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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新疆马兰基地,作者采访:王明贵。亲身经历了我国核试验中为数极少的一次核试验事故。这次事故发生于1979年9月13日,当时,马兰基地7号场区进行的是代号为“21-715”的百万吨级的氢弹试验……
1、确定核试验“零时”
马兰基地是原中国人民解放军国防科工委第21训练基地的俗称,位于天山南麓,罗布泊西端,有10多万平方公里。作为我国惟一的核武器试验场,自1964年10月16日首枚原子弹春雷般响过到1996年7月29日最后一次核试验结束,成功进行40多次原子弹、氢弹等核武器试验。
既然是试验基地,就存在风险。而对于我(本文口述者王明贵),能在“21-715”核事故发生后亲身参与善后处置工作,切身感受马兰基地参试部队官兵为国防事业舍生忘死的马兰精神,不能不说是人生的一段不平凡经历。
1979年7月中旬,我(本文口述者王明贵)从一二四团司令部军务股升任一营四连连长,政治指导员是1968年2月入伍的张保忠(河南省驻马店市上蔡县人),副连长是1971年1月入伍的岳洪海(山东省淄博市淄川区人),副政治指导员是1968年2月入伍的张恒全(河南省驻马店市正阳县人)。因为大家互相并不陌生,很快就相处融洽,齐心工作了。
在我调任四连连长之前,我所在的四连已于4月初奉命进场驻扎在“黄羊沟”,执行试验测试和各军兵种试验效应的工程保障任务。连队有130多人,编为3个排,12个战斗班外加1个炊事班。我接任连长后,各项前期工程在全连指战员的共同努力下于8月底基本就绪。
中央军委最终敲定试爆时间后,我四连被试验总指挥部指定为“零时” (注:核爆炸时为零时,此前为零时前,此后为零时后)后回收排险应急分队,随即连队转入防护训练,主要训练任务是强化身着防护服、头戴防毒面具从事施工作业的适应能力。
核试验,作为一项大规模综合性科学试验,对气象条件要求极为苛刻,时间的确定尤其慎重。先由基地下属的气象总站报出符合条件、可供选择的理想天气,再由军委总参首长、基地首长和核物理学家组成的核试验总指挥部研究决定,并报时任中央军委主席华国锋批准。
根据当时的气象条件,中央军委从9月12日至15日中,最终确定9月13日北京时间12时为核试验“零时”。
2、试验意外失败后
在紧张的防化训练和无限期待中,终于迎来了9月13日。记得那天天灰蒙蒙的,还有点刮风和扬尘,能见度不是太好。
早7时,连队提前起床吃早饭,然后,全连干部战士身着防护服,携带铁锹、十字镐、钢钎、大锤等工具,乘车于10点前到达距爆心几十公里的“白云岗”参观场指定区域。
参观场上人头攒动,有试验总指挥部及基地的首长和机关工作人员;有基地所属单位驻场的试验保障人员;有各军兵种参试效应大队的科研工作技术人员;还有千余名由总参组织的全军师以上单位的高级将领。在参观人群中还有不少身着便装的长者,据说是全国中等以上城市分管人防工作的地方首长。规模之大、人数之多,前所未有。参观场架设有高音喇叭,不时播放着歌曲和注意事项。
“零”前30分钟,众人按广播里的提示,戴上了高倍密封护目镜,翘首向马兰基地7号场区爆心方向的天空望去,在兴奋、紧张中等待那一伟大瞬间的到来。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终于进入倒计时,广播员开始报数:10、9、8、7、6、5……
激动人心的一刻就要到了,可万万没想到,广播员的报数数到“5”却突然停止了。
时间又过去了十几分钟,众人屏住呼吸等待着,但爆心上空并没有出现期待和想象中的强烈闪光和巨大火球,更没有听到响彻云霄的巨大爆炸声。现场一片寂静,人们顿时蒙了。约半个小时过去了,只见公路上有数辆北京吉普车向爆心方向驶去,随后又有一架直升机从头上飞过……种种迹象表明,试验意外失败了。
3、失败氢弹砸出来的坑
两天后,也就是9月15日的下午,团指挥所范春副团长亲自到连队驻地来跟我说:试验失败的原因已经弄清,是由于限制核弹下降速度的降落伞没能打开,致使核弹直接掉下来,发生了“化爆”。现场因钚泄漏引起的核辐射浓度很高,如不及时处理,将威胁到整个试验场区,后果不堪设想。为此,他向我下达了实验指挥部要求我们四连尽快奔赴现场开展善后处置工作的命令。
情势紧迫,军令如山。我不敢有丝毫耽搁,当即带领一排长齐美满 (1975年入伍,安徽省安庆市枞阳县人)、二排长张凤辰(1974年入伍,河北省邢台市隆尧县人)、三排长张显玉(1976年入伍,河南省信阳市固始县人),随团工程股的邢玉佩技术员乘坐解放牌运输车前去现场勘察。
现场位于7号场区即大气层试验场爆心东北方向十余公里处,这里地势比较平坦,土壤呈沙土状。弹坑不是很大,直径约2米多,深约l米多,边沿有三四十厘米厚的塇土(塇音xuān读“宣”,塇土指松软的土),坑内有残骸,周围散落着大小不一的碎片。围绕弹坑由东北向西南方向延伸,大体呈椭圆形,已撒有白灰线,约大半个足球场的面积,这应该是防护侦查分队用仪器测试后确认的严重污染区域。
我连的任务是在团机械营工程机械连两台推土机的配合下,将严重污染区域的几百平米、厚约40厘米的“脏土”收集起来,以弹坑为中心堆成一个大土包压实后,浇筑30厘米厚的素混凝土覆盖,以杜绝核污染扩散。
说实话,这样的工程没什么技术含量,但其特殊性是在高浓度核辐射条件下施工作业,这无异于用血肉之躯堵枪眼般的悲壮。因此,这需要全连战士在困难面前,始终保持大无畏的英雄气概,高度具备对党无限忠诚的革命精神。
为此,我们连夜召开了党员骨干会,举行军人誓师大会。全连干部战士深感责任重大,士气空前高涨,没有一个人考虑这一工程任务对身体可能造成的损害,争先恐后地报名,要求到第一线,要求承担最艰巨的任务。
4、“氢弹之墓”记录的伟大精神
9月16日上午,全连展开了工程作业。9月的戈壁滩,时而烈日炎炎,地表温度高达三四十摄氏度;时而风沙弥漫,眼睛不辨东西。从“脏土”的收集,到沙石料的运输、作业现场的准备,再到混凝土浇筑和被覆沥青红砂,整个作业过程中,干部战士置高浓度核辐射于不顾,战酷暑、斗风沙,充分发扬了“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和连续作战的工作作风。
汗水加上飞扬的尘土,不长时间就把用以防护的口罩糊得透不过气来,战士们索性摘掉了口罩玩命地干。哪还顾得上什么核辐射。
经过几个日夜紧张而激烈的奋战,工程圆满结束,核污染对试验场区的严重威胁解除了。任务完成后,连队受到各级首长和领导机关的高度评价,并荣立集体三等功,有70余名干部战士荣立个人三等功。
后来,基地从确保安全考虑,在1980年又安排我团二营九连历时数月用钢筋混凝土对这个“大土丘”实施了加固工程,还在上边竖了一块“氢弹之墓”的墓碑。
38年过去了,每每回想起那场不平凡的“战斗”,我的心情就久久无法平静。我们到现场作业的防护手段极为简单,每次进入事故现场前,在距现场约5公里处的临时洗消站,脱下随身军装,换上防护衣、鞋,戴上配发的口罩、手套。出场时到这里的淋浴车上淋浴。换下的防护衣等均是一次性的,当场由洗消站工作人员予以深埋。
我的那些战友,对党对国家是那么忠诚,对革命事业是那么执着,他们在危险面前表现出的甘于奉献,不怕牺牲的精神是那么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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