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3年秋,牛津大学圣休学院的林荫路上,一个身穿缅甸传统服饰“笼基”的年轻女孩,快步穿过人群。

她容貌秀丽,身姿婀娜,仪态端庄,那贵族般的优雅气质,仿佛与生俱来的“一天花雨”,引得经过的男生都忍不住回头多看她几眼。

当时没有人知道,这个刚刚入校不久就成为“校花”的东方面孔,竟有着非同一般的身世,更令人想不到的是,28年后,她将获得举世瞩目的“诺贝尔和平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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昂山素季

这个气质非凡的东方女子,就是若干年后,在缅甸政坛掀起暴风骤雨、被缅甸民众奉为“女神”的政治家——昂山素季。

1945年,昂山素季出生于缅甸前首都仰光,父亲德钦昂山曾是缅甸的政治领袖和声名显赫的将军,母亲杜钦芝是一位著名的社会活动家。

昂山将军在二战中带领缅甸军民英勇抗日,战后又领导了反英独立战争,因此被缅甸人民誉为“国父”。

然而,人生无常,谁能想到,为国家“外患”出生入死的一代名将,竟倒在了“内乱”的枪林弹雨中。

1947年7月19日,昂山与几名部长正在临时政府大楼内议事,突然闯进来数名手持冲锋枪的武装分子,在一番疯狂扫射之后,昂山和部长们倒在了血泊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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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钦昂山

那一年,昂山将军32岁,而作为家中二女儿的昂山素季,才刚满2岁。

虽然顶着“国父之女”的光环,但因父亲的过早辞世,昂山素季的童年生活也谈不上幸福。

1960年,母亲杜钦芝被缅甸政府任命为驻印度大使,15岁的昂山素季随母亲赴任,并在印度念完了中学。

随后,她考入德里大学政治系,在学业增长的同时,昂山素季的心理、思想也在逐步成熟。

自小受缅甸佛教文化熏陶的她,来到印度之后,对圣雄甘地的“非暴力不合作”思想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一思想,也成为她后来从事政治活动的斗争哲学。

18岁那年,昂山素季赴英国牛津大学攻读哲学、政治学和经济学。西方开放的文化环境,再次拓宽了她对世界的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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昂山素季

在牛津大学读书期间,昂山素季常常在辩论比赛有出色发挥,且以能言善辩而出名。

而秀丽神秘的东方容颜,使她同巴基斯坦前总理贝·布托一样,成为了学校中有名的校花。

随着年龄的增长,昂山素季开始利用业余时间,有意识地搜集各种有关父亲的缅文和英文资料,撰写父亲的传记。

诚然,过早失去父亲,让她对那个别人口中的“国父”充满了陌生与好奇,而在不断收集到的资料和写作中,昂山素季也渐渐真正了解了自己的父亲。

父亲无私无畏的精神,以及对国家和民族深沉的情感,深深感动着她。

那个时候,她常常对身边的朋友说,以后一定要返回缅甸,帮助祖国的同胞过上更好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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昂山素季

然而,正当她顺利拿到牛津大学的毕业证书、准备回到缅甸报效祖国之时,她的祖国却已经换了天地。

由于缅甸国内亲西方势力的垮台,当时的缅甸已完全由军政府接管,这也让在西方学有所成的昂山素季始终拿不到回国的许可。

后来,时任联合国秘书长的吴丹,帮她在纽约联合国办事处谋到了一个助理秘书的职位。

那些年,昂山素季始终漂泊异乡,不丹外交部、牛津大学、日本京都大学南亚研究中心……都曾留下了她的足迹。

而在异乡的岁月,也让她遇见了自己一生的挚爱。

1972年,27岁的昂山素季与研究西藏文化的英国学者、牛津大学教授迈克·阿里斯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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昂山素季与丈夫阿里斯

由于缅甸战乱不断,国门紧闭,婚后的十几年时间里,昂山素季一直与丈夫在牛津过着与世无争的惬意的日子。

照顾家庭、相夫教子、陪伴两个孩子成长,她向每个沉浸在幸福中的小女人一样,享受着家庭带来的美满。

为了孩子的健康成长,那时的她刻意避免同流亡的缅甸异见人士接触,也从不主动卷入缅甸政治的是非之中。

不过,尽管远离了是非之地,但昂山素季心里明白,当国家和人民需要她的时候,她仍会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

正因如此,她放弃了嫁给阿里斯之后可以申请英国护照的机会,因为在缅甸拥有双重国籍是违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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昂山素季与丈夫阿里斯和他们的孩子

作为丈夫的阿里斯也十分清楚,他的这位容颜清丽、高贵典雅的夫人,绝非一个普通的东方女子,终有一天,命运将会让她在家与国之间做出艰难抉择。

后来发生的一切证明,阿里斯的预测是完全正确的。

自从1948年缅甸独立之后,国家的政治现代化进程几乎可以用“一路坎坷”来形容。

1962年,奈温将军发动政变,推翻民选政府,建立了军政府统治。

虽然初期的治理效果尚可,但后期军政府僵化的体制弊端渐渐显露出来,导致缅甸国内武装斗争不断、经济萧条、民不聊生。

很快,缅甸从一个拥有丰富自然资源的富裕国家,沦为世界上最贫穷的国家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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昂山素季(中)

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缅甸不断出现反抗军政府统治的抗议活动,缅甸当局并未顺应民意,而是选择了镇压。

1988年3月,当昂山素季告别丈夫和儿子,从牛津赶回仰光探视病重的母亲时,正值缅甸爆发民主游行示威运动。

在军政府的高压政策下,两百多名无辜的生灵惨遭涂炭,整个缅甸笼罩在一片恐怖的气氛之中。

军政府的暴力镇压和民众的淋漓鲜血,令阔别祖国28年的昂山素季感到震惊,从那时起,她便决心投身到政治斗争中。

在南亚国家中,“女儿”在民众的拥戴下,沿着“父亲”鲜血铺成的道路,一步步走向政坛的现象并不罕见。

巴基斯坦第一位女总理贝·布托、三次出任孟加拉国总理的谢赫·哈西娜皆是如此,昂山素季成为缅甸颇具影响力的政坛领袖亦复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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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布托

“作为父亲的女儿,我不能对正在发生的事情置若罔闻。”

回到缅甸5个月后,仰光近百万群众在瑞德贡大金塔西门外广场举行集会,昂山素季第一次面对百万国民发表演说。

其实,在她决定首次公开发表演讲前夕,军政府就曾以刺杀暗中要挟,但昂山素季却泰然自若,并毅然现身广场。

一袭雪白的长裙,宛如仙女下凡。她慷慨激昂的神情、铿锵有力的声调、掷地有声的言辞,更是深深打动了在场每一位缅甸民众。

那一天,人们仿佛看到了昂山将军,如灵魂附体一般,出现在昂山素季坚定有力的目光中。

从那一刻起,她再也不是一名远在欧洲的旁观者,而是一跃站上了这场政治斗争的舞台中心,成为率领民众反抗暴政的领军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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昂山素季发表演讲

其实,昂山素季并不喜欢政治,她最初的人生理想是当一名作家,然而,家族背景、历史机遇、国家命运,却联手将她推入了波诡云谲的政治旋涡。

1988年,在发表演说一个月后,昂山素季组建了缅甸全国民主联盟,并出任第一任书记。

“国父之女”的身份,使昂山素季获得了大量的支持者,不过真正让她名满天下的,是她一直坚持的“非暴力”的斗争理念。

自从投身政治以来,面对暴力、监禁、言论控制等威胁,昂山素季总是以从容的姿态作无声的抗议,坚决反对用暴力的方式去争取民主,反对以暴制暴。

她游走全国,以演讲的方式号召群众,要求缅甸当局进行民主改革,举行大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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昂山素季

此时的昂山素季已经完全脱离了父亲的光环,形成了极具个人风格的鲜明形象。

诚然,她是温柔、平和的,坚持非暴力,坚持仁慈;她又是强大的,极具毅力,面对强权决不退缩。

作为一个“无权者”,她没有金钱,没有官衔,却赢得了成千上万缅甸民众的拥护和爱戴,在以男权为主导的政治世界中,不可不谓奇迹。

与此同时,昂山素季终究是要面对生命中那个让她痛苦的艰难抉择,“家”与“国”,她必须要放弃其中一个。

对一个女人来说,婚姻和家庭无疑是人生中重要的组成部分,昂山素季也不例外。

与她坎坷的政治经历相比,她和英国丈夫之间凄美的爱情故事,则更让人唏嘘叹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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昂山素季与丈夫阿里斯

在结婚前八个月的时间里,昂山素季一共给阿里斯写了187封信,一页页的纸短情长中,她表现得忧虑重重。

作为“国父之女”,她担心缅甸人民会误解她与阿里斯的婚姻,会认定她投奔了西方,而背叛了自己的祖国。

“我只有一个请求,如果国家和人民需要我,恳请你帮助我让我为他们尽责……但这些忧虑实在太微不足道,只要我们全心全意相爱并且珍惜对方,我相信爱与怜悯最后会战胜一切。”

然而,让两个恋爱中的年轻人始料不及的是,现实中的政治斗争,远比他们预想的要残酷。

自从1988年昂山素季返回缅甸探望病重的母亲,阿里斯多次申请到缅甸探望妻子,均遭到军政府的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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昂山素季(左)与缅甸喜剧演员帕帕莱

“我有一种预感,我们的生活将从此改变。”阿里斯在后来的回忆中,这样说道。

经过无数次的努力争取,六七年间,阿里斯与昂山素季只短暂会面过五次,而自1995年圣诞节之后,阿里斯便不再被获准入境缅甸。

1997年,阿里斯在英国被查出患有前列腺癌,当时,昂山素季正被缅甸军政府软禁,在得知丈夫患病后,她每天晚上都要和他通电话。

有一次,昂山素季刚拿起电话和丈夫说完“喂”,电话就断了,原来,军政府发现了她与丈夫的通话,切断了她的电话线。

短暂的沉默之后,这个坚强的女人,默默流下了眼泪。

后来,阿里斯自觉时日无多,曾多次请求缅甸当局允许自己见妻子最后一面,却均遭到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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昂山素季

即便在查尔斯王子的出面请求下,缅甸军政府依然没有发给阿里斯签证。

1999年,阿里斯在英国孤独离世。

他生前曾对妻子说:“我永远不会隔在你和你的祖国之间。”谁承想,当年一句爱的承诺,竟是通过死亡来实现的。

得知丈夫去世的噩耗后,昂山素季悲恸欲绝,军政府认为这是赶走政敌的绝佳机会,便催促她回到英国料理阿里斯的后事并与两个儿子团聚。

聪慧伶俐的昂山素季又怎会不知,一旦自己离开缅甸,就意味着再也无法回来,因而她坚持没有回到英国,在“爱情”与“国家”之间,她选择了留下。

在骨肉分离的漫长岁月中,昂山素季只在少数场合见过两个儿子,她没参加过孩子们的婚礼,也从未拥抱过年幼的孙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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昂山素季

两个儿子只能通过电视中母亲的演讲、媒体报道,以及在间谍监视下的短暂探望中来了解自己的母亲,一如母亲当年了解外公一样。

昂山素季曾说:“我十分想念我的孩子们,虽然不能见面一起共享天伦之乐,但我知道他们从未离开过我。”

可是,她依旧只能在日记中记录下自己的悲伤:

“我的家庭的分离,是我争取一个自由的缅甸所必须付出的代价之一。”

很多人都知道,曼德拉在为南非黑人争取平等权利的斗争中,曾经历长达27年的监狱生涯。而昂山素季在投身政坛后,有16年时间,亦是在软禁中度过的。

自从1988年昂山素季创建了全国民主联盟后,该组织很快便发展壮大,成为了缅甸最大的反对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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昂山素季

军政府为了保证自己在来年的大选中获胜,于1989年7月,以“煽动骚乱”的罪名软禁了昂山素季。

尽管昂山素季缺席了那次选举,但是她所领导的全国民主联盟,还是在1990年的大选中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

不出意外的话,昂山素季应该成为缅甸的国家总理。

但是,面对民心所向的落败局面,缅甸军政府狗急跳墙,对大选结果不予承认,并宣布全国民主联盟为非法组织,继续软禁昂山素季。

1991年,昂山素季获得诺贝尔和平奖,但“讽刺”的是,和平奖的得主却因被自己的国家软禁而无法亲自前去领奖。

于是,昂山素季只得委托儿子赴挪威领奖,并用130万美元奖金成立了信托基金,专门用于缅甸人民的健康与教育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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昂山素季

自从1989年第一次被软禁到2010年重获自由,周而复始的被软禁-被释放-再被软禁-再被释放的过程,构成了昂山素季投身政坛21年的生活轨迹,也勾勒出一幅完整的缅甸政治格局变迁图。

在此期间,昂山素季这个美丽的“缅甸女神”始终没有停止过对这个国家的庇护。

随着人类政治文明的突飞猛进,缅甸的国内政局也与时俱进。

继2010年多党格局形成后,2011年,缅甸又修改了选举法,取消了曾针对昂山素季制定的被判刑者不能参加政党的条款。

曾经被视为非法组织的全国民主联盟,也重新登上了政治舞台。

在转年进行的议会补选中,昂山素季领导的全国民主联盟赢得了45个空缺议席中的43个议会议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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昂山素季(前排右一)

她本人也成功当选联邦议会人民院议员,而这次当选,也标志着这位历经坎坷的政坛女杰的东山再起。

2013年,昂山素季宣布竞选缅甸总统。然而,军政府早在5年前就对未来可能发生的这一幕做了手脚。

明眼人都能看出,缅甸宪法第59条,几乎就是为昂山素季“量身定做”一般:

“缅甸联邦总统必须深谙政治学、管理学、经济学、军事学等;总统本人、父母、配偶、子女等不得有外国血统或外籍。”

这条宪法无疑将军政府的阴险狡诈暴露得一览无余。

就前者而言,昂山素季没有任何从军经历;就后者来看,她已故的丈夫是英国人,两个儿子也是英国公民。

显然,该条款如果不修改,昂山素季就不能参选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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昂山素季

但这何尝不是一场“贼喊捉贼”的把戏,由于军方反对,缅甸联邦议会未能通过有关竞选国家领导人资格的修宪草案。

这也意味着,昂山素季始终都无缘参加缅甸的总统大选。

然而,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面对缅甸国内对昂山素季的支持与拥护,军政府也表示愿意达成“和解”。

2016年,在缅甸新政府公布的部长名单中,身为“全国民主联盟主席”的昂山素季,同时担任4个部门的部长职务。

而在2021年成立的缅甸民族团结政府中,昂山素季又被推选为国务资政。

尽管缅甸军方仍没有给她竞选总统的资格,但对于这个在政坛摸爬滚打了30多年的女人来说,已经不可不谓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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昂山素季与美国前总统奥巴马

2022年,77岁的昂山素季又迎来了新一轮军政府的扣押和起诉,在这不可理喻的世界里,也许,她早已习惯如何去面对这些纷纷扰扰。

不能否认,无论人们的主观意愿如何,现在的昂山素季都已经成为全世界知名的政治家。

她本可以功成身退,选择回归美好幸福的家庭,享受天伦之乐,但她却选择了放弃生活。

如今,已是暮年的昂山素季,仍在为缅甸的民主政治运动,奉献着自己的生命。

她那贵族般的优雅气质不减当年,一如那个刚刚来到牛津的“校花”。

半个世纪前的太阳已经沉了下去,但昂山素季的故事,仍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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