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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山那人那牛(那牛那人那麦场)

那山那人那牛

那年 那牛那人那麦场(小说)(2)

天露黑影,看见海大爹拿着小木櫈向麦场走去,赶紧喊荣等几个伙伴跟去,缠着海大爹谈故事,海大爹说,场基未干实,你们不要乱跑免得弄坏了场。我们连忙答应,他不急不忙地一手摇着蒲扇,一手端着烟袋,猛吸一口又十分享受地徐徐吐出,似说似唱道:“麦场真是好风水呀,田块中间,挑运近道,要风有风要水有水……。”荣等不及,夺过蒲扇殷勤地帮着扇风,海大爹这才伸腿扬臂准备开讲,这次讲的是鬼狐故事,后来知道是<聊斋志异>里的情节,刚讲到女狐变成美女要进入书生房间,冷不丁传来队长的一声断喝:“是哪几个在那里的?”吓得我们同时叫出声来。

海大爹站起身来恼怒道:“你鬼鬼祟祟的是人是鬼哦,不能先咳嗽一声递个声音吗?”

场边露出队长瘦高幽长有些驼背的黑影,若隐若现的卷烟光亮像鬼火般的浮现在他嘴前,映照出啼笑皆非、阴阳怪气的面孔,“噢,是海大爹啊,我怕有人弄坏了麦场才过来的。哎――我想抽袋你的旱烟呢。”

“我这土旱烟哪有你的洋‘丰收’好抽,你快走吧!”海大爹丝毫不给面子。

队长无奈又怨恨地边回走边嘀咕:“这么小气,过几天我让人铲了你的烟草,你记住喽!”

未料海大爹毫不示弱地正色道:“我看你敢!铲了就搬到你家去住!”

原来海大爹门前长得像茄子叶但比茄子叶大而肥又没紫颜色的东西是烟草啊,他从不肯告诉我们,我以为是一种可吃的蔬菜。长大后才懂,海大爹一直在刻意地保护自已,不让烟草变成资本主义的尾巴,不让房内的书藉被人抄了。

想想队长那时也挺不容易的,四个儿子,大的比我小一二岁,最小的尚抱在怀里,女人是个老病鬼,别看他当面对群众颐指气使吆五喝六,可训人的语气底气不足,见了大队干部一副点头哈腰、低三下四的样子。

有两件事让我对他有了坏印象。一天中午我吃菜饭,奶奶偷偷挖一大块猪油藏在碗底让我端到外边吃,我吃了几口作腻,队长刚好路过,看见后一副惋惜的表情:“哎呀,这么多油肯定难吃!”我本能地“嗯”了一下,他说让他尝下瞧瞧,也不管我愿意不愿意,夺了碗筷三下五除二地刨干净,边吃边说:“嗯,真难吃,太腻人了。”

几天前麦场上割菜籽,一妇女说肚子疼要请假回家歇下,他猥琐地邪笑着,扫了大家一眼说:“只要你把裤头脱了在我们面前走一圈,我批你回家歇半天。”那妇女眼一亮,望着我们说:“要不是他们几个伢子在场,我就真脱了!”

麦收开始了,这是队里最紧张繁忙的时候,人们通常要熬几个通宵。女人们收割,男人们挑运麦把,队长在麦田与麦场之间来回跑着望着,不时对人吼叫,可没一个人理他,晚上放工,他让大家早点吃晚饭上场打场。

一捆捆麦把被解开呈圆形状平铺放在场上,黄三爷牵着拖着石磙的牛在上面转圈辗压,牛不时低头叼上几根麦秆偷吃,黄三爷只顾吆喝号子像没看见一样。

辗压一段时间,伴随打诨插科,男女社员用草叉翻转,经过几个回合,这场麦算是打好了,再抖草运草划草、探巴归纳、扫把清扫,麦粒杂碎变成圆锥状体堆在场边,然后放下一场麦把。

次日早晨场上多了许多山包,大的是草堆,小的是麦堆。“嗬——嘞勒,嗬——嘞勒”永一边扬麦一边停下来吆喝唤风,仿佛风就是让他唤来的,翠开始在一旁打下手,后要跟其他女人一起到田里干活,永不让,说你真不会享福,翠翻了他一眼一扔扫把径直走了。这几天队长不准我们小孩到场上玩,怕我们爬塌了草堆,踩坏了麦堆上防盗印记。其实,我们小孩也闲不下来,捡麦穗拔麦根,麦穗归队里,麦根送回家当烧火草,根本没时间玩。

麦子扬好后还要一场一场地晒干,过秤、交公粮、留种子余后各户分口粮。秧刚插完,麦子才晒一半,公粮还未及交,天便连续阴雨,开始大人们很高兴,省了踩水车灌溉,更主要的是可以真正的歇上一两天,后来雨越下越大,大家又愁眉苦脸了,秧田要排涝,没晒的麦子已发热,眼看要发芽,队长急得直跺脚可还是一愁莫展,会上海大爹出了主意,说剩着雨歇功夫赶紧将没晒的麦子当口粮分了。队长忙说我可不敢,还不知道已晒的够不够交公粮。海大爹嚯地站起,抓住烟袋斗笠就往外走,跨出门槛冲队长说了一句:“若再下雨,晒过的麦子也要发芽变坏。算我没说好了!”

过了几天,没晒的小麦各户到底还是分了点,我吃了以前从未吃过的饼,一种黑灰难辨、入嘴黏牙、草味十足的麦芽饼,唯一引诱人的是有点甜味。

十来天后雨过天晴,麦场重新洒灰辗平,我们认为这下有地方玩了,可队长不准,还让人值班巡逻,当时不知道是防小偷的。

一天傍晚,乘着队长和永到大队部开会,我和荣几个偷偷进场准备捉迷藏抓蜻蜓,刚到场边,就听见前面草堆后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以为是野鸡下蛋,荣先我们跑去,跟着“啊”的大叫一声掉头就跑,我们被吓得不轻,估计有大蛇,都跟着跑,跑了大约一二百步,惊魂未定地转头看大蛇有没有撵过来,却发现翠与一个男人慌里慌张地各自东西。我们怨荣大惊小怪,荣一脸无辜地说:“他们巡逻躲在暗处想逮住我们呢。”回家告诉母亲,母亲让我千万不要对外人说。

没地方玩我们只能找海大爹,海大爹看上去有点瘦了,脸色也不如上次红润,对我们有点不冷不热,而我们不管不顾地缠着他讲故事,故事讲得很短,又没有过去的表情和动作,听上去很是枯燥无味。

一晃秋收结束了,听荣说那牛生病了,还悄悄告诉我队里要杀了它分肉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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