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伶箴戏(转载自祥宏讲夷坚)

五代史伶官传序现实例子(宋代故事优伶箴戏)(1)

戏子(俳优侏儒)恐怕是三教九流里最低贱的一种职业了,但他们经常会演一些讽刺剧,还能起到针贬时弊的功效。他们这种戏剧也有历史渊源,比如春秋时期,有些宫廷艺人在表演的时候会给国王提出一些意见(矇诵工谏),国王也会听取意见。这种事情古已有之,这故事说的就是(宋)杂剧。

宋徽宗崇宁初年(崇宁元年是1102年), 朝廷在政策上打击元祐党人,迫害忠贤,禁锢学术,“元祐”两个字都变成了禁忌。有一出戏是演给宋徽宗的,徽宗跟一帮大臣在台下观看。

舞台上先出一个“参军”装扮宰相,他往那儿一坐,先是宣扬朝廷的美政。此时,一个僧人站起来,他跟“丞相”请求官符(通行证)。“丞相”说:“我看看你的戒牒。”僧人把戒牒拿出来,上面写的是元祐三年颁发的,“丞相”说:“这不行。”随后马上把“戒牒”涂毁了,连僧人的服装都给换成士子(冠巾)的了;一会儿,一个道士站起来说:“我丢了度牒。”“丞相”问:“你什么时候正式做道士的?”道士也说是元祐年间,于是有人赶紧把他身上的道服全给扒下来,说:“你当百姓吧!别当道士了。”后来,一个读书人上场,他是元祐五年获得举人资格,按政策规定,他这次省试可以免举,但礼部不认他的资格。他就过来分辩此事,一帮人马上把他押走说:“你到原籍去分辩吧。”

这时候有个管库房的官吏跑到“丞相”耳边低语:“今天在左藏库给您申请了1000贯料钱,可惜这些钱全是元祐年间造的,按道理讲,您拿这钱是没问题的,是符合政策的!”“丞相”低头想半天说:“你从后门把这钱运我家里去吧!”旁边的副相拿着大棍子就打这“丞相”的后背,说:“你做到丞相,原来也只为了要钱!”看了这段活生生的小品,宋徽宗也是哈哈大笑。

下面一出戏说到蔡京做丞相,他弟弟蔡卞执掌枢密院(中央军事机构)的时候,蔡卞也是王安石的女婿,当时王安石已经去世。这戏的背景发生在孔庙的一次“释奠”(祭孔典礼),王安石去世后受封“舒王”,得配祀孔庙。舞台上讨论王安石应该在孔庙里安排个什么样的位置。演员们先把孔子安排在正坐,其他如颜回、孟子和王安石在旁侍立。孔子说:“王安石啊,你坐那儿吧!”王安石给孟子行礼作揖说:“您坐我上边!”孟子推辞说:“天下尊贵的人怎么排座次呢?那得按照你的封号!我孟轲只是个公爵,相公你现在是真王啊!干嘛这么谦虚呢!”说完话,孟子请王安石坐在自己上位了。王安石见到颜回,就说:“您坐我上边!”颜回说:“我颜回就是个陋巷匹夫,普通百姓,这辈子没干过什么惊天伟业!您是名世真儒,而且又封王了,不必这么客气!”于是颜回邀请王安石坐在自己的上边。

这时候孔夫子坐不住了,说:“要不然我站起来,您坐我这儿得了!”王安石很惶恐,说:“我怎么能坐您的位置呢?”于是两人推来推去。此时孔子的弟子子路在外面听不下去了,愤愤不安,他硬把公冶长从他配祀的位置拉下来,说:“你赶紧去救场吧!”公冶长仓皇无主地说:“我有什么罪过啊?你非要把我急匆匆的拽下来?”子路说:“你这个人也不救救你丈人(公冶长是孔子女婿)?你看看人家女婿多风光啊!”。舞台底下就坐着蔡卞呢,他这意思就是讥讽蔡卞。当时,蔡卞正要把王安石配祀孔庙的位置放在孟子之上,引来议论纷纷。等这出戏上演了,这事儿才不提了。

【祥宏点评】:当时的“杂剧”还真敢演,讽刺意味太强了,紧跟形势,而且相关当权者正坐台下,演员们不避讳蔡卞,也不避讳徽宗,可以想见当时的社会气氛;“元祐党人”是宋徽宗跟蔡京发起的一场政治迫害,“元祐”是宋哲宗年号,当时打击了一大批人。故事中的戏剧讽刺了当时“一刀切式”的迫害。在洪迈看来,“元祐党人”都是忠臣或贤良之人;公冶长是孔门72贤人之一,也是孔子的女儿;度牒和戒牒都是颁发给僧道人士的文件。度牒是官府发给僧道以证明合法身份的凭证,戒牒是由僧官机构或传戒师签发给受戒僧人的凭证;参军,本是个普通官员职位,戏剧情节需要他扮演“丞相”;所谓“矇诵工谏”,也写成“蒙诵工谏”,指的是历史上(春秋战国时期)一些宫廷戏子,甚至包括普通工匠,也可以向当权者提意见建议;这个故事说了一个情况:就是戏子在传统社会确实地位下贱,但这些“戏子们”展现了戏剧家的能力与品德,令人挑大指赞叹!戏剧情节的推动简短、有力、老道!可见宋杂剧在当时水平很高了!俳优侏儒,指的是各种演艺人员。


【原文】

俳优侏儒,固伎之最下且贱者,然亦能因戏语而箴讽时政,有合于古矇诵工谏之义,世目为杂剧者是已。

崇宁初,斥远元祐忠贤,禁锢学术,凡遇涉其时所为所行,无论大小,一切不得志。伶者对御为戏,推一参军作宰相据坐,宣扬朝政之美。一僧乞给公凭游方,视其戒牒,则元祐三年者,立涂毁之,而加以冠巾。一道士失亡度牒,问其披戴时,亦元祐也,剥其羽衣,使为民。一士人以元祐五年获荐,当免举,礼部不为引用,来自言,即押送所属屏斥。已而主管宅库者附耳语曰:“今日于左藏库请得相公料钱一千贯,尽是元祐钱,合取钧旨。”其人俯首久之,曰:“从后门搬入去。”副者举所持挺杖其背曰:“你做〖到〗宰相,元来也只要钱。”是时至尊亦解顔。

蔡京作相,弟卞为元枢,卞乃王安石壻,尊崇妇翁,当孔庙释奠时,跻配享而封舒王。优人设孔子正坐,顔、孟与安石侍侧。孔子命之坐,安石揖孟子居上,孟辞曰:“天下达尊,爵居其一。轲仅蒙公爵,相公贵为真王,何必谦乎如此。”遂揖顔子,顔曰:“回也陋巷匹夫,平生无分毫事业,公为名世真儒,位号有间,辞之过矣。”安石遂处其上。夫子不能安席,亦避位,安石惶惧拱手云不敢,往复未决。子路在外,愤愤不能堪,径趋从祀堂挽公冶长臂而出,公冶长为窘迫之状谢曰:“长何罪?”乃责数之曰:“汝全不救护丈人,看取别人家女壻。”其意以讥卞也。时方议欲升安石于孟子之右,为此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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