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泠
济南龙洞风景区东侧有一片“花海”。远远望去,起伏有致的一带慢坡,像是被涂了胭脂,深深浅浅地晕染出浓淡相宜的四月春色。而当被这片艳丽的胭脂红吸引着走到近前,并俯身欲无限爱怜地亲抚它们时,你会惊讶地发现,这片近2万平方米的花海,竟然是由低矮丛生、花冠直径只有1厘米多的福禄考花组成。数以百万、千万计的“1厘米多”,汇集成了盛春花海。万物同理,生活中,那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情”,却常常制造出小感动、小温暖,而千千万万的小温暖,能汇成暖流,暖了人心,暖了世道。
芸芸众生,若论渺小,则轻微如一粒尘埃,平凡如过眼烟云。然而,没有粒粒尘埃,怎会有星辰大海;没有缕缕烟云,怎能成风雨雷电。我们既然渴求一树的繁花,就不要拒绝一枝一杈、一叶一蕊,就不能无视一边一隅的轻吟低唱。
桃花一簇开无主
可爱深红爱浅红
提着快递回家的路上,麦子老师几次举起包裹端详。快20天了,姗姗来迟啊!你再不来,天气一热我就穿不上了,她心里嘀咕着。回到家打开袋子,抽出衣服,一张32开的彩色纸片飘落到地上。
麦子捡起一看,制作精美的页面上,赫然写着“致歉信”三个字,信的内容是:“尊敬的客户:因受新冠疫情影响,政府管控,工厂生产受限,工人无法及时正常上岗,导致无法在规定时日发货,望各位亲亲理解。为表歉意,我们为各位准备了小礼品,一份迟来的爱。抗疫需要大家一起共同努力,加油!”
麦子反复看着这张印着好多红心的纸片,眼睛竟有些湿润了。是季节的原因吗?她觉着最近自己很敏感,很容易被一些“细枝末节”所感动。
那天线上直播课结束,麦子忙于整理记录课堂上学生的反馈情况,一时忘记关闭视频。“老师,感觉您的眼睛很不舒服。”一个学生的声音传来,“上网课很累是吧?您离开屏幕休息一会儿吧!”麦子将目光望向头像区,发现一个男生正微笑着看着她。“啊……是的,老盯着屏幕看,眼睛很累。谢谢你!”麦子用力眨了几下眼睛,向这个目光澄澈的男生回送了一个微笑。
周末,麦子去姐姐家,刚到小区外面,就看到姐姐又在买“河马”爷爷的菜。“河马”爷爷是郊区农民,因为脸上皱纹多,麦子的女儿就这样称呼他。老人家年近八十岁,时不时就来小区卖菜,菜品不多,菜量也不大。
前年冬天,麦子的姐姐在小区外面邂逅老人时,他正流着清鼻涕瑟瑟发抖地蜷缩在寒风里,在他的眼前是一小堆洋姜和一个南瓜。提着刚买的菜正欲进小区的姐姐,蹲下身子对老人说:“大爷,你这堆洋姜和南瓜总共多少钱?我都要了。”自那以后,但凡遇到老人家卖菜,她总是将其包圆。
“闺女,我知道,你心眼好,每次买我的菜都包圆。”河马爷爷伸出枯树枝般的老手接过姐姐递给的钱。“大爷,是您的菜好,您用的都是农家肥。”姐姐一边说着,一边提起一大捆老得长出了苔的菠菜。
“这么老,还这么多,吃得了吗?”回家的路上,麦子问姐姐。“这不你来了?你帮着吃啊?”姐姐笑道。中午姐姐用猪肉、粉条、豆腐和焯过水的菠菜苔炖了一锅。“好吃吗?”姐姐问麦子。“好吃。善良的味道尤其好!”麦子把头埋在菜碗里。
一天傍晚,麦子正准备做饭,阳台窗外突然传来一阵鸟叫。“快快快,一只小鸭子还是小鸡?”老公一边盯着窗外,一边回头朝麦子招手。“分明是鸟叫,哪里会是小鸭子、小鸡?”麦子边嘲笑着老公边走到窗前,只见一只鹅黄色的小鸟正用喙啄着玻璃,“哇,看它的嘴,是只鹦鹉。好漂亮啊!”两人用小米作为诱饵,小费一番周折将其逮入屋中。整个晚上,二人都很兴奋,感觉与这只可爱的小鸟很有缘分,断断续续的话题、行动都没有离开它。他们打算天亮后出去买只笼子,把美丽的鹦鹉养起来。
第二天一早,逗引鹦鹉的麦子无意中发现它的右脚上有一只脚环,这说明它不是野外飞来的,而是家养的。思量再三,她在小区的微信群里发了一则招领启事,没想到鹦鹉的主人很快联系上了她。原来它是在前两天狂风骤雨的那个晚上飞丢的,它们是一家三口,爸爸不见了,妈妈和孩子在家都无精打采的,主人已经苦苦找了它两天。
鹦鹉走时,几次飞落到麦子的头顶,麦子似乎感觉到了那一团轻柔的温暖。
世间所有的温暖几乎都与尊重、理解、善良有关。那些发自内心的尊重、设身处地的理解、自然流露的善良,未必高大,未必惊天动地,但它们就如阳光之气、清流之水,足以沐浴万物生灵。
繁枝容易纷纷落
嫩蕊商量细细开
葵葵、小华和安雅是发小,在成长的过程中,她们共同面对过很多问题,包括处理各自恋爱、婚姻中的矛盾。三年前,因为嫌老公不上进、没出息,葵葵离婚了;两年前,因为嫌老公“心里没有我”,小华也离婚了。如今,“围城”里面的安雅夫妻感情也亮起了黄灯,惶恐、纠结中的她,向“围城”外的两位闺蜜发出了救援信号。
“微风过处,送来缕缕清香,仿佛远处高楼上渺茫的歌声似的。”在公园的小亭子里,依石桌而坐的三人隐隐约约闻到了丁香花的香氛,安雅脱口而出朱自清《荷塘月色》里的名句,幽幽的目光望向亭子外面那棵摇曳多姿的紫丁香树。三人的脑海里不约而同地浮现出青春年少时在这棵紫丁香树下的对话。
“我不喜欢丁香花,感觉它绽放的是满树的忧伤。”那时的小华“少年不识愁滋味”,她喜欢一切无忧无虑的事情。
“我喜欢丁香花。”葵葵的双眸里闪烁着不易察觉的期盼,班里的一个男生总是喜欢给她朗读戴望舒的《雨巷》。
“丁香是一种香料吧,炖肉可以放上,据说还有消炎杀菌的功效。不如咱们摘点回家做香料?”安雅调皮地眨着眼睛,有意破坏刚刚营造出的诗情画意。
“那时的日子多好,整天无忧无虑的。”安雅把思绪拉回来,满脸向往地感叹道。
“安雅,反正我是不同意你离婚的,你是不知道我现在有多后悔。”喜欢丁香花的葵葵真的有了“丁香一样的忧愁”。
葵葵的前老公就是那个总给她朗读《雨巷》的男生凯。凯的性格温和,感情细腻,婚前婚后对葵葵的照顾都是无微不至。初婚的一两年,葵葵沉浸在温柔乡里,成了众人眼中幸福的小女人。然而,日子一长,“久居兰室不闻其香”,她没有觉得来自于凯的各种关爱有什么大不了的,不仅如此,她似乎开始厌烦他的“家庭妇男”形象,特别是和周围那些为地位、为财富奋斗的老公们相比,她觉得就这样和没出息的凯厮守终生,自己将活得很憋屈。
“葵葵,你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我老公要是有凯三分之一的暖,我就知足了。”当葵葵和两个闺蜜说要离婚时,小华坚决不同意。
“什么暖啊?不就是些鸡毛蒜皮的小把戏吗?走路把我护在他的右边,包里永远为我备着过敏药,来例假不让我沾凉水,吃咸鸭蛋我吃黄他吃清……就为这些小恩小惠,我就得对他感恩戴德一辈子?”葵葵圆睁着杏眼、喷着唾沫星子数落着。后来小华经常说她忘恩负义的样子很难看。
和葵葵一样,离了婚的小华也还单着;但和葵葵不一样的是她前老公宋强没像凯一样再婚,而是深刻反省了自己的错误,充分意识到小华是一个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女人、好妻子。宋强想重新追回小华,但是小华尚未答应。
小华没有答应复婚并不是因为矜持,而是拿不准声称要痛改前非的宋强是否真能带给她丈夫的温暖、家的温暖。宋强是典型的大男子主义,而且是个工作狂。他认为女人对丈夫保姆式照顾、医生式关心、秘书式服务都是理所应当;而男人一心扑在工作上,忘了老婆的生日、孩子的年龄,没有看出妻子身体不适,不懂得怜香惜玉……都很正常。
所以,当小华平静而又凄然地向他陈述离婚理由时,他火冒三丈,嚷嚷道:“吃饱了撑的!女主内男主外天经地义,我心里没你挣了钱往家拿?都是好日子惯出的毛病,离就离,谁怕谁!”然而,离婚后他的日子完全乱了套,他慢慢醒悟到,小华日常生活中那些在他看来平凡的照顾、应有的关心、无条件的服务,原来是那样不可多得、不可或缺和不可替代;原来她那些星星点点的付出都是有温度的,它们汇聚起来,才暖了这个家,暖了他这个人。没有小华的家好冷好冷。
“安雅,我同意葵葵的意见,不要轻言离婚。再说你这离婚的理由也不充分啊!”曾经无忧无虑的小华,经历了婚姻的失败后,说话的语气深沉了许多。
“我和你俩都不一样。”安雅摇了摇头,“你们一个老公是暖男妻子感受不到,一个老婆是贤妻老公感受不到;一个老婆胀包、嘚瑟不知道感恩,一个老公霸道、冷酷不知道珍惜。我呢,老公老婆都还好,也都不太好,相敬如宾,相安无事,可就是日子过得缺滋少味,一点激情都没有。”
“安雅,你可别再犯和我当年一样的错误哈!‘相敬如宾,相安无事’这已经就是幸福了,平平淡淡才是真。我现在才明白,凯当年对我那些看似平淡的呵护,其实点点滴滴都是爱,我再也遇不到他那样的人了。”葵葵的眼神里流露出无限的懊悔。
美满的家庭往往都有稳固的感情基石,这一基石是由福禄考花那般微小却又美好的琐事熔铸而成。和谐的婚姻从来都不靠激情筑就,来得快的东西,往往去得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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