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波儿疫情之后,中国交响乐团7月9日首次走进北京音乐厅,继续他们本年度的乐季音乐会演出。当晚,两个相对冷门的大部头作品占满上下半场,上半场是拉赫玛尼诺夫学生时代朝气蓬勃的《升f小调第一钢琴协奏曲》,作为重头戏的下半场是舒伯特的《C大调第九交响曲“伟大”》。说起这部长达一个小时的“伟大交响曲”与国交已然相隔19年之久,所以对于大多数观众而言则是一次“尝鲜儿”。现场,很多如我一样都是首次聆听这部作品的观众,都被其排山倒海的气势所震撼所折服,曲终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与喝彩,很多人纷纷表示“这下,来值了!”
但凡追着乐团乐季看的观众都是专业观众,大家基本上都是拿着乐团全年节目单挑着看和听。而来听这场音乐会的观众,相信都是国交的铁粉。两个大部头作品,乐团和指挥家、演奏家都是铆足了劲儿,而对于观众而言也同样需要体和精力。事实上,拉赫玛尼诺夫有着太多脍炙人口的作品,就钢琴协奏曲而言,“拉二”和“拉三”都是乐团和演奏家的首选,而被这两部作品的光环掩盖了光辉的《升f小调第一钢琴协奏曲》被演奏的几率就不那么高,是一首相对冷门的作品。此番,完成这部作品的是指挥家杨洋挥棒的国交与钢琴家袁芳。有意思的是,每一次听到袁芳的名字就会想起电视剧《神探狄仁杰》,总是捉刀跟随在狄大人身边的带刀护卫也叫元芳(一字之差),那句“元芳,你怎么看?”成为广为传播的经典台词。元芳是个功夫高手,而袁芳同样是个功夫高手,前者的兵器是刀,后者则是钢琴。“拉一”是拉赫玛尼诺夫学生时代的作品,其中充满着躁动不安的荷尔蒙,像一个青年小伙儿有着使不完的力量。当晚,坐在琴凳上的钢琴家袁芳一上来就开始爆发了,双手在琴键上有力的跳动,每一次敲击都令人感受一股震撼人心的力量。对于青春,每个成年人都是过来人,回忆是最美妙的方式。袁芳与指挥家杨洋以及国交的演奏家们联手带着观众一同走进作曲家所展现的精神家园。音乐需要想象,在想象的世界里,作曲家的青春画卷上有什么,观众的心里就有什么。懵懂的爱,蓬勃的朝气,狂放不羁的自由,对未来天马行空的憧憬,从无拘无束的童年到与周遭世界格格不入的青春期的叛逆甚至反抗……。袁芳用灵巧的十指、精湛的技巧和勃发的激情为人们尽情描绘着拉赫玛尼诺夫的美好而又瑰丽的青春画卷。在音乐中,我和在座的观众一起感同身受,因为每一个人都曾经青春过,所以那些从心里流淌过的律动似曾相识而又真切真实。
舒伯特的《C大调第九交响曲“伟大”》似乎与“拉一”有着同样的命运。他的《b小调第八交响曲“未完成”》是经常出现在乐团节目册中的曲目,与它的知名度和受欢迎程度相比,“伟大交响曲”却几乎是一部被打入冷宫的作品。当然不是不够好更不是不好听,更多的可能是难以驾驭的难度。对于演绎了世界无数经典的国交而言,这部作品算上这一次20年间只演奏过两次,上一次还是1997年。当然还有本场音乐会指挥家的选择上,让杨洋来挥棒这部作品也是有着前因后果的。据他回忆,当年,德国著名指挥家奥拉夫·科赫执棒国交演出舒伯特第九交响曲。演出前,他以指挥系学生的身份在和平里排练厅亲自观摩了这部作品的排练,“从那时起,我对这部作品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总时长近1小时的第九交响曲在杨洋看来,演奏这部作品“对乐团来说,除了是对音乐素养和演奏技巧都是一次考验,对耐力与集中力也是一次极大的考验”。
先说说这部作品的背景。天妒英才,世界上两位大作曲家莫扎特和舒伯特都是英年早逝,莫扎特的生命终点是35岁,而舒伯特则是31岁就遗憾离世。尤为遗憾的是,他原本将这首历时三年写就的作品寄给维也纳音乐之友协会,但协会在排练这部作品的时候发现此曲难度过高,无法演奏。直到他逝世十余年之后,著名作曲家舒曼在拜访舒伯特的兄长费迪南时,从其珍藏的的大量手稿中发现了这一伟大作品。20年,别说国交只演过两次,而其他乐团也同样很少染指。所以,当晚音乐厅的观众算是来着了,国交19年未演的作品终于拿出来演了。有人感慨,19年,乐队演奏员都换了几拨儿啦。
感觉上,每一位作曲家心中都有一个英雄的影子,在这一类的主题下,恢宏的圆号往往都成了他们唤醒斗志的标志。这是我第一次听这首作品,仅仅一分钟的时间,强烈的代入感很快一个大大的问号就在我的脑海展现:整不明白,为什么如此好听如此震撼的作品很少被演绎,乐曲中的情绪、节奏、色彩,无时不刻感受到生命力强有力的勃发与律动,听上去都令人心潮澎湃。指挥家余隆说过,音乐是水,人则是容器,“水流进方形容器就是方的,流进圆形容器就是圆的,关键还是看人。当音乐走进每个人的心灵,感受是什么样的,音乐就是什么样的。”这,恐怕就是音乐的魅力。
和很多作曲家一样,舒伯特的生命也终结在第九交响曲中,他在创作完之后就被病魔缠身与世长辞,年仅31岁。这个年纪正是人生当中精壮的好时光,不管是作为一个人的年龄还是创作者的艺术生命都是最好的时节,病入膏肓的舒伯特多么渴望生命的延续,他的体内明显着还有一团火,他试图用生命燃烧着每一个音符。他感叹命运不公的同时,勇敢对抗着命运之神的魔爪。舒伯特的这首作品画面感太强烈了,在我的心里在我的眼前完整的幻化出这样一幅场景。那一晚,我坐在舞台上方,全画幅地俯瞰着指挥家杨洋统领下的这支庞大编制的乐团。那一刻,在舒伯特的音乐中,北京音乐厅的舞台就如同一艘飘摇在茫茫大海上遭受狂风巨浪的大船。在“船长”杨洋淡定自若的指挥下,数十个奋力演奏的乐手幻化成奔波忙碌在甲板上的水手,奋力地扯动着那面巨大的风帆,齐心协力的摇动数十柄船桨,顽强的对抗着试图将大船无情撕扯和打碎的惊涛骇浪。当然也有风平浪静的闲适与美好,单簧管优美的旋律如同雨过天晴透过云层的那缕缕阳光照耀在海面上的粼粼波光,那种盎然的诗意叫人美的心醉。这部作品有着大量铜管乐的使用,不仅是渲染着英雄的主题,同时又在画面感上浓墨重彩的渲染着扬帆远航的悲壮以及胜利归航的喜悦。四乐章长达一个小时的大部头作品,是在不知不觉中完成的,一点都不觉得冗长与沉重。整个过程中,我的心中似乎始终有一根丝线在紧紧地牵引着拖拽着,不管激昂在云端还是低缓到海平面下,我的心一直跟着那根丝线一路前行,不知何处不知何踪。这种感觉不是紧张,但是心总是悬着,而是一刻也放不下根本停不下来的那种感觉,从开始一直到最后。这是曲作家与命运的博弈,有反抗有挣扎有不舍有无可奈何,令人感到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作品的最后,杨洋用力的挥动指挥棒,带着所有乐手在一阵紧似一阵狂风暴雨般的乐声中冲向终点,紧接着全场爆发出经久不息的雷鸣般的掌声。而“船长”杨洋也拱手向与他一起在海上劈波斩浪的“水手”兄弟们表示感谢。这首乐曲演奏起来太难了,是需要耗尽心力地去指挥去演奏。在最后一个音符落地之后,我看到背对着观众的杨洋停下指挥棒,疲惫的脸上有着一丝丝的心满意足,有着远航的水手乘风破浪靠岸归家的一种踏实感。有文章称,《第九交响曲》之所以称为“伟大交响曲”,其原因是那种歌颂生命、无畏死亡的气节。国交在相隔19年之后再次将这首“伟大的交响乐”搬上舞台,除了展示乐团的整体实力之外,应当也有一种鼓舞和激励人们战胜疫情共克时艰的特殊寓意在其中,我想是的。
撰稿 张学军
编辑 张学军
排版 张学军
摄影 张学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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