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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仓皇逃进深山时,曾方予浑身伤痕、脚步蹒跚,见后方追杀他的人没有追过来,这才恍然间意识到,他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传说中被世人恐惧的妖山。
虽说是妖山,风景却很美,山谷深处是大片翠绿的竹林,竹林旁还有一潭幽蓝清澈的潭水,微风吹过,水面上荡起一圈圈的涟漪,有几只蜻蜓在水面上轻轻触动,场景看起来说不尽的轻松惬意。
在这般美景下,曾方予紧张的心情消散了不少。
一阵莹白色的光芒忽然自曾方予眼前闪过,那光芒着实耀眼,刺的他不由得眯了眯眼睛,再定睛细看,才发现光芒的来源是幽潭边的一把琴。
一把白色的泛着莹莹光芒的琴。
琴弦也是绝妙的,不知是何物制成,一根根晶莹剔透,隐有光华流转而过。
曾方予身为皇家御用琴师,在皇城内也见过不少绝世好琴,但如眼前这般华丽惑人的琴他还真的是从未见过。
他不由自主的走了过去,伸出手指在琴弦上轻轻拨动。
“铮——”
一声响过,山谷内余音袅袅,清越悠扬,竹林深处的鸟儿惊起了一片。
曾方予微微皱眉。
这琴声……听起来太过高亢,缺了几分委婉,便失了琴音的韵味,而这样一把好琴,弹不出好音,着实可惜。
想到这里,曾方予伸手调了调弦,再要试音时,一阵白影忽然掠过,曾方予只觉胸口一窒,身体不由自主的向后倒去。
“你这小贼,胆敢偷琴?”
曾方予狼狈的从地上爬起,听闻声音,他抬起头,只见一名七八岁大的小女孩正站在他的身前,一双水灵灵的绿色眼睛冷冷的盯着他看。
“我不是贼,我是在为琴调音。”曾方予道。
“谁信你啊!这琴可是无价之宝,你区区一个凡人,不动心才怪咧!”
小姑娘大声道,忽然一颗石子飞起砸在她脑袋上,小姑娘哎呦了一声,神情顿时变得怯怯的。
“阿裘,我教训一个小贼,你打我作甚?”
曾方予抬起头,只见竹林深处缓缓走来一名白衣女子,身形纤瘦,白纱遮面,气质清冷,宛若空谷幽兰。
小姑娘嘴巴里嘟囔几声,但还是乖乖的让开了,还趁机狠瞪了曾方予一眼。
“我家阿裘温文尔雅,你这小贼切莫欺负她。”
他哪敢?
曾方予苦笑了一声,正要说话,却见女子朝着玉琴走了过去,纤指轻抚几下琴弦,泠泠琴音顿时传出。
女子有些惊讶,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这琴音,是你调的?”
他一时惊住,不知如何作答。
旁边的小姑娘翻了一个白眼,“呆子,阿裘问你话呢!”
曾方予连忙点头,不敢多说,视线也垂了下去。
这里,是传说中的妖山,人们都说深山当中有食人的妖魔,轻易无人敢入,他也是被追杀之人追的无法,才仓皇逃入这里,身后的人也不再追逐。
现在在这里出现的这两名女子,还有着他从未见过的奇异能力,莫不是妖?
刚出虎穴,又入狼窝,现在可怎么好?
“你怕什么,我们又不会吃了你!”小姑娘喊了一声,看他的目光很是嫌弃,“瘦巴巴的没二两肉,我们还嫌骨头硌牙呢!”
曾方予打了一个寒颤,他的耳边又回荡起了轻柔的女声。
“青鸾那是骗你呢,我们从不吃人。”
如此,曾方予才稍微放下了心。
但阿裘偏偏又笑了一声,靠近了他几步,“人肉那么难吃,哪有什么吃头,倒是杀人的游戏不错,颇有几分乐趣。”
曾方予惊慌抬头,刚好对上了阿裘那双灿灿然没有没有半分温度的黄金色眼睛。
他只听见“咚”的一声,心脏重重的坠了下去。
2
“给我弹一首曲子,不弹的话,我便杀了你。”
阿裘这般说道,她十指纤纤放在琴弦上,看上去好看的紧。
曾方予无法,只好坐到琴前,抬手抚琴。
他是乐师,琴声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在皇宫中时曾有很多人对他的琴艺便是赞叹,但他从未见过,会有人听着他的琴声,听到神情陶醉,目光定定,似是痴了。
高高在上的女妖怪忽然摆出这副模样,竟然让人觉得很是可爱。
曾方予笑了笑,问她,“可是想学?”
阿裘连忙点头,说想。
“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何事?”
“你要答应我,等我的伤好了,你要放我离开。”
曾方予有些小心的说,他总是要给自己要一个保障,才能心安些,而且在外面,还有他不得不做的事情。
阿裘眯了眯眼睛,看上去似笑非笑,一双黄金瞳越发闪亮,“好啊,我答应你。”
曾方予从没想过,自己还有教妖怪弹琴的这一天,阿裘出乎意料的聪明,也有天赋,他弹过的曲子,阿裘听一遍便能演奏出来,玉琴的光芒也变得越来越亮,像是被美妙的乐声给浸润了一遍。
二人大多数时间并没有什么交流,一人弹琴,一人听,阿裘在听琴音的便会闭上眼睛,神情时而恍然,时而哀怨,时而喜悦,竟能跟着琴声而变换自己的情绪。
曾方予没有想到,唯一一个能听懂他的琴声的不是人类,而是妖。
山谷内一入夜便寒冷异常,且没有房屋,只有一个简陋的山洞,青鸾一跃便上了树,看着曾方予浑身颤抖的样子,忍不住轻嗤了一声。
“人类真脆弱,阿裘,玩够了就赶紧把他撵出去吧,要是他死在这里,你父亲又要罚你了。”
阿裘看看他,又看看了幽潭边的琴,摇了摇头。
“我喜欢听那琴声,舍不得放他走呢。”
“哼,痴人。”
小姑娘气呼呼的躺在树枝上睡觉去了,阿裘也不再多说,从地上捡了些枯树枝,指间一捻,便生起了火。
有了火光,曾方予总算觉得身上暖了一些,山洞里也不再那么阴冷了,忽然觉得肩头一沉,原是阿裘入了眠,用他的肩做了枕头。
曾方予不由得失笑,调整了一个会让身旁人舒服些的姿势,随即闭上了眼睛。
3
阿裘是妖,是山谷里最厉害的妖,她经过的地方,一些走兽都会仓皇避开。
唯一不怕她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青鸾,据说已经陪伴了她好几百年,一人便是曾方予,因为他会弹奏阿裘最喜欢的曲子。
这些日子来,曾方予的伤看上去好了许多,但不知为何,他的面色看上去越来越苍白了,人也越来越清瘦。
“山中日子清苦,难为你这个宫廷乐师了。”阿裘道。
“阿裘言重了,其实,我很喜欢这个地方。”曾方予笑道,“这里祥和安乐,相对比外面世界的杀伐纷争,这里要清净不少,而且,我总是觉得这里,有一些似曾相识。”
阿裘笑笑不予回答,面纱下的嘴角却一直扬着。
因为曾方予身体越来越差,阿裘和青鸾看的直皱眉,在山谷内各处找了很多奇异草药给曾方予吃,但始终未曾见效,反倒是面色越发难看起来。
到最后,他的身体脆弱如同薄纸,甚至一碰到那琴弦,指间便会破裂流血。
“定时山里寒凉,他身体又脆弱,染上了什么急症,你我又不懂给人类看病的医术,阿裘,放他回去吧。”
“也好,只是那些人还在山谷外,他现在这副样子,出去岂不是送死?”
阿裘看了看曾方予,“也罢,我送你回去吧。”
曾方予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只是微微点头。
浑浑噩噩中,他只觉身体浮浮沉沉,晃荡在云中,身下是剪坚硬的鳞片,有长长的须子,在他的脸颊上轻轻拂动。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在记忆深处,他似乎曾有过一次这样的感觉,只是不知为何,那次记忆仿佛被蒙上了一层纱,模模糊糊,让人看不清楚。
天还未亮,还未过去宵禁的时候,都城城门外已然出现了两名女子,他们将一名面色苍白的男子轻轻,放在地面上,随即转身离开。
“阿裘,他还会回来的吧?”青鸾道,“千万不要和当年一样,你救了他,他却把你忘记的干干净净。”
阿裘不出声,只是一直站在角落里,一直等到天亮,城门大开,有守城的士兵发现了曾方予,将他带回了城内。
“青鸾,我还是不太放心……你留在这里,帮我看着他一段时间可好?”
“哼,痴人。”青鸾气呼呼的道,却是摇身一变,化成一只青色的小鸟,拖着长长的尾羽飞去了城内。
阿裘这才算放了心,又忽然觉得有些委屈。
“讨厌的男人……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我呢?”
4
曾方予不在的日子,山谷里一片冷清。
阿裘呆呆的看着骨琴,她抬起了手,最终还是没有去碰触。
她想听的,是那个人弹出来的曲子,若是没有,那不如不听。
青鸾忽然飞回山谷的时候,她顿时跳了起来,“青鸾,他可是病好了,要回来看我了?”
青鸾站在树枝上,颇有几分愤怒的跳着脚,“阿裘你死心了罢,那个臭男人他再也不会回来了,他就要和祈国公主成亲了。”
天空顿时阴沉下来,阿裘缓缓的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他已成年,结婚生子是很正常的事情……”
青鸾幽幽的叹了一声,“阿裘,你是神,他是凡人,这是没有结果的姻缘,我早就劝过你,让你不要动心的……”
“我想去看一眼。”阿裘忽然道,她抬起头,目光莹莹,“青鸾,你带我去看看吧,我想看看他穿喜服的模样。”
青鸾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哽,她有些气闷。
“痴人,你当真是个痴人。”
留在凡间的几百年来,阿裘很少走出山谷,只因为世俗间的各种声音太过嘈杂难听,她的耳朵实在是受不住,唯独只出谷过三次,每一次,都是因为她的心按捺不住。
一次是因为欢喜,一次是因为担忧,再便是这次,她有些小小的不甘心。
那个人,究竟喜欢的是怎样的女孩子?
曾方予成亲的那日,整座都城都张灯结彩,公主与驸马成婚的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
她从山谷出来那天,心上人和公主成亲的消息传遍大街小巷。
阿裘戴着面纱走过街道,看着远处骑着高头大马的曾方予,看着他身上的大红色喜服,看着看着,她便忍不住落下了泪来。
霎时间天色暗淡,骤雨倾盆,众人纷纷惊慌避雨,街道上一片混乱。
远处的曾方予伸展衣袖护住公主,抬起头时,正正的对上了白衣女子的视线。
心头顿时一震,他垂下眼睛,从一旁侍卫手中夺过长剑,直指向白衣女子。
“今日天气的异常皆是因为妖龙作祟,众侍卫听令,击杀妖龙者,赏黄金千两,加官进爵!”
声声冷厉,声声冰寒。
一瞬间,雷电轰鸣,阿裘在大雨中怔住,眸中的星光碎裂成千万片。
巨大的青鸟缓缓落下,狠狠的瞪了男人一眼。
“人类果然信不得,真后悔当日没有一掌打死你!”
“青鸾,走吧。”阿裘叹了一声,没有再看男人,也没有任何表情,她只是忽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5
她想起曾方予初见的那日,天气晴好,那时她正站在树上看远处风景,一晃神的功夫,树下便多出了很多人。
正中间的是两名少年人,一人已经失去了意识,另外一名紧紧搀扶着身旁人,还就算是遍体鳞伤站都站不住,他仍然脊背挺直。
“把曾家的家传琴谱交出来,你们还能有一个全尸!”
“不可能!”少年道:“爹娘拼命留下来的琴谱,我们就算是死,也绝不会交给你们!”
少年声音清亮,眼神坚定而又干净,带着一丝山中幽潭般的沁凉。
在冷冷清清的山谷里生活了那么多年,阿裘第一次看见这么有趣的人,于是她释放出大雾,救了那两个少年。
大约是第一次看见她这么美的人,少年目光怔怔,阿裘看的笑出了声。
“你会弹琴吗?”她问他,“给我弹一首曲子,我便不杀你们。”
曾方予回过神来,点了点头,他走过去,坐在琴旁轻抚琴弦,轻轻拨弄几下,但那琴弦竟然如同刀刃一般的锋利,让他的手指上瞬间便渗出了血珠。
少年咬紧牙关,动作未停,泠泠乐声渗透而出。
倒是个坚毅的孩子,阿裘想。
“你可知这琴,是用何物做的?”她轻问。
“不知。”
“我爱琴音,但这世间的琴都声音粗俗,于是我便自己做了一把琴,这白色的琴身,是我的一截骨头,这银色的琴弦,是我的几根胡须,它不是凡物,你不过是一个人类少年,手指娇嫩,自然无法承受。”
曾方予愣了愣,却是忍着痛继续弹琴,鲜血不断的流淌下来,染红了琴弦。
“我为你弹琴,求你,救救我兄弟。”
他声音凄楚,阿裘着他,良久,才点了点头,说了声好。
听闻这话,少年的眼睛亮了起来,那样澄澈明亮的眼睛,照亮了阿裘的整个梦境,
少年年纪不大,心性却很坚定,抿紧嘴唇,哪怕双手血肉模糊,也不曾停下。
“这便是他们要抢的琴谱,我如今给你弹出来,请你一定要救他。”
那是极动听的曲子,阵阵琴音仿佛释放出了他的灵魂,带着愤怒、哀伤、恐惧、彷徨……唯一没有的,便是憎恨。
哪怕全家上下都被心怀鬼胎的人屠尽,只剩下他们两兄弟互相依靠,他依旧能怀有一颗良善的心,实属难得
青鸾吃着果子,打量了曾方予一眼。
“阿裘,你居然会对一名人类少年有兴趣。”
阿裘抿唇笑了笑,不予回答。
受伤少年的伤很重,却都是皮外伤,山谷里有很多治外伤的草药,她采了来给少年敷上,曾方予见她没有食言,这才彻底放松下来,再也撑不住一身的伤晕了过去。
少年受伤在肩膀,阿裘包扎好那伤口,她想了想,随即用法术在少年的身体上埋下了一个浅浅的龙纹。
“小家伙,你被我标记上了,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的人了。”
那时候的阿裘没有想到,她会因为那个少年而失了心。
6
祁城连续下了三天的大雨。
军队包围囚龙山的时候,阿裘正站再山崖上往下看着,她面容看着无悲无喜。
青鸾站在一旁,“阿裘……你别伤心。”
“我没有伤心。”
“还想骗我……阿裘,你是这个世界上最不会说谎的人。”
雨水夹杂着疾风掠过,掀起了阿裘面上的白纱,她的面颊之上,赫然闪烁着一道金光闪闪的龙纹。
阿裘非妖非人,她的真实身份,是龙神的女儿。
她生来便喜欢乐声,她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赶赴到各位仙家的宴会上听那些丝竹管弦之声,那时候的她很是调皮,无意间听闻北方仙主的府上有一本自上古流传下来的琴谱,于是她偷偷的去了仙主的家里,打伤了仙童,偷走了琴谱。
仙主发现琴谱被偷十分恼怒,领天兵天去捉拿她,将她打落凡间,琴谱也因此遗失了。
如此便是罪上加罪,仙主恼羞成怒,而因为仙主的身份,龙神也无法庇护她,只好狠下心来,将她留在了凡尘,罚她留在囚龙山千百年,并且派了神兽青鸾来看守。
最初刚来到囚龙山的时候,她痛苦万分,用自己的龙骨做了琴,一直想着,能有朝一日找回那曲谱,能够重闻仙音。
这一等,就是几百年。
就在她快要放弃的时候,她看到了那个少年,玩笑般的一句话,却让她听到了琴谱上记载着的琴音。
少年执意要离开的时候,阿裘依依不舍。
“你还会回来为我弹琴吗?”
少年微笑点头,说会。
这囚龙山是有封印的,凡人轻易不能进来,只有曾方予例外,因为他身上有阿裘种下的龙纹,他是她选中的人。
几百年前,她偷走后遗失的琴谱,便是少年身上的那一本,几百年来,她都没有听过那首曲子,如今曾方予的到来,终于让她圆了一场梦。
因为那琴谱,她被贬落凡间,又是因为那琴谱,她对着一位人类少年失了心,这琴谱,大概就是她命里的劫难。
一晃多年,少年人变成了成年人,她终于等到他回来了。
只是没想到的是,他不记得她了,看着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阿裘原本准备很多很多的话,但面对曾方予陌生而疏离的眼神,她的那些话便戛然而止,换成了一句。
“给我弹一首曲子,不弹的话,我便杀了你。”
曾方予惊慌的退后了一步,阿裘也终于明白,他是真的不记得她了,忘的干干净净。
7
男人骑着马缓缓来到山谷入口处,目光柔柔。
“阿裘,我来娶你,你把结界撤了吧。”
青鸾转瞬间化成巨大的青鸟嘶吼出声,“谎话连篇,凡人果然都是背信弃义的东西!真是可恶!”
阿裘看着他,忽而轻轻摇了摇头,“你不是他,莫要唤我阿裘。”
眼前的这个人,不是他,她只是远远的望上那么一眼,便知晓了,但是她还是很伤心,因为她明白,曾方予怕是出事了。
曾方予的灵魂是干净的,瞧上那么一眼,都能感觉到阵阵微风吹过般的沁凉舒适,而眼前人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男人怔了怔,随即笑出声,目光也变得阴冷,“没想到,居然没能瞒过你。”
他不是曾方予,他是曾方予的同胞兄弟,曾方寒。
二人出自制琴世家,十年前忽有江湖人寻到曾家,为了抢夺曾家一本家传的琴谱,杀光了曾家上下三十几口,唯有兄弟两人重伤逃脱。
虽说是亲生兄弟,两人有着一模一样的面容,但是有着完全相反的性格,曾方予温润如玉,成为了皇宫当中的一名乐师,而曾方寒暴戾好战,成为了一名守城的将军。
“你兄长呢?他在哪里?”阿裘问他。
曾方寒目光更寒,举起了手中的剑。
“就是因为你,兄长才会病入膏肓,你居然问我他在哪里?是不承认自己犯下的错吗?”
雷声阵阵,阿裘的心在的颤抖着。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怎么了?”
“拜你所赐,他命不久矣,唯有杀了你,取了龙心,兄长才有一线生机。”
阿裘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她有些迷茫,“我……不懂……”
青鸾急道:“阿裘你别听他乱说!”
曾方寒冷笑了一声,“全天下都知道,龙女的心脏是一位神药,可以生死人肉白骨,甚至使人长生!你是这颗心的主人,你说,你不知道?”
阿裘是真的不知道,她看到了青鸾闪躲的目光,这才意识到,曾方寒说的可能是真的。
只是她莫名的很开心,为自己能有这样一颗心而开心。
阿裘毫不犹豫的解开了封印,任由一群官兵一拥而上,将贴满了符咒的铁链缚到她的身体上。
“带我去见他。”
在被押送去祈城的路上,曾方寒告诉了阿裘一件她从不知道的事情。
不久之前,曾方寒因为树敌太多,被奸人暗中下毒,性命危在旦夕,曾方予为了救他,二人换了血,他拖着中毒后虚弱的身体引开敌人,无意间被敌人发现了身上的龙纹,逼迫他进入山谷寻找一位神药。
他给了曾方予一个瓷瓶。
“我可以解你身上的毒,也可以再也不对你们兄弟二人出手,但你要帮我一个忙。”
“这里面是专门克制妖龙的药物,我要你进入囚龙山,找到她,将这药粉下到她的吃食当中,取了她的龙心拿来见我。”
为了求生,他别无他法,只得答应。
“你只有半个月的时间,过了这时间,你便会毒入骨髓,大罗神仙也是难救。”
他带着一身的伤进入山谷,在那里,他见到了阿裘。
短短的十五日时间里,他有无数次机会可以下手,但是他始终没能狠的下心。
直到最后,他身上的毒发作了,整个人几乎不成人形,他也释然了,将那毒药深埋在了地下。
“如果注定要有人死,那便让我死好了。”
8
见到曾方予的时候,阿裘的眼泪瞬间便流了下来。
眼前消瘦的就剩下一把骨头的男人,哪还有半分当初温润清俊玉树临风的样子?
他原本乌黑的发丝如今变得全白,瞳仁也变成了死气沉沉的银灰色,他站在廊下,怔怔的发着呆。
几名调皮的孩童从长廊另一头跑了过来,一边喊着妖怪,一边往他的身上扔着石头,石头尖锐的棱角砸到了他的额头,鲜血顿时滚滚流出。
“妖怪!打妖怪咯!”
阿裘快步跑到曾方予身前,怒看那些孩子,“你们在做什么!他不是妖怪!”
“这么年轻便一头白发,不是妖怪才怪!”孩子们吐着舌头跑远了。
曾方予的额头上流着血,他没有半分表情,只是缓缓的用衣袖擦了去,继续发呆。
“在不久前,他的眼睛失明了,现在他的记忆也不全了,毒素蔓延了他的全身,损伤了他的神志,他就快要撑不住了。”曾方寒说道。
阿裘伸出双臂,轻轻环住曾方予的腰身,她的泪浸湿了曾方予胸前的衣服。
“对不起……”
“你是……谁?”曾方予有些困惑,他现在看不见,只觉得对方的声音很熟悉,“别哭,我弹琴很好听的,你可愿……听我弹琴?”
雨下的越发的大了,阿裘将身前人抱得更紧。
“我可以救你的……”
她终于明白了当初父亲为何会亲手将她送到囚龙山。
自懂事起,父亲便告诉她,不能流泪,不能愤怒,因为她的不好的情绪会招来雷雨,为天下带来祸患。并且不能贪玩闯祸,看见修行的人,一定要记得远离。
父亲说,她身上有一个很厉害的宝贝,所有人都想得到它,所以她要保护好自己。
偷了琴谱之后,天上地下都有人追捕她,父亲不得已,亲手将她送到山谷中,设下封印,无人可以擅入。
当时的她以为,父亲是在罚她,但现在想来,父亲的做法其实是在保护她。
她身上的确有宝贝,很厉害的宝贝,是她的那颗心。
青鸾想要说什么,阿裘对她笑了笑。
“青鸾,我的那把骨琴沉寂了几百年,如今我终于听到了仙音,唯有他能弹出来,我的耳朵只能听的了他弹出来的曲子,如果他不在了,便再没有能扰乱我心的仙音了,没有仙音的世界,又有什么兴趣呢?”
她摸了摸曾方予的脸,声音轻柔。
“我可以治好你的病的。”
“你是谁?”曾方予轻道:“为何我一听见你的声音,便想为你弹琴。”
“讨厌的男人。”阿裘笑中带泪,“你总是不记得我,真叫人伤心。”
青鸾叹了一声,振翅飞走,曾方寒退后几步,站在雨中,雨水打湿了他的神情,让人看不清楚。
他扔过去了一把匕首,随即转身走开。
他看着阴沉的天空,只觉天地间是一片雨声。
9
曾方寒有一个秘密,没有对任何人说过的秘密。
十年前,曾家因为一本琴谱而被仇家灭了满门,唯独剩下他而曾方予二人,两个人拼劲全力才逃出来,但曾方予为了救他而身受重伤,机缘巧合之下,他和昏迷的兄长来到了囚龙山,看到了那个女子。
见到阿裘的第一眼,曾方寒便知道对方非人,为了让她救曾方予一命,他弹奏出了家传琴谱上才有的曲子,阿裘听了很欢喜,在他的身体上留下了龙之印记。
他喜欢那个女子,只是可惜,他深知二人身份天差地别,所以只能将年少的感觉埋藏在心。
出了囚龙山后不久,仇家追来,打斗中刀剑伤了他的手,自此手指变得不再灵巧,他再也不能弹琴,于是他开始学习武艺,和曾方予在诺大的都城中相依为命。
一直到十年后,曾方予变成了宫廷当中的乐师,而他变成了武艺高强的将军。
因为杀人太多,曾方寒四处树敌,他被歹人下了毒,毒发之际,曾方予为了救他,便寻了名医来为两人换血。
二人一母同胞,身体内流着同样的鲜血,换了血,毒素进入曾方予的身体,龙纹也转移到了他的身上,为了求生,曾方予来到传说中龙神之女居住的囚龙山,依靠龙纹,他轻而易举的走了进去。
十年前,为阿裘弹琴的人,是曾方寒,十年后,那个人变成了曾方予。
在阿裘的眼里,那是同一个人。
曾方寒不想伤害她的,但是他没有办法,在阿裘和兄长之间,他只能选择一个人。
于是他答应了皇帝的赐婚,做了公主的驸马,引阿裘出谷,让她伤心欲绝,他做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
重新回到那个窄窄的院落,他没有看到阿裘,看到的是流着泪的青鸾,还有倒在地上的发丝重回墨色的曾方予。
心里仿佛瞬间空了一块,他捂住心口,无力的跪在了地上。
“阿裘……”
青鸾冷冷的看着他,将骨琴放到了他的面前。
原本光滑的琴身上多了一个龙形的印记,栩栩如生。
“阿裘喜欢听琴,最后的精魂便附在了琴上,你若还记得她当年救你的恩,便日日为她抚琴罢。”
曾方寒将琴紧紧的抱在了怀里,他闭上了眼睛。
他无法再弹琴了,连阿裘最后的要求都不能亲手实现了。
他沉默良久,缓缓起身,将琴放到了曾方予的身边。
“可惜,我不会弹琴,这个任务,便只能交由兄长完成了。”
曾方予醒来的时候,他看到了房间里摆放的琴。
琴很别致,一眼看过去便知不是俗物,亲生上有一条栩栩如生的龙形花纹,龙眸微阖,看上去像是在思念着什么,曾方予对琴爱不释手,他伸手一拨,琴声仿若天籁一般,每一声都透着情意。
他觉得这琴有些眼熟,但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这琴的由来。
虽然毒解了,但是记忆却回不来了。
他在弹琴的时候,曾方寒一直伫立在一旁。
一曲终了,曾方予捂住胸口,不知道为何,他觉得心口空落落的有些难受。
“方寒,这琴……可有名字?”
曾方寒点头,看着潇潇的庭院。
“有,这琴,名唤阿裘。”
注:囚牛,龙种,平生好音乐,今琴头上刻兽是其遗像。(原标题:《九歌之阿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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