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北京土话的很多词典,一般都会忽略掉“江湖黑话”这个部分,这可能是因为这些黑话隐语“出身”不好,内容也都是针对犯罪行为,早年的编者、研究者不愿意让它们继续留存的缘故。
明清时期,江湖上管隐语叫作“切口”,这个名称至今仍有南方省市沿用。北京地区解放前管隐语叫“坎话”,后来俗称为“黑话”。
隐语最早是绿林好汉们或者想要造反的江湖人士发明的秘密联络用语。随着进化,各种三教九流、五行八作、五花八门(这里五花指金菊花:卖茶的;木棉花:郎中;水仙花:歌女;火棘花:杂耍的;土生花:挑夫;八门则指“巾、皮、彩、挂、平、团、调、柳”八种职业)互相渗透,极大丰富了隐语的内容。
到了解放前,隐语逐渐汇聚成“八大家”。金:也作“巾”,卜卦的;平:说书的;彩:变魔术的;挂:武术行;横:土匪;葛:卖艺的;兰:赌博的;容:窃贼。
说到黑话很多人马上就会想到
《智取威虎山》
解放后,很多旧社会的行业被取缔,很多有组织的犯罪团体被肃清,这使得需要师傅传授的隐语的生存空间大幅缩小。当然,没有任何语言能突然间消失,罪犯也很难斩草除根,所以隐语流传出来的残留部分经过“改良”后,就又成了“道上”的语言。加上一些六七十年代的年轻人的猎奇心理,以及各城市间的流动性,隐语又逐渐发展出了新的体系。只不过这时候的隐语,已经不是绿林好汉或者五行八作的“业内术语”,而成了犯罪分子的各种暗号了。
北京曾经有一位老公安,叫刘延武,他从六十年代开始在北京干了几十年的侦察员,因为工作原因,平日有个特殊爱好,那就是搜集“黑话”、“隐语”。这些资料被集结起来后,就变成了一本“黑话大辞典”——《隐语·黑话集释》。
正阳书局所藏《隐语·黑话集释》
公安系统将这本书在1992年出版,最开始的目的是辅助广大前线的政法工作人员打击犯罪。但从今天的角度来看,成体系的“黑话”系统也不失为具有重要语言学参考价值的珍贵资料。尤其里面记录的北京地区黑话,有一些甚至沿用至今,只不过在用法上失去了“犯罪”的成分,同时使用者也模糊了这些用法的来历。
所以我们今天就简单给大家介绍一些北京地区的“黑话”。当然,由于语言的时间发展以及各地区之间的区别,这些词汇与大家的记忆多少都会存在差异,本文以刘延武这位老干警的著作内容为准,也欢迎读者们积极补充。
电影《阳光灿烂的日子》里打群架
八封楼:监狱。也指功德林收容所。
拔张:对倒卖人员进行强行敲诈勒索的行为。
拔份儿:流氓自以为很棒,口出大话想要镇住别人。这是北京六十年代流行的说法,如今仍然沿用,一般指“某方面超群出众”,不过相对而言也多用于冲突的语境,比如“想跟哥们儿跟前拔份儿是不是?”
白染这一水:江湖艺人如果没有这个能力,就别在北京这种城市混,否则挣不到钱。这是北平时期的说法,类似于“没有这个金刚钻儿就别揽这个瓷器活儿。”
避粘子:骗子的同伙,卖假表的人往往有同伙做“托儿”,假意装着要买表,骗其他人上当。
抄飞子:偷别人自行车。
《拯救吾先生》中北京警方与绑架犯周旋
抻支马尼:倒汇的意思,其实就是Change Money的音译,后来逐渐简化为“抻支”、“抻了”、“抻”等专用黑话。后来因为“抻”在中文里是动词,就又引申出了“抢劫、诈骗外汇”的意思。
吃现成的:扒窃。另有“吃活的”,表示在人流中扒窃;“吃死尸”,表示在车站扒窃熟睡的人;“吃天窗”,表示扒上衣兜;“吃坐窗”,表示扒公交车上坐着的乘客;“吃平台”,表示扒外衣下兜;“吃地道”,表示扒裤兜;“吃旁门”,表示扒斜插兜;“吃里怀”,表示扒内衣上兜等等。
攒儿正:解放前表示人心术好,六十年代表示人打架胆子大。与之对应的还有“攒儿稀”,表示胆小。
撮一顿:原意是表示白吃别人一顿饭,现在已经演化为普通的“吃饭”之意。
《重案六组》里卧底的大曾
佛:黑话里表示扒窃,“佛爷”也是扒窃里的老手。“佛拦柜”表示偷窃柜台内的商品。八十年代北京黑话管整个扒窃一类的人叫“佛系”。
活捉家雀:过去变戏法的用酒浸上小米,数次晒干,洒在地上,鸟儿食后醉不能飞。解放前被用来暗指骗人钱财。
磕了:豁出去、玩命了。现在仍在使用,比如“和某某人死磕”。另外还有“磕蜜”、“磕婆子”,表示追姑娘。
老码:也作“老马”,指便衣侦察员。
老炮:特指炮局拘留所,同类型的还有“老河”,指银河、团河、天堂河等劳改农场内判刑、教养外逃人员、刑满就业及释放解除人员。后来“老炮”这个词儿和“老泡儿”混淆,才有了指代不务正业之人的意思。实际上老炮最早不指人,而是指非常具体的地方。
青龙:特指长着护胸毛的男人。
圈里人:被公安局处理过的人,或者没有专门的犯罪方向,什么案子都干的人。
《老炮儿》中因为聚众斗殴被拘留
刚被释放的一群“老炮儿”
人腻子:有工作不上班,长期在家泡病号的人。
水码子:穷人。
梃了:被枪毙了。这个“梃”发音是tìng,现在仍有沿用,但意思变成了“取消了”“停止了”。
喜鹊:小女孩。
子弹:人民币、钱的代称之一,二百粒子弹就是二百块钱,是北京八十年代嫖客与暗娼之间的专用语。
扎针:向公安机关自首,检举同伙。
造:原指用违法犯罪的钱去挥霍,流行于北京八十年代。现在已经通用为“挥霍、浪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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