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过，栗子落。
当秋风慢慢摇动栗树的枝条，当清晨的露珠开始亲吻毛栗的睫毛，毛栗开始慢慢苏醒，从春天的花香中，从夏天的葱茏中，从秋天的成熟中。
你看它慢慢睁开眼睛，从一条窄窄的缝隙，开始一点点张大，一点点露出棕色的瞳孔，有时候是一个大大的圆，有时候是两个半圆，有时候是两个半圆，中间还夹着一个平面。
你再看它的脸，颜色也开始慢慢变化，碧绿，棕黄，棕色，仿佛在与叶子做着同步的化妆。
栗子，熟了，在白露的风里……
毎到这个时候就想起故乡，想起栗树飘香的味道，想起打栗子的情形，想起堆在屋檐下的毛栗壳，想起埋入地下的栗子，想起过年才能吃的炒栗子。
小时候，家家都有栗树，是那种不是很高大，但是枝条却很粗壮的老树，是当年生产队时遗留下来，又分到每家每户的。
所以那个时候的栗树林是孩子们的天堂，春天的时候比赛爬树，夏天的时候在树上捉迷藏。
开花的时候去捡栗花，回家编成长绳，夏天用它驱蚊。
秋天的时候，等栗子收回家，孩子们就钻进林子里捡丢下来的栗子，这个时候的果实，才真正属于自己。
那个时候，平时很少能吃到栗子，大部分要卖钱。剩下的一点都是在房前挖个深坑，然后把栗子放进去，上面盖上厚厚的沙土，再盖上石板，最后填土埋好，相当于一个保鲜柜。
因为一直要保存到腊月二十几才能取出来，作为家家户户过年时招待客人的三大件之一，栗子，花生，糖。
尽管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栗树了，但是它的影子却永远是挥之不去的念想，每每栗子成熟，都会想起它。
每到春天栗花盛放的时候，整个村子里都会飘荡着那种香气，清新的，友好的，愉悦的，向往的，让你每天醒来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吸吸鼻子，让你在每晚睡下的时候，会小心翼翼地装进梦里。
那气味，即使混迹于万千，也能一下子分辨出来，独特而温馨。
当秋风来的时候，特别喜欢钻进栗树林里，不是去等一叶知秋的美，而是等第一枚栗子落下来尝个鲜。
那种等待里裹着惊喜，甜蜜，想象，在还没有发现之前，你的口腔里已经填满了津液，就等待那一眼，那一剥，那一品……
此刻，栗子正熟，你可以尽兴去欣赏，也可以尽情去品尝。
你看它们挂在树上，就像一个个可爱的小猴头，张开嘴巴，似笑非笑，一不留神，可能就笑成没有牙的老猴子。那空荡荡的口腔里，仿佛仍然挤满了故事，是小夫妻的恩爱，是一家三口的甜蜜，随着秋风，远远地传递。
你看它们掉在地上，像一个小鸟的窝，有的小鸟在落地之前早已飞远，有的还没来得及长出翅膀，只能继续留在鸟窝里。不要轻易伸手去触碰，那鸟窝可是有着“钢筋骨架”般的保护层，不能握，只能捏住一根刺，才能拿起。
最有趣的是它们浑身粘着树叶和小草的样子，活脱脱一个受了惊吓的小刺猬，你越是走近，它们团得越紧。仿佛是在保护自己，更像是保护着腹内尚未出生的孩子。
一个母亲的保护欲，总是更打动你。
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在栗子熟了的季节去看看。
看栗树的叶子在阳光下油亮油亮的模样，看毛绒绒的栗壳在风中摇摇摆摆地诱惑，看地上偶尔有散落的栗子如珠玉般在草丛中闪着温润的光泽。
那个时候，你心里荡漾的不只是味道的欢喜，更是成熟的美丽。
栗子，熟了。熟的是北方的秋色，熟的是农人的喜悦，熟的是故乡的土地，熟的是乡愁的记忆。
当我记下这些文字的时候，鼻翼间仿佛一直漂浮着栗花的味道，眼前仿佛一直晃悠着黄绿色的栗壳，还有那调皮的笑容。
我想劝住它别笑，可是秋风已经先我而动，吹开了栗壳的嘴唇……
文字：爱吾爱
图片：网络，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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