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观众对《跨过鸭绿江》里的虚构线索很反感,觉得很造作,内容空洞,人物讨嫌。
的确在观看电视剧的时候,一旦到了虚构线索的时候,就觉得电视剧提供不了丰厚的情节,整个绷紧了具有真实感的情节,便松垮了下来。
这实在叫人遗憾。
不过,在虚构线索部分里,我们看到,编剧很注重人物的心理刻画,其实还是透出了编剧的深厚的功底。
我们注意一下,在虚构线索部分,编剧很注重一个段落间的人物心理与性格刻画,通过人物的对话,把内心的潜在思绪,表现得相当到位。
甚至我们可以看到,编剧在这些虚构部分,努力为这些人物交锋,加进了一点幽默的元素,力求使一场虚构的人物戏份,增添了一点小品式的隽永、幽默、前后对应的味道。
我们可以摘取第三十集里的占据了这一集中后半部分的虚构线索,来看一下,编剧是怎样这个虚构的情节线里,如何把宏大战事与个人命运交织在一起的,虽然这一段表现的是虚构的人物,但是人物的心理指向与言行底色,都瞄准的是宏大叙事。
可以说,以小见大,从细微处洞观大局,是编剧在应对这一部分创作时的一个出发点与落脚点。
事实上,我们可以看到,编剧在这一段看起来平淡的情节中,写出了起伏,写出了内心,写出了群像。
第三十集,可以说是《跨过鸭绿江》的分水岭。在这一集里,表现美军重新占领了汉城,但是在李奇微进入汉城的一场戏中,突出地表现了美军感到这种拉锯战,已经失去了战争的意义,意识到双方谁都无法最终取胜,李奇微作为一个前线指挥,发自内心地感到,战场上无法达到的目标,只有通过谈判来实现了。
从三十集后,谈判成了电视剧的主题。
在这一个转折点上,电视剧也稍稍在叙事节奏上喘了一口气,表现了虚构的人物郑锐回到家乡,与母亲见了一面。而在这一集之后,郑锐的主要出场位置,也由战场转到了谈判地点的保卫上来,最后,他也是牺牲在这一个特殊的战场上。
因此,郑锐回到家乡,是电视剧从战事向和平转换的一个节点。
正因为如此,看起来很简单的郑锐回乡,却承载着相当多的深厚内涵。而编剧也在这一个简单的场景中,写出了跌宕起伏的心灵萦回波动。
当时在看到这一集时,就对编剧的操控情节的功力,有一点暗自叹服。第一感觉,就是觉得自己如果编写这一集时,该怎么写?
毕竟自己也从事过文学创作,所以在看到别人的优秀段落时,往往会情不自禁地设身处地一下,这算是一个坏毛病吧,但相信从事过写作的人,都会有这种将心比心的“恶习”。
在《跨过鸭绿江》的第三十集中,首先表现了郑锐母亲在东北的小镇中,忙于募捐工作,这时,郑锐扛着行李,来找母亲,不过,他有意用自己的行李挡住母亲的视线,直到母亲看到儿子,惊喜交加。
然后,郑锐一本正经地向乐坏了的母亲敬了一个军礼,也开启母子俩交往过程中看起来轻松、幽默的交流过程:“报告姚主任,您儿子回来了。”
母亲开始了对儿子的埋怨,看样子,这在她的心中酝酿许久了:“你这臭小子,你去前线怎么不知道给妈写封信,你知道我有多想你?”
郑锐明知故问,这是戏剧能够进行下去的一个触发点,实际上就是没话找话:“想我了?”
母亲继续按照自己的思路数落儿子,同时带出了家庭里的另一条线:“你看你妹妹到了前线,知道给你妈写信,你啊……”
郑锐身为家中的男性角色,其实母亲显然更关心儿子,因为她是把儿子看成是家族的传承者来看待的,后面的情节能够更明晰地看出这一点,而此刻郑锐却故意说自己的母亲偏向妹妹,这样,两个人的风趣的对话,可以一路顺风地进行下去了:“妈偏心眼了,我这大活人回来看你,不比她写信强啊。”
母亲自然不会分辨解释她更偏向谁,所以,她这里不与儿子争执,而是一味地承认:“是是是,都好吧?”
郑锐回答他回来的原因,这一段写的好,如果一见面,郑锐就平铺直叙地交待自己回来的目的,那么,这一段又怎么好看呢:“单位休整,领导让我护送伤员列车回国,还批准我回家看看。”
知道儿子回来,母亲自然大悦,同时这也反映了战场上情势比较乐观:“太好了。”
郑锐介绍完了战争,接下自然要关心一下母亲在国内的情况,这也是编剧有意将战争与和平两条线索交错起来的伏线交待:“妈,咱们国内捐款这么热闹?”
电视剧通过母亲之口介绍了国内支持前线的盛况:“大家捐款热情可高了,给你们捐飞机捐大炮,每天我还做炒面,我做好多事情呢,大家伙一起努力。”
儿子的幽默性再次显现:“姚主任,辛苦啦。”
母亲也模仿儿子的姿势,向郑锐敬了一个礼:“为人民服务。”
这一段落,也在母亲的幽默的回应中落下了休止符。整个场面是轻松愉快的。
接下来的场景,已经是郑锐的家中。母亲翻箱倒柜,找出了一个红布包着的东西,展示给儿子,原来是一个金镯子。
郑锐颇为惊讶,也反映了母亲从来没有把家里的宝贝拿出来过:“咱家还有这个呢?”
母亲告诉儿子,注意一下,因为涉及到“定情”,所以母亲的情绪上交织着本能的羞涩与对往昔的怅惘,这也交待了她之前从来没有向儿子展示的原因:“这是你爸爸给我的定情礼物。”
郑锐看着金镯子,也觉得难以置信,潜台词里,就是电视剧中并没有出现的父亲,在他的眼里,一直是平民式的:“我爸还有这么值钱的东西呢?”
母亲讲起了家世,也使电视剧里的虚构线索,具有了历史的深度:“你爷爷是一个大地主,家里特别有钱,你爸爸为了革命理想背叛了家庭,离家出走的时候,就带了这只金镯子。”
郑锐颇为内行地咬了一下金镯子,判断真假,然后带着青年人的天性,又加追了一句,反映普通人的心思,都希望多一点外财,这在一对母子之间的对话里,没有什么顾忌,也很正常:“妈,你说我爸既然背叛了腐朽的大家庭,怎么只带了一个镯子出来,也不知道多拿点。”
母亲也若有所思地恍然大悟,其实后来人物的表现,他们都不是爱财之人:“对呀。”
儿子看母亲首肯,又对父亲表示了一点情绪上的态度:“太笨了。”
母亲打了一下儿子,转入正题,其实母亲拿出孩子他爸的“定情”之物,大有深意,既然金镯子是“定情”用的,那么,传给儿子,也是促使儿子尽快“定情”,而母亲之所以催促儿子“定情”,正是她考虑到战争的危险性,希望家族的传承能够继续进行下去,这是母亲对孩子他爸的最好的纪念与回报,而事实上,电视剧最后恰恰是这个担负着家族传宗接代的儿子,牺牲在了朝鲜前线:“小锐啊,这是你爸爸留下的唯一的遗物,我一直想着要留给我的儿媳妇,你钟情的金医生,就留给她吧。”
之前郑锐见缝插针向金医生发起了情感的攻击,但金医生总是不理不睬,虚与委蛇,所以,郑锐对母亲的意图无法应承:“那也得人家愿意要才行啊。”
母亲与儿子是一个战壕的战友,鼓励儿子去攻克女性,激发起儿子的阳刚攻击力:“那要看你的本事了,我相信我儿子是最优秀的。”
郑锐在战场上是勇往直前的,但对攻克女性,他显然缺乏足够的经验,其实,从剧中的进程来看,金医生对他完全是一种“意密体疏”的状态,就是表象上看,她是排斥郑锐的,但是内心里,却对他已经挂念上了,女孩都是这种心理,电视剧把握的挺准,不过郑锐无法了解女孩的心理,立刻打了退堂鼓,这个问题对他来说太难了,虽然前面表现他想多要几个金镯子,但现在他宁愿不要了:“算了吧,还是留给妹妹吧。”
母亲也不会让儿子退缩,她是想要儿媳妇,镯子不过是一个借口与由头,所以,母亲不会上儿子的当:“我知道你宠你妹妹,可这东西是老郑家的,只能给你,你妹妹我会给她预备嫁妆的。”
郑锐反戈一击,其实是想转嫁母亲施加给他的压力,因为母亲必须让他找到媳妇,可他在攻克女性堡垒中遇到了屏障,所以,他想移开话题:“我批评你,你这是封建思想,男女都一样,男女平等。”
母亲见儿子不听从自己的话,拿出了母亲的杀手锏,有逼儿子就范的意思:“你不要给我扣大帽子,我就这样,不改。我说你们这兄妹俩,我就是从小太宠着你们了,我连一根小指头,都不舍得碰你们,这俩小瘪犊子长大了,天天气我。”
对母亲的无形的逼婚,儿子抵死不从,其实,他是真的怕面对金医生冷面相对的那种难堪:“妈啊,你从小打我打得还少啊。”
母亲真的无奈,在其他方面,儿子可以冲锋陷阵,但“情场”上实在不是硬打硬拼就能见效的。母亲无奈之下,对儿子作势要打。
儿子只好弥补母亲的失望,那就是“陪”母亲将功折罪:“干脆,今天晚上咱都不睡了,我陪你唠嗑,唠到明天早上六点我再走。”
母亲其实是心疼儿子的,她并不会真的期望儿子来陪她:“那可不行,你还得去前线打仗呢,等你打赢了仗回来,妈天天跟你唠。”
母亲提到了打仗,勾起了郑锐对战争的感觉,母子谈话,转入到另一个主题,其实这个主题,才是母亲前面“逼婚”动议的深层原因:“睡觉喽。再说了战场上的事谁说了准,一发炮弹没躲开的事,我跟你说,一起吃你炒面的二十多个战友,现在活下来的十个都不到。”
母亲闻之大惊,因为母亲对儿子的担忧,一直是潜流一样存在心里的,她一直劝诱儿子赶快找一个儿媳妇回来,正是因为这个担忧,没想到儿子说得如此石破天惊:“郑锐,你跟我说,我每天都提心吊胆的,你别吓唬我。”
郑锐自知失言,赶快来哄母亲:“对不住,我胡说八道的,我不该吓唬我妈。”
母亲对儿子的最大嘱托,就是如此:“儿子,一定要活着回来,活着,活着,活着。”
儿子继续来哄母亲:“妈,您放心吧,您儿子那是全师的侦察尖兵,这一身过硬的本领,那是南征北战练出来的,能打死你儿子的子弹,还没造出来呢。”
母亲惊魂未定:“吓死我了。”
儿子继续表达自己的歉意:“对不住,对不住。”
母亲又想到一件事:“对了。”
郑锐习惯性地联想:“还有宝贝啊?”
母亲拿出最日常的御寒物品,显然这些东西,母亲并没有放在第一位,金镯子里,才包含着母亲的良苦用心啊,可是母亲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妈啊,还给你和妹妹,一人准备了一双棉鞋,去了朝鲜看见妹妹把棉鞋给她,这是你的。”
郑锐没有像之前对金镯子那么拒绝,因为这是真正的前线需要的物品:“太好了,朝鲜的冬天,您不知道有多冷,冻死了好多战友呢。”
母亲深然之:“所以妈才给你们准备棉鞋。”
郑锐从棉鞋发散开去,再次将一件家常物品,联系到了时代大主题:“可现在是夏天啊,等到了下个冬天,我们就得胜回国了,用不上。”
母亲的深思熟虑在此得到显示,而这种深思,也是金镯子拿出来的目的:“大伙都这么说,可是我不这么想。”
郑锐觉得奇怪:“您怎么想的?”
母亲的判断如下,实际上,又回到了电视剧的主题,所以,虚构线索里,始终锚定着电视剧的主题线索:“要是这些仗这么快就打完了的话,为啥中央号召全国人民捐飞机、捐大炮呢?你想啊,捐钱需要时间,金银首饰变现也需要时间,去国外买飞机需要时间,买好了飞机运回来还需要时间,这个时间那个时间加在一起,那没有个一年半载的,这事不算完,所以这仗还得打下去。”
郑锐也不得不对母亲生出佩服之心,这反映出前线与后方是心连心的:“妈,你的分析能力,去我们师当个参谋长都委屈你了,保密。”
母亲回答道:“明白。”
郑锐收下了母亲做的衣物,没有像金镯子那样拒绝:“那我收下了”。
母子看起来的家常谈话,就这么结束了,可是这一段情节里,却包含着丰富的内涵信息,可以看到普通民众对战事的判断,看到母亲为儿子在家族中传承职责的焦虑,看到母亲的隐性的催婚,看到儿子对母亲布置的这一催婚任务的巧妙的金蝉脱壳,表面上看,对话波澜不惊,但内里却包藏着各自的机心,甚至可以看出母子在嬉笑颜开之中暗含着的博弈以及让对方就范的企图。
但母亲的心只能付之失落。
接下一场戏,是母亲送儿子归队,次日早晨,开了门,门前被周边的群众围的水泄不通。
郑锐问道:“大伙这是咋啦?”
大娘:“孩子,听说前线没菜吃,大娘新泡的酸菜,你拿上给同志们吃。”
中年街坊:“我是西街卖草鞋的,夏天热,还是穿草鞋凉快,昨天一宿没睡,就打了这么几双,你收下吧,同志。”
小女孩:“志愿军叔叔,我爸爸也是志愿军,他好久没消息了,我给他写了一封信,你能替我给他吗?”
郑锐拿过这封信,显然,小女孩的信,地址肯定是不详的,但郑锐却向小女孩保证:“叔叔一定带到。”
一位大婶:“这是俺做的炒面,带上路上吃。”
小女孩继续说:“志愿军叔叔,我妈妈也买了菜。”
乡亲们七嘴八舌:“这是俺自家做的粉条子”,“这是我晒的茄子干,拿着吧。”
郑锐:“谢谢乡亲们。”
母亲理智地拦腰式发言,也使自己在国内的支前职能得到了显现:“同志们,听我说,我儿子是去前线打仗的,你们这些瓶瓶罐罐,他真带不走,这样,能带走的他带走,带不走的我们集中起来,捐到抗美援朝总会去怎么样?”
众:“好”。
母亲:“咱们去登个记”。
姑娘:“志愿军去打仗保卫咱们,咱们老百姓这点东西还登记啥呀。”
一位大嫂说:“志愿军同志,你放心去战场吧,你的家我也认识了,你的妈妈就是我们大家的妈妈。”
大娘插话,增添了波澜:“那不行,那是我大姐。”
母亲:“你才是我大姐呢,我有你大吗?”(不忘搞笑,有小品风格)。
民众:“是亲人就对了,我们都是志愿军的坚强后盾,大家说是不是啊?”
众:“是”。
郑锐:“父老乡亲们,感谢你们,那我,就代表志愿军战士们说句话,为你们而战,为祖国而战,所有的牺牲,值。”
众鼓掌,郑锐取出镯子
母亲领悟:“这可是你爸留给你的唯一的东西。”她并没有道出这镯子后面包含的隐秘的催婚期望。
郑锐:“妈,捐了吧,买飞机大炮,我爸在他也会同意的。”
母亲:“好,捐了。”
郑锐上车告别。
母亲与乡亲们尾随在车后,叮嘱他:“一定要回来”,“早点回来”。
这一段对话中,核心要素是“金镯子”,从母亲拿出家传秘宝,到最后郑锐捐献出去,反映了后方对前方的支持,同时,也促进了虚构线索里的情感维度的递进。
在剧中,我们看到,当郑锐重伤的时候,金医生对他说了一句最为感人的话,那就是她之前一直对郑锐冷脸相向,可是她早已经芳心暗许,在郑锐生死未卜之际,她给予了郑锐活下去的理由与动力:你要活着,“你还有妈妈、妹妹要照顾,还有我——你最后的一条命是我的。”
这条虚构的线索,在电视剧里与正面表现将士们的场景一样,具有了催人泪下的感染力,虽然这种情感的信息量相比于战事的交待,有一点过分空洞,但是编剧努力在这一个空间里,把人物写的生动活泼,贴近现实。现在看来,编剧始终掌控着情节的发展走向,不断忖度着人物的隐秘心理,写出的对话耐人寻味,也让人回味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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