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8月3日、4日,《今日说法》播出的节目中,一百多名未成年人导演的闹剧,背后却是发人深思的原因。
2018年2月25日晚,广西南宁警方接到了多个报警电话,市民反映在永和桥头附近有人聚众斗殴,规模达到上百人。警方到达现场时人群已经散去。从现场被砸坏的电动车、爆炸物的痕迹以及散落的十几把砍刀、钢管来看,不难想象出这场斗殴的激烈程度。更令人吃惊的是,这起斗殴事件的“主角”竟大多是未成年人。
桥头的“战争”
根据路上的监控录像以及路人拍摄的画面,基本可以还原整个斗殴过程。23点43分,一方的人马到达了永和桥,从北向南开始进军。他们乘着电动车,手持由杀猪刀与钢管拼接起的长刀,阵型整齐、杀意凛然。20秒后他们发现了路对面已经抵达的另一伙人,随后双方摆好阵势,并投掷了易拉罐与鞭炮制成的“烟雾弹”。在烟雾的掩护下,几名骨干成员率先冲锋,迅速撕破了对方阵型。随后一拥而上,打得对手仓皇逃窜。
这由一百多人组成的斗殴团伙使用的武器是刀棍结合的长刀,杀伤力很强。还投掷了有可能爆炸的物体,使得整个路口混乱不堪。其间有人不断“增援”,尽管整个斗殴持续时间并不长,场面却令人心惊胆战。胜利后,参与者将武器砸向地面,大声嘶吼喝彩,还燃放了烟花。在他们眼中,真将打群架当成了一场“决斗”,事实上闹市斗殴,不顾往来的车辆和行人,不顾自身的安危,这样的行为已经触犯了法律。
在公共场所集聚一百多人,持刀互殴并投掷爆炸物,这场景发生在电影里还算正常,发生在现实中当真让人害怕。何况做出这种事情的还是一群未成年人。
谁动了我的“社会摇”?
万幸,经过警方确认,这场大规模斗殴只造成了两人轻伤。虽然伤害不算严重,但一百多参与斗殴的人中几乎都是未成年人。
参与者供述的打架原因令人哭笑不得,竟只是为了争夺“社会摇”舞步的原创权和替网红出气。“社会摇”是一种风靡社交网络的舞步,节奏感强,颇受年轻人们欢迎。来自南宁城中村“万秀村”的琪琪是个网红,在社交网络上有不少粉丝,网名“小辣椒”,因为嘲讽另一个社区“大沙田”的年轻人抄袭万秀村的社会摇舞步而与大沙田的小杰发生了口角。两人在键盘上十指连弹,不久就开始互相问候家人健康,并将这些“友好”的聊天记录转发给了各自的朋友,开始辱骂对方的社区。此举完全点燃了两个社区间的怒火,大家决定将唇枪舌剑升级成线下切磋,并约好了时间地点。
约架的结果是万秀村战胜了大沙田,可作为“导火索”的小杰却根本没有到场。替他躺在医院里的是大沙田地区的“大哥”安子,安子管理着一个名叫“南宁情场秩序”的QQ群,专为大沙田的年轻人“主持公道”。看到自己的社区被侮辱,安子马上联系了小杰,表示能够提供“火力支持”,本以为自己可以站在小杰的人马后面“捡漏”打几个万秀村的人出出气,没想到胆小的小杰根本没来。在冬日的寒风中,安子看着马路对面浩浩荡荡的万秀村青年,发现自己并不是对手,想逃跑却太迟。警方找到他时,他正在医院接受治疗。
越轨的青年
事件调查过程中,警方与参与斗殴的人员进行了沟通,发现大多数人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触犯了法律,有人只是看在“小辣椒”的面子上才去,有人是为了捍卫社区的“荣誉”,有人则是单纯想看看打群架是什么样子的。正是因为这些几乎算不得理由的理由,一百多名未成年人导演了一起令人震惊的闹剧。那段“社会摇”到底是谁原创,反而并没有那么重要。
2018年12月,法院对这起聚众斗殴案进行了宣判,组织者“小辣椒”被判有期徒刑八年,帮她制作“烟雾弹”的晓岳和另一方的带头人安子被判有期徒刑六年,其余被告人分获两年三个月至五年不等的刑期。对于参与斗殴的其他未成年人,法律选择了宽容和原谅,交由父母和学校对他们进行批评教育。
想到这些“社会”的青年,我们脑海里浮现的是五颜六色的发型,土味十足的说话方式,还有诸如啤酒浇头、街头哭闹等哗众取宠的行为。人们在社交网络上围观着他们,以审丑的心态将他们作为无聊生活的调剂品。甚至当得知他们因一段“社会摇”的原创问题大打出手时,不少人仍会下意识地捧腹,但他们是怎样的人,又是如何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却值得我们思考和关心。
根据警方的调查,参与斗殴的孩子们有九成已经辍学,超过半数的孩子父母离异,脱离了大人的管教。他们跟随父母生活在城中村,物质和精神上的匮乏使他们选择用外表来掩饰内心,于是弱不禁风的女孩披上性感的装束假装成熟,在家被父亲打骂的男孩提起棍子当起了“大哥”。人们的围观,甚至是嘲笑,让他们得到了久违的关注。尽管这些目光少有温暖,但对一无所有的人来说却是珍贵。
长久以来,我们习惯用“问题青年”这一标签概括他们,或者干脆将他们的越轨行为归结为青春期的叛逆。这无疑将十分复杂的社会问题简单化了。他们成长于怎样的环境,想要追求什么,通过夸张、越轨的行为,他们想要表达的又是什么?只有收起戏谑去了解这些,才能真正帮助到他们。
我们忽视了什么?
“小辣椒”琪琪2岁的时候就跟随父母来到了南宁。童年中,她一次又一次搬家,父亲一直在外挣钱,对孩子几乎没有任何关心。11岁那年,母亲因为无法忍受家庭暴力选择了出走,琪琪生活中最后一点温暖也消失了。年幼的琪琪离开了家,独自搬到万秀村,在组织斗殴之前,刚满18岁的她居然已经独自在社会上打拼了7年。
琪琪几乎跟父亲断绝了联系,但一直牵挂着母亲。母亲去了另一个城市,有时一年都无法见一面,即便见面也相顾无言。她对母亲是充满矛盾的,一方面不满她抛弃了自己,另一方面又渴望着被爱。但不管爱或恨,她都难以找到途径表达出来,亲情对她来说早就成了海市蜃楼,看得见但再也触碰不到。
庭审的时候,琪琪的母亲没有来,入狱一年多,也未曾寄过一封信。在母亲心中也同样觉得与琪琪有所隔阂,她表示,不想联系琪琪是怕自己的负面情绪传染给她。更深层次的原因可能是,看到女儿将一切独自承受而不责怪任何人,这个从小缺位的母亲心中无疑更加羞愧与自责。
琪琪说:“时间不等人,出去以后她也老了,我能孝顺的时间又少了几年。”“本来说长大要保护她,可连自己都没保护好。”孩子有这样的担当,母亲却一直在逃避。
大沙田的“领头人”安子也是跟随打工的父母一起来到南宁。父亲在外打工,每天早出晚归,与儿子的交流几乎为零,为数不多的接触就是争吵与殴打。他也丝毫不重视儿子的教育问题,孩子不想上学反而给家庭节省了开销,索性听之任之。事发后,父母惊异儿子怎么可能做出违法的事情,却不知自己也推了孩子一把。
琪琪的朋友晓岳也表示,自己与父亲几乎没有交流,甚至一个月都说不上几句话。离异后的父亲组织了新家庭,晓岳不久便搬出去一个人生活,父亲对他几乎不管不问。大人只顾挣钱,不顾孩子,亦或抛下孩子组建新家庭,缺爱的孩子不断越轨甚至犯罪,这种情况并非个例,而是发生在我国许多城市中的共性问题。
比起父母,同龄的朋友更愿意倾听自己的心声。父母对自己不管不问,相熟的朋友却可以不问理由就来为自己出头,在这群未成年人心中,朋友们给予的感情支持无疑比父母大得多。这些身世相似、意气相投的人们抱团取暖,也渴望被关注、被关心。大量青年越轨行为都源自渴望关注的心理,而这种心理也折射出了社会对边缘群体关怀的缺失。
法院对案件的审理已经结束,但任务尚未完成,对这一百多个孩子来说,引导他们走向正轨,也是国家和社会应尽的责任。本案件折射出了打工者子女的典型问题,多数城市中,关于进城务工人员子女的教育、户籍等各方面政策都还有较大的可提升空间。同时,来自亲人和社会各界精神层面的关注,也会有助于引导他们以健康的方式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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