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后的我是不是老了(我不是90后我就是)(1)

2019年6月15日,广州,年轻人在一创意产业园打卡消费。(图/视觉中心)

12年前,在90后刚刚崭露头角时——他们是奥运冠军、网络新秀、演艺新星、作家、超模、以曾轶可为代表的“快女”,《新周刊》称他们为“我们世界里的陌生人”,甚至认为用代际理论来解析他们已经落伍——因为,“他们不是另一代人,他们是另一种人”。

如果说12年前世界正在打量90后,今天,这句话应该反过来说:90后正在打量世界。因为,他们已经挺身而出,迈向舞台中央,并拥有了改变世界的声量和力量。

以职场为例,猎聘网发布的《当代年轻职场人现状洞察报告》显示,90后成为职场的中坚力量:2018年,90后在高级管理人员中的占比为17.34%;2021年1月至8月,这一占比提升至23.58%。另外,在5G、航空航天、人工智能、芯片、疫苗、智能制造等高精尖领域,90后从业者占比均超40%。

90后“正以蓬勃向上的青春生气,更新着中国的面貌和肌理”,《人民日报》(海外版)文章如此表示。

世界观的自给自足

生于1990年1月的曾轶可,在参加2009年的《快乐女声》比赛时掀起了巨大的争议。

乐评人、作家韩松落认为,争议点在于她的“绵羊音”,以及她所带来的陌生的歌唱方式:过去的歌唱方式,注重高亢嘹亮,满怀“舞台下有很多人观看”的表演意识,是广场性的、宏大叙事的;而曾轶可的演唱却是室内的、私语式的、无视他人的。

“就像60后中的一部分人,曾激进地表示过对世界的反对,但从他们后来的所作所为来看,他们和他们所反对的也并无不同,他们的根系和营养完全一致。

70后也表示过反对,但反对仍然是建立在承认和重视的基础上。而曾轶可这样的90 后却早早表现出了一种无视和自成体系,包括对传统歌唱规则的无视,包括在世界观上的自给自足。这种无视,这种自给自足,是我们完全陌生的。”韩松落写道。

可以这么说,曾轶可所代表的,是个体化崛起的时代的先声。年轻人拒绝被贴上标签,歌手华晨宇就曾表示,“我不是70后、80后、90后,我就是‘我’”。

青年文化研究团队“青年志”联合创始人张安定认为,90后追求的是“深度自我”——他们要探寻的不只是外表的不一样、语言的奇怪以及行为的叛逆,而是自己的天赋、人生的意义以及一些更深远的东西,并通过独立思考和体验对这个纷繁的世界形成自己的看法和判断。

青年志于2017年发布的《未来自年轻:大平原的同行者——中国青年趋势与商业创新前瞻》报告将当下称为“大平原时代”,即无法捕捉的风险与频繁涌现的机遇共同出现的时代;而作为高速变化时代的“原生一代”,今天的年轻人呈现了“游牧青年”特征——他们被卷入急剧变化的“大平原”,因此更强悍自主,也更流动复杂;他们更开放多元,也更敏锐孤独。他们向往工匠精神、渴望灵活创新、拥有格局与前瞻性,但在现实中却面临着丧与疲惫、急躁与计算、抑郁与孤独的挑战。

该报告还指出,在处理安全感与理想生活上,年轻人渴望“任性自得”,即能全局掌控生活节奏与自我风格,在碎片化的时间里实现不同“人设”风格的一秒切换;在自主决策的实践上,年轻人渴望拥有freestyle,即围绕技能形成“动态自我”,他们对内希望敏锐理解自我,对外不断开放学习,以变化的自我应对变化的时代。

简单、有趣、诚实

著有《90后来了》的韩国世代研究者林洪泽认为,如果说“X世代”的“X”传递的是有别于老一辈的、难以被轻易定义的含义,那么,将90后称为“X世代”也很适合——X世代的特点就是不可捉摸的多元文化和丰富多彩的性格,这一点在90后身上体现得非常明显。

在书中,林洪泽概括了90后的三大特征:简单、有趣、诚实。尽管他的结论基于对韩国年轻人的观察,但从他的论述中,我们会发现,中韩两国90后在行为特征上有着一定的相似性,将他书中的首尔替换为北上广深也毫不违和。

首先,90后普遍不喜欢一切“冗长又复杂”的东西,他们甚至认为这是一种应该避开的“恶”。因此,理解这一代人的第一个关键词就是“简单”。

和中国的年轻人一样,韩国的年轻人喜欢使用缩略语、表情包和动图,而他们习惯的网络非线性阅读方式,也改变了他们获取信息的过程——他们已经不再从书本寻找信息,有些人甚至不通过网页搜索信息,而是在社交媒体上寻找自己需要的东西;他们也不看正文,而是通过标题来推测其内容,再通过下面的回帖浏览其他人的意见和想法(类似于读“网易跟贴”)。

看电视剧、综艺节目也一样,年轻人要么用1.5倍乃至2倍速观看,要么看相关cut片段或reaction片段(比如近期大热的《披荆斩棘的哥哥》,有些人连纯享版都嫌长,专挑自己喜欢的哥哥的cut版本或者有点评的reaction版本来看)。

理解90后的第二个关键词是“有趣”。林洪泽认为,90后追求“有趣”已成为一种文化现象:“如果说80后前面的几代人追求的是所谓‘生活的目的’,那么90后这一代追求的就是‘生活的游戏’。”

对于90后而言,“玩梗”成了一种必备技能,韩国甚至出现了“玩梗力”这一新词。至于流行的“吃播”,在90后看来,“吃”这种行为已经超越单纯填饱肚子的目的,而成了一种游戏,观看吃播能带来心理上的满足。90后追求游戏精神,这使得他们的世界变得不同,他们也认为自己比任何一代人都更自律、自主。

理解90后的第三个关键词则是“诚实”。林洪泽指出,90后眼中的“诚实”并非性情正直(honest),而是更接近于诚信(integrity),他们渴望在政治、社会、经济等所有领域实现“信任的体系化”。

在韩国,也有类似“杠精”的表述,如果看到社会不合理、不公正的现象,年轻人会果断发出声音,这类人被称为“正义杠精”。

另外,随着个人权利意识和认知水平的提高,年轻人也逐渐意识到,过去一些不被视为问题的事情,其实大有问题。比如,有些黄段子在十几年前会被视为开玩笑或恶作剧,但今天的年轻人已经不能容忍这种言语上的冒犯,他们会即时表示不适;如果情况严重,他们会要求严惩冒犯者。

90后的我是不是老了(我不是90后我就是)(2)

2021年8月13日,广州,观看摄影展的时尚男女。(图/阿灿)

“在此刻这个世界上,我是年轻的,而你却从未年轻过”

供职于韩国CJ集团的林洪泽,曾长年负责新职员的入职培训。他发现,面对90后员工,企业常常束手无策。他举了一个例子:在某创业公司担任财务主管的80后中层金课长对手下的90后郑姓职员很不满意。郑姓职员几乎每天都在上班时间8点30分踩点到公司,金课长特意找他谈话,说8点30分不是上班的时间,而是开始工作的时间,希望他至少要早到10分钟,这是一种基本礼仪。

郑姓职员的回答,让金课长目瞪口呆:“来早了又不多给钱,我为什么要比规定的时间来得更早呢?如果早来10分钟比较有礼貌,那么我可不可以在下班前10分钟就关掉电脑,然后在公司门口等着下班呢?”

林洪泽表示,这只是企业内部爆发的众多代际矛盾中的一个例子。90后经常被贴上诸如“没有忠诚心”“不考虑别人,只考虑自己”“只享受权利,不尽义务”“没有毅力,容易放弃”的标签,但这些标签通常是站在老一辈人的立场上看的,新一代人会反问:为什么“忠诚”的对象必须是公司?

事实上,爱尔兰管理专家查尔斯·汉迪就在《大象和跳蚤》一书中表示,在今天,年轻人忠诚的对象,“首先是自己和自己的未来,其次是自己的团队和项目,最后才是集体”。

此外,年轻人更注重工作和生活的平衡,想要“有夜晚的生活”——2010年前后,韩国民主统合党常任顾问提出“有夜晚的生活”的口号,得到很多年轻人的支持。在韩国,加班文化一样兴盛,打工人不加班的日子屈指可数,钱谁都想要,但起码要活得像个人样,也是打工人的基本诉求。

林洪泽表示,相较于安稳的生活,90后更希望拥有真正有尊严的人生,表征之一就是“过上像正常人一样的、有夜晚的生活”。

中国年轻人也有类似诉求,表述为想拥有“品质生活”。张安定曾总结年轻人对“品质生活”的理解:第一,要有闲暇时间。挣了钱没时间花,那你挣钱干吗?

面对这个反诘,很多70后哑口无言。第二,生活要有惊喜,要能超脱日常的平凡,随时有机会去感受生活的多样性,所以才会出现“来一场想走就走的旅行”的说法。第三,生活要精细。他们认为,消费是一种赋予意义和情感的选择,每次消费都是对自我世界的一次建构——为想要的东西投入更多的金钱和情感,会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有意义。

如何更好地理解新一代?其实人类学者玛格丽特·米德早在1970年就在《代沟》一书中提供了思路——在不太久的以前,老一代会毫无愧色地训斥年轻一代:“你应该明白,在这个世界上我年轻过,而你却没有老过。”现在的年轻一代则可以理直气壮地回答:“在此刻这个世界上,我是年轻的,而你却从未年轻过,并且永远不可能再年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