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个老不死的又上我这‬儿‬来挺尸吗?赶紧滚吧你—有多远给我滚多远”,今天小编就来聊一聊关于农村马庄的故事?接下来我们就一起去研究一下吧!

农村马庄的故事(马家庄的那点风流旧事)

农村马庄的故事

“你个老不死的!又上我这‬儿‬来挺尸吗?赶紧滚吧你—有多远给我滚多远!”

冯小桃骂骂咧咧往屋外推搡着一个白发苍苍浑身肿胀的老太太,旁边九岁的小儿子狗蛋正把流到嘴边的大黄鼻涕用舌尖贪婪地舔到嘴里,又不忘把剩下的大半条“哧溜”一下吸回鼻筒,完了也狗仗人势狠狠啐了奶奶一口唾沫,一迭连声道:“滚滚滚,上我家来讨嫌干嘛?”

“行行好,让我上热炕上‬躺一小‬会‬儿吧!小桃,我对不起你,从前不该胡乱猜疑狗蛋不是我亲孙子,我向你认错,我是老糊涂,我该死!”说着颤颤巍巍抬手就给了自己一巴掌。

“哼,现在后悔—晚了三春啦!我的名声早被你糟蹋完啦!想进这个家门——做梦!这个家里一针一线都是我挣下的,你个老杂毛没给我添过哪怕‬一只瓦片!”

说着气不打一处来的冯小桃又跳脚上前,把婆婆踢了一趔趄。想当年,婆婆因怀疑狗蛋不是亲孙子,趁她出去串门子的功夫,差点就把才两个月大的老三捂死在被子里,等她发现时,孩子被捂得浑身白毛子是汗,她‬急得‬又是掐‬又是‬拍的‬,好半天‬才又‬哭出声响‬来‬,要不是她回来及时,狗蛋可能就被婆婆活活给闷死了。

马厚德听着老婆的叫骂,猫在屋里不敢吭声。老娘不知是得了什么怪病,全身肿胀得像个没褶的肉包子,如今已猫不下腰来生火做饭,两个女儿都嫁得远,拎个菜叶儿包不过自个儿来,也无暇想着来家顾她,他这个唯一的儿子也几乎啥忙都帮不上,老婆和老娘视若仇敌,只‬怕这辈子是和解不了的‬了。只好时不时从家里偷偷拿捧炒面,给老娘送去充饥,抽空打两桶水放她跟前,他所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家里冯小桃刚蒸完黄米豆包,正喂猪鸡的当儿,趁其不备‬,马厚德抓起两个黄澄澄热腾腾的粘豆包,就急匆匆给老娘送去了。看样子,七十多岁的老太太也挣扎不了几天了,全身上下已经开始到处渗腥黄脓水儿,疼得她白天黑夜的学牛叫唤。

已经又快两天滴米未进了,见儿子拿来了吃食,顾不得病痛,掳到手里就急忙往嘴里塞,直噎得她翻白眼,马厚德赶紧给老娘捶背:“娘,你慢点吃。”

“厚德,我饿啊!求你再给娘拿些吃的,娘不想当个饿死鬼啊!”说着流下两行浑浊的老泪。

“好,娘,我这就给你再拿去!你等着。”马‬厚德也不忍心看娘这个样子,既然没得治,倒不如早闭眼少受点罪。

悄悄回家来刚要把两个豆包再揣怀里,被眼尖的冯小桃一把抢了过来:“好啊!你个吃里扒外的老东西—皮子又痒了是不是?”说着抄起灶坑的笤帚就轮了过来,劈头盖脸一阵猛抽,一时间笤帚密子满屋飞。

马厚德蹲地上两手紧抱头,任老婆发泄够了,这才算完事。他不敢也不能还手,这家里家外还指着老婆,不然三个娃子和他都得挨饿,用冯小桃的话来说,就是全家要指望‬上去个碌碡都压不出个屁来的马厚德,就得都‬喝西北风去。换句话说,马德厚要是那拉车的马,冯小桃就是那个赶车的娴熟马夫,俩人配合得倒也还默契。

他是马家庄里数一数二的头号孬种,在哪都是任人宰割的主儿,要不是当年闹饥荒,爹娘早逝的冯小桃被娘家哥嫂硬逼着,用两石玉米两匹布换给他马厚德,只怕是得打一辈子光棍了。

怀老大时候,一九三零年的连年大饥荒还没过去,每天连一顿饭都没着落,冬天喝的粥里一个米粒跟着一个米粒跑,粥碗能当镜子照,春天撸刚出牙的树叶、杨树狗子、榆树钱儿,夏天挖各种野菜等等掺把‬糙米渣子煮粥度命,米渣子还是去地主马元宝家做短工换回来的。别人能换回两碗糙米,他能拿回两碗碎米渣子已是不错,有时候只能混个自己肚儿‬饱,马元宝总有各种理由把他工钱扣下,不倒欠已是难得‬。饿急眼时候,马厚德甚至把从马元宝家干活人家‬落下不要‬‬的米糠扫回来灶子上炒炒也能大捧大捧咽下。

还好祖上留有两亩薄田,要不是天灾,日子紧巴也还不至饿死。田旁紧挨块洼地,是才去世没多久的爹,生前起早贪黑地用那有限的零散时间,把掺在土里的碎石砬子硬是一块块扣捡出来,平整好土地,又亲手一棵棵栽下的约摸‬不到‬一‬亩的小树林,虽然区区几十‬棵杨树‬,有的尚细得可怜,但打理好了将来都成材,好歹盖几间房子不成问题,家里住的茅草房早就跑风漏雨破败不堪了。

夏末,秋还没到,外面能吃的基本都被大伙划拉差不多了,人们都饿得‬低头耷拉脑‬连说句话‬都嫌费力气‬。冯小桃已经快生了,依旧是‬饿‬,那‬无穷无尽‬无边无际‬地‬饿‬,如同天罗地网‬般‬把‬她‬和肚子里的孩子‬牢牢网住‬,又‬仿佛是生了‬根‬‬似的‬深深驻扎‬在‬她‬贫瘠的胃里‬,打不走‬也‬骂‬不跑‬,每天便‬骂骂咧咧对马厚德自‬也没个好言语。

一‬天,又被骂出家门找吃食的马厚德正抄着袖筒‬蹲在墙根,一脸的‬愁云惨雾,眉头早锁成了个黑疙瘩,恰逢‬马元宝从集市回来拎着一大块猪肉路过,笑嘻嘻上前搭话,明知故问地讨问愁色缘由,精明的马元宝连哄带骗小半天‬,居然用四斤半猪肉换下了他垂涎已久的马厚德家的小树林!

等马厚德兴冲冲拎一大坨油渍渍的猪肉回家,讲完事情来龙去脉,把老婆气得直接早产了。多年过去,提起这事,冯小桃依旧是气得牙根儿直痒,用她的话讲,若不是她把得紧,一家老小估计早晚得要饭去。

“我说我这豆包看着咋不够数呢!合着你这都耗子搬家拖到老不死那去了是吧?”冯小桃喘着粗气愤愤道。

“我娘要死的人了,她饿,你就可怜可怜她吧!”

“我还可怜呢,谁来可怜我?你还是先可怜可怜家里这帮活阎王吧啊!”

说着撂下笤帚进里屋吃饭去了,仨儿子狼吞虎咽,眨眼间大半锅豆包下了肚,家里好不容易改善顿伙食,三个半大小子直吃得几乎顶到嗓子眼儿才罢休。

马厚德也弓腰进屋抄起了筷子,刚要夹豆包往嘴里送,被冯小桃劈手又夺了过来:“这么好的东西让你吃都糟蹋了,再说你那份不是老杂毛替你吃了吗?外屋有剩的玉米饼子,出去吃!别在我跟前晃!看着就心烦。”

马厚德在外屋是一边啃饼子一边落泪,孩子们已是司空见惯,见怪不怪,打小记忆里,老爹就一直是这副熊样。

临岁末,老娘终于去了,连病带饿,等又偷空‬给老娘送吃食的马厚德发现的时候,老鼠已经几乎咬掉了她一个耳朵,啃糊了半个鼻子,脸上的斑斑血迹已凝固呈黑褐色,像个怪物般蜷曲在灶坑,锅里一把半生不熟的玉米泡在冰水里,还有两只为一口吃的不顾死活不小心掉锅里溺死的老鼠,已经和老太太一块升天。

老太太遭的罪,终于到头了,村人‬无不叹息道。当年为把儿媳妇冯小桃娶进门,欠了‬一屁股债,老头没多久连病带饿就去世了,这么多年一个人能活下来熬到今天已实属不易。

隔壁卖货郎李金财又‬过来串门,冯小桃打发孩子们上山套兔子,借由子把仨儿子支开,就在屋里和李金财眉来眼去起来。旁边的马厚德,不用老婆提醒,知趣地去外面给牲畜侍弄草料去了。

“这出去多少天也不见个人影儿,又去哪里鬼混了?哼,不是又有了新相好,就把老娘给忘了吧?”冯小桃娇滴滴的嗔道,和对马厚德的河东狮吼比简直就判若两人。

“怎么会?走哪也忘不了我心尖尖上的桃儿啊!我这刚回来还没顾上进家门,这不就先跑来看你来了么?”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好看的白底‬蓝花‬的‬的确良花布来,“这是供销社最新进的料子,时髦着呢!就给你扯了几尺,穿你身上指定好看。”

“就单给我的么?门莲的呢?拿来我看看。”

“这话说的,有什么好东西我啥时没先紧着你,我家那个二百五,穿啥都白瞎了!还给她买—等我下辈子发了大财再说吧!”李金财色迷迷盯着冯小桃的胸前两个小山丘道。

“就一块破花布就收买我了?老娘也太不值钱了吧?冲我给你养‬出狗蛋这么一好儿子,你说怎么报答我吧?”冯小桃狐媚媚的眼波越发勾人魂魄地‬说道。

俩人你侬我侬‬‬耳鬓厮磨‬半天,‬完事后,冯小桃道:“金财,这老大铁蛋都十九了也老大不小的了,你看,啥时把你家二丫头娶进门来,也好了了桩心事。”

“别急,我这阵子正做春花的思想工作,等做通了就给孩子们办。”

“老大菊花寻死灭活不答应,这老二你到底有没有把握?我家铁蛋是有点少根筋,和他爹一个德行,不过,过日子没问题!春花要过了门,我也绝亏不着‬她‬,会把她当亲闺女样‬儿‬待的。”

“你放心,我啥时唬过你,这世上还没我李金财办不到的事!年前,保证让你称心就是,这以后咱们一旦成了亲家,亲上加亲,天下还有比这更美的事吗?”说着就又要动手。

“得了得了,你这还没完没了了,想不到你宝刀不老啊你!”冯小桃娇笑打趣道。

“没办法,见着你这个老妖精我就有使不完的劲儿!”比‬冯小桃‬还小‬四岁‬的‬李‬金财晃着大黄牙嬉笑道。

“一会孩子们该回来了,撞见了不好。”

其实这几个愣头小子对李金财还蛮亲的,在村里论辈份还得叫他声大叔‬,这个大叔‬可没白叫,比亲叔‬叫地‬还亲,李金财疼老三狗蛋也比疼他自己家的孩子还厉害些。

此人平常走村串巷做些小买卖,有什么稀罕玩意任凭自家孩子舍不得给,都会给狗蛋拿过来些,吃的用的玩的等等一应俱全,连带着两个哥哥铁蛋钢蛋也没少跟着沾光。马厚德自知没能耐管不了婆娘又着实没吃着啥亏,只得睁只眼闭只眼随他们去,孩子们不明白其中奥妙自然也就更没话说。

傍黑天儿李金财两脚这才算是迈进了家门,黑灯瞎火没事干,也为省两个煤油灯火钱,孩子们和老太太早早就上炕躺下睡了。看见老婆门莲还在点灯熬油忙活着给孩子们缝补衣裳,这脸子一下子拉得比驴脸还长。

“回来了当家的,吃饭了没?没吃我这给你做去。”说着门莲欣喜地‬撂下针线慌忙就要穿鞋下地。

“行了行了!啥时候了还不吃饭?等回来再吃早饿死了!你忙你的吧!”李金财杵着眉头没好气道。

“那这趟出门咋样—赚着钱没?菊花和我前儿个上山搂柴火把衣服刮破了,这么大一闺女儿,怎么着也该有件囫囵衣服穿,要有余钱就给她再做件衣服才好。”门莲怯生生道。

“一回来你就絮叨个没完,就不能让我清静一会?干活都瞎摸虎眼的一个个,就不知道小心点!现在挣俩钱儿多不易‬,你们是不想累死我啊?再说这趟也没挣着,先将就穿吧!”说完不耐烦地躺倒就睡去了。

门莲看看这个一走就十多天才回的男人,一脸的疲惫,头刚挨枕头已经响起了鼾声,只得不再言语。把他惹烦了,上来就是两巴掌,挨打也是个白挨,家里的婆婆不但‬不会主持公道,还会就火烧屁吃,幸灾乐祸:“该!欠揍不是,我就说你快了快了,你说你还得等一会儿子!让你不是好美!”

此婆婆可不是彼婆婆,这个家里,一直她当家作主,自打老头子生病早逝,儿子挣钱无论多少便都收归‬她口袋里管,把门莲娶进门后,每天除了串门就是在家吧嗒吧嗒抽她的大烟袋,横竖不带捏个草刺儿。使唤儿媳妇门莲如同使唤丫鬟老妈子,稍不顺心,一尺多长的大烟袋锅子就照直朝门莲头上挥过来,时常左边的肿块还没消,右边又起来个鸡蛋大个儿的包。因着她的肚皮不争气,接连生了四个丫头片子,没给人老李家生出个带把的,为人又不灵活,加上娘家也没有个管事儿的,用李金财的话说,没把她休掉已是万幸。

婆婆经常让门莲变着花样做点小灶,香喷喷的烙饼,滑溜溜的白面条等等,这在他们那都是家里来客人或逢年过节才能吃上的稀罕物,李金财有时在外面不知用什么法子,捣鼓回几斤万分金贵的白面来,除去偷偷拿给冯小桃的,剩下的就嘱咐老婆都给老娘做着吃了。

老太太津津有味地‬吃着喝着,一帮孙女在旁馋得直流口水,也只能干看着。老太太嚼独食嚼惯了,门莲心疼孩子也是个白心疼,婆婆面前,她大气不敢喘一下。有一次七岁的春花馋得实在不行,没等奶奶上桌跑上前抓起油饼就狠咬了一大口,还没来得及咽下,奶奶身旁火盆边的火钳子已直扑过来,攢在春花眼角,差一丁丁磕上眼睛。直到现在还留着伤疤。

李金财早起吃完饭抹嘴巴便趿拉鞋子又要走,门莲就道:“才回来这又干嘛去?”

“我去邻居家串门,你管得着吗?”

李金财只要一回来就没黑带白长在邻居冯小桃家,家里活计堆成山,都是门莲一个人的事,和他没关系。冯小桃经常花枝招展的在村里招摇,见着门莲向来都眉梢子往上一挑,一脸鄙视,居高临下的扭腰摆臀过去,只担心她一使劲再把身子拧成几节股的样子。

街坊四邻见着门莲时常打趣道:“你家老李回来了吗?又坐冯小桃炕上吹牛皮呢吧?这两家这么好,干脆把隔墙打开变成一家得了,省得麻烦,哈哈哈!”

门莲知道这话里有话,再傻的人也听得出来,可是,她又能怎样,捉‬奸捉双‬,她又没本事‬更没那份精力‬把人堵被窝里,何况她在老李家还有短处。再者说,就李金财的脾气,她嘴巴‬可能‬还没等张开‬,李金财的巴掌早已经抻她脸上来了。

“一回来你就见天儿地‬长在人家!这家里头又快没柴烧饭了,别人家都是老爷们儿上山打柴,咱家可倒好,翻了个个儿!你这闲着就不能也去打些柴回来?”门莲不知哪来的火,要是以往决计不敢言声的,今天终于胆大了一回。

“好啊你个不争气的玩意儿!敢和我犟嘴了是不是!你个胆大包天的蠢货,开始学会使唤老爷们儿了是不?几天不见你还长能耐了!谁教你的啊—还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你!”

李金财暴跳如雷,额上青筋毕露越骂‬越气,眼见炕边横着一把剪子,捡起来就向正在低头收拾碗筷的门莲“嗖”地‬一声甩了过去,剪刀从门莲右耳后停留一秒,“咣当”一声掉到了地上。血,顺着她的齐耳发稍很快滴了下来,沿着脖颈以并不算快的速度往下淌,已经掇了好几块补丁的灰布衫肩部慢慢染得紫红一片。门莲用手捂着伤处蹲地上“呜呜”哭了起来,把正要上学的杏花‬和七岁的小秋花‬吓得也大哭了起来,十八岁的菊花和十七岁的春花还算镇静,赶紧把奶奶从里屋扶出来,李金财发起疯来,除了老娘没人能管得了他。

“这是要干什么金财?太无法无天了!竟然抄起剪子来了还,要是把门莲打出个好歹,看这个家怎么办?”老太太难得主持一次公道。

“娘,你说我这出门刚回来多累啊!她不体谅也罢,还要我出去打柴!这败家娘们再不收拾她就要上天了!”李金财终于火气收敛了些,向来还算孝顺的他满脸委屈地‬对老娘道。

“你也是,从来就分不出个轻重!也不知道心疼自个‬儿‬男人!敲敲脑袋也好让你通通气,没事!菊花,去把我那大烟袋拿来,拨点烟袋油子给你娘上上,止住血就不疼了!”

“爹,你太过份了!整天欺负我娘我们几个,你就不怕遭报应?”愤怒的菊花哭喊道。

“你个小兔崽子!毛还没长全就教训起我来了!这个家搁不下你,又想野男人了吧?好好的嫁铁蛋你不干,非要自己找男人!你个不要脸的贱货!看我不打死你!”

说着抓起柜上的鸡毛掸子就朝菊花胡乱抽了过来,春花赶紧把姐姐护在身后,哭道:“爹!别打了,要打你就打我吧!”

“躲开!不然我连你一块打!”李金财发狠道。

“给我住手!你还有完没完?金财!有你这么当爹的么?”老太太到底还是心疼孙女些,便怒冲冲大声喝斥道。

李金财终于嘟囔着门莲那又无辜‬遭殃的八辈祖宗出门去了,家里这才算是消停点。

李金财说的没错,菊花是有个相好的,是村里张玉和的儿子张波,李金财要她嫁给邻居家的铁蛋,她誓死不从,李金财已经发了狠,就是宁可把菊花瞎在家填粪坑,也不会给张玉和的儿子,他和张玉和素来不睦。

菊花这些天正和张波偷偷商量俩人私奔的事,不久,俩人真的双双远走高飞,再没了音信。只落得个李金财跺脚跟后悔,竟然让两个小毛孩从眼皮子底下溜走。

门莲倒是欣慰了些许,菊花终于逃出魔窟了,这个家,就是个魔窟,要不是为几个没人疼的可怜孩子,她也不会忍气吞声活到今天。

农村里谁家不是男主劳动力,只有她家,脏活重活都是女人的事,家里家外,李金财只心安理得当他的挑担卖货郎,家里越忙他越出去做他的小买卖,挣不了仨瓜俩枣,有时还得添补他的那些个老相好,只落得个清闲快活,偶尔心血来潮和门莲去田地里干活,不到一个时辰就熬不住,脚底抹油溜回家到邻居家串门子去了。下地回来,饭都不会给你做一口,不等你烧好饭盛碗里,人家串门也决回不来。你一双筷子没及时摆在他碗跟前,门莲立马变成不想让老爷们儿吃上饭的心怀叵测的大恶妇,捎带把老门家爹娘祖宗八代地‬再问候一遍。

养猪的谁家没个猪圈?可门莲家就没有,她干不了,这也本不是女人干的活,又指使不动自己男人,就想了一个最笨的法子,把猪用麻绳拴院子里木桩上,竟然把猪也养得少有的肥壮,惹得不少村人羡慕,一时效法她连猪圈也不用了,都开始在院里用麻绳拴猪养着。

村里来了打井队,李金财打算置一口井,省得天天家里女人去村井挑水惹人笑话,取笑他说夜里干活累坏了,白天连桶水都挑不得,整天打发个女人家家的出来挑水。

门莲满心欢喜,到底是男人还顾念这个家,心疼她们娘几个干活辛劳。等出门却发现打井队正在邻居老马家忙活,忙问怎么回事,李金财支吾道:“刚刚我不在,他们进错了院落,就打在了他家,井已打了一半,再回咱院打得多掏不少钱,还白瞎了人功夫,就将就打在他家吧!离得这么近—到底比出去挑水近多了不是。”

如今两家共用一口井,冯小桃在门莲面前也越发的更得意了。

去年赶着年景不好,只收荞麦,其它庄稼基本白费,忙活一年到头来只掳回来一把草籽。亏得老天照应门莲她们娘几个,鬼使神差自留地单单多种了些荞麦,囤里的粮食满,心也就有了底,开春就已经有断粮没吃食的人家了,闹腾得村里人心惶惶。

饥荒之年向来少不了盗贼,这不,一大早起来做饭,门莲就发现囤里少了两袋子荞麦。暗自纳闷,半夜也没听着院子里的狗叫啊!家里的大黄狗厉害着呢,除了自家人还有邻居马厚德一家熟悉不咬外,一只老鼠怕是也爬不进来。仔细查看,可能袋子有破洞,这荞麦粒稀稀拉拉在地上洒下了弯弯曲曲的线条,一路寻过去,竟然一直通向了邻居老马家的方向!

门莲心里这个气呀,自己和孩子们脸朝黄土背朝天,一个汗珠子掉地摔八瓣辛苦得来的粮食,竟然被他们大摇大摆扛走,还有没有天理?真是欺人欺到家了!这回看你们还怎么个说法,便把李金财和婆婆叫出来查看。

心虚的李金财狡辩道:“仅凭这点证据找不出个甜酸来,许是你记错了吧?我怎么没发现少了粮食,保不齐是夜里老鼠往他家拖的痕迹呢!你无凭无据诬陷人家,看人冯小桃知道不把你的嘴撕烂才怪!到时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婆婆心知肚明:“即便是拿了,邻里邻居,要不是没吃得饿急了眼,也不会干这档子丑事,咱家又不缺,我看就算了吧!”

门莲见娘俩口径一致,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也说不出,只得含泪打落门牙和血‬往自己肚里咽。

没几日已多年未走动的娘家侄子来了,衣衫破烂面黄肌瘦说是家里两三天没米下锅了,爹娘要他上姑家来借点粮食救急。老太太发话,愣是一粒粮食也没肯借,说是自己家里也一窝八口的,须留点后路,一旦今年再不收成,也会没吃食。只留侄子吃了一顿荞面饽饽。门莲本心想借又不敢,这个家除了干活她能做主,就再没有大小能让她做主说了算的事。寻出块旧布把侄子几乎裸露着的膝盖处给拾掇‬缝补好,便把他空手打发回了家,自己暗自又掉了一会子眼泪。

好歹老天爷还算仁慈,让人们领略了一年它的天威后,便再没忍心让这方土地的可怜贫苦大众继续忍饥挨饿。

这老二春花,心性几乎和他娘一样是个少根筋的憨实软性子,李金财打算,先来软的,若不行就霸王硬上弓来它个生米煮成熟饭,不中也得中。

结果,经过冯小桃连哄带骗,再加上老爹威逼利诱,她竟同意了,觉得在家门口到底是离爹娘近些,也好有个互相照应。最后,门莲当然想反对也无效,年前就嫁了过去。

和冯小桃成了亲家,俩人就更肆无忌惮的承欢了,何况人家还给他养着那么大一儿子,那孩子眉眼,就没有一处不像李金财的。村人亦是心照不宣,只碍于冯小桃的泼辣淫威不敢放肆言声儿而已。

老太太也早看出了苗头。既然儿子为李家续上了香火,管它是怎么续上的,也就马马虎虎随他去了,李金财也就越发的有恃无恐。

嫁过来的春花,手脚勤快,家里家外收拾的利索,只一样,已经三年多了,这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冯小桃急了,领春花去城里医院一查,先天输卵管畸形,终生没有怀孕的可能。回来对儿媳妇就变了脸,家里一概扔给春花,只一门心思串门子打牌。稍有不是抬手就打,张嘴就骂,时常从院子里传出冯小桃的叫骂声:“这养个母鸡还能下个蛋呢!养个公鸡能打个鸣,养你个废物有什么用?”

“春花!天都大亮了还不起来做饭?想当大爷别处当去,这家里最不缺的就是大爷!你个有娘生没娘教的鳖犊子!”春花就一边做饭一边哭哭啼啼。

“哭哭哭!你个扫把星,就知道哭!你男人不还没死呢吗?你整天没完没了嚎‬丧个啥?!”

铁蛋在冯小桃教唆下,也时常对春花拳脚相加。懦弱的公公也只有在旁边暗自可怜她的份。

回娘家和爹娘诉苦,门莲只会陪着抹眼泪也想不出个四六来,还会遭到李金财的无情训斥,“自己肚皮不争气,怪谁?说你娘生不出个带把的,你连你娘还不如,丢人现眼的货!赶紧给我滚回去!”

终于在铁蛋的又一次铁拳挥舞下,春花又被打得个鼻青脸肿,一个人哭了半晌,趁家里没人注意,也根本不会有人注意,春花翻出了一瓶农药,过够了这暗无天日的生活,正要含泪喝下,被人冷不丁“啪”的一下打到了地上。回头一看,婆婆的邻村弟弟冯小刚来了。

这可是个好吃懒做的浪荡公子儿,家里又没钱给孩子置上学用的纸笔了,刚在家被老婆过完堂,被逼没法子,脸上还挂着花就上姐姐这借钱来了。

“你这是干啥?春花,有什么过不去的难事和老舅说说,舅帮你解决就是,可犯不着这样吧!”

说得春花又悲悲切切啜泣起来。“你婆婆是个刁蛮不好伺候的主儿,铁蛋也不知心疼个你,这我都知道,不过,再难过,也有法子过!千万不能想不开,这好死不如赖活着!”

见春花哭得可怜,脸上的皮肉透过泪痕仔细看还水灵得很,可比自家满脸横肉的婆娘中看多了,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就道:“快别哭了,哭坏了身子不值得,你看,老舅这不也刚被家里疯婆子给破了相,咱都是可怜人!不怕你笑话,自打你进我姐家门那天,我就在心里偷偷喜欢上了你,碍于情面,从未想着向你表白过,今儿我豁出去了!听说你姐菊花和张波出去可过上好日子了,你要信我,我这就领你走,咱俩也远走高飞过好日子去!也省的在家受他们这份窝囊气!”

“可是—这说出去得多难听啊!咱俩不但是亲戚,还差着辈份,以后这两家人还怎么在村里抬头。”春花抽抽咽咽道。

“傻春花,你这么见天挨打受气,爹不闻娘又没能耐管,你顾念别人,谁顾念过你?死的心性都有了,活着你还有什么可怕的?我保证出去让你过上意想不到的好日子,有好吃的先紧你!有好穿的你先穿!绝不会给你一丁点气受。”恬不知耻的冯小刚一脸柔情对外甥媳妇信誓旦旦道。

一番花言巧语说得实心眼子的春花心又泛活了!只要能离开这个家,出去要饭她都乐意。哪怕眼前这个所谓的舅公比她大二十岁,只要知道疼人,那又有什么关系!总比自家那个傻男人强,受够了马家人的欺凌,如今终于要逃之夭夭了。

当天晚上,冯小刚从姐姐这唾沫星子喷了有大半碗找尽各种理由软磨硬泡,好歹借出了二十元巨款,就溜出村外猫在小河沟里,等着接应春花。春花悄悄简单收拾了些行李,趁家人熟睡之际,在夜幕掩护下,和冯小刚连夜进了城,比翼双飞做连理枝去了。等到早晨冯小桃发现没人做饭,再叫骂儿媳妇时,已经寻不到半个人影。

没几天弟媳妇气势汹汹上门和她要人,俩人撕皮捋肉打得个不可开交,惹得村人都来看这热闹。真是解恨又解气,一村的人,还没谁敢和冯小桃这个野蛮的骚婆娘干架,宁可吃亏绕着她走,不然谁沾她谁倒霉。

如今的冯小桃,已经和李金财几乎成了仇人,俩人再不像从前那么浓情蜜意,见面就掐:“你瞅瞅你养的都些个什么贱货!真是上粱不正下梁歪!丢死个人!”

“你好你好!就你好!我还没找你算账呢!哼!要不是你天天给春花气受,我春花那么乖,也不会被你那损犊子弟弟给拐跑了!”

这媳妇儿跑了,没了捂被窝的,没几天铁蛋不干了,整天见着老娘就闹腾:“人都说我媳妇是被你给气跑的,你个老妖婆就知道欺负人!你给我找去!不然我和你没完!”

“你个窝囊玩意儿自己没本事看住老婆,倒还赖上老娘来了!给我滚一边拉子去!”娘俩个互殴互骂你给我一拳我还你一掌地‬直到李金财上前把铁蛋拉开才罢。

有道是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十五岁的狗蛋突然连续一天一宿昏睡不醒,还一直发着低烧,你叫他,也睁眼答应,只说他困得不行,别打扰他让他接着睡。找村医看,摸摸脉听听心脏,一切正常,就道:“没事,男孩子贪睡,睡两天就好了。”

这狗蛋不吃不喝又睡了两天两宿,依旧不醒,冯小桃有点慌了,赶紧和李金财两个赶毛驴车把孩子往城里医院拉,没等到地儿,狗蛋就没了气息。冯小桃哭天抢地,李金财也平生第一次呜呜啕啕嚎哭了起来,要知道老爹没时都没落泪的他,掉这几滴眼泪花‬儿‬可不容易,自己千宠万娇的独苗香火,还是被老天无情给掐断了。

马厚德倒是没怎么伤心,人前也想装装样子挤出几滴泪来,可愣是怎么努力都没成功。只得狠狠的蹙着眉头以示悲伤,心里却暗自不知不觉抽出了一丝欢喜,老天终于替天行道帮他出了这口恶气!替李金财白养儿子这么多年,如今他们终于得到了报应!狗蛋虽管他叫了十几年的爹,那也抵不过深深埋在心底的,对李金财的滔天恨意。

春花嫁进门时,村里征兵,老二钢蛋大名马超年龄正好,体检合格,就被选了去外省参军,三年后,抗美援朝战争打响,马超报名志愿上了前线,在一次和美国大兵激烈交火时,一个炮弹突然袭来,为救身旁的连长受了重伤。

性命危在旦夕需要输血,由于他的熊猫血型特殊,后勤血库刚好没有和他相匹配的血液,幸运的是,身边的一个刚参加工作不久的小护士和他侥幸配型成功,随着护士于影的新鲜血液汩汩流入他的身体,昏迷了三天三夜的他终于得救,但躺在床上依旧动弹不得,全得靠于影衣不解带的照顾。不断高烧时而清醒时而昏迷中的他滴水不进,嘴唇烧得咧着小口,渍出鲜红血迹,于影看着莫名心疼起来,悄悄用自己舌尖轻轻抚润,每天不停的给他翻身擦脸,端屎接尿,她的照顾,远远超出了一个护士应尽的职责。望着眼前这个被她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棱角分明的军人脸膛,情窦初开的小姑娘,情不自禁爱上了他。

经过于影无微不至的精心照料护理,马超半年后基本复原。时值战争结束,老兵开始退伍,马超因为建立战功,表现优异,被首长留下成为驻地部队干部。

面对于影的深情,这个只会打仗的小伙子有点手足无措,他深深知道,是这个脸上印有一块褐色胎记、温柔善良的姑娘,给了他重生的机会。他感激她的救命之恩,却不是爱情,在身边战友的极力撮合下,举目无亲的他和于影终于慢慢发展成恋人关系,于影是独生女儿,虽不是多富贵的人家‬,但‬家庭条件也还算‬不错,父母大小‬均有个‬工作‬,在她身边父母的操办下,俩人举行简单婚礼结了婚。

婚后不久,老家来信,狗蛋去世,爹娘想他,要他速归。见于影已有孕在身不方便,遂决定先一个人回家,向部队请了十天假。

参军以来第一次回家,马超已经变成了一个威猛英俊的部队干部,冯小桃心里终于安慰许多。

但听说回来后还要走,就说什么也不放了。养了仨儿子,临了没有个送终的,这让她如何也接受不了,老大铁蛋已完全半疯半魔,整天就知道和她讨要媳妇,已经迷了心性,怕是指望不上了,养他老还差不多。

冯小桃苦着脸子哀求儿子:“你弟弟没了,你哥又傻,你这一走,你爹和我依靠谁去?身边没个硬气人指望,指不定这村里人以后怎么欺负我们呢!你就这么忍心?”

马超诚恳对老娘道:“娘只管放心,我这一旦在外面混稳妥了,将来一定把你们二老接出去享福,再说于影要生孩子了,我必须得赶紧回去照顾她。”

“这将来的事啥是个准?你这一走不知得啥年月才回,估计再回来就得是给你爹娘收尸的时候了,要不,让你媳妇回咱这来生吧?”

“不可能的,咱这条件简陋不说,她一城里长大的姑娘,在农村也呆不惯。”

“这城里女人比农村女人多个啥?我们都能生她来了就不能生?这么娇气还‬怎么养我们老?你现在这么出息,在咱这圪垯找媳妇还不任你随便挑?娘保证给你娶一个你满意的还不成吗?”

“娘,我是一军人,不能这么不负责任!”

“什么军人,你就是一白眼狼!连父母都不肯养的白眼狼!今儿个你要走,我随后就去你那找你领导去!看你往后还怎么在部队混!”

冯小桃的泼劲又上来了。不过这回不是对别人,是对她的亲儿子。痛失小儿的悲痛,让她一时丧失了理性,就觉得已经没了一个儿子,不能眼睁睁再失一个,给她的感觉,这马超一去就永远不会回来了。

冯小桃开始走不离形的见天儿跟着儿子,一发现要走的苗头,就一哭二闹三上吊撒泼打滚闹腾,马超只得向部队写信请假延期,给于影写信告诉要晚归。可是,信件都在大队部统一收发,这大队王书记刚好和冯小桃也是老相好,俩人早已串通一气,把马超信就偷偷都截下了。

一周又一晃已过,冯小涛仍是以死相逼说什么也不放儿子走,把个马超急得只得再写信延期。

眼见一月又快过去,算算老婆也快要生产了,跑到公社求爷爷告奶奶,费尽千辛万苦借了部电话往回打,拨了好几次好不容易打通,居委会帮忙给找去了,回话却说他家里没人应声儿。心急如焚的他,决定趁家人不注意偷偷溜走,无奈老娘看得紧,只苦于没有机会。

这边于影见丈夫长时不归,也写信来催,结果又被村里王书记给截下,眼见要生了,丈夫还没个音信,写出的信如石沉大海,急得她整日以泪洗面,生怕马超出个什么意外不再回来,父母也后悔给女儿找了个这么又远又不了解底细的外省人,木已成舟,只得规劝女儿慢慢等,若是生完孩子马超还赶不回,就打算打发于影抱孩子去他遥远的东北老家找他。

眼瞅月份已大,越来越不方便照顾自己,老人干脆就把于影从部队家属房接回娘家照顾待产了。由于一直心情忧郁,怀胎十月不足,竟提早破了羊水,不幸在医院临盆时又遇难产,最后为保大人胎死腹中,孩子夭折。这个不幸的女人,因承受不住一时痛失两个最爱之人的打击,悲伤过度日渐消瘦,不久便韶华早逝,抑郁而终。她父母伤心之余,愤而写了最后一封信给女婿马超,告诉他妻儿已去世,以后永远不必再来找她们了。

这封信最终辗转交到了马超手中,马超看到信后,放声痛哭了一场,病了一月有余,自此便再也没提走的事。

再说王书记家大女儿王燕,新婚不久,丈夫就因意外过世,此人倒颇有几分姿色,重要的是,打小和马超是同班同学,也算是两小无猜,一直对马超暗生好感,当年没等表白,马超就当兵走了,望眼欲穿盼了四个年头,见没个指望,听从父母认命嫁了人,不想她不幸刚做寡妇,心心念念的人又回来了,高兴之余,就巴巴的天天来找马超叙旧情。

冯小桃暗地思忖,这以后要是和儿子成了亲,靠着王书记给马超在村大队部谋个一官半职,小日子以后肯定也赖不了,连带家里也能跟着沾些光。一想到这便愈发视王燕为家里座上宾,不时故意给俩人创造些单独接触的机会。

再和王书记一商量,一拍即合,此时的马超,心灰意冷,和谁结婚都无所谓了,不过对短婚无孩‬‬漂亮活泼的同学王燕印象也不坏,何况又是书记家的女儿,冯小桃轻松做通了儿子工作,不久便操办了婚事。

话说这春花和冯小刚进城不到两年,冯小刚本来面目就显了出来,好逸恶劳的他,吃喝嫖赌占全,只靠春花打点短工度日,日子过得艰难之极,春花又是个木讷之人,冯小刚不久就厌烦了她,又没脸回去,最后竟把春花弄到一发廊,逼她做那等不见天日的龌龊事,赚钱好供他挥霍。亏得公安局扫黄时顺藤摸瓜,才把他抓获归案,判了五年锒铛入狱。

受尽磨难的春花被解救回家,一身难言之隐的性病折磨着她不说,村人背后的指指点点,冯小桃的指桑骂槐,爹娘的唉声叹气,终于彻底泯灭了她生活的信心,没几天,在村里后山小树林含泪上吊自杀身亡。

出殡那天,晴朗朗的天忽然乌云密布,轰隆作响的大劈雷应接不暇,夹杂着怒吼的狂风,霎时大雨倾盆而下,老天也似在为这个女人可怜的一生,鸣深深的不平。

几年光景又流逝过去,马超早已当上了村长,有了两个女儿,冯小桃家时常传出婆媳俩不堪入耳的对骂,俩人都不是省油的灯,针尖对麦王,已成为不共戴天的仇敌。

每到此时,马超就烦闷不已,一边是老娘,一边是老婆,况且他也实在分不清孰是孰非,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索性只任凭她们把家里闹得个鸡犬不宁,也不过问。过后,老娘骂他不孝,老婆嫌他没给她撑腰,此时的他如同一只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着气。

他开始怀念从前和于影在一起的安宁日子。这个当初他并不怎么依恋的女人,多年过去,想念反而愈加深切起来,有时连说梦话都叫于影的名字,以至于和老婆关系日益恶化,王燕经常指着他鼻子咒骂:“快死去吧你!去阴曹地府找你的心肝宝贝去,省得你一天到晚想着她!”女人么,天生吃醋的,即便是死人,这醋也要吃。

他的内心,也一直没停止过后悔自责痛苦,觉得是他把于影她们娘俩害死,他亲手毁了本该只属于他们三个的幸福生活。时常梦里,于影一双哀怨的眼神看着他不言不语。

因内心愧疚,对老婆的无理取闹,就只一味的隐忍,换来的却是王燕对他的变本加厉,每天办完村事从大队部疲惫不堪回来,王燕几乎都要找茬和他吵架生顿气。

你对她和颜悦色,她说你在外面又和谁鬼混了,今儿个咋这么高兴?你对他不言语,她说你这在外面是欢天喜地,一进家门就拉着个快掉地上的脸子给谁看呢?还是谁欠了你几吊钱不还是咋的啊?要不就是细数婆婆的诸般不是,并不时提醒马超:“要没有我爹的栽培,你怎么可能当得上村长?看看我爹娘怎么对你的,再看看你爹娘是怎么对我的,我怎么就瞎眼嫁进了你们这个狼心狗肺的老马家来了呢!”

总之马超横竖都不对,冯小桃看在眼里疼心上,就偷偷教儿子道:“可不能这么惯着媳妇,你看看她那傲气十足的样!这些日子别帮王燕照看孩子,也别给她打柴,看她烧啥!总不能把干腿棒子撅折填灶膛!没得吃先上老娘屋里来,杀杀她威风!也让她知道自己男人的重要,孩子那么大了,谅她也使不出什么幺蛾子!”

儿子马超当然不会照办,结果身边六岁的老大无意中泄了密,闺女一板一眼学舌给王燕听,更激起了儿媳妇对马小桃的恨意,婆媳俩打得越发热闹起来。

不可调和的家庭矛盾,加上长期的焦虑和郁闷,终于害了他。不久,他肝区疼得厉害,怎么吃药也不见效。这天一早,他要王燕一个人下地,自己身体实在不舒服,想在家休息一下,王燕气呼呼地走了。

晌午回来见马超仍在炕上躺着不动,一想到这么多年他心里一直装着那个女人,这会子可能又在那自顾揣摩他那点风流往事,就怒骂道:“想一直舒服躺着赶紧和阎王爷要个天儿!就再也甭起来了!”

马超见老婆蛮横劲儿又上来,也不再辩解言语。他怀疑自己得了绝症,抽空到城里医院一查,肝癌晚期。不到半年,便撒手人寰去另一个世界找于影请罪去了。

马超死后不到一年,媳妇王燕就带孩子改嫁了。

几年过去,李家三丫头杏花也已出落得亭亭玉立,这可忙坏了做媒的婆子,快把李家的门槛子踏平了。李金财挑来捡去,看准了邻村富户老孙家的儿子孙福,就是眼睑耷拉得厉害,外号孙大眼皮,相貌是不怎么样,但是彩礼整一万块,特痛快就递了过来,这在当时的农村几乎是天文数字,这么殷实的家境,杏花嫁过去应该就是在福囤里过日子。

三年后,噩耗传来,杏花关进大牢,原来,她秉承了她爹的本性,水性杨花,为达到和情夫长期苟合的目的,和情夫合谋下药把孙福给害死了,东窗事发,扔下个不到三岁的孩子,被判了个死缓。

眼见‬‬四‬朵金花家里‬只剩了一朵,老话说得好,三十年前看父敬子三十年后看子敬父,孩子们做的些个囧事,也让李家颜面扫地在村里再抬不起头来,才五十出头‬的‬李金财终于支撑不住病倒了,是胰腺癌,花光了杏花给他挣的彩礼,仍免不了一命呜呼。没等烧百日,长期患高血压的老娘解手时,昏倒在了茅房里,因未能及时发现救治,没几个时辰也去了。

家里只剩了门莲和秋花娘俩,日子是清苦了点,不过还捱得下去,懂事争气的小秋花竟然考上了名牌大学,在姐姐资助下顺利毕业后,还在城里找到了工作,和菊花两个把苦尽甘来的门莲也连带接了出去。如今只剩了个长满一人多高蒿草的破败空院子,在向悠悠岁月默默诉说着老李家的不堪往事。

隔壁的马家院子,亦没了往日的喧嚣吵闹,不到六十岁的马厚德,衰老得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本就驼背的他,如今腰弯得更厉害了,背了个破烂粪筐子,整天一步一挪的满村转悠着拣点牛粪,满脸都是被岁月风霜过分摧残的痕迹,远望过去,已让人分不清楚啷个是他捡的牛粪盘子,啷个是他的脸了。

铁蛋偶尔发一回飚,和老娘要媳妇,已日渐苍老失了以往风骚的冯小桃,只得好言胡乱安慰:“好儿子,别急哈,娘明天就把媳妇给你领回来啊!”

她那花白的头发被北风吹得凌乱不堪,在风中枯草般摇晃着,一双鸡爪般枯瘦的老手,不停地把零落的头发慢腾腾地向耳根后拢去,那满是眼屎的昏花老眼里,再没了往日妖娆神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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