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80年代末的一天,我姥姥家刚从西城区搬到了海淀区。
一天,一位老爷爷敲门进来,说是要搬到楼下,想来看看房间的结构。
30年前的人,心单纯好客,姥姥招呼客人,越看这位老人越眼熟,这不是当时正热播的《末代皇帝》饰演老年溥仪的朱旭老爷爷吗?
后来,楼里的人都管他叫末代皇帝。
时间过得飞快,老爷子走好。
朱旭老爷爷就像老舍笔下一栋北平的老房子,他的几部作品,都是富有文化底蕴,可以跨越时间的经典。
在舞台上,他先后演出过《武则天》《霓虹灯下的哨兵》《左邻右舍》《哗变》等话剧。
他扮演过《女店员》中的卫默香、《骆驼祥子》中的二强子、《咸亨酒店》中的阿Q,以及《甲子园》中的姚半仙——这也是他人生中最后一个话剧角色。
“会演戏的演人,不会演戏的演戏”,在60多年的演艺生涯中,朱旭始终将这句话作为自己的座右铭。
对于每一个角色,朱旭无不精心雕琢、认真揣摩。
在新闻资料里看到这样一段故事:
在《家族》剧组中,比朱旭小四岁的张炬说:“朱老哥拍戏特投入。人老了,记性比不上年轻人了,他自己上街买了纸,剪成卡片,每天都要把要拍的台词抄上去,随时掏出来默记,一部戏拍下来,他要把剧本整抄一遍哪,现在都是30集、40集的,不容易呢。”
朱旭则接过他的话茬,慢悠悠地说:“都一样,演员嘛,认认真真、扎扎实实做好每一场戏,处理好每一句台词,几十年的路都是这么认真走过来的。”
虽然老爷爷是著名的话剧演员,但大多观众是从荧幕上认识他的。
在蒋雯丽根据自己的真实经历,自编自导的电影《我们天上见》中,朱旭扮演了那个不久于人世,却依然尽力给外孙女带去安慰的老人。
影片中最令人动容的一幕是,女孩因为非常害怕姥爷离开自己,在临睡前总是非常担心,她悄悄试探老人的鼻息,看他是否还活着。
老人明白外孙女的担心,于是他摆出那副经常逗女孩开心的姿势,“孙悟空”,让女孩放心。
在郑晓龙导演的早期电影《刮痧》中,朱旭扮演过一位无助的爷爷,在美国,他情急为孙子刮痧退烧,却被误认为虐待儿童,从而引出影片中所要表达的一系列中西方文化的碰撞。
在《变脸》和《心香》中,朱旭饰演的人物具有着双重身份,他是爷爷,是古老文化的传承者,更是那份似乎快要消散的传统。
《心香》里,他是曾经名噪一时的京戏名师,与自己多年未见的外孙慢慢培养出深厚情感。
《变脸》中,他是固执的江湖艺人变脸王,恪守着传男不传女,穿内不传外的祖训,却与一心学习变脸的女孩狗娃惺惺相惜。这种质朴的祖孙情谊,甚至能够压倒影片所要传达的其他宏大的意义。
除了扮演爷爷之外,朱旭“父亲”、“长者”的角色同样深入人心。
《洗澡》中,朱旭饰演一辈子开澡堂子、搓澡的老刘。
在《似水年华》中,扮演东山书院的老馆长齐叔。
很多年轻的观众并没怎么看过他的戏,却很真切的记着他的形象,这大概是因为他演得太好,把每一次表演都牢牢的刻在了银幕上,投进了观众的心里面。
这些角色看起来是那么孤独,那么平实,又深刻。
他的每一句话语、每一个眼神、每一条皱纹里都释放着生活的光彩,都是人生的沉淀。
电影《我们天上见》即将结束时有一段独白:
姥爷下葬那天,下着细雨,我把姥爷一生所得的铁路徽章都别在了他胸前,我告诉姥爷,我会做一个好人,将来与他在天上相见……
感谢朱老爷在荧幕、舞台前为我们创造的那些感人肺腑的角色。
那些留存于世的温暖与爱,每时每刻都在提醒我们,做个好人,日后才能和那些一直挂念的人好好相见。
所以至今想来,能他做了多年的邻居,真是莫大的幸事。
和他所有的作品一样,这一天来得宛如平常,依旧鸟语花香,依旧车水马龙,可是朱旭老爷爷永远的离开了我们,离开了那行他曾慈爱过的孩子们。
而他爽朗的笑声还留在北京人艺,还留在每一位热爱他的观众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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