人一生平安!

第十四篇 码头械斗

一天晚上,听到有人叫门,出来一看,原来是陈世华、罗克平、我老表、及一众老乡。陈世华的老婆抱着小孩也过来了,于是我老婆将她让进了里屋。原来他们是来约我带人去东澳打架的,说陈世华在东澳深水码头工地给人欺负了,过来找我们去帮他出气。

“你不是在云澳中学工地的吗?什么时候跑东澳去了?”我问陈世华。

“过去没两天,老骆那边人手不够,跑来求死一样。”陈世华一脸懊恼。

“他妈的太气人了,我们正在吃饭,为了一把小坐凳的事,那个做泥水工的贵州人拿着一把铁锹对着世华的后脑勺说要铲死他。”老骆一脸愤慨,大声地叫嚷着。

原来那把小坐凳是贵州人钉的,吃饭时给世华随手拉过来坐了,贵州人便找世华要,可能一句话没说好,便吵了起来。

“走,给那帮小兔崽子一点颜色看看,不然他不知道马王爷几只眼。”

“走,去砸他个狗日的。”

大家叫嚷着!气氛异常高涨,大有一点就着之势。我便叫醒了跟我一起的几个老乡,在工地上每人找了根应手的家伙什,一群人便沿着环岛公路浩浩荡荡向东澳进发了。

这天刚好是满月,浩月当空,大地一片银白。云澳到东澳也就三四里路的样子,不一会就到了。深水码头工地就在公路右侧的海边上,工棚顺路而搭,背路面海。

在快到工地时,为了不惊动工棚里的人,我们屏声静气,悄无声息。但在快靠近工棚时,一条死狗叫了起来。

“汪!汪汪!……!”

“谁呀?”可能是一个出来小便的,见状惊声问道。

在我们围上去的同时,棚内的人可能也预感到了情况不对,只见工棚东北端的门开处,就见几个人影急速闪出,拼命的往东北方向逃窜。见有人逃跑,好些老乡紧跟着追了上去。

余下的老乡将工棚围严实后破门而入,我也跟着挤了进去。发现还剩有不少人,且还有几个女的,分别倦缩在墙角瑟瑟发抖,其中有一个男的躺在地上,一身灰尘。

“那几个人都跑了,我们这些都是老实人,从来没有欺负过你老乡啊!”可能被先进来的老乡给揍了几下,躺在地上那男的带着哭腔干嚎着。

这时有几个老乡从里间床上拖出个人来。“这人当时也没说好话,为虎作伥。”老骆指着那个人叫道。原来是个帮凶,可能没来得及跑,躲床上给找出来了。

“来,伙计们,给他松松筋骨。”于是大家拳脚齐上,一顿好揍。但这人一直也没见作声,只是双手抱头倦缩在地上,任大家怎么揍就是不响。看得出,这顿拳脚够他喝一壶的了。不管他,一伙老乡跟在陈世华后面在各间继续找,可再也没找到涉案人员了。

我转到工棚后面,只见老罗挥舞着铁锹,带着几个人将竹糊的工棚后墙砸了个稀烂。平时我感觉老罗很斯文的,可打起架来一点也不含糊。

这时,去追赶“逃犯”的几个老乡也已回来了,两手空空,没撵上。

“他妈的,比兔子还快。”回来的人不无懊恼。

“逃命的看你说快不快。”大家七嘴八舌。

“东西捡好了没有?”老罗问道。

“好了,好了。”陈世华、老骆以及另俩位老乡,背着收拾好的行李边走下门口的台阶边应道。于是,我们一起沿着来路迎着月色又雄纠纠的回到了云澳。

当晚陈世华、老骆、和跟他一起的几个老乡在云澳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便搭车回县城了。一段时间以后,听说他们去了海军码头水泥厂工地,是竹坑陈迪德承包过来,邀陈世华合伙做的。这工地位于南澳岛西段北边,之后我还去那里看过他们。

海军码头工程完成后,便听说陈世华跟陈迪德俩人一起,转到揭阳包工地去了。再后来,听说在一次安全事故中,陈世华的三弟不幸在揭阳工地坠亡。遭此横祸,陈世华心灰意冷,就此退出建筑行业,回到了老家,再也没有出门打工了。

陈迪德从那时候起,便一直在外承包工程上的木工。后来又辗转到了广东惠州、深圳一带,规模越做越大,听说现在已经是身价过千万的老板了。

由于黄医生那栋小房子的外架无人搭设,公司便要我几个人帮忙搭,我看木工活总是接不上,便答应了下来。那时候的外脚手架不像现在有钢管扣件,都是用毛竹一根根搭上去,再用那种塑料条捆起来的,非常不好搭。

一天,我站在外架上正搭着呢!忽然听到在下面递材料的南平舅爷喊了起来:“大伯,大伯,你快下来,地震了,地震来了。”

为示尊重,南平舅爷一直跟他外甥一样喊我大伯。

“什么?你说什么?”刚开始我没听清。

“发地震了,你快下来。”南平舅爷又接着喊。

“地震了?哪里地震了?”我一脸疑惑。

“你看那钢筋头。”南平舅爷指着板面的柱子钢筋对我说。

我回头往板面上一看,只见板面上所有预留的一米左右长的柱子钢筋均在左右晃动。

怎么回事,我咋就没感觉到呢!后来想想明白了,因为我是站在竹架上面,那竹架本来就晃来晃去,那能感觉得到地震呢!南平舅爷是站在地面上的,所以便感觉到了。

不过也就震那一下子,后来便正常了。

十月份,我老三出世了,当时多亏了我表嫂,因她跟黄医生的关系处得比我熟,之前她就跟黄医生说好了,届时要请她帮忙的。那天是她去请的黄医生,大半夜的一叫就来了,吩咐我去烧盆热水,水还没烧热呢!就听到了小孩的哭声。

“哈,真顺利,恭喜恭喜,是个男孩!”黄医生边洗手边说。我手足无措,除了一个劲的说谢谢,就不知道再干什么了。

为了表示对黄医生的感谢,以后我一有空,抑或是她那边需要帮手,我就去她家新房子帮忙干活,后来她要算钱给我,但我没让。

这年年底是坐拉货的东风车回家的,是我大妹夫和我一个房侄包的车,车顶拉了张帆布篷,不拉开帆布看,谁也不知道里面拉的是一车人。

我们几十个人坐在里面像偷渡的人一样,特别是一些紧要关卡,像码头上停车等待轮渡的时候,加油站或过收费站的时候,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弄出声响,给人发现了要赶我们下车。人坐在里面的硬车板上既不敢乱动又不敢出声,要多难受有多难受,还美其名曰是叫专车来接小孩的,受老逼罪了。

第十五篇 海鲜渔港

第三年(即一九九五年),在家过完春节,我又伙同老乡们一起,回到了南澳县云澳镇。今年出来主要是为了承包云澳海鲜街工地的木工,去年底就跟一个叫陈爱的汕头老板谈妥,他承建的云澳海鲜街工地的木工分包给我做。所以在家过年时,我便联络了一帮老乡,一起来到了云澳。

当时供销社工地还有些收尾工作没完成,为免首尾无法兼顾,我特意邀了个帮手,就是去年一起出门的余显君老贤。他比我大两个年纪,我一直喊他“金保哥”,其实我辈份比他大,所以他尊我为叔,海鲜工地基本都是他在负责,我两边跑。

海鲜街工地位于云澳镇的西端,就是县城过来,沿环岛公路往东,离云澳镇街口几百米远之外,公路南侧海边的沙滩上。工地东侧紧邻云澳湾渔港,港内停有大大小小不下百余艘渔船。

一共五栋房子,沿海边一字排开。房子的海拨很低,大潮时海水几乎能淹到房子下面的基础。

陈爱承包的是靠西头三栋,东头两栋是另一个老板的。由西往东,第一栋一层主体结构去年已经完成,有几间还砌了砖,我让余显君他们就住在砌了砖的那几间里面。第二、三栋去年仅完成了基础地梁结构,今年的任务就是继续往上盖。

在海鲜街工地给他们安顿好住处,还上街买了些厨房用具和食品,并安排陈容桂在这工地烧饭。余显君的奶名叫金宝,弟兄四个,老二有宝,老三福宝,老四安宝,人家吉祥三宝,他来个吉祥四宝。除了老四,前三个宝都在海鲜街工地做事,陈容桂便是老三福宝的老婆。

一切安排妥当,打工的旅途中,海鲜街工地这一节就此拉开了序幕。

一天我从供销社工地回来,看到大伙围在海边的一棵树下正在忙着什么。走过去一看,才发现他们是在杀猪,正将一条大概一百多斤重的猪用绳子吊在海边的一棵树上,一边淋水一边在刮毛。

“那来的猪?”我一脸困惑。

“海边捡的。”大勇一边不停地刮猪毛一边说。大勇是余显君隔一根纱的堂弟。

“可能是只病死猪,本地人拖来埋了,就埋在西头的海滩上,见成色还好,就给我们抠出来了。”余显君一边淋水一边说道。

“会不会带有什么病毒啊!”我不无担心。

“不会,你看这皮肤很鲜亮很白净的。”大勇刮了一刀,指着猪肚子让我看。

从皮肤看,确跟家中杀的年猪品相差不多。

“我们只吃精的,白的全部熬成油,猪下水扔掉不要,不会有问题,要不到时候我先吃,没事的话你们再吃好了。”大勇很有把握的样子。

只要你们不怕,我还乐得省钱,因为他们在这里都是吃我的。整个南澳都这样,跟谁干活就吃谁的,所以我还特意请了个人给他们烧饭。如是乎,我也就没做太多理会了。

反正后来的这段时间每天吃肉,而且都是精的,吃油就像吃水一样,之前从来没敢这么放肆吃过。

在南澳呆的这几年,辗转了不少地方,足迹几乎踏遍了整个南澳岛。当年一起出门的一十六个人基本都分散了,幸好在南澳打工的老乡多,走到那都能听到乡音。

打工的日子虽免不了辛苦,但也有快乐,最开心的时候就是去海边捡下酒菜。每每退潮,我们便拎个塑料桶去海边,轻轻的扒开海滩上的石头,下面十有八九都会抓到螃蟹。这种螃蟹个头不大,灰黑色,蒸熟后加点小葱一炒,连壳带脚,既香又脆,非常好吃。有时在石头下面还会扒出一种筷子那么长、有点像泥鳅一样的鱼,这鱼适合煮汤,味道很鲜美。

沙滩上,你会发现很多像筷子头那么粗的小孔,顺着小孔扒下去,不会超过三十厘米,一准会找到一个贝,有时一个孔会有两个。这贝不大,圆圆的,跟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装防裂膏用的那种贝壳一个样子,只是个头小了些。

记得第一次扒到这种贝时,几个人一会就扒了大半水桶,高兴坏了,赶忙拿到水沟边去清洗干净,拿回来放点水养在桶里,准备等贝吐两天泥沙再吃,谁知第二天一早便全部死翘翘了。

凡是死了的贝,因为它肚子里的泥沙还没完全吐干净,是没法吃的,最后不得不忍痛倒掉了,很是可惜。不过也学了个见识,凡是海里的动物一定不能拿到淡水去洗,否则一准死翘翘。

海边的沙滩上,也有些个头很大的石头,有不少贝就寄生在石头的表面。有一种没有明显外形的贝,它与石头贴的很牢,根本没法整个弄下来,只能用菜刀(本地人有一种专用的工具)将它挑开,将里面的肉弄回去。这种贝弄起来麻烦,我们一般很少去搞。

捡得最多的还是那种形状有点像瓜子,外壳呈黑褐色的贝。这种贝同样生长于石头表面,贝壳开口的一端有一小撮毛不像毛草不像草的东西,从贝壳内部长出来的,怎么拨也拨不掉。

这种贝个头不大,两、三厘米长的样子,像葵花子一样一枚枚立着生长在石头上,密密麻麻,挤得铁紧,将整块石头覆盖得严严实实,一点不露。像这种贝我们都是直接拿菜刀当铲子来铲,不一会就便铲满一大桶。

碰到大潮时,水位退得比较深,我们还可以涉水到离海岸线较远的石头上去捡。因为离海岸太远,胆小的人不敢去,所以贝壳的生长周期变长,个头就大得多。特别是水下部分,石头与海滩交接处长出来的贝就更大了,一般有五到六厘米长。不过采这种贝可没那么容易,要钻到水底下去用手一个个扒,不识点水性的人很难弄到手。

这里的鱼很便宜,一般的鱼才两块钱一公斤。有一种不大的鱼,除了背上一根主刺,没有其他乱刺,破肚洗净后放油锅里煎,等煎到两面稍黄后放大蒜、生姜、适量盐、水,再盖上锅盖稍闷一会。开锅时,鱼鲜味四溢,满屋飘香,弄得人饭还没开始吃,口水就先吞了个半饱。还有一种鱼,形状有点像王八,这鱼没鱼鳞,也没鱼刺和骨头,本地人用这种鱼煮粥吃,我在一个本地人家里吃过一次,味道还不错。

这里的人死后没有火葬的习惯,直接装木棺里抬山上埋了算事,所以碰到出殡时,时常有人请我们去帮忙抬棺。我也去抬过两次,记得第一次去抬棺时搞得很被动,刚抬出村口便跑了起来,一直跑到临近墓地的时候才罢手,人累得半死。之后一问才知道,跑棺是这里的风俗,且跑得越快越好,否则主人会不高兴的。抬到墓地后我们便不管了,直接下山去主人家拿工钱,有时还管你一顿饭。

这里热天时常刮台风,很多时候一层模板刚支好,还没来得及绑钢筋和浇混凝土呢!听说台风要来,便将钢筋拉上去压在模板上面,再用长绳子横在钢筋上,绳子两端从房子的两边扔下去,绑在下面两层已经成型的混凝土柱子上,以拉住上面的整个模板屋架,避免被台风吹跑了。

那些用竹子扎的工棚就更不用说了,要全部采取措施固定。

记得有一次刮台风时,正值海鲜街工地施工期间,与海鲜街工地仅一路之隔的是云澳中学工地。当时云澳中学工地正在做基础,工人们住的是那种竹子搭的工棚。台风的预警信息几天前就收到了,所有的工地和港湾里的渔船也都做好了准备。

一般,台风到来的前两天是没有风的,整个天空灰朦朦一片,温度较平时有所升高。这样的状况持续两三天后,风渐渐大了起来,紧接着乌云翻滚,电闪雷鸣。再往后便是狂风怒吼,地动山摇,天崩地裂一般。

海鲜街工地那段的环岛公路离海边不远,只见狂风挟带着五、六米高的海浪,气势汹汹地向岸边的公路猛赴,路面上掉落的残枝败叶给洗的干干净净,隔壁工地放在路边的模板方木等材料全部给海浪卷到海里去了。

云澳中学的工棚就在路边,一阵狂风袭来,其中两间的棚顶像是被一只大手从空中一抓,瞬间便不见了。但两头与之相连的工棚的棚顶还都是好好的,真是怪事。

打工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又天。由于海鲜街工地资金紧张,工程进度慢如蜗牛,直到第二年初夏(即一九九六年)才算基本完成。其间还在南澳老陈那里包了些私人房子的模板来做,才算勉强养活这一帮人。

老陈就是去年让我去叠石岩寺帮他兄弟做庙的那个人,他自己带有模板材料,一直包一些私人的活干,他包的活基本都是我派人帮他做的。

海鲜工地模板工程完工后,陈爱让将拆下来的模板材料拨除铁钉整理整齐,分几次装车拉回了汕头。当时他在汕头自己的老家接了不少私人的房子,并让我带几个人去汕头帮他。于是,在一九九六年的端午节前后,我带了几个人转战到了汕头市。

第十六篇 辗转汕头

陈爱家住汕头市龙湖区辛厝寮街道,此处东临新津河,往西不远,穿过一条铁路,便是一条南北走向泰山路。当时泰山路正在建设,仅完成水稳层的修筑,沥青路面还没盖。沿泰山路往南不远便是汕头火车站,陈爱承包的工程基本都是这一带的私人住宅。

刚开始我们才过来四个人,我、金宝哥、南平舅爷、以及沙田我大表哥的老婆舅耀舅爷。象我堂弟昌旺、胞弟昌友、本组叔侄堂顺哥、圣海老贤以及新华等,都是后来才过来的。

当时跟我们一起过汕头来的,还有一个河南的小伙子,陈爱将他安排到他二弟的厂里做事去了。陈爱兄弟三个,他是老大,老二在市内开了一家灯具厂,老三有辆车,专门给别人拉货。

那时候,陈爱自己要在南澳海鲜街工地处理一些收尾工作,同时还要找公司进行项目结算,故汕头这边的工程他都是交给我在负责,他自己仅负责接工程和结算工程款。

工程施工期间,模板安装、钢筋绑扎、外脚手架搭设及柱子的混凝土浇捣等工序均由我带人完成。由于我人手不够,仅楼板混凝土由房东自己另外请人浇捣。

刚开始建的第一栋房子,是火车站后面一姓谢的村主任家的。他拟建房屋的周边都是别人的房子,前面一条四米来宽的街巷,巷子的另一边、也就是他的对面,是一家红木家具厂和一家电子厂。

与家具厂并排着的,还有一个小买部,夫妻俩开的,他有一部黑白电视,和一部影碟机,饭后无事,我几个便跑到他那里看电视。为方便我们观看,他特意将电视机搁置在柜台上,并将屏幕朝外,同时在外面罢上几把椅子、条凳什么的,供我们坐。

店老板非常乐观、开放,常常当街播放三级片,搞得他老婆一个劲骂他神经病。我们几个人每天喝的啤酒都是在他这里买的。那时候虽然赚钱不多,但啤酒都还老贵了,蓝带四块钱一瓶,最便宜的青岛和海珠啤酒也要三块钱一瓶,再便宜的便没有了。

谢主任在他拟建房屋的旁边、电子厂的前面,用竹子搭了一间小小的工棚给我四个人居住。刚开始,棚内的蚊子特别多,蚊帐都不起作用,也不知道它是如何钻进去的。好容易一只只拍死了,第二天早晨醒来,蚊帐内又有很多蚊子,一只只粘附在蚊帐上,吸的肚胀腰圆,一拍一手血,个个给蚊子咬出一身的红点。

随着时间的推移,天气越来越热,蚊子也越来越少,最后竟一只也找不到了,也不知道是被热死了还是躲到什么地方避暑去了,真是怪事。

给谢主任建房子时,每浇一层楼板混凝土,他老婆总要买一些烤鸭和卤猪头之类的贡品到工地上来拜老爷。因为我们四个人是自己开伙食的,拿来的贡品基本就没拿回去过,扔给我们吃了。所以我们都盼着他家捣楼面混凝土,一捣楼面混凝土就等于给我们改善了一次伙食。

谢主任整天骑着一辆太子摩托车,手挎大哥大,光着个脚丫子,连袜子也不穿,一双皮鞋的后根永远趿拉着,我就没见他正经穿过。每次一听到太子摩托车那特有的轰鸣声,就知道是他来了,感觉非常拉风,让我羡慕不已。当时我想,什么时候能混到他这副模样,我就死也瞑目了。

但就在谢主任的房子将要封顶的时候,听说有一路特高压线要从这里的上空穿过,为防辐射伤害,凡高压线经过的地方,下面的住宅都得搬迁。当时高压线还没架设,但上面的文件下来了,同时划定了搬迁区。

谢主任的房子刚好完成了主体结构,且一层已经简装完成,并租给了对面的家具厂使用,仅差上面几层没粉刷装修了。听说要停建,他很是失落,对费尽心力,建设到这个程度的房子,不能搬进去享受一下感到非常遗憾。

由于要搬迁之故,凡划定在搬迁区域内的房子,大部分业主都在拼命往上加层,害得我们几个人每天晚上加班,帮他们支模板到深夜。为了以最低的成本赚取最大的收益,他们仅支一点平板模,没有梁也没有柱子,等于整个楼板都是支模架在受力。

模板支好后,他们再在上面薄薄的浇一层没渗多少水泥的混凝土。由于水泥渗太少,混凝土表面白白的,为了让其看起来像混凝土些,便又在上面涂一层纯水泥浆。钢筋就不用说了,连铁丝都没放一根,这样来骗取国家的拆迁款。

这样要直等到拆迁面积测量后才能拆除模板,否则,所浇的混凝土站不住。不过我没等到帮他们拆模板,半年后看到模板还支在那里,应该是拆迁面积还没最终核定吧!

当时陈爱也想在谢主任的楼顶加盖两层,也想蹭两拆迁款花花,但谢主任没让。可能是考虑到他大小算是个村官,不方便做这事吧!

谢主任的房子完工后,由于陈爱在他自己家附近又接了两栋私房,我们便搬到了陈爱家附近、原先他老爸开店用的两间房子里安顿了下来。这时,由于工程多了起来,我弟余昌友和余圣海老贤也过来了。陈爱自己也回来了,说是南澳工地的事情已处理妥当。

那时候的水泥袋都是牛皮纸做的,为加强水泥袋的牢固度,水泥厂将牛皮纸叠个四到五层进行缝制,一个没拆破的水泥袋能卖到七毛钱。只要在水泥袋的任意一端,找到那根白色的线头一拉,就跟现在装大米的袋子一样,一下子便能拉开,不用破坏袋子。每次搅拌柱子的混凝土时,我们几个人不慌不忙,都是这样拆水泥袋的。

卖得的钱我们都拿来买点心吃了,有个卖鸡蛋饼的人,骑一辆旧单车,每天上午九点半,一准会送饼过来,一块五一个,我们每人一个。水泥袋也是别人来工地收的,你跟本不用动弹。由于楼面混凝土的量太大,我们几个人浇不了,是房东自己请人浇的,袋都给他们铲破了,这种袋子便不值钱了。

陈爱家有部固定电话,老家有什么事都是打他家电话的。有一天晚边,我们都在陈爱家看电视,接到老家我显周同年的老爸打过来的电话,说是什么计划生育上的事,让我去峡山找到我同年,叫他一定回去一趟。

我跟显周既是俩同年又是隔壁邻居,关系一直处的不错,故第二天一早,我便往朝阳峡山找他去了。

峡山是朝阳县下面的一个镇,位于朝阳县城以西三十来公里处。那时候没有手机,又没有一个确切地址,找一个人就跟大海捞针差不多。

我先在汕头坐车到朝阳,再在朝阳坐车到峡山,下车后,我采用笨办法,逐个工地去打听。跑了不少工地,总算问到一个老家是龙港的老乡。但他说这附近没有潮坑的人,听说龙岭那边有一伙潮坑的,但不知道有没有我要找的人。

“龙岭在哪里?离这里有多少路?”

“十来公里吧!主要是没车,去那边的车好像很少的,要不你去前面那个路口看看吧!”

不管怎样,总算是问到一点有用的信息了。我谢了老乡,折返到广汕公路,来到老乡指给我的那个路口。听老乡说,龙岭在广汕公路的南边,路口处有一条往南的支路便是去龙岭的。

来到路口,发现有辆面包车停在路边,问后才知道不是去龙岭的。正一筹莫展,一辆老式二八大杠响着铃铛来到我面前。

“你要去哪里?我送你去吧!”骑车人操着一口浓重的潮汕话。

这是一种能承载一定重量的老式自行车,他们在后架上铺了块木板用来载客,朝阳这边,跑这种车子载客的不少。

“去一趟龙岭多少钱?”我问道。

“去龙岭那个地方?”骑手面相黢黑,跟陈爱差不多。

“具体我也说不准,哪里打工的人多你就往哪里拉吧!”看来龙岭的地盘还不小。

“那就拉你到工业区吧!打工的人几乎都在那边。”

“可以的,多少钱?”

“那边很远的,你给十块钱吧!”

“要十块钱?太多了,少一点,少一点。”

通过讨价还价,最后以八块钱成交。

果不其然,在龙岭工业区内的一栋厂房里,终于找到了显周同年,他跟我同年嫂以及一大帮老乡在厂房内做粉刷。

见到我,他一脸惊奇,对我能找到他这里来感到很不可思议,同时对我给他带来的信息也深感忐忑不安,他当时立马打了个电话到他堂兄余显雪家里问情况。他堂兄在老家镇上做生意,家里装有电话。听他堂兄说家里没出什么事时,他才稍稍放心了些。

他这里是吃食堂的,晚饭时,显周同年还去外面买了些熟食和酒回来,由于他自己不会喝酒,还特意叫了俩老乡陪我,盛情殷殷。

当晚便住在了龙岭,搭老乡们的被褥沟将就了一晚,第二天一早我便原路返回了汕头。

第十七篇 汕头机场

一天下班后,沙田我二表哥来了。头天晚上他便打了陈爱家的电话,我刚好在陈爱家看电视,便跟他说了我的具体地址,同时教他下火车后,坐十二路公交到辛厝寮菜市场,下车便是。

我二老表叫柯善雄,他在老家是教书的,带洋港镇中学毕业班的数学。听他说是为了计划生育的什么事,跟校领导不对付,便一气之下出来了。

“那你出来打算干什么呢?”我考虑到他一介教书先生,做工地太委屈他了。

“先歇两天再说,工作慢慢再找嘛!”他一副大大咧咧、无所谓惧的样子。

“泰山路那边有两家职业介绍所,要不你明天先去挂个号吧!”家里的顶梁柱,总不能歇太长。

次日,他便真的去了泰山路的职介所挂了个号,而且当天便将工作落实了,准备第二天去参加公司培训。吃晚饭时,我问他是什么工作,他只知道是一家做产品直销的,具体是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

第二天下班后,我发现他拿回来很多红色的纸花,一串一串的,每串都挂在一根小竹杆上,随风摇晃,看看还很是艳丽。

“这是啥?”我好奇的问道。

“这就是他们的产品,他们公司就是生产这种纸花的,说是为防止中间商赚差价,便招收直销人员拿着产品直接上街兜售。”

“鬼话,你们难道就不要工资吗!卖这东西还要参加培训?”

“公司收三块钱一支,三块钱之外的便是你的工资了;培训是为了教你如何掌握客户心理,如何运用话术,便于生意成交。”

“你今天卖了多少支出去呢?”

“一支都没卖。”老表两手一摊,露出一脸无奈的表情。

“这东西还卖三块钱一支,鬼才要。”我没好气的找了一句。

“管他,先混混再说。”表哥心态倒不错。

从这天开始,我老表便每天走街窜港卖起纸花来。

一天下班回来,正准备洗澡,发现我老表拿着一把纸花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个陌生人,手里拿了好些洗发水。

“什么情况?”我一脸疑惑,问走在前面的老表。

“别理他,我不可能要那么多洗发水的嘛!”我老表一边进门一边对我嘟嘟囔囔。

经了解,原来跟在我老表身后手拿洗发水的人,是在街上摆摸奖摊的。听说一共十张牌,其中八张有奖,奖金七张一块,一张两块;一张不奖不罚,仅最后一张,摸到了便要买他十块钱一瓶的洗发水一瓶。

如果每张牌的奖罚等额的话,那么中奖的概率是百分之八十,买洗发水的概率只有百分之十,表面一看,这生意还是可以做的。问题是你摸十次,算你每张牌摸一次,你还得亏他一块钱,如果加上他再搞点小动作,偷换几张买洗发水的牌进去,不买死你才怪。

好在我们人多,对方才一个人,最后跟他买了一瓶了事。

这样又过了些日子,我老表的生意还是做不起来,这些天非但没赚钱,职介费,公司产品押金等,反而搭进去不少。

“要不你还是跟我一起去工地吧!搬搬材料总还是吃得消的嘛!”

“可以啊!我看这生意也不是养爷的崽,明天我拿去退了。”

之后,表哥便跟我们一起做起了工地。但他从来没做过,工地上的事一窍不通,仅能帮我们递递材料,浇浇水什么的,当一个小工用用。但他也没做很久,前后一个月光景,刚做了点车费,便又回老家教他的书去了。

离陈爱家不远有个飞机场,常常看到飞得很低的飞机呼啸着掠过头顶。长这么大还没近距离看过飞机,出于好奇,便约他们几个一起去飞机场看飞机。根据飞机降落的方向,大抵估摸了一下飞机场的位置,在经过一大片农田后,终于来到一道铁丝网跟前。

透过铁丝网,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条长长的、一眼望不到头的跑道。跑道的两边都是农田,农田往左是一大片空旷的停机坪,上面停了不少飞机。停机坪与跑道之间有两条横向通道连着,应该是收发飞机的通道。停机坪再往左有一大片房子,大概是航站楼什么的吧!

正在这时,一阵“嗡嗡”声由远而近,只见一架飞机几乎是贴着地面,从我们的右侧擦着铁丝网呼啸着向跑道滑去。两边水田里的禾苗还没抽穗,在飞机强大的气流带动下,禾叶像大海里的水一样向两边翻滚着波浪。在飞机着地的一刹那,我明显感到有些许灰尘扬起,就像小时候甩纸牌时,纸牌落地瞬间的情况一样。

飞机落地并滑了一段距离后,便从前面那条横向通道像开车一样开到停机坪上去了。

接着停机坪上又有一架飞机,从我们站立这端的那条横向通道开到了跑道上。过了一会,只见飞机沿着跑道滑动起来,越滑越快,几乎在跑道的尽头腾空而起,不一会便消失在了天际。

一天看下来,发现这里有两种大小不同的飞机,大的应该是客机,无论是起飞还是降落,客机的噪音都不大。还有一种小型飞机,起飞和降落时噪音都很大,后来听陈爱说那是军用飞机,因为速度快所以噪音才大。

发现飞机的起飞和降落都是同一个方向的,无论飞机的航向是南是北,如果这个机场的跑道规定是由南往北滑行起飞的,往南的飞机也只能往北起飞,等飞起来后你再在空中调转方向。

看了一天的飞机,中午连饭都没吃,直到太阳偏西时才回来。

陈爱家旁边的两栋房子完工后,我们又搬去了火车站。因为陈爱跟人合伙,在火车站南出口处,转包了很多门面房过来做,住火车站比较方便。也就是从这年年底开始,京九线开通,这里就有回老家的火车,再也不用绕道广州了。

反倒是有些在粤中地区打工的老乡,因为年底回家买不到车票,听说我在汕头火车站做事,便先坐大客到汕头找我,让我想办法送其进站上车。像我本湾子的领霞、红霞姊妹,她俩本来是在惠州做服装的,由于广州车站买不到票,便坐大客来汕头来让我想办法。我哪有那本事,费了两包烟,让陈爱找人给带进去的。

我们做的火车站门面房,位于火车站南端大门外。此大门并非火车站的主大门,主大门在西边,南大门是个下车出站的大门,门内不远便是火车站站台。领霞、红霞俩姊妹便是从南门送进去后再请人送上车的。

与陈爱合伙的人姓周,火车站门面房工程就是他承包过来的,再将模板这块连工带料分包给了陈爱。

周老板比陈爱小,跟我年纪相仿,整天穿着一件香色的皮上衣。一次聊天时,无意间得知他那件皮上衣是花三千多大洋买来的,差不多是我小半年工资了,觉得很不可思议。其实那皮衣看起来皱皱的,一点也不抢眼。 周老板有个手持电话,比大哥大小些,扁扁的,顶上有根天线,打电话时得拨出来,我时常借他的手持电话呼陈爱的BB机。

门面房工程施工期间,我发现有一位年轻人,每天踩着一辆三轮车在大门口卖甘蔗。有人买的时候,他便给人剥好皮、切成段后装袋,但很多时候他都是坐在车沿上看书。当时我想,如果也去摆个水果摊该多好,有人买水果时才耽误一下,没生意的时候,我便可以专心致志的看我的书了。

后来转到浙江丽水后,晚上出去逛街时,看到府前市场门口有人在摆地摊卖旧书,当时也有这想法。这样既能赚钱,又收获了看书的乐趣,一举两得,但这愿望一直也没能实现。

门面房工程完工后,我们又搬到了火车站往南两公里的永安村,靠近韩江溪的边上,陈爱在这里又接了两栋私人的房子。

一天,张家祖舅爷来了,他本来是新华的舅爷,也就是新华他老妈的亲弟弟,因我跟新华是亲房,为示尊重,故随新华也叫舅爷。袓舅爷跟金宝哥还是俩郎舅,叫金宝哥叫姐夫的,他这次来汕头是受他姐之托,特意来汕头看他姐夫的。

原来,袓舅爷上半年一直在朝阳做泥工,这次回老家是忙双抢去了,忙完双抢后再次回朝阳上班的。由于他姐夫长时间没写信回家,他姐便特意嘱他来汕头看看。袓舅爷为人低调,对谁都很客气、礼貌,既然来了,我们自然免不了要热情招待一番。他在这里住了一晚上,第二天便回朝阳上班去了。

时光荏苒,犹如白驹过隙,弹指间,匆匆又是两年。打工的日子,有泪水也有喜悦,有艰辛也有慰藉。支付了青春,收获了皱纹,客居在别人的城市,咀嚼着乡愁的苦涩,那滋味,那感受,真不知道,什么样的结局,才配得上这一路的颠沛流离。

第三年(即一九九八年)上春,受老乡之邀还转到揭阳做了一段时间。直到初夏时节,我老妈打来电话让我回去。原因是村干人选空缺,蒙家乡父老抬爱,让回村任职。打了这么多年工,也真是有些腻了,接电话后,我便收拾行李回了老家。

第十八篇 温州谋生

在老家做了两年“村官”,一九九九年底,由于我分管的小组出现了一例计划外而被一票否决。说真的,即使不被否决,我可能也撑不了多久,之前打工赚的几块钱都被这两年花光光了。

村里没几块工资不说,还要处处伸手问老百姓要,什么公粮税、优扶款、水利工程的以资代劳、村提留、乡统筹……等等等等。基本一个人口一年都在两百块左右,最多的组达近三百,没钱就拉猪赶牛甚或拿房子做抵押,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往事不堪回首”。

基层最难做的有两样工作,前面说的兑现只是其中之一,还有一项更棘手的工作就是计划生育。记得有段时间,上面要求纯女户也要结扎,村里几个人分任务,一人负责一个纯女户,由镇干部协助。

还好,我分到的是一户比较开明的人家。那天我是和镇土管所的一个人一起去的,到了那户人家后,非常艰难地说明了来意。被催扎对像什么都没说,只是无声地流着泪,默默地跟着我们一起去了镇卫生院。

说真的,那一刻我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并暗暗下定决心再也不干这狗屁工作了,为儿孙积点阴德。

相比之下,打工已变得不那么艰难了。两千年的端午节后,我跟邻组的孝龙老贤一起到了温州。之前在广东做工地太累了,想去温州进厂,找一轻松点的事做。

之前带我到广东南澳打工的显义老贤和他女婿,以及他本湾子的几个人一起,在温州的一个托运部上班。这次来温州,就是奔他而来的。

出门前便要来了显义老贤的地址,温州站一下火车,买了张温州旅游交通图,我和孝龙老贤就直奔显义老贤上班的托运部。

见我俩到来,他们都很高兴,说明来意后,显义老贤立马去找了托运部领导。但领导说最近接件不多,且有越来越少的趋势,如再收人的话,大家的事就不多了。无奈之下,决定暂住托运部几天,大家都帮着打听,等找到事了再走。

托运部是吃食堂的,晚饭时食堂打来的菜不算,显义老贤又特意去外面端了几个菜,还买了酒回来。我们将酒菜摆在一个很大的打包好了的纸箱上面,显义老贤的女婿给大家满上酒。

“惭愧,没能帮上忙,来,老叔、孝龙老弟,一杯薄酒,略表慊意。”显义老贤端起了酒杯。

我辈份比显义老贤大,所以他一直尊称我老叔。

“老哥言重了,当年南下广东就得老哥帮衬不少,这次又来打搅,深感不安,蒙老哥盛情,借花献佛,愿老哥身体康健,诸事顺心!”言毕,大家的酒杯碰在了一起……

随后几天,我跟孝龙老贤一起,在温州的大街上四处游荡,专门留意街边那些广告栏里、墙上或电线杆上的招聘信息。

离托运部不远有座立交桥,是我俩常去的地方。桥下面,有点像南澳县的邮局门口,人员很集中,各种做生意的、玩杂技的、摆像棋残局的、猜瓜子骗人的,行行色色,不一而足。不过,我来立交桥下面,主要是为了看桥头堡墙上张贴的招聘信息。

一天,发现一则招保安的信息很适合我,于是根据信息上提供的地址找了过去。原来是一家中介所,不是一家,是一长串中介所。这一长串有十多家,都是做中介生意的,每家门口都贴着整面墙的招聘信息,广告牌上还写着:“好工作帮你找,每位十五元,不成功退十元”。

根据要求我们每人交了十五块钱,给了我们一个地址和一个电话,根据地址转了几次公交才找到那个地方。下车一看,这那是什么工厂,不过是一排很小的做石材加工的几间门面房。

不到地头心不死,既然来了总得见到人,看他是怎么个说法。于是我找到一家电话亭拨通了中介给我的电话。

“你好!我是来应聘的,已经到了,你在哪里?”我客气的问道。

“你等我一会,我这边有点事。”对方答应着。

我正要问多长时间能回,“嘟!嘟!嘟!嘟!”对方挂断了。

等了一会,我又打过去,但没人接,再打,还是无人接。

不能再等了,再等天就黑了,我和孝龙老贤一起又折回到那家中介所。

那人远远见我走来,老早就准备好了二十块钱递给了我俩。

我忽然明白了,中介张贴在店门口的这些招聘信息全都是假的,根本没有那回事,他根本就没打算赚你十五块钱,为的就是你那五块钱。骗你没商量,就这社会,就这江湖,一点辙没有。

这里有个很不文明的现像,大街上虽然人来人往,但有好多人随地小便。联想到我那被骗的五元钱,及立交桥下明目张胆的行骗伎俩,感觉温州这地方的人文素质确有待提高。

在温州转了好些日子,一直也没转出个结果。后来听说有好多老乡在青田做木工,我表妹夫陈绪松兄弟几个也在那里。无奈之下,我只得告别了显义老贤,及在托运部的一帮子老乡,折返到了青田。

青田位于浙江省东南部,瓯江中下游,属丽水市下辖的一个县,离温州不远。青田是中国著名的华侨之乡,现有海外华侨华人达二十二万之众,分布在世界八十多个国家和地区。青田石雕享誉海内外,它玲珑剔透、晶莹如玉,为广大奇石爱好者争相收藏。

折返青田前,我问孝龙老贤如何打算,他说再找两天,万一不行的活便去广东东莞。因为他儿子、女儿、女婿都在广东东莞做服装外加工,听说生意都还做的不错。

自温州一别,之后我就再也没看到过孝龙老贤了。前些年他儿子回家盖房子,让我帮忙设计个图纸,我问他儿子要了他的电话后才跟他联系上。原来我俩分开后没几天,他就真的去了广东东莞,直到现在都还在那边,帮他儿子看大门。

我折返到青田后,跟在青田做木工的绪松表妹夫、他胞弟绪柏、还有其他几位老乡一起,在石郭制衣厂工地又做起了老本行。

第十九篇 侨乡青田

一段时间后,石郭工地完工,我们几个人便辗转到了百山吴丙洪老板承包的山口石雕城工地,其间还去过方山,帮一个本地老板做发电站的模板。

从山口到方山,四、五公里路的样子,沿途有不少腊石矿,头顶上空布满了索道,这些索道一端连着腊石矿,一端伸到公路边的腊石厂。他们将矿道内挖出来的腊石装在矿车上,沿着索道一直滑到公路边的腊石厂,碎成粉末后再拉去山外。

再往内走便到了方山,方山海拨比较高,是一个四面环山的小盆地,之间镶嵌好些小山丘。这些小山丘大小不一,错落有致,风格古朴的民居依山傍水,点缀其间。山涧小溪清澈见底,冰冷刺骨,跳跃欢腾。岭上梯田鳞次栉比,阡陌交错,层层叠叠。远远望去,整个方山犹如一幅浓墨重彩的山水画卷,一路走来,总给人一种“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之感。

方山电站在山口到方山的中间位置,一条盘山公路位于进山的山沟左侧,公路边全是腊石厂,腊石矿位于右侧对面的山头上,一根根粗大的钢丝索横跨其间。方山电站就在右侧对面的半山腰上、腊石矿的下方。

半山腰上有个山洞,看样子像是人工打凿出来引水发电用的。洞口处依山就势做了个大水池,水池外侧有一根大水泥管,顺着山坡一直敷设到山脚下的发电厂房里。由于整个电站有不少设施是钢筋混凝土结构的,所以,我们几个人在这里专门帮他支模板。

半山腰的水池内需要安装很多大型机械设备,由于交通所限,这些设备只能拉到公路边,从公路到半山腰的水池之间这段路,汽车是上不去的,必须采用人工以肩挑背扛的方式往上抬。设备都是铁的,每件都有上吨重,所以每次都得安排三十六个人上肩。包括一些帮手,一次不下四、五十人。由于人手紧张,老板每次都叫我们几个一起去帮忙。

每次抬设备时,老板都会买很多啤酒、矿泉水和饼干什么的给大家吃,每人一瓶啤酒,一筒饼干,不喝酒的就喝矿泉水。我表妹夫平方也在那里,他向来不喝酒,而我却嗜酒如命。每次让他拿啤酒,我去山沟打一瓶水给他换,而他却偏偏拿矿泉水。其实这里的山沟水并不比瓶装矿泉水差,他这人就是死脑筋,气死我了。

有一次,大家抬着一件设备跨过山脚的水沟,正准备往对面山上爬的时候,忽闻身后传来 “扑通,扑通” 几声巨响。急切间,扭头循声望去,只见右侧身后水沟里的水花溅起老高,离得近的,衣服都全给溅湿了。大家面面相觑,一脸懵逼的样子。

“上面,上面。”听到对面公路上有人在喊,一边喊还一边向我们打手势。

顺着那人的手势向上望去,只见其中一条索道上,一节矿车斜挂在上面摇摇欲坠。见状大吃一惊,大家急忙扔下设备,拼命向山上爬去。刚爬不远,身后又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回头一看,更大的水花四散飞溅,刚刚还斜挂在索道上的矿车,现在已经躺在山涧的水沟里了。

原来是索道上运矿石的矿车没卡牢,脱扣了。先是脱了一端,将矿车内的矿石全数倒了出来,掉在山沟里砸出第一次水花,第二次水花是随后掉下来的矿车砸出来的。

大家惊愕不已,瘫坐在地,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经历这次险情后,大伙再也不敢抬了,后来还是电站老板找矿山老板沟通,约定在我们抬设备穿过索道下方时不要出料,这样才敢继续。

山口石雕城和方山电站完工后,听说大水坑陈新福在青田谢桥公寓工地包木工正缺人手,我几个便一起回到青田县城,找到陈新福,到谢桥公寓做木工了。

陈新福是通山县大水坑人,离我老家不远。跟我一般年纪,人略显清瘦,话不多,办事较稳重,为人坦荡,重友轻财,深得众老乡敬仰,大家都亲切地喊他“老掠师父”。

谢桥公寓工地是同心建筑公司承建的,木工清工分包给了本地一个叫周彩斌的老板。这人中等身材,人比较胖,一脸络腮胡子,见面一口笑,人很好相处。因喜欢在外拈花惹草,一张猪肚脸常被他老婆抓得稀烂,背后我们都喊他“猪头”。

由于谢桥公寓工地的工程量大,周彩斌自己吞不下来,便转包了一部分给陈新福做。并由周彩斌帮忙,在瓯江大桥北岸桥头下面租了个地下室,我们一共十多个人,就住在桥头堡下面的地下室里,其余老乡都分住在青田鹤城老城区,均相隔不远。

瓯江大桥北岸桥头正对着一座山岗,由南往北过桥后,由于直行有山岗阻挡,公路便往东急速下弯,弯转三百六十度后,再与沿江的鹤城西路合二为一,并从底下穿过瓯江大桥桥头,一直往西延伸,可直达丽水。

在瓯江大桥桥头东侧,有一个桥头下弯公路围成的大圆盘,盘内绿植茂密,正中立一浮雕,两根大理石斜柱顶着一个镂空的圆球,球上面站着一对引颈向天的白鹤。

圆盘南侧,跨过鹤城西路便是瓯江,在瓯江与鹤城西路之间有一硬路肩,路肩外侧有一跑往瓯江江滩下行的石阶。拾级而下,二十余步后,左手边靠路肩一侧有扇铁门。推门入内,中间是一条过道,过道两边都是门对门的房门,每间十到二十平米不等,最里面是一个比较大的卫生间。除了靠右手边朝瓯江一侧的房子有窗户外,其余房间均没有窗户。

这里便是周彩斌帮忙租过来、供我们一帮老乡居住的地下出租屋。其中四对夫妻,每对占了一间偏小一点的房子,两间大的给了我们十来个单身汉,虽有些拥挤,但还能对付。

老掠师父夫妻俩住在左手边一间没有窗户的房子里,这间房子的后面有一条单独通往卫生间的通道,这通道虽然不宽,但一个人还是完全好住的,于是,我便将通道两端的门一关,一个人住在了里面。

这地方很隐蔽,不走下台阶,你根本看不出来硬路肩下还有一帮人住在里面。由于整个居所处于地下,又紧临瓯江,虽时值盛夏,故并不觉得很热。

热天的时候,我们基本都在江里洗澡,入秋以后,大家便不敢下江了,纷纷烧热水去卫生间洗。但近二十来个人共用一个卫生间,很是捉襟见肘,每天早晨起来上厕所,抑或是下午下班后回来洗澡时,就更是一卫难求了。

男人还好说,万一等不及了还可以去江滩上解决,但女人总不能也撅着个屁股去外面吧!如是我们约定,晚边洗澡时依次挂号,早晨排泄时女人优先。

其中有一对夫妇是江西纽丝人,离我老家不远,男的姓洪,大伙都喊他老洪。老洪他老婆胖胖的,操作一副大嗓门,说话八里响一样。一天下班后,我拎着一桶水准备进卫生间,见门关着,我便随手敲了敲。

“谁呀!谁呀!是不是想喝洗澡水啊?”只听到老洪老婆那副大嗓门从门内破锣似的传了出来,一边喊还一边拿了个什么东西将门板拍的山响。

我大吃一惊,赶忙扭转头,像个狼狈的小偷一样,逃也似的跑回了房间。

同是在一起打工的工友,老家都相隔不远,非亲则故。且出门在外,共住一室,一起做事,一起吃饭,混得跟自家人一样。平时大家说话也没个高低,骂骂咧咧惯了,相互间也没人责怪,更没人记恨。

有一天上班,我拎了钉篮上到屋面,正准备去拉外围,一个没注意,被钢筋工摆放的板副筋给绊了一跤,篮内的铁钉散了一板面,懊恼不已,一边捡一边将板副筋往一边扒。

“你咋能扒我钢筋呢?给你扒乱了我还怎么绑扎?”一个在板面上绑扎钢筋的年轻人对我吼了起来。这人三十来岁,身材匀称,五官端正,一副八字胡搭配一头浓密的黑发,显得特别精神。

“不扒开我怎么捡铁钉呢?”一边说一边继续捡我的铁钉。

“谁叫你不注意呢!你自己眼睛不看,这样扒乱了,我还怎么绑扎?”

其实捡铁钉时扒乱不了几根钢筋,倒是摔倒时绊乱了不少,但这也是没办法的,摔跤不由人嘛!本来就非常懊恼,见此人竟然指责我眼睛不看,便有点冒火。

就这样一个一句,话语越说越极端,火药味也越来越浓。

“你要注意点,青田这地方治安不怎么好。”为了镇住他,我最后来了这么一句。

不过这话也并非是忽悠他,当时在青田打工的老乡确实不少,光在谢桥公寓这个工地内做事的就不下四、五十人。

谁知那家伙听后,便“嗵!嗵!嗵”下楼去了。不大一会,在我正得意间,只见楼梯口窜上来四、五个人,刚刚下去的那家伙也上来了,并指着我说道:“就是他。”

于是,那几个人冲到我面前,捉手的捉手,抱脚的抱脚,合力将我往楼下拉。原来这家伙刚才是下楼搬救兵去了。

我知道他们是想将我拉到工地围墙外面好揍我,因为在围墙内他们是不敢揍的。于是我便拼命的抓住楼梯间的顶木,不让他们往楼下拉。但我一个人那能奈他五个人何呢!不一会便给他们拉下来了两个楼层。

“钢筋工在打老余了,大家快过来啊!”正在这时,不知道是谁站在对面那栋楼的楼顶上用我的家乡话喊了起来。

“在哪里?在哪里?揍他狗日的。”大家一呼百应。瞬间,所有楼层喊打声一片。

那几个人见势不妙,扔下我一溜烟的往楼下跑了。

没有了束缚,我便也跟着跑到了楼下。这时,楼下到处是赶下楼来解救我的老乡,我跟他们简单说了经过,大家便跑到各处去找,但那几个人早跑没影了。

后来才知道,在这里承包钢筋的是青田百山人,那个跟我发生口角的是河南人,在这里帮百山人做工。刚刚要拉我下楼的几个人便是那个承包钢筋的百山人组织的,见我们人多,肯定是跑去外面避风头去了。

因为此事,公司还罚了周彩斌五百大洋,这是后来听老掠师父说的。一切又恢复了正常,只是自此事件之后,在这个工地上,就再也没看到过那个河南人了。

不是冤家不聚头,直到两千零二年的十月间,我正式入职同心公司以后,在遂昌县花园路工地,竟又碰到了那个河南人。本着冤家宜解不宜结的处事原则,我笑着告诉他:“没事,放心好了,都是出门求财的,能再次碰上也是缘份,安心做事就是了。”

两天后,没看到河南人来上班,我便问另一个钢筋工,才知道那个人又走了。自此以后,便再也没见到过那个河南人了。

寒来暑往,在青田呆了一年多,先后转了好几个工地,除了前面说过的石郭制衣厂、山口石雕城、方山水电站、以及谢桥公寓工程外,还有飞鹤山庄工地、水南工地等。最后还跟我平方表妹夫一起,帮青田一个本地老板做私房时,在新建岭我加老表处呆了一段时间。

直到两千零一年初冬,由于青田新开工地越来越少,木工活也越来越难找,刚好听说老掠师父带了一帮人在丽水又包了个工地,而且急需人手。我便于当年冬月转移到了丽水,并在丽青路与花园路交汇处找到了老掠师父他们一伙。

第二十篇 莲城丽水

丽水市位于浙江省西南端,属浙闽两省结合部,下辖一区一市七县,青田县便是其中之一,市政厅设于莲都区。瓯江水系自西往东穿越全境,经温州注入大海;金温铁路横贯南北,在市区设有丽水站。

莲都区,隶属于丽水市管辖,是浙西南地区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城区四周群山环绕,一江带水,筑坝成湖。由于周围山峰形如莲瓣,故又名莲城。丽水撤地建市设区后,定“莲都”为市辖区。

原来丽水工地也是周彩斌在同心公司承包过来的,项目名称叫丽水同心新村工程,也就是现在的丽水同心新村小区,当时周彩斌承包的是九号、十号两栋楼的模板。同样是因为他找不到工人,便将木工清工转包给了陈新福。

在大洋路与花园路之间的丽青路南侧,是一片老旧的民房,周彩斌在靠路边的位置租了几幢,用于工人的临时住所,我们一帮老乡便住在这里。

当时,同心公司委派在此项目的负责人叫陈伟岳,浙江永康人,五十多岁,身材较胖,走路办事慢慢腾腾,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一根香烟永远刁在嘴上,就没见他断过火。我们当面喊他“陈工”,背后都喊他“老烟鬼”。

这年年底的雨水特别多,不大不小,淅淅沥沥,就没怎么停过,一个多月没见太阳露过脸。由于要赶工程进度,根据老烟鬼的要求,所有人员不但白天不能缺勤,而且每天晚上还都要加班。

当时正值数九寒冬,白天犹可,晚上还要冒雨上班,别说有多愁死人了。记得有好几个晚上,我们实在不想加了,便赖在出租屋不走,那老烟鬼便直接跑到我们的租住屋来叫,你不出门他便不走,真是服了。

刚开始,每人发了一件雨衣。这雨衣是尼龙纸做的,很薄,外面买两块钱一件,没穿几次便破了,根本不顶事。后来我们便将工地上拿来盖钢筋的三条纸每人割了一块,像蓑衣一样披在肩上,比那两块钱的雨衣经事多了。

好在当年暖冬,基本没见霜冻,倒也没觉得很冷。

大概做了一个来月,时值年底,便匆匆结帐回家过节了。

过完春节,在几位老乡加工友的邀约下,我又回到了丽水莲都区,继续在老掠师父分包的同心新村工地做木工。在完成了九、十号楼的模板工程后,接着做丽青路与花园路夹角处的三十八号楼。

三十八号楼的木工也是周彩斌承包的,但他没有再分包,而是让我、老掠师父、大水坑的陈立新师父和燕厦的后贵四个人给他带班,自己直接请人做点工。

当时在帮周彩斌做事的,大部分人都是我们湖北过来的老乡,他自己没带几个人来。一般每隔个把星期,最多十来天,周彩斌便带我们几个班长到钟楼的楼顶去吃猪头骨、椒盐玉米粒、喝啤酒,每次总是不醉不归。

转眼到了金秋,十月一日那天,一下班便听立新师父说,同心公司的陈王斌老总问他去不去遂昌。遂昌是丽水市下面的一个县,同心公司在遂昌也有项目,需要一个管理木工的施工员,立新师父嫌遂昌太偏僻,不想去,问我去不。

于是,我向立新师父要来了陈王斌的号码,便跑去找陈王斌,听说他在地下室的顶板上。那天正在浇地下室顶板混凝土,那时浇混凝土都是自拌的,不像现在有商品混凝土,所以先浇好的混凝土顶板都硬了,陈王斌便搬了把椅子坐在上面。找到他时他正在打电话,等他打完电话后我走了上去。

“你好!我是在这里给周彩斌带班的,听陈立新说你遂昌项目需要一个木工施工员?”我开门见山。

“是的,你能去吗?”陈王斌侧仰在躺椅上,微抬头部,斜眼看着我。

“倒是想去,就不知道待遇如何?”我挑重要的先说。

“你在这里多少?” 陈王斌坐直了身子,眯着他那对不大的眼睛盯着我问道。

“一天五十,加班另计,外加每月五十块钱的电话费。”我如实回答。

“我们是按月计酬的,且加入我公司后就不用每年再跑来跑去了。”他好像嫌高了点。

“这是我的电话,如你能给到月薪一千五,就打我电话吧!”我递给他一张纸条,上面有我的电话号码。

对了,去年在青田的时候,为了方便联系,花三百大洋配了部二手的摩托罗拉,就是那种翻盖的掌中宝,但后来给我住在青田新建岭做油漆的加表弟要去了。现在用的是今年才买的一部三星,同样是二手的,花了五百大洋,有部手机找人方便。

第二天中午,我接到陈王斌的电话:“你跟我一起去遂昌吧!现在就收拾一下,一会出发。”挂了电话我急忙去找周彩斌结帐。

“老余啊!你要走啊?”周彩斌老远就朝我裂着张大嘴,哈哈笑着喊道。

陈王斌今天中午才确定让我去遂昌,不用说,上午肯定向周彩斌打听过我的手艺和秉性,所以周彩斌也应该是上午就知道我要去遂昌这件事了。

“是的,这边呆久了,也到那边去碰碰运气,麻烦你将我的帐结一下。”我微笑着对周彩斌说道。

“算好了,走,一起去项目部拿钱。”周彩斌很爽快,这肯定也是陈王斌安排的,不然那有这么顺利。

来到项目部,通过周彩斌拿到了工钱,又回住处收拾了行李,并去向老乡们一一道了别。太阳偏西时,车已来了,一共两辆,陈王斌夫妇跟他女儿三人一辆,我和我老婆、弟弟一辆,两车一前一后向遂昌驶去……

第二十一篇 遂昌西街

这是我第一次去遂昌,根本不知道遂昌在那一方,好在我只管坐车,怎么走是司机的事,只是有些路段路况不怎么好,车颠的厉害。就这样摇摇晃晃一直开着,天黑了下来,也不知道到了哪里,忽然发现前面的车停了,我坐的后车也跟着停了下来。

“走,下车吃饭去。”司机边开车门边扭头对我说,才知道是停车吃晚饭。

透过车窗,发现路边是一普通农舍,一只大灯箱立于农舍前面,“农家饭庄”几个字特别显眼。我们下了车,司机已先我走了进去,我在外面活动了下手脚,招呼我老婆和弟弟一起,随后也跟了进去。

大概是出发前便电话预定好了的,一会工夫,饭菜便上来了。我们八个人围坐一桌,几个荤素搭配的炒菜外加一大盆汤。那个汤盆是不锈钢材质的,无论形状或是大小,跟我们平时的洗脸盆差不多。一把不锈钢汤勺斜靠在盆沿上,没看到其他汤勺,应该是大家共用的。

店家帮我们盛了八碗米饭置于桌上,大家便端起米饭开吃起来。由于感到有些口干,我拿起汤勺想舀些汤喝,一勺下去,谁知下面全是鸡爪。我吓了一跳,鸡爪不都是拿来干炒或油炸着吃的嘛!煮汤还是第一次见。

本来我就不怎么敢吃鸡爪,一想到那鸡脚每天都踩在鸡屎上就作呕,这煮汤的鸡爪我就更不敢吃了。但勺已抓在手上并伸进了汤盆,只得硬着头皮舀了一勺倒在另一只专门喝汤的汤碗里。

端起碗,我试着喝了一小口,别说,味道还是蛮不错的,便又舀了一勺,嗯!确实不错,一连舀了好几勺喝了。但下面的鸡爪我是断断不敢吃的,那怕他们再吃的津津有味,我也只是看看。直到吃完晚饭,我一个鸡爪也没敢吃。

吃饭间,我发现中间添饭时,陈王斌的饭是其中一位司机帮他添的。一个递碗,一个接碗添饭,一切显得那么自然,好像司机帮老板添饭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似的。但当时在我看来,感觉就像是旧社会的佣人在服侍主人用膳,是两个阶级之间的剥削与被剥削的行为。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想来,真是好笑。

吃完晚饭,我们相继走出农庄,上车后,发现换了一位司机,便随口问道:“那个师父呢?你俩换车了?”

“老板嫌我开车毛手毛脚,怕我开泼了。”司机师父一边系安全带,一边打着了火,“这样也好,没什么压力,你们都要系好安全带哈!”

“走嘞!”随着司机的一声吆喝,一把方向盘,小车往左画了根漂亮的弧线,跟在前车后面,屁颠屁颠的又上路了。

大概又颠了一个多小时,发现前面的灯光渐渐多了起来,应该差不多快到了吧!

拐了两个急弯,跨过一座小桥,隐约发现右侧前方不远处有栋稍高些的房子,侧面的山墙上“白马大酒店”五个嵌灯大字闪闪发光。

跨过小桥,迎面是一个丁字路口,小车左拐,进入一条横街,将白马大酒店抛在了身后。街上,灯火戚戚,行人廖廖,一片冷清萧瑟的景象。穿过几个街口,在一个红绿灯前向左拐入一条小街后停了下来。

“到啦!”司机停车熄火,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总算到了。”

我走下车,发现小街的两边都是工地,高处,几盏大灯在嗡嗡作响,剌眼的灯光斜照下来,惨白惨白。

忽然发现陈正平也在这里,正站在前车旁边跟陈王斌在说着什么。陈正平是陈王斌的表弟,之前也在丽水同心新村三十八栋工地上班,不过他是属于同心公司的员工,帮同心公司做事的。我就说嘛!近几天在丽水工地都没看到他了,原来是到遂昌来了。

“老余,你也过来了?”一见面,陈正平便热情地跟我打招呼。

“嗯!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我微笑着问他。

“也就比你早两天,这样吧!你拿上行李,我带你去住的地方。”

我几个人便拿了行李,跟在陈正平后面,顺街前走不远,来到一栋形似私宅的楼前,爬上二楼,进入一个套间。

“你俩夫妻住这间吧!你弟弟让他跟俩电工一起睡客厅好了。”陈正平边推开一扇半开半掩着的房门边对我说道。

我走过去,发现房内没有床,一张床垫直接摊在地上,墙角上靠着一张老旧的八仙桌,一把缺失了靠背的太师椅躲在桌子底下。水磨石地面,地上除了散落的几件旧衣服外,倒也还算干净。

“好的,好的,你忙去吧!”我边说边将行李拎进了房间。

“那就这样,我忙去了,今天还不知道几点才能睡呢!”陈正平说完便匆匆走了。

我老婆用地上的旧衣服将地面擦了一遍,本想将那张八仙桌靠墙挪到中间一点,仔细一看,原来缺了一条腿,只得作罢。安顿好行李铺盖,便歇下了。

遂昌县,隶属于浙江省丽水市管辖,位于浙江省西南部,境内多山地,由龙泉和福建浦城入境的仙霞岭山脉横贯南北,素有“九山半水半分田”之称。

来遂昌的第二天,我便开始正式上班了。刚开始,由于花园路工地一栋已经封顶,另一栋刚完成了基础土方回填,西街三号楼还没开工,故事情也不是很多,主要以熟悉图纸为主。几天以后,我对这边的情况了解了个大概。

原来,花园路那栋刚出土面的房子,一层框架柱的混凝土本来已经浇好了的,听说是出了点质量问题,整栋房子的一层框架柱全部给敲掉了。陈王斌安排他表弟过来的原因,一是了解情况,二是想将自己表弟安插在这里,便于自己对遂昌项目的实时控制。

组织结构方面,遂昌属于丽水同心建筑工程公司下设的分公司。设分公司经理一人,技术总工一人,这俩人都是遂昌本地人,行政上算是这边的一、二把手。

总经理周根全,四十多岁年纪,个子不高,瘦瘦的,戴一副深度近视眼镜,一副书生模样。此人接触不多,故不是很了解,但听说他的技术和为人都很不错;技术总工涂翔法,跟我一般年纪,高个子,组织能力强,技术过硬,待人客气、热情,大家对他都很尊重。

土建施工员两个,都是松阳人,一个叫阙春来,四十多岁,一个叫叶贤森,五十来岁;还有一个科班出身的项目经理叫刘永强,庆元人,二十多岁,一个实习生叫张茂斌,也是庆元人,二十来岁的毛头小伙;还有一个材料员,一个资料员、一个机修,这就是遂昌项目的全套管理班子。

来遂昌不久,西街三号楼开工,分公司安排刘永强负责三号楼土建工程,安排我主要负责三号楼的木工分项工程,并协助刘永强的工作。三号楼开工后,我和刘永强俩人基本以西街工地为主。

西街位于花园路的上游,两地相距近一公里,为了上下班方便,我在离西街工地不远的地方租了间房子。房东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伯,仅他一个人住在这里,听说孩子搬出去了。

房子非常老旧,混凝土楼板的中间下凹了不少,走路时楼板都有些抖动。一共两层,一层为半地下结构,里面堆满了杂物。二层一共住了三家,老伯自己、我、另外还有一对带了个小孩的夫妻俩。

遂昌工程除了架子工、钢筋工和水电工的劳务是外包之外,泥工和木工这两大主要工种都是直接请人做点工的。每个工种配了个带班的班长,木工班长叫赖勇士,遂昌石练人,三十多岁,高个子,人比较清瘦,皮肤白净,由于我主管木工,故跟他走的比较近。

赖勇士秉性温和,待人友善,对我很尊重,是个聪明但不狡猾,豁达而不忘形的人。在遂昌的日子,工作方面深得他的支持与帮助,时常约我去他家吃饭。有一次,他和另两位工友带我一起去乡下打狗,准备拿狗肉煮冬笋吃。谁知狗没套住,给它跑了,最后吃了一肚子冬笋回来。

技术总工涂翔法这个人做事极端认真负责,西街三号楼施工期间,每层楼面的钢筋隐蔽验收前,他都要亲自拿图纸上楼面一一核对一遍,没问题后,再电话联系质量监督站的潘工过来验收,每次验收均能一次性通过。验收合格后,他都会招待潘工去遂昌地平线餐厅吃饭,同时叫上我和刘永强。后来才知道,地平线餐厅就是潘工他老婆开的。

由于花园路工程的质量问题,也许还有别的什么原因吧!发现陈王斌对现任分公司经理周根全的看法不怎么样。加上将他表弟陈正平安插在这里,明眼人一看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虽说周根全是分公司经理,但好多方面受制于陈正平,自觉这经理当的也没舍意思。这年春节过后,周根全便提出了辞呈,陈王斌爽快地批复了,并立马安排了一个叫许可证的人来做了分公司经理。

我到遂昌后不久,又来了几个做泥水工的老乡,我那做木工的表妹夫陈绪松和百山陈世国也来了,我均将他们安排在西街三号楼做事。

一次,我表妹夫在板面上锯板时,被锯片带起来的一块木屑反弹回来,砸到了眼睛。我想这下完了,如果瞎了可就不得了啦!心急如焚的送去医院一检查,还好,没伤到眼珠子,木屑砸在眼眶的上面一点,如再下那么一点点,可就得成独眼龙了,谢天谢地!

年底,大家都回老家过年去了,我老婆也回去了。那时候根本不知道遂昌离衢州竟然那么近,可能也没有遂昌到衢州的客车,回湖北时,要先坐客车到丽水,再在丽水坐火车经缙云、永康、武义、金华、龙游后才到衢州,绕了一大圈。

由于嫌坐车麻烦,也想省几个车费钱,这年春节我没回家,跟我一起留在遂昌的还有百山陈世国。这是我这一生中第一次、应该也是最后一次在外过年了。

第二年(即两千零三年)三月二十四日,陈王斌又来遂昌项目检查工作。这次来遂昌是否有什么别的事情我不清楚,但有一点是明确的,由于龙泉项目要开工,到遂昌来调人。当晚开会时,陈王斌在会上公布了调令,被抽调去龙泉的有我、陈正平、阙春来和叶贤森四个人。

会后,陈王斌特意将我们四个人留了下来,大致跟我们说了一下那边的情况以及需要注意的事项。陈王斌这人特能聊,有一茬没一茬的,想到那聊到那,基本都是工程管理和工程技术方面的话题,一直聊到深夜才放我们四个回家。

次日,项目部联系了一辆皮卡,我们将收拾好的行李装在后车斗里并捆扎妥当,四个人加上司机,五个人挤在前驾驶室里向龙泉方向驶去……

第二十二篇 剑瓷龙泉

龙泉市位于遂昌的南边,两地直线距离六十多公里,仙霞岭山脉横亘其间,翻过仙霞岭便是龙泉地界。我们从遂昌大溪滩方向进山,沿遂龙线翻过狮子岩后,便到了垵口乡地界。过神龙谷、进三丘田后往东折返,经香炉凹,来到黄庄桥,道路开始缓缓顺势而下。车过白墓村,至大富丘时,才隐约望见山脚下的龙泉市区。

这次坐车几乎要了老命,听说过山路十八弯,这里的山路保守估计,得有一千八百弯,且峰峦叠嶂,渊深风急。老阙和老叶都晕吐了,连从来不知晕车为何物的我,这次竟然也吐了,仅陈正平一个人没吐,到底是年轻人。

一方面是车内空间太小,五个大人挤在一起,让人很不舒服;其二是山高路急,给人绕得昏头转向,两方面一夹击,不晕车才怪呢!好不容易熬到了目的地,下车后跟喝醉了酒的人一样,勉强卸了行李,迈着醉步,于二楼找了个空床位,摊开被子倒头便睡了。

龙泉是浙江省丽水市代管的一个县级市,位于浙江省西南部,浙闽赣三省交汇处,东邻丽水市的云和县和景宁县,南邻庆元县,西接武夷山国家级风景旅游区,北邻遂昌县。是浙江省入江西、福建的主要通道,素有“瓯婺八闽通衢”、“译马要道,商旅咽喉”之称,历来为浙、闽、赣毗邻地区商贸重镇。

龙泉历史悠久,景色宜人,物产丰富,人文荟萃,是著名的青瓷之都、宝剑之邦!龙泉还是世界香菇栽培发源地、中国食用菌十大主产区、中华灵芝第一乡和浙江省食用菌产业强县。瓯江由西向东穿城而过,经云和、丽水、青田,由温州注入大海。

初到龙泉时,我们住在剑池路与剑川大道交汇处,一栋靠西北角的房子里。项目部租过来的,一楼办公,二、三楼住人,大家吃住都在这里。工地就在瓯江(龙泉溪)南岸,塔下大桥与剑川大桥之间的江边上,项目名称叫龙泉江南花园。

总公司在此设有龙泉江南花园项目指挥部,指挥部总负责人金海江,听说以前帮陈王斌开过车。此人身材高大,脸如磨盘,说话有点轻度口吃,非建筑专业,对工程技术不是很懂,但组织能力较强。

技术总工是个六十来岁的干瘦老头,此人身材矮小,尖嘴猴腮,与金海江形成鲜明对比。不过呆了不到半年,在主体工程正式动工前就离职了。

后面来的技术总工叫陈必虎,湖北孝感人,跟我是同省老乡。此人身高跟金海江差不多,但比金海江生的匀称,没他胖,也不像他那样磨盘脸。这人技术一流、管理到位,和善而不失原则,豪放而不失优雅,待人真诚,态度谦恭,是工程管理的一把好手,纷繁世界的应付能人。在龙泉期间,我俩关系处的很融洽。

浙江同心集团有限公司是一家股份制私营企业,下设多家子公司,主营房地产开发、物业管理、工程建设、施工图设计、混凝土生产、工程设备租赁等。

集团公司董事长陈王斌,青田方山人,属归国华侨。刚开始在丽水做电器生意,后收购了丽水第二建筑工程公司,涉足建筑市场。于两千年前后,联络了一批华侨入股,成立了浙江同心集团公司,企业便这样越做越大了。

我入职同心时,同心建筑公司总经理叫姬雄庭,兰州人,两千零五年的时候因故辞职去了广西。接他手的是之前的办公室主任施瑞忠,仅干了一年,便退居二线了。两千零六年底,由原混凝土公司经理过昶平调过来接任总经理,干到两千零八年,也辞职跳槽去了嘉诚。集团公司又将在混凝土公司任职的江维调了过来,江维干到二零一零年也卸任了,再后来由集团副总裁孙志超兼任。

这时已经改制,建筑公司一把手不叫总经理,改叫总裁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陈王斌及叶爱芬因被指控转移资金,被送了进去。叶爱芬是陈王斌的老婆,进去之前,一直担任建筑公司董事长。

后来孙志超也卸任了,由现在在龙泉江南花园任总指挥的金海江接任了总经理。此后同心公司便一直半死不活,摇摇欲坠,一副三年没吃饭的样子。不过破破瓦罐千年在,听说现在还在艰难的维持着,没有倒闭。

我所就业的就是同心集团公司下辖的浙江同心建筑工程有限公司,时任龙泉江南花园项目的一名小施工员。

在一次项目部会议上,金海江对我们几个人说:“你们的执业资格证都下来了,原件在总公司,现在你们都不是无证执业了。”这里交待一下,我们一伙人,除了阙春来和叶贤森两位老施工员有证外,其于人员都是无证的,直到这时,我才能算得上是位名符其实的施工员。

龙泉江南花园项目,沿龙泉溪由东往西共分五期开发,开发单位是集团公司旗下的浙江同心房地产开发股份有限公司·龙泉分公司。

刚开始,拟建工地沿江边那一带,全是高低不平的小土堆,大概是别的工地土方有余,弃到我们的场地上了,上面满是杂草,我们的前期工作主要就是平整场地和熟悉图纸。

指挥部有一台大型铲车,司机叫高晓霞,二十多岁,是位还没出阁的黄花大闺女,每天驾着辆大铲车驰骋在工地上,与她的形象极不相称。不过此人性格泼辣,从不服输,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

一天早饭后,我们几个男生走出项目部,沿剑池路正往工地上走呢!突然身后传来一声“等等我……!”的叫喊声。我回头一看,只见高晓霞一手拎着双手套,一手举着一个咬了两口的大馒头,嘴里还在不停的咀嚼着,在后面一边跑,一边冲我们含糊不清地喊。

“小高,你得注意一下你那“淑女”形象,我真担心你到时候是否嫁得出去。”见她那副模样,我特意挖苦道。

“哈哈哈哈……!老余你这乌鸦嘴,嫁不出去到时候找你哈!”她追上来,在我背后擂了一拳。完全一副女强人形象,根本不知道“淑女”为何物。

也许正因如此,难免容易给人发生摩擦。果不其然,在一次外面的饭局上,一语不合,与人干上了,但毕竟势单力薄,不幸负伤。当时我们都不知道,只是第二天没看到她起来吃饭和上班,经打听才知道,头天晚上在外与人发生口角,并动了手,当晚便被金海江送回了丽水。

此后便再也没见到过高晓霞了。直到四年后的两千零七年底,公司派我在石凡帮王县长盖房子时,王县长客气,邀我一起去青田看“中华情”大型晚会,在新世界大酒店吃晚饭时,刚走进包间,猛然发现一位身着黑色工装,身材修长,举止端庄的美女很是面熟。

当时她正在安排其他美女服务员接待顾客事宜,一个转身,也发现了我。

“老余。”美女轻呼了一声,一脸惊疑的表情。

“你是……小高?”我迟疑半天,怯怯的问道。

“老余,是啊!我是高晓霞啊!你不认识我了?”美女兴奋地看着我,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我的天哪!你以前份量很足的嘛!咋个弄得这么苗条了?我那敢认哪!”她以前确实胖很多。

“是吗?哈哈哈哈……”被人说身材苗条可能是一件很开心的事吧!高晓霞满面春风,笑声爽朗。从她这不很矜持的笑声里,我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大大咧咧的高晓霞。

看得出,她是这里的领班,且级别不低。当时由于正值饭点,客人如织,我们匆匆聊了两句,便各忙各的事去了。自此一别,直到现在,再也没有碰到过她了。

遂昌过来后,指挥部根据各人的专长进行了分工,陈正平任泥工主施工员,副施工员张茂斌;木工主施工员阙春来,副施工员由我担任;钢筋工主施工员叶贤森,副施工员蓝晓义;其他工种因为还没到上人的时候,也就还没安排。张茂斌是后面调过来的,蓝晓义是丽水人,年龄跟张茂斌相当,是刚招进来的。

由于工地位于剑池路东段,离塔下村很近,为了上班方便,在征得指挥部的同意后,我几个人搬到了剑池路东端的塔下村。由指挥部每人每月补贴一百五十块房租钱,自己租自己住。我先是租住在村口第一家的一个寡妇家里,一段时间以后又搬到斜对面一户姓林的老木匠家里去了,其他同事也都分租在附近不远。

基础土方工程施工时,每天晚上都要加班挖土,金海江让我们几个人轮换着值班,盯牢工地,以免挖机欠挖或超挖。一天晚上,轮到阙春来值班,由于那段时间每天直播海湾战争,阙春来忙着看直播,将加班这事给搞忘了。

不幸的是,偏偏那天晚上,金海江去巡查工地,发现工地上鬼都没有一个,便跑到我们几个人的租住屋,碰到我们几个人刚好挤在老林家的客厅里看直播。

“今天轮到谁值班?”金海江站在门外,脸色很难看。

“哦!搞忘记了,真的今天是我值班的。”阙春来站了起来,一脸歉意。

金海江扫了阙春来一眼,铁青着一张大磨盘脸走了。

两天后的一个下午,陈王斌上来了,当晚便召开指挥部会议,首先由各施工员汇报工作,陈王斌根据汇报情况进行布置、纠正和总结。会议每二项是由金海江宣读、大家共同学习公司文件,主要针对考勤制度及员工守则,陈王斌跟着强调了组织规则的重要性。最后,陈王斌话峰一转,两眼直勾勾盯着阙春来:“听说你前两天轮值时没出勤?为什么?”

“我……我……我……那天搞忘记了,不是有意的。”阙春来猝不及防,满脸通红。

“忘记了?施工员的职责是什么?刚才学的文件背来我听听。”陈王斌穷追不舍。

会议室死一般的寂静,空气似乎都凝固了,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你明天去缙云项目吧!别在这里呆了。”陈王斌用命令的口吻说道。

“你去不去?”见阙春来没作声,陈王斌补问了一句。

“可以的,我明天过去吧!”阙春来怯怯的应了一句。

第二天,阙春来便背了行李,动身往缙云去了。

第二十三篇 稽圣塔下

塔下村,位于龙泉市剑池路东端,龙泉溪大桥桥头以南。周边是高低起伏的棋盘山,村北出口处是剑池路,路的北侧便是我们的工地。棋盘山不高,属丘陵地貌,山上满是人工种植的茶叶,还有两处在修建庙宇,看样子像是准备修公园。

在村子东边的半山腰上,靠龙泉溪一侧,屹立着一尊砖石结构的古塔,这便是丽水地区现存的最后一尊古塔──稽圣塔。此塔六面七层,总高二十多米,每层都是菱角牙子叠涩檐。第二层起,每面都有壁龛,塔刹呈宝扇形,一色的三六青砖堆砌,墙面斑驳,极具年代感。

由于地基不均匀沉降,稽圣塔明显朝龙泉溪方向倾斜了不少,跟意大利的比萨斜塔有得一拼。最好别再继续发展,否则,便有倒塌的危险。

村子不大,十多户人家,挤在山弯里,一条时常干涸的小水沟将村落一分两边,仅一车宽的进村道路沿着水沟边向内延伸,进去两百余米便到底了,靠里面还有一家铸剑的铁匠铺。村民们个个淳朴善良,宅心仁厚,乐于助人,极好相处。我们几位施工员,包括后面我老家过来的,到这里打工的一帮子老乡,都住在这个村里。

由于阙春来去了缙云,指挥部便让我当了主施工员,将张茂斌调给我做副施工员,陈正平那边给他另配了一个实习生。

不多时,前面那个尖嘴猴腮的技术总工离职,陈必虎进来顶了上去。当年年底,由于钢筋工正、副施工员不和,俩人也于一前一后离职。第二年初,陈正平在成本控制方面成绩突出,被上调总公司任总经理助理去了。

龙泉江南花园工程开工初期,我们都还是吃了一番苦的,特别是挖基础土方的时候,常常加班到深夜。有时见天都快亮了,就干脆在现场办公室的办公桌上睡一觉对付了事。

陈正平时常说:“这样搞的话,人体生物钟都给搞坏了。”

我便笑着对他说:“你怕什么,又不是长期让你睡办公桌,可以肯定,你表哥是特意让你下来缎练的,过不了多久,肯定会给你安排个官当当。”

一语中的,第二年初,他便直接升任建筑公司总经理助理了。

后来我还跟他打趣:“哈!我现在也算是朝中有人了。”

那时,同心公司下面各工地的劳务这块,在陈王斌的要求下全部采用点工制,有点像合作社时的大锅饭一样。

“你承包给小包工头,他同样也是请人以点工的形式去完成这些工作的,与其这钱让小包工头赚,还不如我们自己赚呢!”陈王斌要求项目部直接找人做点工的理由就在这里,这话我听他说过很多遍。

我们认为,这种模式的推行,肯定会给项目管理工作带来很大的难度和不小的工作量,而事实确是如此。

其实,陈王斌并不了解人性,是人都有占便宜的心理,特别是集体的便宜,不占白不占,但如果是个人的便宜,他就不太好意思占,抑或不可能占得那么明目张胆和心安理得了。

后来为了便于管理,各项目部偷偷地进行小规模的分包,但对上面只能说是量化计酬,根本不能有分包的字样出现。

总公司为了压缩成本,就人工费支出这块出台了人工费考核办法,根据房屋的不同结构和所在地域,制定出不同的费用消耗标准,并且成立了专门的成本考核部门,每个月对下面各项目部的人工费支出情况进行考核,考核成果与绩效工资挂钩。

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考核的原始数据掌握在我们手里,需要我们提供。在我们的灵活申报和操作下,考核结果基本都是奖励居多。后来,可能陈王斌自己也看出来大锅饭的效益确不怎么样,就慢慢放松了对这块的管理要求,只要不突破公司制定的费用消耗标准,对是否点工还是外包就没管那么严了。

以上是同心公司第一种不同于普通市场的管理特色,第二个管理特色是针对管理人员的分工。从我所接触的丽水建筑市场来看,所有项目的施工员,都是需要对整个项目各工种、多领域进行全面管理的。如果项目规模比较大,就配多个施工员进行划块管理。但同心的施工员是按工种划分的,即五大工种各配一个或多个施工员,来对单一工种进行管理。这样不但极大地增加了项目经理的协调工作量,同时也增加了管理成本。

以上这两种管理模式均没维持多久,随着公司规模的日益扩大,需要陈王斌处理的事情越来越多,在他疏于顾及的时候,我们也就慢慢融入了普通的市场管理模式。

龙泉工程施工期间,无论是施工员还是指挥部领导,就像建筑公司的总经理一样,换了一届又一届。

当年年底,金海江便被调去了混凝土公司,一个叫王应书的山东人接手了总指挥一职。这人四十多岁,个子不高,白白胖胖,一口山东普通话,你如果不注意听,根本就听不懂。跟他一起来的人叫曹朝阳,个子比王应书高,戴一副深度近视眼镜,名义上是副总指挥,实际负责三期工程的现场管理。

曹朝阳租住在塔下村寡妇家里,一段时间后,听说跟寡妇搞到一起去了,最后辞职时,差一点还出不了门。不过,我早在曹朝阳来龙泉之前,就已经搬到老林家住去了。

王应书走后,接手的第三任总指挥叫李志民,四十多岁,身材高大,派头十足,系总公司副总经理肖火应叫过来的。

第四任是肖火应自己兼的,因为龙泉项目属于他分管,由于没人肯来,他只得自己兼了。肖火应和李志民俩都是湖北黄石人,跟我属同一地区的老乡,比我晚进同心。

最后,总公司将骆斌调了上来,直到项目结束,便再也没换过人了。

那时,项目部有不少人住在老林家里,除了我,还有陈正平、材料员老王、施工员蓝晓义、泥工班组长陈康容、以及之前阙春来带来的俩个木工班组长等。且大部份人都是带了家属的,包括老林自己家一起,足有十五、六口人之多。

老林全名叫林一棒,五十多岁,身材高大健壮,是这一带远近闻名的老木匠。他有三个儿子,老大在丽水水阁做生意,老二到龙泉溪对面一户人家做了上门女婿,老三刚出学校门,他自己带在身边做木工。

他老婆比较清瘦,一直居家料理家务,是个虔诚的基督教徒,每个礼拜天都去教堂做礼拜。连我老婆都受她影响,常常跟她一起去教堂,还弄了本书回来,每天教我老婆念。

老林一家人都很厚道,特别是她老婆,是个一心向善、不计得失的人。我们住在她家时,得她帮衬不少,每每有什么好菜,总是喊我们共同分享,我们都亲切地喊她“林嫂”。

两千零五年底,我离开龙泉后,便很少再看到他们一家人了,不过一直有联系。二零一六年中秋前后,他老三结婚,那时我正在景宁粮库工地,几天后才听说这事,便特意备了薄礼前往祝贺。见我到来,二老非常高兴,置办了一大桌菜肴,拿出珍藏多年的好酒,殷殷盛情,溢于言表。此次别后,便再也没见过面了。

到龙泉的第二年,陈正平就帮我弄了个三级项目经理证,便也大头子拾薯,做起了项目经理,四期工程便是挂我的项目经理证的。这样在龙泉一直干到两千零六年初,由于丽水水木清华北苑工程开工,便被抽调去了丽水。

第二十四篇 龙泉实小

到龙泉的第二年上春,在老林的怂恿下,我不但学了个摩托车驾照,同时还买了我人生的第一辆摩托车。豪爵钻豹,铃木发动机,五千六百多大洋,咬着牙买的,为了行动方便点。

七、八月份,我老婆在老家忙完双抢,带着我老三一起来到了龙泉,同来的还有我老爸和我堂叔,他俩堂兄弟是来龙泉玩的。那段时间,我时常用摩托车载着他兄弟俩个,一车三人,到处转悠,为此,差一点给交警逮去了,幸好我跑得快。

棋盘山庙宇前的石桌上,曾经留下过兄弟俩下酒的食品,旁边的草丛里,那扔了一地的啤酒瓶也许早就被别人收走了!还有那荷花塘畔的垂柳、留槎州头的栈桥、白云岩上的索道,这些曾经让人流连忘返的地方,现在还是一如既往吗?

也许,一切都变了,因为做哥的已经走了好几年了,做弟的虽然还在,但身体极差,估计也将不久于世。一切,终将远去!一切,已经远去!

玩了一段时间后,我便将他俩老兄弟送上了回家的火车。

我老三名叫余粤生,因生于粤东地区──南澳而得名,他当时在读小学三年级,为了给他谋个学校,我找熟人托关系,忙活了好一阵子。

当时由于外来务工人员的子女太多,而校源有限,加上我们属外来人口,当地政府要优先考虑本地生源,故入校名额相当紧张。最后,龙泉教育部门决定通过考试,择优录取,以筛掉多余的学生。还好,经过考试,我老三顺利通过,在交了一笔不菲的借读费后,成功进入了龙泉市实验小学。

龙泉市实验小学位于龙泉溪北岸,苍松路东侧,安青山公园附近。距我住的塔下村近三公里。由于我俩都要上班,没有时间接送,基本都是让他自己坐公交车上下学。

一次下班后见他还没回来,我便急忙骑摩托车出去找,沿剑池路往西走不多远,就发现他一个人灰头土脸的靠着路边在往回走。那时的剑池路东段还属于市郊,旁边都是工地,渣土大车往来不绝、尘土飞扬,加上他一脸汗水,基本就只看到眼睛在转了。

“为何不坐公交?”我面带愠色。

“老师布置大家都要佩戴红领巾,红领巾要两块钱一条,走两趟才够”。

“别走了,太危险了,明天我给你。”将他抱上后坐后回到了租住屋。

当晚心里很不好受,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为了省下两块钱买红领巾,宁可走路上下学。如果我也能赚大钱,让家庭条件不至如此不堪,他应该就不会有用走路来赚红领巾的想法了。

相对那些有钱人家的孩子来说,这想法可能有点天方夜谭,但在他眼里,却是顺理成章的事。贫穷会限制穷人的想像,富贵同样也会限制富人的想像,“何不食肉糜”的疑问其实每天都在发生,没什么好奇怪的,不过是到一境行一境罢了。

看来这样不是长久之计,还是得去学校旁边看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房子。

第二天一大早,我给了他两块钱,并将他送到学校后,便在他学校周围找了起来。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学校的南边,离校三四百米远处找到了一间房子。

房子位于一层,租金不高,只是有些破旧,而且还没卫生间。进门是一间厨房,不足两米宽,其实就是利用上面外挑的阳台当顶,下面沿周边用砖块隔起来的一小块空间。厨房左侧有个门,进入这道门才算是进入了正屋的房间,房间不算小,一隔两间绰绰有余。

最终决定租住在这里,主要是发现厨房内侧有个下水管道口,房东说可以接下水。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就可以增设卫生间,没有卫生间的房子太不方便了,虽然外面不远有公卫,但毕竟要走出去,我可不太喜欢。

于是,我便叫了几个工人,帮我在厨房一端的下水管道口处隔了个卫生间出来,并安装了个抽水马桶,虽然小了点,但还能对付。一切安排妥当,不几天我便搬进了新居。

我住的房子在一条小弄内,出弄口便是一条与弄堂垂直的小溪沟,顺左手沿小溪沟边的一条小街往北,走个三百来米,有一座横跨在小溪沟上的小桥,跨过小桥便是龙泉市实验小学大门口。

小溪沟边,那条小街的西侧全是买小吃的小摊贩,和一些买文具和玩具的小商店。一天回家较早,便信步朝他学校的方向走去,想去路上碰他,然后再一起回家。为了不至于错过,我是靠街的左边──也就是西则、有人做生意的那边走的,但走到学校门口了也没碰到他。折返回来时,竟发现他在沿着街的另一侧往回走,我紧走几步赶了上去:“你怎么逆向走路?”

“你有钱买吃的不?看不见那边都是小吃摊吗!”我一下卡住了,竟无言以对。

是啊!你有钱买吃的吗?没钱买吃的你走那边干么?想去看看人家怎么吃?好顺便吞吞口水吗?没钱还不许我走没钱的路吗?

想到这,我的心痛了起来。不是心痛他没钱买零食,而是心痛他为了抵抗零食的诱惑,抑或是避免与同学同行却无钱买零食的尴尬而采取的这种无奈措施。

其实谁也不会少小孩那两块零食钱,但相对而言,其他需要花钱的地方确也不少,很多都是不得不花的刀刃上的钱,所以能省则省。再说,街边零食也怕不卫生。其实,这些问题我老三心里也清楚,因为他从来不乱花钱,只要他开口了,我也肯定会尽量满足的。

也许他当时正一边走,一边在为不能跟同学一起,走街的那边去买零食而感到自卑呢!刚好碰到我这个不识相的老爸又问他为何逆行,才有了他这样的回怼。

其实我也一直在努力,就像千千万万个家庭的父亲一样,那怕明知命中注定就那八角小米,我也没有放弃走尽天下、去为那满升而拼搏。就物质方面,我的家庭肯定算不上富裕,但温饱线还是跨过了的,何况是在你生活的全部──孩子的面前呢!

其实大部分在外打拼的家庭都差不多,无不都在为了提升生活质量、尽量让家人过得舒心而不懈努力,为那碎银几两而挥汗如雨、贱卖青春,为那憧憬着的明天而义无反顾、奋力拼搏、无怨无悔!

只要我们努力过,至于结果如何,那是我们所无法左右的。人生在世,不确定的因素太多,这就只能交给上帝去安排了,起码我做到了一点,来这一趟,我确实努力过,我非但不是累赘,而且还为这个社会多少创造了价值,我问心无愧,我生得其所,我也将死得安心!

尼采说:生命是无意义的,但生命不因他的无意义而低落消沉,这就是生命的伟大!我想说的是:明知生命无意义,但还能为了责任和担当而去努力打拼的人,这样的生命更伟大!

第二十五篇 生命之重

在龙泉江南花园工程施工的三年间,项目部管理人员进进出出,像走马灯似的换了一茬又一茬,算我呆的最长。管理架构跟遂昌差不多,一个总指挥,一个技术总工,行政上相当于一二把手,下面分各期项目部。

一期工程的项目经理是由陈必虎代理的,因为挂证的项目经理无法到位。二期工程项目经理叫姚秋云,丽水庆元人,他是后面进来的。三期工程由曹朝阳负责,他是跟王应书一起来的,听说跟王应书是同乡。四期项目经理挂了我的名字,但主要还是靠陈必虎,因为那时对现场实操这块,我还不是很全面。

两千零三年底,金海江被调去了混凝土公司后,王应书接手了总指挥,跟王应书一起来的曹朝阳挂了个副总指挥的头衔,主管三期工程。

整个项目一共十五栋房子,沿江边分三排,每排五栋,分五期施工。一期开工后,当年底,二期便也开工了,三期工程是第二年开工的,直到第三年初,四期工程才开始。当时跟着我施工四期的现场施工员有江西王开元,缙云江承杰,东阳许金华等。

两千零四年底,一期项目正处在室外工程施工阶段。一天,我正在指挥挖机挖管沟,安装施工员潘竹荣在指挥工人抬水泥管。忽然王开元气喘吁吁的跑来,大老远就喊:“老余……老余……,二期出事了。”一边喊还一边向我招手,神情很急的样子。

“什么事?我这走不开呢!”

“快去看看,拆升降机的人掉下来了。”

“啊!”我大吃一惊,“咋!咋……咋掉下来的?”我两腿打颤,几乎路都不会走了。

“我也不知道,只听到有人在喊,说拆升降机的人掉下来了。”王开元一边应着一边随手带了我一把,俩人一起往A3号楼跑去。

前几天就听说了,A3号楼升降机坏了,需要原安装单位派人过来检修。

A3号楼位于剑池路路边,五栋楼的正中间一栋,升降机布置于楼的北侧正中间位置。由于前些时候,发现升降机顶部的钢丝绳老是跳轮,且次数越来越频繁,维保人员来看过几次,得出的结论是:由于吊篮超载,抑或是结构角钢不合格,使顶部东侧立柱变形,顶部滑轮随之东移而不再居中,故导致吊篮钢丝绳跳出轮外。

解决的办法很简单,将最上面两节变了形的角钢拆除更换即可。指挥部联系了原安拆公司,要求抓紧派人过来检修。今天一早,安拆公司来了三个人,正在对此升降机进行整修作业。

我俩赶到时,发现升降机边已围了好些人,总指挥李志民、办公室李主任、二期项目经理姚秋云、安全员叶志业及搅拌站的一班人都在。

我跑上前,挤了进去。“人呢?”地上没发现有人,我一脸疑惑的问道。

“砖堆上面。”叶志业朝旁边的砖堆一呶嘴。叶志业是龙泉本地人,我们的安全员。

在升降机的东侧,两米开外有一堆码叠得整整齐齐的红砖,一人来高的样子。我爬上砖堆,发现上面有三个人,一个站着,腿抖的比我还厉害,另一个蹲在上面,正朝那个躺在砖堆上的人哭喊着什么,可能是在叫他的名字吧!那个躺着的人半侧着身子蜷缩在砖堆上,嘴巴跟鼻子都在往外淌血,两条腿不时的抽搐一下。

工地的红砖都是砖厂包送包卸的,卸的时候都是采用手工卸车,并非一倒了事。故砖堆都是码的四四方方,砖堆顶面也是平平整整的。

“千万别挪动,120应该快来了。”李志民叮嘱道。

果然,远处传来了急救车那特有的鸣叫声,不一会就到了大门口,早就等在大门外的人将车引进了工地,并一直开到升降机边上。后门开处,俩个白大褂拿了副担架跳了下来。

“人呢?”来人问道。

“在砖堆上面。”大家异口同声。

俩白大褂爬上砖堆,简单了解了情况并察看了伤者后,将担架平行置于伤者旁边,再将伤者轻轻翻转置于担架上。于是大家帮忙将担架从砖堆上小心翼翼地传了下来,并抬上了车。

“李主任,你随车一起去吧!”李志民吩咐李主任。

李主任是在我后面进来的,龙泉本地人,高个子,人精瘦精瘦的,像根电线杆,全身挑不出四两肉。他是位退休干部,指挥部为了方便应付对外事务,特意招进来当办公室主任的。

不仅仅是同心公司,所有的私营企业都差不多,均为了对外办事方便,特意招收一些这样的离退休老干部,以利用他们的人脉关系,为项目的营运提供便利。

李主任随着另俩个拆升降机的工人爬上了车箱。急救车开出大门,“呜……啦……呜……啦……”一路呜叫着,沿剑池路往西,不一会就消失在了路的尽头。

送走了急救车,大家折返到升降机下。

“这几个人就是不听话,我都给了他们安全带,他们就是不系。”叶志业指着升降机的吊篮说。

果然,吊篮内的地板上横着两条安全带。

“估计是被变了形的角钢在解除约束时所释放的弹力给弹下来的。”

“二十多米高,掉在硬砖堆上,够呛。”

大家七嘴八舌的揣测着,叶志业捡回了那两条安全带,一番摇头叹息后,就各自忙自己的事去了。

中饭的时候,传来消息说那个人死了,现停在医院的太平间。

之后的日子通过艰难的谈判,我们公司赔了四十万,监理公司赔了十万。本来不只赔这些,听说安拆公司当初与我们公司签订安拆合同时,所提供的资质资料不实,也就是无资质或超越资质许可范围在操作,故判定安拆公司自身存在一定责任。

一条鲜活的生命说没就没了,刚刚还活蹦乱跳的,家里的老婆、孩子及父母,都还在眼巴巴的盼着他赚了钱回去给小孩交学费、给老人抓药、抑或是翻修一下那漏雨的房顶呢!可他再也回不去了。

也许在叶志业递给他安全带时,他就根本不屑于系,高空作业这么多年了,这小阴沟能翻船?当时应该是有十足把握的,不曾想这小阴沟的风浪这么大,还真就翻船了。

建筑工地的从业者都普遍存在一种侥幸心理,都认为没事,殊不知,没有一个死者以为有事的,但最后都客死他乡。往往工地上的安全事故,都是人的不安全行为导致的,这次也不例外。如果当初不那么自信,如果按规定系上了安全带,但生命没有“如果”,只有“后果”。

其实这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行为,因为每个人的生命并非仅仅只属于你自己,同时还属于你的父母妻儿,属于每一个关心和爱护你的人,你没有权利如此糟蹋你的生命。珍惜生命,注意安全!是每一个从业者的家庭和社会责任。

逝者长已矣,我们又如何忍心去指责呢!唯有一声长长的叹息,和内心那默默的祷告!──愿逝者一路走好!愿生者一生平安!

几天后,发现一行五人,三男两女,均身着重孝,来到工地上。走在最前面的是俩位三、四岁的女人,其中一位年龄稍大,扶着那位小一点的,被扶的那位步履踉跄,掩面痛哭不止。中间那男的,背上背着个小男孩,小男孩同样一身重孝,手里还拿着一根哭丧棒。走在最后面的那个人,手里拿了一叠黄票纸,一路走一路扔。

他们一个个哭丧着脸,径直走到A3号楼吊篮处,摆上贡品,匍匐于地,哭声更甚。那背小孩的男人可能是他的手足兄弟,竟嚎啕失声!小男孩一边哭还一边声声地叫着什么,应该是在叫他那不负责的老爸吧!

见此情景,引得大家又是一番摇头叹息,唏嘘、感慨不已!

他们焚香烧纸祭拜了一番后,站起身,如来时的样子,一行五人,三步一回头地走出大门,沿剑池路往西,哭哭啼啼的走了。

第二十六篇 流金岁月

两千零三年五月间的一个上午,一个女孩跑到我们工地办公室找金海江,我们指给她指挥部所在地的方向后,她便沿剑池路往指挥部去了。

后来才知道这女孩名叫马黎黎,安徽阜阳人,是总公司刚招进来的资料员。由于前面那个资料员业务不熟悉,资料给他搞得一团糟,被公司辞退了,临走时还拐跑了不少重要资料,后通过沟通,总算追了回来。但资料整理这块一直是个头痛的问题,现总算又找到一个资料员了,就不知道手艺如何。

一段时间以后,通过马黎黎的精心整理,所有资料全部都给她理顺配齐了,确实有两把刷子,为此还得到过指挥部及总公司的好评。

刚开始,马黎黎住在指挥部的上面,之后见我们都住在塔下村,便让我们帮忙,给她在村子里找了间房子,她便也搬下来住了。

一段时间后,马黎黎跟张茂斌谈起了恋爱,但遭张茂斌家人的极力反对。他老妈跟他老姐俩人特意从庆元赶来龙泉,说的话鼻子不是鼻子嘴不是嘴,非常难听,终于给她们活活拆散了。

当年底,马黎黎就辞职回了安徽老家,第二年张茂斌也没来上班了,这家伙到现在我也没能联系上。

其实马黎黎跟张茂斌俩人还是有感情基础的,马黎黎辞职坐车回家时,张茂斌一直将她送到丽水火车站。车箱拥别时,火车开动了,张茂斌没来得及下,一直坐到缙云才下车,之后再坐车转回来的。

第二年四月间的一天,突然接到马黎黎的电话,说她又谈了个男朋友,但她父母死活不同意,想让我跟公司这边说一声,她想带她的男朋友一起回来上班。

谁知她跟我打电话的时候,人就已经到丽水了。没办法,我只得跟总公司办公室主任张芳芳打电话请求,理由是像马黎黎这样业务熟练的资料员不多,建议安排。当时张主任答应,让她先了解一下情况。

第二天上午张主任回电,说事情已经安排妥当,让他男朋友小王到龙泉项目任施工员,马黎黎自己因怀有身孕,且不久将面临生产,建议完成孕育工作后再予安排,她俩现在应该在去龙泉的路上了。

我向张主任道了谢!同时去指挥部就此事做了对接。这时候,指挥部已经搬下来了,我们在项目地块的正中间,后期属于小区公园的空地上,建了两排临时办公室,指挥部和各项目部均在这里办公。

果不其然,很快便接到马黎黎的电话,说人已经到塔下了。我急忙赶回去,老远就见马黎黎在村口向我招手。

“这是小王”马黎黎向我介绍。

“你好!”我向小王伸出手来。

“你好!”他赶紧伸出手拉了拉我,脸上带着几许羞涩,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发现是个不错的小伙子,无论是个头还是长相,均不输张茂斌,且看上去特诚实可靠。

“这样吧!先将东西放到我住的老林家里,等找好了房子再般过去。”我建议道。

“可以的。”于是我们拎起行李朝老林家走去。

“哈哈!回来了!”房东林嫂见我们走进来,笑着打招呼。

“林嫂好!回来了。”小马一边应着,一边在一把竹椅上坐了下来。

安顿好行李后我跟小马说:“一会你自己去找房子,我就不陪你去了,反正这里你也很熟。”说完我就回去上班了。

下班回来,小马已经租好了房子,行李都拿过去了,听林嫂说就在去年她住的那家隔壁。顺路往里不远,便是她去年租住的那户人家,掏出手机正要打她电话,看到隔壁那家二楼的阳台上,小王正在向我招手。

我爬上二楼,见小王正在整理东西,小马坐在床沿上休息。

“炊具买了没有?”这里都是自己开伙食的。

“房东这里有,只是不齐,准备明天上街再配。”小马一边回答,一边指着把椅子示意我坐。

“不坐了,让小王暂时跟潘竹荣一起管理室外工程吧!明天上班。”

“好的,老余,麻烦你了!”小马满含感激。

“不麻烦,江承杰住的那家房东卖菜的,晚饭你可以去他房东那里买点来烧。”

“好的,要不晚饭你在来我这里吃吧!我让小王去买点菜回来。”

“不了,我已经在烧了,有什么困难吱一声,我回去了。”说完我退了出来。

江承杰住在外面一点,跟我住的老林家仅隔了一条马路。他那房东是个女的,跟老公离婚了,一个人带着儿子过日子,见村里住了这么多人,便贩卖起蔬菜来,我们吃的菜几乎都是在她那里买来的。

后来江承杰也跟他房东搞到一起去了,而且不背人的,跟俩夫妻一样出双入对。

打工的日子又归于了平静。一段时间后,曹朝阳辞职,公司又重新调了个人来,安徽淮北人,叫王佩友,接手曹朝阳的工作,跟小马是老乡。

转眼天已入冬,为了孩子上学方便,我这时早已租住到市实验小学旁边去了。一天晚上,正准备上床睡觉,小王打来电话,说小马肚子痛得厉害,可能是要生产了,现在正在市中医院。

我赶忙骑上摩托车,带着我老婆往市中医院赶去。龙泉市中医院位于江北,离实验小学不是很远。赶到医院妇产科时,发现王佩友夫妇已经先我到了,正在妇产科分娩室门前跟小王在聊着什么。

“小马呢?”我急切的问道。

“在里面。”小王朝分娩室呶了呶嘴。

“情况如何?”我接着问道。

“医生说可以顺产,正予实施顺产。”

我看了一眼分娩室大门,除了灯光,一点动静都没有。

“进去多长时间了?”

“有好一会了。”小王边说边将耳朵贴在分娩室的玻璃门上听。

大概一个小时左右,门开了,出来的护士见三个大男人站在门口,有点不知所措:“马黎黎的家属是那一位?”

“是我,是我。”小王忙不迭的应道。

“恭喜,你做爸爸了,是位千金。”或许是经历多了的缘故,护士的脸上并没显露出多少喜庆,反倒有些漠然。

“谢谢!谢谢!”小王倒显得有点手足无措。

一会儿,小马被推了出来,护士抱着蜡烛包进了育婴室。小王按护士的指点将小马推入了一间病房,护士进来为小马挂上了点滴。

我们四个人跟了进去,发现小马脸色有些泛白,头发潮湿且凌乱,双目微闭,斜躺在病床上,一副病怏怏的样子。

“要不你们先回去吧!我看小马还好”过了好一阵后,小王看了看小马,回头对我跟王佩友说。

“行,那我回去了,有事打电话。”我转过身,“王工,你呢?”

“你先走吧!反正我就住边上不远。”王工的老婆在江北的一家超市上班,他也是为了就他老婆上班方便,租住在江北这边的。

跟他们一一打了招呼后,我便回到了龙泉实小。

之后两天,我偕老婆一起,又去过医院两次,见大人小孩均安然无恙,便渐渐去的少了。

大概一周后,小马出院了,精神还算不错,小孩也长得很好,水嫩水嫩的,非常惹人怜爱。

时间总是闲不住,他不紧不慢,不急不躁,无声地溜达着。

快近年底的时候,小马跟我说,她想提前辞职回去。

“马上就要放年假了,为何不干脆等放假了再回去呢?”

“过年时车票紧张,那么多行李还带着小孩,怕不方便。”

“你跟王总说过没有?”这时,龙泉项目的总指挥是王应书,金海江去混凝土公司了。

“说过了,他表示理解。”小马一边拍打着怀里的小孩一边说道。

既然这样,我也就没再说什么了。走的那天,我和一班同事、还有王工夫妇都来塔下送她。由于行李太多,小王还特意叫了辆直达丽水的出租车。

塔下村口,我们相互挥手道别,直到出租车消失在塔下大桥桥头的转弯处。

这么多年过去了,之后无论是在扣扣上还是在微信里,交流的过程中,不难看出小马跟小王都过得很好,当年在这里出生的小不点,现已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但到现在我都还没弄明白,小马跟小王谈朋友并怀有身孕后,为何还要返回龙泉。

第二十七篇 备考二建

两千零四年,国家建设部出台了新规定,即建设领域的所有项目经理,必须由取得建造师执业资格证的人担任,过渡期为五年,五年后,凡是还没有取得建造师执业资格证书的原一、二、三级项目经理,证书一律作废,不再担任建设工程的项目经理。

刚开始我还不知道这个消息,一次偶然间,发现江承杰在看书,是一本《建筑工程管理与实务》,才知道他准备去报考二级建造师。后来发现王开元和姚秋云他们都买了教材,我便心慌了起来。

建造师一共分两级,一级和二级,一级的考试资格要求是大专及以上毕业,二级中专毕业就可以了。江承杰和王开元均为中专生,报考二建资格是没问题的,……略。

没办法,我便向陈正平求助,谁知他让我只管买教材就是……。

“兄弟,我说的是我要个毕业证报考建造师……!”

“你的,你的,是你的毕业证知道吧!老余。”

“我的毕业证?你怎么会有我的毕业证?”我给他搞糊涂了。

“……”

哦!我终于明白了,“这家伙。”我暗暗骂了一句,但心里非常高兴,这个大问题算是解决了。

一次去总公司开会,我去了陈正平的办公室,落坐后,他给我泡了杯茶。

“毕业证呢?”我迫不及待地问道。

他转过身,在后面的文件柜里找出一个蓝本本递给我,我接过来一看,原来是一本长春工程学院的大专毕业证……。

“……”我指着上面的相片问道。

“……”陈正平一脸的不以为然。

“……”我一脸疑惑地盯着陈正平。

“……”说完,他又递给我一份办公室出据的报考证明。

我拿了这两份资料,跑到解放街新华书店,找到建造师执业资格考试用书陈列专柜,挑了套二级建造师考试用书买了回来。

二级建造师一共三门课,每门一本教材一本习题,一共六本。刚开始还用心的看了几天书,……感觉希望渺茫,信心不足,渐渐的就没去看它了。

直到这年年底,江承杰约我去丽水报名,我怀着试试看的想法,跟他一起坐车去了丽水。

二级建造师在每年的五月份考试,一搬报名提前三到四个月,也就是一月份,即农历的头一年年底。

怀着忐忑的心情,我跟江承杰一起,来到括苍路与继光街交汇处的市人才市场大门口。“丽水市人力资源市场”几个斑驳大字嵌于门楼上首,两边门柱上“提高警惕,保卫祖国”两行大字,让人仿佛置身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形象极具时代特色,年代感十足。

进院后,找到建造师考试报名处,我让江承杰先报,等他办妥后,我惴惴不安的递上我的报名资料和七十元报考费。

坐在桌子后面的是一个干瘦的老头,一副深度老花镜悬挂在鼻尖上,随时都有掉落的危险。那人接过资料浏览了一遍,并从镜片的上方扫了我一眼。我心一沉,……。低下头后,他将桌上那本收据拉到面前,翻到没写的地方,插入复写纸。

见他准备开收据,一颗悬着的心才算稍稍落地。也许是眼神不好,抑或如陈正平所说的,……!竟埋下头给我开收据去了。

“考试前两周来拿准考证。”一边说一边推给我收据。

“好的,谢谢!”我接过收据,跟江承杰一起退了出来。

走在丽水的大街上,忽然发现天格外的蓝,冬日的阳光晒在身上暖洋洋的,舒服极了。我心情舒畅,健步如飞,一会便赶到了西站,跟江承杰一起坐车回到了龙泉。

现在可得好好看书了,我算了一下,当时离考试还有近四个月,这些时间拿来看书和复习应该是够的。

之后的日子,几乎是书不离身,上班时带到办公室,下班了带到出租屋,随时有空随时看。特别是考试前的那一个来月,除了吃饭、上班、拉屎睡,其余时间一点也没敢浪费,全部拿来看书和做习题了。

两千零五年五月十四日中饭后,我、江承杰、王开元和姚秋云一行四人赶到丽水。先根据准考证上明确的考场,去丽水学院熟悉了一下环境,之后就近找了个小宾馆住了下来。姚秋云说要去碰一个熟人,后来便不知道他住到哪里去了。根据安排,十五号上午考工程管理,下午考法律法规,十六号上午考工程管理与实务。

第二天吃过早餐,我们带了考试用具,和一本上午要考的工程管理教材,早早便来到了考场外。但还有更早的,只见校园内到处是人,或坐在教室外的台阶上、或园路边的坐凳上、抑或是教学楼的走廊里,一个个都在聚精会神地看着书。

我按准考证号,找到我考场所在的那栋教学楼,爬上楼梯,来到考场所处楼层。发现所有考场的门都紧闭着,我便返回到楼梯口,坐在楼梯踏步上,也看起书来。

八点半钟光景,监考老师上来了,并打开了教室门。我们陆陆续续走进考场,各自找到自己的坐位号,按要求将身份证和准考证摆放在课桌的右上角。

不一会,有人送来了试卷。

“请各位同学需要上厕所的抓紧上厕所,另外,将除了考试用的签字笔、2B铅笔、削笔刀、橡皮擦、及无声和无编辑存储功能的计算器以外的所有物品,装在袋里放到讲台上来,没有袋的这里有信封,用信封套好放在讲台上,手机要记得关机,一并放到讲台上来。”一位监考老师一边在讲台上踱来踱去,一边对我们要求着。于是大家纷纷关掉手机,并放在手提袋里,连袋子一并放到了前面的讲台上。

老师接着又开始宣布考场纪律,喋喋不休一大篇,最后才开始发试卷。发卷前还让我们看了漆封,证明封存的试卷是原封未动的。

“大家先不要写,等铃声响起时才可以动笔。”一名老师一边发试卷一边说。

试卷发完后接着发答题卡,即将发完时,“叮叮叮叮叮叮叮……”急促的上课铃声终于响起,于是大家拿起笔开始了答题。

一间教室俩位监考老师,外面的走廊上还有人一直在走来走去,教室的墙上还有摄像头。这阵势,想作弊是不可能的了,不过我也没这打算,不怕你盯得紧。

还没到响下课铃,我就交了试卷走出了教室。急忙打开手机联系他们俩个,但一个都没联系上,根本就拨不出去。原来,为了预防个别考生考试作弊,他们通过技术手段将信号屏蔽了,整个考场区域都没有信号,电话根本就打不出去。

我沿着来路,一个人提前回到了宾馆,很快,他们俩随后也回来了。

“怎么样?”我急切的问道。

“不怎么样。”江承杰苦笑着摇了摇头,“你呢?”

“看来今年是没希望了。”王开元更是一脸沮丧。

“我也不清楚,蒙是每个题都蒙了,但把握不大。”为防他俩泄气,我只能这么说。

没有太多交流,匆匆吃过午饭,换了本法律法规教材又赶到了考场。下午的考试跟上午一样,紧张有序,按部就班。我是连猜带蒙,一气呵成,交了试卷回到住处,他们俩个也一前一后回来了。

不一会,陈正平打来电话问考试情况,并让晚上跟他一起吃饭。我说考得不怎么样,吃饭就免了,晚上还得复习呢!于是我们三人在街边随便吃了个饭就回房看书去了。

十六号上午考的是工程管理与实务,这是一门主课,这门课不同于前两科,前两科都是选择题,单选和多选,仅涂涂答题卡就行了,管理与实务不仅仅有客观题,更多的是主观题,包括二十道单选题,十道多选题和五道案例题。五道案例题每题都有好几问,每一问都是要根据题意动笔去写出答案来的。这门课特难考,所以考试时间也最长,按排了四个小时。

如果考前一个月是看书的黄金时间,那么今天晚上就是压缩了的黄金时间,每看一个考点便能记住一个考点,所以更不能浪费。但也要注意休息,如果因休息不好影响到明天上午的发挥,那就得不偿失了。

第二天一早,我们三人不约而同都起了床,洗漱后带了考试用品出了门,每人街边买了两包子一边啃一边看书一边往学校走去。

考试活动按照既定的程序进行着,一切有条不紊。期间,在我一次抬头想舒展一下酸麻的颈椎时,发现左桌的一位年轻人在低着头看一张小纸条。我习惯性地瞄向监考老师,发现监考老师正向我隔壁桌走来,完了,被发现了。

“将左手放到桌面上来。”监考老师一本正经,面无表情。

年轻人迅速将纸条塞进了桌子下面的空格里,并将左手放到了桌面上。

监考老师转过身来,伸手进桌子下面拿出小纸条,正待要看是什么内容时,忽然那个年轻人一把夺过纸条塞进了嘴里。这时另一位监考老师也过来了,同时惊动了那个一直在教室外过道上走来走去人。

“什么情况?”那人一边走进教室一边问道。

“这位考生有作弊嫌疑。”被抢走纸条的老师这时才缓过神来,“他将纸条吃了。”他指着考生还在蠕动着的嘴说道。

“我没有作弊。”考生赶忙辩解。

“没作弊你吃纸条干么?”走廊外进来的那个人一边说一边收走了那考生的试卷。

“对不起!我确实看了纸条,但上面根本没有考试的内容。”考生带着哭腔继续辩解。

“但你的行为已经涉嫌作弊,去办公室吧!”那人拿着考生的试卷走了出去,那位考生哭丧着脸跟在后面,这事之后是如何处理的就不清楚了。

考完试,我们去宾馆退了房,赶到西站坐上了去龙泉的大巴。

“今年算是考砸了,他妈的,明年一定要好好看书,看一页撕掉一页。”王开元狠狠地说道。

“那倒不至于,万一忘记了呢!”江承杰眯起他那对绿豆眼微笑着。

“我那考场有人作弊。”我将有考生考场作弊的事跟他们说了。

“不会真禁考两年吧!”王开元说道,“这傻乎乎的,考不来就算了嘛!这下倒好。”

“最少也是全科作废,准考证上的考场纪律写得很清楚。”江承杰肯定地说。

大巴在我们的聊天声中缓缓驶出车站,转上绿谷大道后朝龙泉方向驶去……

第二十八篇 水木北苑

考试回来不多时,王应书提出辞职,李志民接任。当时肖火应在总公司任副总,分管龙泉项目,便将他的发小李志民叫了过来,安排到龙泉项目任总指挥。由于我跟李志民是同市老乡,或许是他刚过来,对项目情况不熟悉,需要一个走得近的人,便于对项目的了解。所以他对我很是不错,什么事都叫上我,连过年过节出去送礼都拉上我一起。

肖火应这年在备考一建,听说我等考得不怎么样,便听他诉落:“看书不用点心,不吃点苦,世上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我是已经几个月没看一眼电视了,最近一次,我硬是半个月没出办公室的门,吃饭都是叫人家帮我带的。”

一建的考试时间是九月份,当时他离考试还有好几个月呢!

十一月份,二建成绩终于公布,五月份一起去丽水考试的四个人,各科成绩全部过及格线。查到成绩后,王开元高兴的跳了起来:“他妈的,真想不到这次还能通过。”

“是不是过及格线就算呢?现在公布的仅是成绩,没确定是否录取。”我有点不放心。

“应该及格就算,现在是过渡期,阅卷可能没那么严格。”江承杰显得很有把握。

“那明年报考一建,什么时候空了去丽水买书。”我提议,他俩都表示响应。

当年年底,丽水水木清华北苑工程开工,奉公司调令,我和江承杰俩人被抽调到丽水水木清华北苑上班。由于我老三在龙泉读书,遂决定我老婆暂留龙泉带他,我一个人先去丽水上班,等放寒假了再做打算。

这时,原建筑公司总经理姬雄庭辞职,由原办公室主任施瑞忠接任。原来在同心新村工地负责当记工员的阮建民,这时已晋升为建筑公司副总经理,分管水木清华北苑项目。陈正平此时已升迁为浙江同心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总经理,主管房产公司的全面工作。

俗话说“朝中无人不做官”,这话一点不假,阮建民和陈正平俩人跟陈王斌都是亲戚关系,这不,才两年工夫,便都成了老总级别的人物了。

丽水水木清华北苑工程,位于大洋路北端,白云山脚下,环城北路南侧。此项目共分四期,目前开发的是一期安置房工程,建设单位同样是浙江同心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说白了,就是自己开发自己施工,目前同心公司下面的在建项目,均是自己开发自己施工的。

一般来说,一个开发项目,在各项审批手续完备后,开发商就会装模作样地委托一家招标单位,以邀请标的形式,邀请三家单位来投标。其实是由自己旗下的建筑公司,做好三套标书,将其中两套拟不中标的标书给两家请来陪标的单位,自己公司拿着能中标的那套标书去投标,这样便能万无一失。

为了达到自己开发自己施工的目的,当时整个丽水地区私营企业的所有开发单位,几乎无一例外都是这个操作模式。其实上面的监管部门也都清楚,下面的企业都在这样暗箱操作。表面看来是合法合规的,至于背后人家怎么搞,只要没人举报,多一综不如少一件,监管部门也懒得麻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心照不宣。

丽水水木清华北苑一期工程,项目总指挥涂翔法,也就是两千零二年在遂昌碰到的那位技术总工。由于他后期在遂昌表现良好,与非建筑专业的分公司经理许可证配合默契,俩人在遂昌做出了不菲的成绩,陈王斌便给他安排了水木北苑项目总指挥这个岗位。

见到我他很高兴,问我住的地方找好没有,并告诉我:“你去找潘一鸣吧!,他家就住在天宁二村,听说他家有房子出租。”

潘一鸣是那年在遂昌工地做钢管架的包工头,没曾想他家就住在附近,于是我拨通了他的电话:“老潘吗?我是老余唉!”

“老余?以前在遂昌,后来跑去龙泉了的那个老余?”老潘好像有点不相信。

“哪还有谁,听涂总说你家有房子,我刚过来,没地方住。”

“你人在哪里?城北街天宁中学知道不?我家就在中学边上,我现在在家。”

“我一会就到。”挂了电话,问了涂总大概方向,便骑车折返出工地,沿大洋路往南,至城北街后左拐,沿城北街往东五六百米的样子,左手边便是天宁中学。拐到学校门口正要掏手机,发现前面路边有个人在向我打手势,走近一看,原来正是潘一鸣。

一番寒暄过后,我说明来意,他带我来到他家,在二楼给我安排了一个房间。原来,他家就住在城北街北侧路边,丽水市市政大楼后面,天宁中学对面。如是,我便在潘一鸣家安顿了下来。

北苑一期工程共分四个组团,每个组团四栋房子,我跟云和的徐美伟分在二组团,江承杰跟丽水的林建新分在四组团,三组团是梅建波跟一个东北的小伙子(忘记名字了)。但东北小伙没干多久便离职了,后来,将在龙泉项目上班的叶旭龙调了下来配合梅建波,一组团是陈伟岳跟青田的钟忠伟。

陈伟岳是东阳人,也就是两千零一年底,我刚到丽水同心新村工地做木工时,那个被我们喊做“老烟鬼”的九、十号楼的施工员。

项目安全员是甘肃白银的一个小伙子,名叫张庆祥,从云和分公司调下来的,第二年他便离职回老家去了。后来接手管安全的是一个贵州小伙,名叫肖越,此人目前还在丽水地区或周边不远上班。

还有负责项目预、决算的罗磊,湖北荆州人,跟我是同省老乡,他老婆是景宁人,刚开始房子买在云和同心新村,于两千零九年卖掉了云和的房子后,将家安在了丽水市区。近些年还与人合伙搞起了房地产,看样子生意还做的不错,是支后劲十足潜力股。

资料员叫何大钧,安徽安庆人,这小姑娘对工程资料整理这块的业务相当熟悉,在同心干了很多年,后来还考取了一级建造师,并于二零一零年给她混到了总公司办公室主任一职,最后竟在丽水找了个老公将自己嫁在了丽水,真是一步一个脚印,相当牛逼。

刚回丽水时,我儿子还在龙泉上学,想给他转来丽水,于是我找到潘一鸣。

“我小孩在龙泉读书,马上要放寒假了,我想明年给他转学到丽水来读,这块看你有没有熟人,帮我打听一下,”

“那我先问问,看天宁中学能收不。”

“天宁中学不是一所中学吗?”

“叫中学,其实是一所小学。”

第二天,潘一鸣找到我:“天宁中学可以接收,但要七百块钱的插班费。”

“没问题,你帮我操作就是了。”

于是,在他的运作下,小孩的学校算是落实了。农历两千零五年年底,一放寒假我便退了龙泉的出租屋,请了个车子将她娘俩及行李一并拉到了丽水。

第二年开学,带我老三去学校报名时,校方给了我一张接收证明,并要求我去龙泉那边将学籍转过来。于是我骑着我那辆心爱的摩托,赶到龙泉实验小学,找到相关老师开了张同意转出的证明。

自打买了这辆摩托车,无论上龙泉抑或是下丽水,刮风或是下雨,几乎都是骑它,主要为了省钱。

转学证明到手后,被告知还得去区教育局登记,于是我又跑到莲都区教育局去登记。当时那个办理登记的人还冲我发了一顿牢骚:“你这是谁给办的?也不看看什么时候,那有这个时候办转学的!”

这确实不是办理转学的季节,但为了孩子,我只得一味的陪笑脸说好话,不过那人牢骚归牢骚,终将还是给我办妥了,道过谢后,我回到了天宁村。

第二天,我将盖有莲都区教育局印章的转学证明交给了校方。至此,这事算是办理得妥妥的了。

一天中午下班路过学校,发现校门口贴了张招工启事,上前仔细一看,原来是学校要招烧饭的阿姨,按招聘信息上的电话我打了过去。

我老婆在龙泉一直是开升降机的,因为水木北苑工地暂时还没到安装升降机的时间,所以她现在赋闲在家,故想给她找点事做。

“你好!请问你这里要招烧饭的阿姨是吗?”

“是的是的,你是怎么知道的?”对方问道。

“我就在你学校门口,这里贴了一张招工启事。”

这时正值中午放学,我一边接电话一边注意着陆陆续续走出学校大门口的学生。

“你稍等一下,我现在正忙,十来分钟就好。”

“好的。”不一会,发现我老三走了出来,“你回去叫你妈过来一下,说这边有人找。”

十多分钟后,里面走出一位身系围裙的中年妇女,一边往外走一边在往大门外瞅。

“你好!刚才打电话的是我。”

“哦!你是……?”

“我是湖北人,在水木北苑上班,租住在天宁二村,我小孩就在这所学校上学。”没等她问完,我赶忙介绍道。

这时,我老婆已走了过来,通过简单交流,双方都比较满意,决定明天就来上班。

第二天,我老婆便到天宁中学的内部食堂上班去了。

第二十九篇 一次小恙

在一次吃饭的时候,感觉上门牙的一个牙缝里,靠牙龈处长了个血泡,便拿牙签去戳,但仅戳出了点血,泡还没破,感觉不很碍事,便没去理会。

第二天,竟发现这东西在生长,好像比头一天大了不少,便拿牙签猛戳,但除了出点血外,泡依然丝毫不为所动。伸手一摸,里面好像全是肉,并非什么血泡,感觉这不是什么好东西,便跑去人民医院看医生。

挂了个普通号,医生拿个手电看了看,让我去万丰院区。

“你这边不能医吗?”我奇怪的问医生。

“那边也是属于人民医院的,只是院区不同,你这病生的比较专业,万丰院区才对口。”

没办法,问明地址后,沿中东路往东至大转盘处,找到人民医院万丰院区,来到三楼。

一位年轻的医生戴着头灯,手拿一长柄汤勺在我口腔内捣鼓了一阵后说道:“要住院,先去交三千块钱押金吧!”

“这点东西还要住院?还得先交三千块钱押金?”我惊得张大了嘴巴,我一个月的工资才三千挂零呢!

“你这是牙龈瘤,得住院做手术切除。”医生取下头灯和手套,边洗手边说,头也没抬。

“这也太贵了吧!不治了,回去自己用剪刀处理掉算了。”说完便拉着我老婆退到了过道外面。

嘴说不治,内心还是很纠结的,这可怎么办呢?踌躇之际,发现一身着白大褂、年近七旬的老者从另一侧的诊室走了出来。这人国字脸、身材硕大、头发几近全白。

他见我俩在过道里一筹莫展的样子,便问我事由,我便将我的情况跟他说了。于是他招呼我进了他的诊室,也就是在刚才那年轻医生诊室的斜对面。他这过道两边都是诊室,所有的诊室隔断都是用那种透明的玻璃,能一眼望对过。

诊室内除了老医生自己外,还有四位年轻人,一男三女,看样子是实习生。老医生让我坐在凳子上,并让我张开嘴。

“确实是牙龈瘤,但不一定要住院,我帮你处理了吧!”老医生看了看后说道。

“大概要多少钱?”这是我最关心的。

“两三百块钱吧!花不了多少钱,放心。”老医生回答道。

“那就麻烦你帮我处理掉吧!”听说这么少,心中暗喜,便欣然接受了。

于是,老医生安排我坐到一把带扶手的椅子里,并吩咐一年轻人端来一个托盘。托盘内,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一应具全,一位美女拿出个注射器在配麻药。见此阵仗,我内心不禁一阵发毛,但表面却故作镇静。

再苦的药我都不怕,就怕这枚小小的银针,一见到它我就犯晕。以前拨牙时见识过这玩意,要连戳好几下,让麻药完全充盈到牙龈里,使整个手术部位没有了知觉才能动手。一想到一根铁针戳进好好的肉里,心里这个坎就很难过,不过病生真了也没办法,咬咬牙吧!

一切准备就绪后,老医生在我脖子上围了一张那种理发用的白布,同时将嘴里也塞满了纱布,仅露出上门牙长了牙龈瘤的那个部分。开始打麻药时,我紧张得要死,脖子、手脚乃至全身肌肉都不由自主地僵硬了起来。

“放松,放松,嗨呀!又不是拉你上刑场,用得着这么紧张嘛!”老医生一边数落着一边从美女手里接过针筒。

我满嘴纱布,仅“啊!啊!”了两声,便感觉到针剌进了肉里,不出所料的被连戳了好几下,虽然不是很痛,但确实有些吓人。

“怎么样?还有感觉吗?”老医生拿了个什么器械敲了敲我的上门牙,边敲边问。

不大一会工夫,整个上颚便木木的什么感觉也没有了,于是,我摇了摇头。

只见老医生从托盘里,拿起一把类似于指甲剪一样的器械。但比指甲剪要大,前头是圆的,手柄有点像老虎钳,他将这东西伸进我的嘴里捣鼓起来。

整个嘴巴都是麻木的,感觉不出来他在捣鼓什么东西,仅能听到器械与牙齿的撞击声。

手术进行间,忽然发现一位美女手中的托盘内有一坨血糊糊的东西,仔细一看,竟然是两颗带肉的牙齿。

我吓了一跳,感情他刚才是用那把老虎剪,将我长着牙龈瘤的上门牙,连牙带肉,硬生生给剪下来了,难怪听到有牙齿断裂的脆响呢!

见此,我魂飞魄散、几近崩溃,不停地含糊不清的喊着:“轻点,轻点。”

“好,好,轻点,轻点。”老医生特意学着我那含糊不清的语调,一边说一边继续着手里的工作。

“你们看,这样操作的话,出血根本不多的,这地方好像还没剪干净,这东西一定要剪干净,宁可多剪一点,否则他以后还会长出来。”只听他一边对实习生说教,一边继续不停的修剪着,“咔嚓、咔嚓”的修剪声搞得我心惊肉跳。

“医生,你最好干脆点,虽不很痛,但太吓人了。”我紧张到了极点,含糊不清地向医生哼哼着。

可能他们都没听清,毫不理会的继续着自己的事情。几位实习生围在四周,七嘴八舌,不时与老医生讨论着手术注意事项。

看来,我今天是被他们当成一具活着的大体老师了,难怪这么便宜呢!

一小时左右,手术总算完成,医生帮我拨出了纱布,同时清理了创口。

“好了,可以回去了,三个月后才能镶牙。”

“不弄点什么消炎药之类的吗?”我疑惑的问道。

忽然发现说话不利索了,应该是嘴巴麻木及牙齿漏风的缘故。

“不用,不会发炎的,放心。”老医生一边收拾着器械一边很自信地说道。

交了两百多块钱,连去痛片都没捞到一颗,便跟我老婆一起回到了天宁村。

确实一点事都没有,只是因牙齿不关风,说话没以前清楚了,还因此常常给何大钧他们笑话。

这形像太难看了,哪能等三个月,一个多月后,我便在大洋路一家私人牙科诊所里,将前门牙镶了上去。一共镶了四颗,被剪掉的两颗和两边各套一颗,花了三千多大洋,心痛了好长时间。

到现在我也没弄明白,同一家医院的同一个院区,一个要我交三千押金住院,一个仅花几百块钱,现场就处理了,虽然给他当了一回活体教材,但相差十多倍呢!这到底是昨回事呢?看来我这脑细胞真是不够用了。

第三十篇 一条断臂

两千零七年初夏,一天中午,忽然传来一阵“呜……啦……呜……啦……”的救护车鸣叫声,我浑身一激灵,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完了,可能出事了。”我跑到路边,发现鸣叫声是二期那边传过来的。这时,水木北苑二期工程已经开工,正在进行钢筋混凝土框架结构施工。

“那边出什么事了?”有人在大声问着。

“听说二期有个木工锯断了手。”一个工人一边从二期那边走过来一边说道。

我心一沉,因为我正好有一班老乡在二期做木工,其中一个还是我姨老表。赶忙掏出手机,准备给陈世豹打电话问情况,我那班老乡就是以他为首,在二期做木工的。但没人接,正准备赶去二期那边问问,陈世豹的电话打回来了。

“世豹,你那边出什么事了?”我急切地问道。

“是你表哥的老婆舅不小心将手锯了,现在已经拉去医院了。”

“厉害吗?”怕鬼有鬼,难怪今天早晨眼皮一直跳。

我表哥的老婆舅名叫耀德,我一直喊他耀舅爷,前些年在南澳、汕头打工时,他跟南平舅爷俩人一直都跟着我。

“可能有点厉害,出了不少血。”

这天晚上,我去他们一伙人的租住屋打听情况。当时他们住在白云山山脚下、环城北路北侧、紫金路最北端的一个山凹内。在家的人只知道他小舅子的手被电锯伤了,现在已转院去了杭州,我老表也一起跟去杭州了,别的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具体情况还得等我老表回来。

两天后,听说我老表回来了,我便又跑去他们的租住屋。经我老表描述,才知道了事情的大概经过。

原来,那天刚好一层模板的板面安装完成,圆盘锯已抬到了外架上,板面有人在清扫垃圾,大伙都在板下加固,他小舅子要锯一段加固的材料,便跑到上层的外架上开动了圆盘据。

由于外架上好多垃圾,他脚下一滑,人顺势往前一赴,右手很自然的往前一撑,一下子撑到了正在高速运转的圆盘锯上,手腕往上一点齐崭崭锯断,仅一侧还剩一点皮连着没掉到地上。

“瞎了瞎了!锯到手了。”那个在清扫板面的人看到后马上叫了起来。

下面加固的人听到叫声就往楼上跑,我表哥第一个跑上板面。见状,他一把捏住他舅子被锯掉的手腕,鲜血从他的指缝间奔流而出,染红了大片板面。后面立马有人打了120,等120的时候,大家七手八脚将他舅子扶到了楼下。

当时他舅子的人是清醒的,只是由于失血过多,脸色变得惨白。不一会120到了,将耀舅爷扶上车后,一溜烟赶到人民医院。直到这时,我老表才放开握着的手,手一松开,被锯的右手掌立马垂了下来,仅剩一点皮连着摆来摆去。

“当时在丽水人民医院做了简单处理,院方立马联系了杭州一家专门接肢的医院,急救车马不停蹄,当天下午便赶去了杭州,现在接是接上去了,就不知道这手以后还能不能用。”我老表吐了口烟,幽幽地说道。

一个多月后,听说耀舅爷出院回来了,我便跑去看他。出租屋内,他们刚吃过晚饭,正在聊着什么。

耀舅爷坐在一张凳子上面,一根纱布套在脖子上,吊着受伤的右手,右手底下垫了个托板,两端用沙布固定着,气色还算不错。

见我进来,我老表递给我一张小板凳,我塞在屁股下面坐了下来。

“怎么样?能动动吗?”我盯着耀舅爷那裹满纱布的手问道。

“接是接上去了,伤口也已基本愈合,只是木木的没什么感觉。”他一边说一边抚摸着右手。

“手虽然是接上去了,但估计也是一只废手。”我表哥猛吸了口草烟,喉咙“咕噜噜”一声响,接着,两鼻孔像烟囱一样往外喷出两根长长的烟柱。

“等伤口完全愈合好后,多活动活动,通过锻炼应该慢慢会恢复的。”我安慰着。

“赔偿的事谈得怎么样了?”我接着又问道。

“差不多了,公司答应给十八万,但要我方签一个此事就此两清、今后不再与公司有任何瓜葛的承诺书。”我老表的大舅子说道。他这次主要是为他弟弟这事,特意从老家赶过来的。

“同心处理工伤的手法都是这样的。”我接了一句。

一番安慰后我便回来了,我表哥的估计是对的,这手肯定是废了。

最后,公司赔给他一十八万元,此事就算两清了。

后来,耀舅爷怀揣着这笔钱回了老家,重活是干不了啦!听说在老家开了个小卖部,以补贴家用。此次一别,直到现在,我便再也没有看到过他了。

经此一劫后,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一天,我正在工地上指挥工人浇地下室地面砼,陈正平打来电话,说让我去人民医院一趟。

“完了,完了。”不祥的预感立马掠过大脑,一准是哪里又出事了。

但为何是陈正平给我打电话?既然人都已经拉到医院了,我自己怎么还不知道呢?满腹狐疑地赶到人民医院住院部,并按陈正平在电话里跟我说的楼层找到了那间病房。

刚到门口,第一眼便看到陈正平,他正与另一个人一起站在病床前,跟一个坐在床沿上打点滴的人在聊着什么。

“陈总。”我一边跟陈正平打招呼一边往内走,眼睛盯着坐在床上那个人的侧影。还没完全进到里面,我便认出来了,那人正是陈王斌。他那头头发有点与众不同,没摸过,估计跟刺猬差不多。

“老板好!老板不舒服?”我装着一副很关心的样子。

“嗳呀!不容易啊!老余,管着这么大个摊子,心操稀碎。”边说边示意那个我不认识的人给他掏烟。

我想起来了,那个人是他的司机,那年去遂昌时我坐的就是他的车。只见他拿起桌上的一包华仔,抽出一根递了过去。陈王斌伸出左手接过来叼在嘴里,司机连忙掏出火机给他点上。

“要注意休息,可不能倒下啊!否则,同心就麻烦了。”我适时奉承了一句。

“你现在在水木北苑是吧?”陈王斌吸一口吐一口,鼻孔里一点烟都没冒。

“是的,在二组团跟徐美伟在一起。”

“那边情况怎么样?”陈王斌接着问道。

于是我将水木清华北苑的现场施工情况简单向陈王斌作了汇报。

不一会,护士进来换吊瓶,见陈王斌在抽烟,脸色立马阴沉了下来:“你一个病人咋还能在病房里抽烟呢!还不赶快扔掉。”

“好好好,扔掉,扔掉。”陈王斌一边应着,一边又猛吸了两口,才将烟头按在了桌上的烟灰缸里。

“老板,没什么事哪我先回去了,你还是要注意休息,最好不要抽烟。”见陈王斌没再接着问什么,我估计没事了。

“回去吧!好好干,工程上要注意安全。”陈王斌叮嘱了一句。

我朝陈正平微一额首,便退了出来。

一段时间后,在陈正平的办公室里喝茶,聊起这件事时我才弄明白。原来当时云和有个项目正拟起动,需要一个项目经理,陈正平给陈王斌推荐了俩个人,一个姓罗,具体名字忘记了,一个就是我。后来陈王斌让那姓罗的去了,因为那罗工是科班出身。

但后来听陈正平说,那罗工没将项目管好,且中途跳槽走了,为这事陈正平还挨了陈王斌的训。

说实在的,在同心的这些年,陈正平还是帮了我不少忙的,我也一直记在心里。

第三十一篇 备考一建

两千零六年初,我被调到丽水水木清华北苑一期工程不久,便听说在龙泉的陈必虎因与肖火应合不来,辞职走人了,去了山东。后来才知道,他去山东是陈正平介绍的,老板也是丽水人,与陈正平熟。

我与陈必虎一直有联系,二零一七年间,他出差到龙泉办事,我当时在景宁,江承杰在青田,我们三人特意相约在丽水碰面,当晚还一起吃了个饭。他现在没出来上班了,在老家带孙子。自那次丽水一别,之后我们就再也没见过面了。

这年上春,我们一期的一帮人都在备考一建,其中有江承杰、梅建波、章钟伟、何大均、张庆祥、罗磊及涂翔法等。其他项目的管理人员也都在备考一建或二建,考试成风,到处都是看书的人。

这阵备考风得益于陈王斌董事长的鼓励,公司还出台了文件,就挂证补贴这块进行规定,一本一级证挂在公司,每月有三千元的证书补贴。我那时一个月的工资才三千多,诱惑力不可谓不强,故全公司上下刮起了一股看书考证风潮。

……略。做好后我俩跑去人才市场报了名,并一起去新华书店买了套一级建造师执业资格考试用书。

……略。

听说项目管理与实务这门课的内容,一建跟二建的内容差不多,为了省钱,项目管理与实务及各门课的习题我都没买,仅买了工程管理、工程经济和法律法规三本书。听说会员买书能打九折,我跟江承杰俩人合伙还办了一张新华书店的会员卡。

备考的日子是紧张而又辛苦的,每天除了上班,其余时间是一点也不敢浪费,全部花在学习上了。一建比二建多了一门工程经济,由于大家都说工程经济最难,所以首先主攻工程经济。

一遍看下来感觉还行,因为工程经济有点像几何、数学,有一定的规律性,不像工程管理和法律法规,那东西全靠死记硬背,根本没规律可寻。工程管理与实务虽然是门主课,但内容基本以工程技术为主,另外穿插了一些三门副课的部分内容。必竟做这个专业,做得多就见得多,加上二建又考过一次,应该问题不大,所以这门主课的书我连买都没买。

大概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将三本通用教材整个浏览了一遍,接下来便死命做习题。记得当时有个考试大网站,我时常去这个网站下载习题,打印出来用铅笔做,做完了给江承杰,他用橡皮擦掉后接着做,有时打印两份给他一份,有时他自己也去资料室打印。

做习题主要是以做工程管理与实务这门主课的习题为主,着重做案例题。这门课满分一百六,选择题只占四十分,五大案例题一百二十分,占总分值的百分之七十五,只要案例题不出大的纰漏,及格就没问题。

为了增强记忆,常常几个人坐在一起,就各人对部分案例题的不同理解进行深入讨论,并查阅资料和教材,直到找出明确的答案。

看书是辛苦的,没一点自制力根本不行。其实,小时候我最爱看书,记得我看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叫《剑》,是一部描写抗美援朝战争期间,志愿军的一支侦察小分队深入敌后刺探敌情的故事。

后来什么隋唐演义、说岳通俗演义、西汉故事、三国演义、西游记,水浒传等等,几乎就没消停过。那时我发现一个秘密,最好的看书场所并非是端坐桌前,而是上厕所的时候。当你捧着一本书蹲在厕所里时,只要没碰上来跟你抢厕所的人,谁也不会来打搅你,也没人来催你做事,你可以专心致志、心无旁骛,几乎整个世界都是你的。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蹲长了脚板会发麻,那个时候的乡下还都是蹲厕,如有像现在这样的坐厕,那就堪称完美了。

人哪真是个怪物,小时候那么爱看长篇小说的我,到了出社会以后,就几乎没再碰过长篇小说了。都是看《读者》、《知音》、《青年文摘》、《外来工》、《故事会》等一些杂志。

记得在两千零一、零二年的时候,府前菜市场门口有几个卖旧书的地摊,卖的都是这一类旧杂志。不贵,一块钱一本,每天晚上便会摆出来,我几乎隔两天就会光顾一次,每次总要带个一两本回来。

再后来,什么书都不看了,不是没条件,而是根本就不想看。大概是压力越来越大的缘故吧!需要将更多的精力投放到就如何提高家庭生活质量这个问题上面来,便无暇他顾了。

看书得有一个单纯的大脑、静溢的环境和平和的心态,否则你是无法静下心来看书的。有些人,文化程度和职务级别虽然很高,但就是考不过一级建造师就是这个道理。

以前看书是享受,现在看书可不是那么回事了,简直就是受罪,没有一点自制力的人,即使你一天二十四小时坐在厕所里也无济于事。文字你是一个不漏地看了,但大脑死死不跟眼睛配合,你看你的,他却想别的事情去了,一页书看完了还不知道这页书是说了个什么东西,心不在焉。所以,一个处于生活重压之下还能静下心来看书的人,确实是很难得、很不容易的,这是一个我佩服我自己的地方。

这年的人事考试网上一直没明确一建的考试时间,反正往年都是九月份考的,因此我们就按九月份考试做准备。但不知何故,考试推迟了两个月,调整到了十一月十一、十二号两天了,不过这样更好,多了两个月的复习时间。

考试前夕,何大均去公司办事,顺便将我们的准考证带了回来。原来,是张主任在市人才市场拿回来的,那天她也是去市人才市场办事,便将大家的准考证全部带回了总公司。

今年的准考证是一张带钢印的裹塑卡片,上面有考生的相片、身份信息、考试地点、考试时间以及考场号等。

考试地点设在温州,我被安排在第二职业中专(温州市黎明西路)考区。温州设有好几个考区,我们项目部的几个人基本不同考区,即便同考区也不同考场。

看书的黄金时间来了,因为看早了容易忘记,太迟了又来不及看,考前看书最合适,每看一个知识点就基本能记住一个知识点。所以这段时间除了吃饭、拉屎、睡,当然还有上班时间,另外不敢有半点浪费,真的是将时间当黄金来使。

忙碌的时间总是那么短暂,转眼到了两千零六年的十一月份,我们早早就上街配齐了考试用具,其实也就买支2B铅笔和一块橡皮擦,其他都是现存的。钟忠伟提前两天就去了温州,说去早一点,便于找到离考场近一些的宾馆,同时也好提前熟悉一下环境。他这想法是对的,只是有点费钱。为了省点,我跟江承杰十号一早才动身。

看书虽然辛苦,考试更不轻松,三门通用课程还好,第二天下午考管理与实务的时间特别紧张,四个小时确实不够用,二十个单选题,十个多选题,五大案例题,每道案例题都有五到六小问,如此大的题量才四个小时,脑袋给门夹了,真是想得出来。害得我所有问题都不敢过多去思考,看完题干后大脑首先想到什么就写什么,大脑一片空白的就干脆跳过,等最后有时间再说。

就这样慌慌张张、鬼画符般一溜狂草下来,终究还剩两问没来得及填,“叮叮叮……”这催命的铃声就这样毫无征兆的响了起来。他妈的,手机上缴了,教室里也不挂个钟什么的,搞得时间都没法掌握。无奈只得交了试卷退出了考场,估计这门主课要考砸。

考试回来后,一切又恢复了正常,突然不用忙着看书了,总感觉有些空落落的,整天无所事事的样子。

第三十二篇 备考总监

两千零六年底,江承杰邀我去报考总监,也就是全国注册的总监理工程师。他说跟一建的内容有些接近,乘胜追击应该问题不大。加上水木北苑工地的现场监理刘雄志一直也在鼓励打气,并说让我挂在他就职的公司报考,手续由他去帮我办。

刘雄志是湖北黄冈人,跟我属同省老乡,他就业于青田的一家监理公司,在水木北苑项目做现场监理。

查了一下,两千零七年,总监理工程师的考试时间是五月十二号和十三号两日,时间完全来得及,于是我听从了江承杰的意见,并相约一起去了新华书店买教材。谁知新华书店没有总监的考试用书,后来在网上查到北京的一家书店有,通过联系后,网购了两套回来。

全国注册的总监理工程师执业资格考试用书,厚厚薄薄每套一共是18本,分四门课:合同管理,质量、投资、进度控制,基本理论与相关法规,案例分析。

但在查考试资格时又发现了一个问题,除了大专毕业必须满四年外,工程师职称评审也必须满四年,而我和江承杰的工程师证都是两千零四年评出来的,还差一年。于是又去找那个办证专业户,想将证书编号的“2004”的“4”字改成个“3”或“2”字,但那人说改不了,除非重做。可如果重做的话,一本要一百大洋呢!这行价我是知道的。不过后来,那个人同意给我便宜些,每本算八十元,两本合共一百六十元。

筹备齐报考资料后,便去市人才市场报了名,一次紧张而又忙碌的备考活动又拉开了序幕。

备考的辛苦自不必说,这次备考不同于一建备考,一建报名考试的人多,看书的人也多,整个项目乃至整个公司普遍形成了一股看书考试的强烈旋风,你不看书都觉得不合群。但这次仅我跟江承杰俩个人,完全没有了那种全民备考的氛围,看书全靠自制力去克服人的贪玩本性,故相对来说,比备考一建时的环境条件要差很多。

但不管条件多么不如人意,最终总算还是咬着牙关苦熬了下来。

考试前几天,我找到江承杰:“你准考证打印了没有?具体那天动身?”

“唉!我都没怎么看书,不想去了。”江承杰又眯起了那双绿豆眼。

“我见你个大头鬼啊!邀是你邀起的,你现在说不去?”我一听就火了。

“我根本看不进去书,去了也白搭,你还是一个人去吧!”江承杰咧着嘴说道。

“他妈的,真想揍你一顿。”说完我悻悻地走了。

没办法,我只能一个人去了,总监理工程师是在杭州考的,我于两千零七年五月十一日一早坐火车到了杭州后,按准考证上的地址,找到杭州电子科技大学文一校区(杭州市文一路),在附近找了家小旅馆住了下来。

考试的程序和规定跟考一建差不多,一人一桌,对号入座,除考试必备用具外,其他一概不许携带。唯一不同的是,这次是在浙江人事考试网上打印的准考证,考试规则规定,每考完一门课,必须让监考老师在你的准考证上对应的科目后面签上他的大名后,你才能退出考场。

这次由于临考前没休息好,搞得人头昏脑胀,迷迷糊糊的,根本不在状态,极大地影响了临场发挥。四门课两天时间,第二天考完最后一门课后,便早早回到了旅馆。

这是我第一次来杭州,听说杭州之美,美在西湖,既然来了,总得去西湖转转。第二天一早,我退了房间,坐上公交直奔西湖。

我一个人,拿着个当年那种砖头一样的破手机,沿环城西路往南来到西湖边。沿西湖东面湖边的游步道一路往南,一直走到雷峰塔。过雷峰塔后拐上苏堤,再沿苏堤往北到岳王庙,经秋瑾墓上白堤,往东过北山街后,最终回到环城西路路口,整整绕湖一周。

西湖美景几乎领略了个遍,手机内存也快爆了,于下午两点赶到城站火车站,乘坐当天下午的火车回到了丽水。

回来的第二天,林建新找到我,想让我帮他个忙。原来,林建新、徐美伟和三期曾建平三个人也想考个二级建造师证,名都报过了,……略。

其实,此事在我去杭州考试之前,林建新便找我说过一次,……略。

“……”我非常但心地说。

“……”林建新苦苦央求着。

林建新是丽水本地人,大我十多岁,是一个在丽水建筑界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施工员。工程上他技术过硬,管理有方;同事间他平易近人,和善真诚,故深受大家尊重。

见他如此不齿下求,真是搞得我进退失据,左右为难。

“我考虑一下老哥,你让我考虑一下。”碍于情面,我确实不便当面拒绝。

之后我问了江承杰和张庆祥,他俩确实答应了此事。

“……”我不无担心。

“……”江承杰说道。

“……”徐美伟永远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但我还是顾虑重重,下不了决心。

快下班的时候,徐美伟打来电话,说下班后几个人一起去白云山吃柴火灶牛肉。不一会,江承杰的电话也打来了,说他们都在大门口等我。

我这人有个缺点,就是嘴馋,只要听说哪里有好吃的,便不管他三七二十一,先过了嘴瘾再说。

赶到大门口,他们确在那里等,我钻进徐美伟的车里,两辆车一前一后,沿大洋路往白云山驶去。

行至白云山森林公园大门外,往右拐上一条盘山公路,不一会便来到一个小山坳。山坳周边都是桔林,正中的岭背上,有一栋用铁皮搭起来的简易房子,房顶上,一根粗大的烟管正冒着袅袅炊烟。

我们停了车,一行六人走了进去,穿过餐厅,先来到厨房。发现一座土灶上支了两口大铁锅,其中一口锅内正煮着一大锅牛肉。可能刚刚退火,只见牛肉和着汤汁还在上下翻滚,搞得整间厨房雾气腾腾、香味四溢。

“哪个是什么?”我吞了一口快流到嘴角的口水,指着锅内几枚圆圆的东西问江承杰。

“罂粟壳吧!听说在菜里放点罂粟壳的话,味道超鲜美。”

这种作法我之前也听说过,只是不敢确定是真的。

“什么罂粟壳,那是罗汉果,现在那来的罂粟壳呢!”一个系着围裙的人笑着说道。看样子是这里的厨师。

不管它是什么,反正肯定是一种调味品,放了才好吃。我们找了个包间坐了下来,不一会,一大锅牛肉便端了上来。牛肉都是带皮的,听他们说,这种牛是菜牛,不需要剥皮,直接连皮带肉一起吃才香。

开了瓶“小麻袋”,徐美伟和张庆祥俩人不喝酒,每人拿了听饮料,我们四个人每人满满倒了一杯。

“来,先吃点,这里除了牛肉没别的菜,大家敞开肚皮吃哈!”林建新抢先举起了筷子。

“嗯!味道确实不错。”大家一边吃一边赞美着牛肉的嫩滑。

“老余,这就是曾建平,三期的项目负责人。”林建新指着一个身材年纪与我相仿的人对我说道。这时候,水木清华北苑项目二期和三期工程都已开工了。

“来,余工,我敬你,咱们走一个。”曾建平冲我举起了酒杯。

“久仰久仰!谢谢曾工,我们慢慢喝。”我端起酒杯跟曾建平碰过后呷了一口。

于是大家你来我往,边喝边聊起来。

……略。

“……”我冲曾建平说道。

“……”曾建平边说边朝我举起酒杯。

第二天,我们六个人一起,……略。

考试那天,根据准考证上面的信息,我找到考场,忐忑不安地走了进去。还好,我的坐位号不是很靠前。像以前一样,我将身份证和准考证放在桌面右上角处,还特意将身份证压在准考证相片的上面。

监考老师正在一排排做人、证对照查验,轮到我时,我故作镇静地摆弄着考具。老师拿起身份证看了看,同时瞟了一眼我和桌面上的准考证。……略。在我还没来得及做出下一个反应时,老师放下了身份证,接着查验下一个去了。

我默念了声“阿弥陀佛”,那颗悬着的心也总算落了地。

一天半的考试顺利结束,晚上大家又去那家牛肉馆美美地吃喝了一顿。一番举杯相庆自不必说,酒足饭饱后还去K了歌,晚上具体几点回的,我是彻底晕菜了。

第三十三篇 补考一建

两千零七年三月份,一建成绩公布,果不其然,管理与实务这门主课没及格,江承杰有两门没及格,其余的人不是一门就是两门挂科,反正没有一个人是一次性通过的。先不管他,因为一建的考试时间是九月份,我当时正在备考总监,总监的考试时间是五月十二、十三号两天,等过了这两天再开始复习也不迟。

为了备考九月份一级建造师的最后一门课,我又买了管理与实务外加习题,一共两本书。这次无论如何,下血本拼老命都要想办法通过,如果今年这门课不通过,那么去年考试通过了的那三门课等于白考了,因为规定是要在连续两个年度内通过四门课,所以我抱着势在必得的决心。

这次是先在网上报名,然后再去人才市场确认的。网上报名有两个端口,一个是老考生,一个是新考生,像去年参考了的属于老考生,否则就是新考生。因为今年新老考生的试卷有点区别,去年及之前的一建管理与实务教材是没有装饰装修内容的,从两千零七年起,一建管理与实务这门课程新增了装饰装修内容,所以今年一建管理与实务这门课程的新老考生的试卷会有点差别。

两千零七年,我在完成了五月份的总监和二建两场考试以后,接着继续看书,备战一建去年挂科的管理与实务,迎接九月份决定我今后人生走向的第三场国考。

看书的辛苦自不必说,转眼到了九月份,网上打印了准考证,考场在温州市实验中学绣山校区。我们公司去年考一建的挂科生和今年的新考生一起,保守估计有近百人,这两天都在陆陆续续往温州赶。

考试时间是九月十五、十六号两天,由于我去年挂科的是最后一门课,考试时间是十六号下午,而江承杰挂科两门,十五号下午要考一门课,十六号下午要再考一门,所以他十四号下午便走了,我十五号下午才动身,赶到温州后找到了江承杰。他住的是个标间,是我要他住标间的,这样的话,我便不用再去找宾馆了,可以直接进入复习状态了。

第二天下午,我们早早来到考场外,等待着进场的铃声。时间一到,铃声响起,大家纷纷走进考场,一场国考又拉开了序幕。

但时间还是非常非常紧张,主要是管理与实务这门课的题量太大,四个小时是真不太够用。虽然手忙脚乱,但这次总算是写完了,通不通得过依然没有把握,散场后,我和江承杰当晚便坐火车回到了丽水。

紧张备考的日子总算告一段落,终于可以好好坐下来看看电视、吹吹牛了。

我们做的水木北苑一期工程,此时正在进行室外的路面和绿化工程施工,很快将全面完工,拟于年底交付。听说水木清华南苑工程正在审批和筹备中,只等北苑工程一完工,所有人员便整体调过去做水木南苑工程。

这时我受公司调配,被安排到了石凡,去负责一栋私人别墅工程。这栋私宅是缙云县一位分管基建工作的王县长的房子,这人个子不高,人比较清瘦,衣着普通、步履矫健,给人以干练、精明之感。

也许是因为我在帮他建房子吧!这人对我很不错,期间给了我不少缙云土面和土蜂蜜,还带我一起去青田看大型演出晚会《中华情》,及参加一些他朋友的宴请。

但我仅给他完成了房子的钢筋混凝土框架,还没来得及砌砖粉刷呢!便被公司抽调到龙游项目去了,听说后面是派梅建波过去收的尾。

两千零八年底,我在景宁做河道改造时碰到过王县长一次,说是被调到了景宁县文化局。再后来我们电话联系过两次,一次是他打给我的,咨询在他家房子的地下室建游泳池的事,想听听我的意见;一次是在二零一四年底,我因事路过石凡,想去他家看看,见没人在家,便给他打了个电话,谁知他已被调去了新疆。后来我再也没有跟他联系过,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上班了。

两千零七年深秋,二建成绩公布,我们三位代劳的人,各科成绩都全部轻松且毫无悬念的通过了,自然免不了又跑去牛肉馆庆贺了一番。有一次,曾建平拿了一把钱要硬塞给我,但被我拒绝了,因为我觉得朋友比钱来得重要。

这年二建考试,可能是通过率太低,不满足预期要求,三门课均降低了及格分数线,法律法规直降到了四十五分(满分为一百分),整整降了一十五个百分点。

安全员肖越的法律法规刚好考了四十五分,本来无论如何也是通不过的,因为降分之故,给他野猫碰上死耗子,通过了。我说你这运气不去买真是白瞎了,这祖坟青烟冒的,没谁了。

不过这家伙很不错的,几年后,还给他冲上了一级建造师的宝座,这些年一直在丽水或周边县市上班。

二建成绩公布不久,监理工程师的成绩也已公布,我仅通过了两门课,还有两门没及格,明年还得再备考挂科的两门课。先不管他,等明年三月份再开始复习,反正五月份考试,你书看太早也没用,会忘记的,就自自在在地轻松一阵子吧!

奇怪,直到两千零八年初,两千零七年的一建成绩还没公布,后来听说是一建试卷考前泄题了,建设部一直在处理泄题事件,以及想办法如何甄别考生成绩的问题。

最后,建设部想了个办法,根据各考生主观题答案的文字排列情况,与标准答案文字排列的相似度,来判定此考生是否作弊。所有相似度达一定标准的考生全部按作弊处理,各科成绩全部作废。

故直到距考试整整一年零三个多月后的两千零八年十二月二十六日,一建成绩才予公布。

公布那天,我已待岗留职,正在景宁做河道改造,罗磊打电话给我说一建成绩公布了,问我过及格线没有,我说我不知道,他让我将身份证号码报给他。

一会他电话打过来说:“他妈的,你真好运气,刚好踩到线。”

“刚好踩到线?”我一下没转过弯来。

“是啊!刚好九十六分,运气点得着火了。”隔着屏幕,我都能感觉到他一脸羡慕嫉妒恨的表情。满分一百六,九十六分是及格线。

“这么说刚好够通过了?你呢?” 这次算是听清楚了,终于险过。

“我一百零八,毫无悬念。”语气里满是自豪。

“我还是没肖越运气好,全公司肖越运气最好了。”

“他是二建,你是一建,值钱,再说你这门不过的话,前面三门白考了。”

“说的也是,不过分考多了也没用,够过就好。”碰巧也吹吹,虽然手心里的汗还没干。

“他妈的,该你吹。”这家伙又骂了一句,不过听来特顺耳。

放下电话后,我在胸前画了个大大的十字,谢天谢地!这个命这次算是活成功了。

两千零七年冬,水木北苑工程已完工交付,水木南苑还没正式动工,除了北苑一些零星的后期修补外,基本没多大事情,所以一上班,大家便凑在一起打牌,我这时正在石凡别墅工地上班。

这时,公司在衢州龙游县通过议标的方式拿了个项目,并已下发通知,由骆斌任龙游项目总指挥,吴学元任副总指挥,武占兴任技术总工,汪炳杰带老翁负责材料,严卫林跟王位元(王开元的哥哥)及另外一个小伙子负责一标段,我跟江承杰还有王开元负责二标段,胡海涛负责水电安装,肖越负责安全,黄海涛和骆峰负责工程造价,之前在遂昌做资料的伏莉君负责资料整理,毛必平负责财务,一个项目的管理班子就这样搭建起来了。

武占兴是河北石家庄人,六十来岁,身材微胖,为人谦恭,做事稳重,一直在总公司技术处任职。他这次被调去龙游,可能是公司考虑到,我们这班人不是毛头小伙子便是经验欠缺者,故被公司作为压仓石派过去的。

十二月底,骆斌将大家召集到一起开了个动员会,并嘱大家这两天就得过去,到龙游过新年。

“公司每人补贴五百块钱的搬家费,不再安排车子,龙游的房子已经租好了,你们过去时找不到具体地点的,就打吴学元或老翁的电话,他会教你们怎么走的。”骆斌叮嘱完这些就散会了。

会后,我跑到东站小转盘处找了辆小工具车,谈妥价钱并约定两天后,到天宁二村帮我拉东西去龙游。

这年下学期,因考虑到学籍问题,便让我老三回老家读书去了,我老婆在老家看管他,所以下半年就我一个人在丽水。

元旦那天,一大早我就起来打包行李,凡是用得上的都打包带走,用不上的就打包扔掉。工具车到来后,我将行李搬到楼下,装上车并绑扎妥当,麻托车只能以后来骑了,与潘一鸣夫妇道了别后,车沿环城北路往西,向龙游方向驶去。

第三十四篇 龙游福景湾

车沿绿谷大道往西,至碧湖后右拐过桥,沿着一条溪边公路蜿蜒前行。一个多小时后,公路渐渐平坦了起来,左前方出现了一个大集镇,司机说那便是松阳县城。

穿过松阳县城,一路向北,不一会便到了遂昌,“遂昌金矿国家矿山公园”几个红色大字顺路而立,熠熠生辉。松阳距遂昌不远,道路宽阔而且顺直,过遂昌后公路又变得弯曲陡峭起来。

“这是仙霞岭,翻过仙霞岭,龙游就在那边的山脚下。”司机一边开车一边解释着。

翻过仙霞岭,道路又渐渐顺直了起来,我赶忙给老翁打电话,问清楚了项目部的具体位置。老翁全名叫翁昌胜,龙泉人,之前在龙泉江南花园项目混凝土搅拌站上班,现在调到龙游这里来当材料员了。

根据老翁的指点,我找到石岩背村项目指挥部所在地。项目指挥部设在路边一栋三层的小楼内,老翁他们前面来的人租下来的,作为项目指挥部办公场所及员工宿舍用。老翁帮我将行李搬上二楼,我找了间干净点的房间安顿了下来。

小楼不大,单层不足二百平米,一层是厨房兼会议室,二、三层作为项目管理人员宿舍。门前是一条乡村公路,往西两里地便是龙游客运北站,穿过北站,往南跨过龙游大桥后就到了龙游县城。

出门往东二百多米便是景区停车场,穿过停车场继续往东,靠右手边那一带,便是我们一标段和二标段的工地。

小楼对面,也就是公路的南边,便是号称世界第九大奇迹的龙游石窟,我们工地就位于龙游石窟的东边,衢江北岸。

不一会,后面的人也陆陆续续到了,但房间明显不够用,吴学元便安排几个年轻人先俩人拼一间,过几天再想办法。

龙游县,地处浙江西部金衢盆地,境内山脉、丘陵、平原、河流兼具,南倚仙霞岭,北望金岩峰,衢江横贯西东,越境而过。龙游县县城正位于龙游县中部,衢江南岸,我们的工地在衢江北岸,与县城隔江相望。

龙游工程的项目名称为龙游福景湾渡假村,由龙游佳美置业有限公司开发,是一个集旅游观光、接待和居家的一体式建设工程。项目共分两个标段,一标段为酒店和旅游观光接待中心,现场施工由严卫林负责;二标段为六十多栋居家别墅,现场施工由我负责。

整个项目占地面积一百八十多亩,全部位于龙游石窟东端,衢江的北岸。项目范围内,分布着大小不等、高低不一的小山包,我这六十多栋别墅和一栋会所就分别点缀在这些小山坳里。

工地北边是一条乡村公路,沿公路往西,穿过景区停车场便是我们的项目指挥部,此公路是我们进出工地用的主要通道。由于施工场地内范围太大,从进工地大门到场内各栋别墅的施工道路需要我们自己修筑,所以刚开始时,我们主要以做工地围墙、现场办公场所、及修筑场地内施工道路为主,需等这些基础设施完成后才能开始着手修房子。

六十四栋别墅外加一栋会所共六十五栋,分散在这百十来亩的小山坳里(一标段八十亩),一共才三个人,光跑一遍就得半天,根本谈不上去细致的指导工作了,于是,我找到骆斌,要求加派人手。

“老余头啊!这时候你让我到哪去给你加派人手啊!”骆斌两手一摊,露出一副十分无奈的表情。

“上百亩地盘,六十多栋别墅,三个人,你自己想想,我哭也哭不过来嘛!”我紧追不舍。

“这样吧!你们每个人自己找一个好点的老师,帮着放放样,工资每月按三千块钱,由指挥部统一发放,你看如何?”被我逼急了,骆斌松了这个口。

“我找找看吧!”不能将话说满,否则,如果还是忙不过来的话,你就没法再开口了。

回来我又跟江承杰和王开元商量,为了缩小管理范围,方便管理,我提议将项目划分成三块,每人分管一块。江承杰倒没说什么,但王开元死活不同意:“这肯定不行,让我单独做,我怎么吃得消呢!”

“没事的,我不会抛弃你不管的,你就放心好了,再说,骆斌也答应我们每人自己再找一个帮手,还有什么问题呢!”在我好说歹说,连哄带骗,一番发誓赌咒下保证,并同意将会所单独拎出来由我负责,另外再拨一栋别墅出来给江承杰负责后,他才勉强同意。

于时我将总平面图拿出来,除开会所和会所侧边的一栋别墅后,再根据集中便利原则划分成三块,每块二十一栋,并分别编号为一、二、三区,做三个小纸团以抓阄的形式确定。

通过抓阄,江承杰分得一区,地块在进工地大门的左手边,王开元分得的地块在进大门的右手边,属二区,我分得的地块靠江边,属三区。

“每人分了二十多栋别墅,这次我们发财了。”那段时间,我缝人便这样炫耀,大家都跟着说我们三个人发财了。

后来,我们每个人自己又找了个帮忙放样的人,于是,紧张的工作便这样开始了。

做了这么多年工程,龙游项目是我碰到的最忙最累的项目,虽然每人都找了个帮忙的,但还是远远不够。主要是施工范围太宽,加上别墅图纸设计结构复杂,人手紧张,每天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

多亏了我那台摩托车,每天骑着他从这个山头跑到那个山头,于工作效率真是提高不少。但人还是忙得够呛,王开元更是不堪,一次他跟我说:“老余啊!我简直受不了啦!真想一走了之,不想干了。”

“这咋能行呢!你这不干得好好的嘛!”我故作奇怪状。

“不行,这压力太大了,我晚上睡不着,白天没精神,这样干会短寿的,我孩子还那么小呢!”他眼圈都红了,一脸的悲凉和无奈,看起来确实又黑又瘦。

“不就二十来栋别墅嘛!又不是什么高层建筑,你别将他看得那么重,万一忙不过来你再找一个帮手,有什么技术方面的问题我们共同解决。”在我一番劝说和鼓励下,他总算慢慢平静了下来。

本来,这段时间我应该备考监理工程师去年挂科的那两门课程的,由于工作太忙,根本抽不出时间来看书,加上当时建设部出台了新规定,同一个人的所有执业资格证不得注册在不同单位,故放弃了五月份监理工程师两门挂科课程的考试。

项目施工期间,发现业主派驻的现场代表很难相处,一副高高在上、小人得志的样子,大家都非常看不惯。在测绘局给我们定了房子的角点后,根据现场现有情况,有条件打龙门桩引点的我们打龙门桩引点,遇黄连石打不下去龙门桩的,我们就将点引在周边的黄连石上,并用红油漆做上记号。

这是一种通用做法,但业主现场代表不同意我们的方案,非要我们打龙门桩,可满山几乎都是这样的黄连石,根本就打不下去龙门桩。为这事僵持了很久,意见始终得不到统一,连监理都看不下去了,建议我们公司根据合同约定,要求业主将这个人撤换掉,如这个人继续呆在这里,你们以后的工作将很难开展。

一次监理例会上,业主代表为了一点小事又在我们面前发飙立威,我们的水电安装负责人胡海涛当场就跟他顶了起来,并相互发展到了拍桌子。那人气的要命,暴跳如雷,最后在几个监理的劝说下,才慢慢平静了下来。

后来我找到骆斌,问他业主那块有没有活动活动,他向我伸出五个指头。

“五千?”我以为是五千。

“五万。”骆斌白了我一眼。

“给他一个人了?”我接着问道。

“那还有谁。” 骆斌狠狠地说道。

“那已经很可以啦!”我惊得张大了嘴巴,这个时候我的月工资才五千呢!

“现在总公司在跟业主方沟通,想让他们将现场代表换掉。”骆斌继续说道。

之后不多时,那个人真的被调走了,由原来分管技术的叶工担任业主代表。叶工近六旬,身材魁梧,每天带着顶草帽,背着一个军用夸包在工地上转悠。他待人诚恳,说话和气,我们都亲切地减他叶工。

六月份,根据合同约定,我们向业主提交了工程进度款申请资料,但业主迟迟不予签批,后公司通过侧面调查,发现业主单位财务帐面严重亏空,于是,公司果断决定停工,同时行使不安抗辩权。

为了扩大影响,指挥部在征得总公司同意后,怂恿并鼓动工人到县政府要工资。那天,县政府大院里人山人海,都是讨薪的工人,搞得县政府的人头都大了,立马打电话将项目部负责人骆斌叫了过来。

骆斌到场后,将情况向县领导作了汇报,并装模作样地命令工人解散,但大家心照不宣,你下你的命令,我要我的工资,两不眈误。

见此情况,县政府那边又打电话将佳美置业负责人喊了过来。最后通过三方沟通,总算拿出了一个工人工资的处理方案。

天黑前,此方案终于顺利出台,并由县政府工作人员向全体工人作保,答应一周后拿工资,大伙才慢慢散去。

第三十五篇 龙游石窟

龙游福景湾工程,木工由指挥部连工带料全部分包给了一个龙游本地人,那次去县政府要钱的便是他们。二标段王开元责任区的钢筋工是他弟弟做的,我和江承杰责任区的钢筋工承包给了一个贵州人。

我自己责任区的泥工这块,分包给了我堂弟余昌旺,是他带了一大帮老乡和亲戚在这里做的。当时,在龙游工程做工的老乡很多,而且还有不少亲戚,他们都住在工地东边,距工地五百多米远的周红畈村。

那年正月,余显义老贤打电话问我,看能不能帮他找点事做,说他目前没合适的地方去,还赋闲在家。我当时便找到骆斌,要求二标段的门卫我自己来安排,原因是我手头刚好有一个门卫人选,骆斌一口答应了。

于是,我立马电话通知了显义老贤。两天后,他便和桑菊嫂俩人一起来到了龙游,正式成为了龙游福景湾工地二标段的门卫。那年跟我老爸一起去龙泉旅游的堂叔,也就是昌旺的养父也来了,他是听说昌旺在这里包工地,特意来帮他招呼的。

工程施工期间,众乡亲和叔侄们常常轮换着请客,今天张三请,明天李四请,后天再由王五请,搞得每天像做新客一样,东家请来西家迎,天天吃席。

有一次,浇捣会所地下室底板混凝土,当时正值炎炎夏日,余昌旺带人浇好后便都回去歇凉去了。我跑到工地一看,一个人也没有,连养护的人都没留一个,顿时火冒三丈,在电话里将他臭骂了一通。

“浇在这里便不管了?慢说是到了饭点,哪怕就是死了人,浇下去的混凝土也得安排人养护嘛!否则,等你下午过来,混凝土裂的还有用?”

谁知道,昌旺的丈母娘(也就是他儿子的外婆)这两天刚好不舒服,而昌旺的电话可能开了免提,我说的话全部给她听去了。昌旺的两个内弟都是做泥水工的,姐夫包工地,他们俩便都来龙游帮姐夫,就连昌旺的岳父母俩人也都在这里。

下午上班后,听我堂叔讲,外婆可能不太高兴,估计是嫌我的话说重了,让我晚上买点东西去看看,给她说点好话。闻此,我哭笑不得,晚边买了个大西瓜拎了过去。不过还好,外婆外公见我来看他们,立马让坐倒茶,都很客气,我也顺便问候了二老,事情便这样过去了。

不久,佳美置业宣告破产,龙游褔景湾项目就此搁浅。由于甲乙双方无法就工程款结付一事统一意见,当年底,同心公司一纸诉状,将此事提交给了龙游县人民法院。之后,此案通过初审和复审,历时三年,最终追回了三千多万元,据说同心公司还是亏了,具体亏多少不很清楚。

这一年,由美国次贷危机引起的金融危机迅速席卷全球,世界经济开始全面衰退,国内建筑市场萎糜不振,失业率急剧攀升。公司因龙游褔景湾项目搁浅,无论是经济还是信心方面均受重创,加上金融危机的出现,致公司业务萎缩,公司员工严重过剩。

无奈之下,公司考虑再三,最后决定精减员工,并出台了相关文件。从两千零八年八月一日起,不论是刚好完工的、抑或是停工的项目的员工,暂时停薪留职,具体上班时间另行通知。停薪留职期间,核发基本生活费,社保正常缴纳。

因我所在的龙游福景湾项目停工,除留下老翁看工地外,其余人员全部停薪留职,自寻出路。于是,我应徐美伟介绍,到景宁帮丽水的一位姓陈的老板搞河道改造去了。

龙游项目自两千零八年一月份开工,至七月底停工,历时七个月,同心公司费尽心力,非但没赚到钱,还倒贴了不少,确也是悲哀透顶。不过,员工的工资还是每月照发了的,包括工人的工资,最后出来时一分不欠,关于这一点,同心公司还是做得不错的。

其实,由于佳美置业无力支付工程款,我们在六月底便停工了,七月份除了给班组结结帐外,其他屌事没有,基本在龙游玩了一个月。

其间,跟同事门一起,下石窟去玩了一次,五十块钱一票,不便宜了。

龙游石窟,是我国古代最高水平的地下人工建筑群之一,也是世界地下空间开发利用的一大奇观,它是中华民族建筑文化博大精深的体现。

整个小南海镇的石窟总数多达六十多座,周红畈和石岩背两个自然村的分布最为密集,达二十五座之多。小南海的石窟数量众多,构造奇特,引发人们谜一般的猜想,吸引了无数中外游客、专家学者、文人墨客前来参观考察。

石窟的发现纯属偶然。当初,在村民的房前屋后,有许多长方形的石质水潭,水面面积约二十平米左右,水质清澈,深不见底。

潭水是村民的唯一生活水源,无论是烧茶煮饭、还是浆衣洗裳,都是使用潭水。奇怪的是,无论村民怎么用,潭水都始终清澈如一,且不会变浅,即便是大旱之年也是如此,故被村民们称为“无底潭”。

一九九二年的一天,有人偶然在其中一个水潭中捕到一条近四十斤重的大鱼,这引起了当地村民吴阿奶的注意,他认为这潭里肯定还有很多鱼,于是便组织了另外三位村民,决定用水泵将潭水抽干捕鱼。

谁也不猜想,外表看起来不过二十平米左右面积的水潭,愣是用几台抽水机,日夜不停抽了半个多月才把水抽干。下面除了些许小鱼小虾外,并没有大鱼,倒是发掘出一座气势恢宏的地下石窟。

吴阿奶几个人不甘心,又连续抽干了六口水潭,结果都是一样,每一个水潭下面便是一个石窟,于是上报给了当地相关部门,由此,这些巧夺天工的地下建筑群便出现在了世人面前。

专家经过仔细勘探后发现,这已抽干水的七座石窟呈北斗七星状分布,每个石窟下面的面积小则数百,大则逾千平米,石窟与石窟间都是不相通的,间隔有五十厘米厚的石壁。每个洞内有两到五根不等的鱼翅形石柱支撑,粗大的支撑石柱与洞顶浑然一体,横截面均为熨斗状,大者需五个成年人才能合抱过来。

内部高度约为三十米左右,洞口呈矩形,洞壁陡峭,顶部呈四十五度角,形状看起来酷似倒扣的料斗。后来为了供人们参观方便,每个石窟均修有石阶通向洞底,同时还打通了各石窟之间的预留隔墙。

有人做过统计,这些石窟至少需挖掘土方一千万立方米,若每天投入一千人,不分刮风下雨、夜以继日地工作,也需要挖六年的时间,才能完成这项工作。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洞壁、洞顶和石柱上的凿痕,就跟我们过去用的石磨上的凿痕一样,排列整齐、纹理匀称、方向一致。如此工艺,不得不让人叹为观止,拍案叫绝。

“入洞尽是探奇者,出窟全变猜谜人!”龙游石窟集人文、艺术、文化、工程技术于一体,是世界地下空间开发利用的一大奇观,也是至今被发现的世界上最大的古代地底人造建筑。

由于史料中未发现多少相关记载,所以关于龙游石窟,专家们也是知之甚少。至于它到底是属于哪个朝代?专家们也只能大概推断其建造时间约在公元前二一二年甚或更远,至于是出自谁手,那便更是不得而知了。

当前学术界讨论最多的还是龙游石窟的成因和用途,可谓是众说纷纭,有陵墓说、采石说、屯兵说、外星文明说等多种猜想,到底是如何形成的,直到现在也没个权威意见。

当时,政府为了打造石窟旅游景点,将划定在景区内的村民房屋,后迁到了公路北侧,也就是现在的石岩背村。

听村民们讲,其实那些石窟都是前人采石头采出来的,当我问到采石头为何不在地表采,非要去地底采时,被告知地底的石头软,方便开采。

其实政府也知道这些石窟是前人采石头采出来的,但为了发掘旅游资源,发展旅游产业,以振兴地方经济,便故意弄得如此玄乎!以提高龙游知名度,吸引海内外游客的。

(待续)

我的(打工)编年史

1993年2月~1993年5月:广东朝阳县一工地上做木工;

1993年6月~1996年5月:广东南澳县各乡镇工地做工;

1996年6月~1998年4月:汕头龙湖区及火车站周边帮汕头老板陈爱做工地;

1998年5月~2000年6月:回老家村级任职;

2000年7月~2001年11月:先到温州,后转至青田,在青田各工地做木工;

2001年12月~2002年9月:丽水同心新村工地做木工;

2002年10月~2003年3月:进入同心公司,调遂昌工地上班;

2003年4月~2005年12月:调龙泉市,在龙泉江南花园工地上班;

2006年1月~2007年12月:调丽水水木清华北苑工地上班;

2008年1月~2008年7月:调龙游褔景湾一期工程上班;

2008年8月~2009年1月:被待岗,后经人介绍,到景宁做城区河道改造;

2009年2月~2009年5月:转至苏州园区,帮台州林老板做星塘街市政园林工程;

2009年6月~2010年1月:转至上海松江,帮台州袁老板做广富林古建筑工程;

2010年2月~2013年10月:被招回同心公司,在湖北鄂州项目一期工程上班;

2013年11月~2014年5月:应严卫林之邀回到丽水,在绿谷信息产业园工程上班;

2014年6月~2014年9月:北上宁夏,在盐池县做自己承包的盐池通用机场工程;

2014年10月~2016年8月:又回到丽水,在绿谷信息产业园工程上班;

2016年9月~2018年3月:在景宁澄照严卫林承包的景宁粮库工地上班;

2018年4月~2019年4月:跳槽到山口公司,在景宁外舍翠涛居项目上班;

2019年5月~2019年12月:应严卫林要求,进入纳琦公司,在紧水滩工地上班;

2020年1月~2020年6月:应严卫林安排,在挂纳琦资质的景宁县翡翠湾工地上班;

2020年7月~2021年1月:跳槽到丽水周友连承包的庆元安居房工程上班;

2021年3月~2021年9月:应王开元之邀,到江西于干中利诚公司上班;

2021年10月~2022年1月:应严卫林要求回纳琦公司,到眉县植物工厂工程上班;

2022年4月~现在:应严卫林安排,到浙江开化县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