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后院栽桃子树好不好(桃树柳树不能种自家院里)(1)

文|张衍凯

父亲一生没甚嗜好,除却偶尔去集市称点烟叶,就剩下种树。

爷爷沿村北老赵王河河滩开辟了几块梯田,零零散散,有的似方形却缺角,有的狭长而像刀斜削。父亲排行老幺,分家时肥地均分,梯田索性全归我家,伯伯们默许无他话。平日种点小麦、大豆,鸟雀啄,老鼠衔,再加水涝天旱,落进麻袋的粮食自然寥寥。

父亲摆弄梯田之余,便在周围和上下过渡的斜坡种树。老赵王河两岸野生了若干常见树木,譬如榆树、臭椿、梧桐、楝子树等,难当做木器的好材料,农人懒得砍伐,任之自枯自荣。父亲挑选小树苗,东边挖棵,西边移株,约十年竟显露蔚然成林的迹象。

母亲总责备父亲“闲得慌”,还担心树荫遮挡光照,从人口中夺粮。父亲未答话,却依然种树不辍。“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惠风掠过树梢,鹧鸪栖息树枝啼鸣。树底,父亲抓旧毛巾拭去滑落的汗珠,抽袋烟叶,父亲此时一定是个快乐的农夫吧。

院落里,父亲也种树。枣树、石榴树、刺槐、无花果……屋前院角,培土浇灌,占据了大半个院子。从夏到秋,能持续享受树木滋养的美食:摘枣呀葡萄呀解馋,撸槐花裹面糊熬汤。父亲可清楚地告诉我哪棵枝桠缀满果实、哪颗果子最大最红,自己却极少品尝,都节省给他的子女和串门的乡邻了。

听老辈讲,父亲生性温良,后来受过刺激,精神时好时坏。当地有禁忌,院落里是不能随意种树的。父亲曾在鸡窝旁边种了一株大桃树,初春粉艳桃花闪烁细叶间,楚楚惹人怜爱;东南角种了一株垂柳,已碗口粗细。但母亲听好事者说,“桃”与“逃”谐音,家里种桃树主逃荒要饭,而柳树与丧葬死人有关,“丧杖”“招魂幡”这些丧葬品都是用柳树做的。母亲闻之颇惴惴,趁父亲外出召集邻人伐倒了。父亲果然大发雷霆,他心疼亲手植的树。

房子后院栽桃子树好不好(桃树柳树不能种自家院里)(2)

先前,生产队配备打麦场,用黄牛套碌碡给收割的麦子脱粒,然后扬尘、晾晒、归仓,麦秸则垛存。父亲见缝插针,于两家麦场的交界地带整齐种了两行白杨树。剪除逸枝,白杨树飞快蹿过屋顶,根扎得却表浅。

夏日浇透雨水,风又紧,便有白杨树倾歪了身姿。云消雨霁,父亲拿了绳索,唤我们弟兄几个,浩浩荡荡赴打麦场拉树。雨后打麦场平铺着明晃晃的水面,踩上去深一脚浅一脚。待白杨树恢复笔直,拉树人早泥漉沾衣。

两行白杨林挺拔细长,空旷场院格外吸睛,农人由此寻得短暂歇脚的佳地。夏风暖暖吹拂,白杨林沙沙作响,夹杂村言俚语、顽童嬉戏。

后来,为了给我筹学费,白杨树卖给了走街串巷收木材的商贩。贫穷农人应付大宗花销,卖树算是无奈却惯常的办法。

父亲初中毕业,“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之类诗句是否读过,我没有考证。有时我想,如何区别乡村与城市呢?答案或许是树。乡村有各种各样的树,自由生长、少受修整的树。城市街道、公园也栽种树木,甚至不乏珍稀名贵的银杏、香樟和红豆杉,但人与树的关系止步于欣赏与被欣赏,人们步履匆匆,大多对抬头即观的树视而不见。而父亲与树朝夕同处,相互眷顾,建立起深沉长久的依恋。

树,寓意认祖归宗之根。父亲曾庄重地告诉我,祖籍在山西洪洞县,明朝洪武、永乐年间大移民搬迁至现址万粱张。接着告诫我,无论身居何处,洪洞大槐树要永远视作老家的标志物。

去梯田半里许,耸立三株需双人合抱的杨树。那是垂垂老矣的农人壮年预先栽种,百年后拿来制作棺椁。有词叫“行将就木”,树木是他们结束操劳生命后的最终归宿。父亲每每路过,神情复杂难辨,欣羡?落寞?畏惧?淡然?

我只知道,父亲一生是离不开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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