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们为啥喜欢港片?别跟我说是情怀。”每当被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作为一个港片迷,往往是好多话涌到嘴边,最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或许是每个港片迷越来越遭遇的尴尬。曾经那些与你畅谈香港电影的小伙伴们,已经抽身去往更辽阔的世界,只留你孤单单立在原地,拔剑四顾心茫然。本土片数量与票房持续下滑,明星熟口熟面青黄不接,吐槽逐渐成金像奖标签……但你看,说了那么多年“香港电影已死”,它依然在。而这位昔日“恋人”带给我们的动人回忆,更是脑海中的橡皮擦也无法抹去的印记。
贾樟柯鲜活了录像厅一代的记忆
当我们谈论港片,谈论的是录像厅中逝去时光
1984年,一个山西汾阳的少年爱上了看电影。从初一到高三的六年时间,他偷家里的葡萄糖瓶卖。一个瓶子两毛,正好是看录像的票钱,他几乎天天都泡在录像厅里。
记忆中的录像厅被周星驰、周润发、成功、刘德华统治着,和后来知道的港片历史真的不太一样
成龙、周星驰、古惑仔……曾是港片所有意义
港片真正走入我们的生命,是在几年后录像带由录像厅走入家庭时,那已是80年代末90年代初了。这个黑色小匣子迅速吸引了目光,很快变成很多大孩子“偷偷摸摸”的最爱。比如黑帮片,穿着黑风衣叼着火柴棍掏出双枪劈呖叭啦子弹和血泄了一地,在家长眼里那是“太暴力”,但在男孩子们眼里是挥洒不羁。再比如奇案片,看罢《人肉叉烧包》那晚,多少人“幼小的心灵受到了惊吓”,躺在床上反复烙饼又没处跟人说,很长一段时间看到黄秋生都觉得他笑容下面全是满满的恶意。
所以老少咸宜的《警察故事》系列、刀光剑影的武侠或动作世界、温婉感人的文艺爱情片才是一家三口的首选。成龙是出现率最高的名字,他一次比一次大胆不要命的动作戏连带着走马灯似的漂亮“龙女郎”,是同学间津津乐道的话题。而即便当年我们不知道徐克究竟是何方神圣,也并不妨碍我们一听到“傲气傲笑万重浪热血热胜红日光”的音乐就豪情万丈,一想到白衣胜雪的小倩和举觞痛饮的东方不败就啧啧赞叹;看《梁祝》里祝英台出嫁前眼中淌下的红泪,更是哭得稀里哗啦。那时候喜欢歌神张学友,一日看到有他主演的影片就兴致勃勃租来,是他和成龙女友“阿美”的《天赐良缘》,肉嘟嘟的女鬼是如此水嫩可爱。而片头那个令人惊艳的穿着婚纱的清癯女子,是要过了许多年,方瞅见她在《唐朝豪放女》里是那样由头至脚的风流入骨,方才记住她的名字叫夏文汐。
此后随VCD与DVD的普及,一个名字迅速风靡——古惑仔。男同学被为兄弟两肋插刀的义气吸引,女同学则被小结巴与浩男哥的爱情感动。毫不夸张地说,长发伊面那时的红火程度丝毫不逊于现在的长腿偶吧。未知的神秘世界总是对青葱男女有莫名魅力,拿着砍刀大辣辣上街的铜锣湾“扛把子”让我们温习了一遍又一遍,去碟店总要问老板有没有新片出炉。迷恋发展到一定程度必是模仿,于是很多男生开始拉帮结派,与“社会青年”走到一起,书桌里常备着一把防身用的西瓜刀。叛逆成为许多男生最拉风的装饰品,许多清纯女生幻想自己会成为小结巴,估不到她们注定是感情无疾而终的欣欣。对更多男生而言,那时港片最美丽的名字,显然属于翁虹、叶玉卿、舒淇、李丽珍、邱淑贞等人,他们借此完成了性启蒙,她们的海报会被放进床头柜入梦,浑如后来《香港制造》里中秋的喃喃自语:“无数架飞机在我梦中飞过,我没详细数过我打了多少架下来。但我可以肯定,每架飞机都是为你而打的。”
港片,在那个年代,是每个青少年的春梦,无论男女。后来某论坛“香港制造”版歌把港迷集体情绪又唱了一遍:“找不到理想,找一个坏榜样;找不到前方,找一个好梦乡;找不到天堂,找一个乌托邦;让我们制造,心中影像……”在港片中,我们建构起对外面世界光怪陆离的想象,建构起对爱情及性朦胧的向往,我们看到并重构了一个香港。
如今,“哥哥”张国荣的逝世纪念日,已经成为港片迷怀念那个美好时代最重要的触发点
港片辉煌不再,但港片迷永远都在
后来,我们入了大学,网吧取代昔年的录像厅,免费观影的潮流势不可挡。有赖网络时代的便利,从明星到导演,我们记住并爱上了更多名字:徐克、吴宇森、许鞍华、关锦鹏、王家卫、陈可辛、尔冬升……当然,还有杜琪峰和他的银河映像——那个在我心中代表港片自豪与荣耀的动人名字。忘不了初见《枪火》五杀手荃湾商场激战时“一刀断岳”般的果断和凌厉;忘不了《孤男寡女》里Kinki难过时神经质般不停擦着东西;忘不了在网上搜索有关杜琪峰的一切,看到《一个字头的诞生》时目瞪口呆的惊喜。不懂长镜头站位高反差摄影等专业术语又有什么关系?好电影自然会吸引你走近它。
也是在那时,我悲哀地发现,身边可以与之相谈港片的人越来越少。记得最后一次港片的集体盛放,是在哥哥死去的日子。学校为此特意展映了整整一周的“张国荣电影回顾”,我一个人跑去看《东邪西毒》,把那些熟记于心的对白再跟着银幕上明灭的光影默念了一遍:“其实醉生梦死只不过是她跟我开的一个玩笑。你越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忘记的时候,你反而记得越清楚。我曾经听人说过,当你不能够再拥有,你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令自己不要忘记。”
再后来,港片产量越来越少,香港导演纷纷北上淘金,金像奖一连3届影后都被内地女星擒获。因喜爱港片最终进入电影圈,无奈见证到一个个神话的破灭。所以当《打擂台》问鼎金像奖最佳电影时,我们为之激动的不仅仅是一部电影;当彭浩翔拍出《春娇与志明》、《低俗喜剧》主创放言“低俗是港产片核心价值”时,我们抱以愤怒的也不仅仅是一个导演。
就第33届金像奖来说,以14项提名领跑的《一代宗师》是典型的合拍大片,影后几乎已板上钉钉属于国际章;打着怀旧旗号的《僵尸》除用了几个老演员和小道具,基本就是日式恐怖片加美式血浆的乱炖;价值取向全盘内地化的《中国合伙人》及《北京遇上西雅图》提名最佳编剧,可是要鼓励编剧们多在内地深造?可以说,在这个融合是大趋势的时代,谈论港片可能会没有谈资,会被耻笑,甚至可能忽然有一天就失去了意义,但港片迷们却一直存在着,因为在这世界上,很可能每天都会有一个新人,因为看了《英雄本色》,就深深爱上了港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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