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二少主娶了上官婧会怎样(成为男主退亲未婚妻以后)(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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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小说已完结,小编只进行片段推文

《成为男主退亲未婚妻以后》作者:白日上楼

文案:

上京第一美人郑菀,有个权倾朝野的首辅爹,有个琅琊王氏的贵族娘,骄傲得活了十六个年头。

一朝梦醒,发现竟然自己活在了一本叫《剑君》的书里。

而当年那个被她悔婚、被她打的小乞丐,则是书中男主角,注定要飞升成仙,成为天上天下第一人。

她郑菀,则成了书中即将要家破人亡、凄惨而死的未婚妻女配。

郑菀:……还能怎么办?

当然是,撩他,撩他,再撩他,作他鸡犬升天的凡间鸡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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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望以为,这一生,唯有剑。

直到某一天,他遇到了一个好逸恶劳、虚荣傲慢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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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雷:

1.女主天生作精,非善男信女;男主天道亲儿子,苏炸天汤姆苏杰克苏各种苏。

2.修真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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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正文片段:

十个织娘耗费整整一月才能皴染出这么一匹,如烟似雾,穿您身上,保准谁也比不过!”

上京城最大的绸缎铺掌柜,塌肩弯腰地对着一位小娘子,笑得一张老脸都皱成了菊花。

他说这话,可是发自肺腑,半点不掺假。

天下谁人不知,荥阳郑氏嫡长一脉至今只得一女,如珠如宝地养到大,那是珍馐玉馔供着、绫罗绸缎堆着都嫌怠慢的玉人儿。

更别提郑小娘子的父亲,是大梁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首辅大人,其母出自琅琊王氏,虽说如今世家没落,可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就这样一位车架出行,连公主都会避让的贵女,两个月后还将嫁给大梁朝未来最尊贵的主人,做皇家造册的太子妃——

上京哪家闺秀,提起这位郑小娘子,不是又羡又妒,恨不得以身代之?要掌柜的说啊,这世上,就是有被老天爷捧在手心宠的福人儿。

只是今日这福人儿看上去兴致不高,她随手翻了翻呈到面前的布匹:

“就这些了?”

“就这些了。这次的云锦统共就到了两匹,一匹给容沁县主得了,剩下一匹,就在这儿了。”

“容沁?”

郑菀皱了皱眉鼻子,又让她先得了去,“罢了,掌柜的,包起来。”

虽这天青碧着色过浓,沾了些许尘气,可到底比她手头那些来得出挑,后日就是上林宴,要让容沁拔得头筹去,反倒不美。

掌柜的暗自咋舌,这一尺布一两金的云锦,到郑小娘子这儿,不过成了凑合。可思及郑首辅宠女儿的劲,又觉得理所应当,连南海明珠都可以用来当弹珠顽的主儿,也岂会在意区区一匹云锦。

侍女拿着钱袋子去结账,郑菀就坐桌前品茗。

出门前还风和日丽,此时却雨淅淅风渐渐,一层层雪泼墨一般洒下来,不一会就将街边的路面裹上了一层银霜。

郑菀还在窗边发现了一只冻得瑟瑟发抖的小雀儿,正想开窗放进来烤一烤,却见镇国将军府的马车“吁”地一声,在楼下停了。

昨日才在女学见过的蒋三娘子下了马车,不一会就消失在了转角。

这是要上来了。

锦绣庄一楼接待男宾,二楼接待女宾,专辟一道楼梯供女宾上门,看蒋三娘子这架势,怕是专门来寻她的。郑菀慢悠悠地抿了一个杯口,果听楼梯一阵轻响,蒋三娘上来了。

“菀娘,我正寻你。”

郑菀不知自己何时与蒋三娘子有了交情,勋贵和世家在朝堂上向来是两个派系:

“三娘子寻我何事?”☆公*众*号*球 球 扫 文 推 文☆

“今日朝会,圣主新封了一位国师,首辅大人似与国师不睦,当堂提出反对,让圣主罚跪在了安雎门。”

安雎门可是犯了大错的罪臣所跪,若不是见弃于圣主,怎么也轮不到一国首辅去跪。

蒋三娘子想到方才见闻,嘴角的幸灾乐祸便掩也掩不住,说不得……这未来太子妃的位置也保不住。

“国师?”

出乎她意料是的,郑菀除了脸色略略苍白些,表情殊无异色,一双琉璃瞳睇着她,“什么国师?”

大梁朝自开国以来,可就没听说过有这个官。

蒋三娘子一时被她气势所压,竟乖乖地将话倒了出来:“……据说,这崔国师是有大造化的,跟道观里那些沽名钓誉的神棍不一样……圣主很是信任他。”

郑菀却没蒋三娘所想得那般平静。

“国师”二字,堪堪落入耳里,仿佛沉沉的滚石,压得她心口一阵发疼,郑菀知道,她心绞痛的老毛病又发作了。

她打小就有这毛病,御医请了很多回,回回都查不出病因,只道“郑小娘子身康体健、无任何不足之症”,而巧合的是,她这心疾每每发作,都与切身有关。

据母亲所言,这事最早要追溯到她三岁,父亲本谋了个外放的差事,因她突发心疾,不放心生生多留了一月,就这一月内,城外突发雪崩,压死压伤了许多人,算算如果正常上路,她父亲恐怕也在那一拨人里。

母亲后怕,父亲从此后却对她越发宠爱,常抱着她口称“福星”。

郑菀下意识握住了腰间的玉佩:

“我父亲呢?”

“……首辅大人如今还跪在安雎门外,听说要跪足整整五个时辰……”

五个时辰?岂不是得跪到晚上?

暖玉的温度从掌心一路攀援向上,开始缓解她的疼痛,自郑菀有记忆起,这块玉佩就一直伴在她身边,心疾发作时,唯有握着它,她才好过些。

不耐再与蒋三娘子纠缠,郑菀叫来侍女,直接登车去了安雎门。

安雎门就位于皇城第二进,连接内外宫,在此门前罚跪,官员们进进出出都可得见,莫说是一国首辅,便是对七品小官,也是丢尽脸面的大事。

马车从西市过安居坊,辘辘到达城门前,已经又过了一个时辰。

雨停了,可雪却扑扑簌簌落得更急,郑菀从熏着暖炉的马车下来,即使披着厚厚的羽麾,依然被扑面而来的冷风冻得打了个哆嗦。

守卫验过令牌就放行了。

青石板路面的积雪被铲干净了,地面湿漉漉的,郑菀从正玄门一路走到安雎门时,足下的珍珠履已经湿了泰半,冷津津得往里渗着寒气。

可等她看到门前跪着的那人,眼眶却比足履更湿。

诺大的安雎门,六面红漆铜钉大门敞开,官员来来去去,谁也没向门前多看一眼。从来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父亲佝偻着背跪在湿漉漉的路面,玄紫朝服湿透了,皱巴巴地裹身上,鬓角被雪染了霜,像是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刀枪剑戟环视,羽林郎们执枪持戟地拱卫左右。

郑菀快走了几步:

“阿耶——”

郑斋恍惚中似乎听到了女儿的声音,抬头果见自家娇滴滴的女儿就这么立在雪中,大麾下摆浸了水,连忙板起脸:

“菀菀,快回去!”

“我不。”郑菀不肯,“阿耶还在受苦,女儿如何能安心回府?”

“胡闹!这岂是女儿家能来的地方!”

郑斋正欲驱赶,却见他那平时磕一磕碰一碰都会含上半包泪的女儿就这么直挺挺地跪了下去,膝盖与路面相撞,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菀菀!”

“阿耶,圣主既罚我郑氏,菀菀身为郑氏女儿,如何能避?”郑菀伏地行大礼,遥遥相拜,雪色丝绸与脏污的地面相触,再起时,已染上了斑斑污渍。

污渍刺痛了郑斋的眼睛:

“镙黛,还不扶你家小姐起来!”

他女儿阖该是踏玉堂站金殿的上上人,如何能与这般龌龊为伍?

“阿耶,莫恼,”郑菀转过头,朝他就是一笑,“等跪完,菀菀和阿耶一同回府。”

郑斋眼眶倏地红了,喉头哽了半天,才摇头:

“菀菀——”话未完,又咽了回去,目光直直向前,怨怼与复杂几乎同时浮现在那张清癯的脸上。

“阿耶?”

郑菀下意识顺着他的目光往前看去。

红漆高阔的安雎门外,重重的刀枪剑戟里,有一郎君撑着一把水墨伞,顺着长长的玉阶甬道,于一片堆云叠雪里,徐徐而来。

墨发乌瞳,宽袍大袖,浑不似真人。

羽林郎们纷纷垂下了高贵的头颅,郑菀直直地看着对方走近,近得能看清伞柄缭绕的烟雾,近得能看清郎君穿的是……

素纱单衣。

在人人裹厚裘、披重麾的当下,他只披了一件宽袍,看不出料子,却薄如蝉翼,翩翩欲飞。天光雪色落在他洁白的袍子上,泛着微光,于微光里,她只能看到玉雕似的下巴,以及漂亮的下颔线。

“你便是郑菀?”

郎君的声音很好听,如清风拂竹林,玉磬落潺溪。

“你又是何人?”

郑菀睁着一双水眸,抬头往上望,未及看清,便觉眼如针扎一般疼,扑簌簌有泪落了下来。

郑斋强撑起身体,将女儿挡在身后:

“崔望!从前种种,错不在小女,若你有怨,冲老夫一人来即可。”

“怨?”语声似带疑惑,可便是这疑惑,也是极淡的,与他冷淡冰寒的气质如出一辙。“不过如此。”

浅叹被风一吹,一下子便散入了这茫茫雪地里。郑菀下意识眯起眼睛,不过瞬息,那位冷郎君已经走远了。极目远眺,只能看见宽袍一角被风轻轻拂起,长长的乌发披散下来,堪堪一个背影,便已让人觉得宛若谪仙临世。

“阿耶,那是崔望?”

提起崔望,郑菀下意识想起那还未长成的少年郎。

一身青衫灰扑扑的,不知被风尘浸了多久,连脸面都模糊了,可她依然能忆起那双眼睛,灼着恨意与轻蔑,晶润剔透,漂亮极了——如她平时最爱弹着顽的黑玛瑙。

如没记错,当年那个拿着一枚破玉佩,就敢拦她车架,向她堂堂荥阳郑氏女儿提亲的小乞丐,就叫这个名字:崔望。

她还当场赏了他一顿板子,道了一句:“痴心妄想。”

郑斋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测:

“ 崔氏小儿如今已被圣主封为国师,乃我大梁上上客。”

郑菀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方舒缓下去的心绞痛,以前所未有之势席卷而来,她捂着心口,只来得及喊上一句:“阿耶,我疼。”

人便软软地滑了下去。

郑斋唬了一跳,慌忙用手去接,可双膝早因久坐没了知觉,直挺挺地也跟着一块倒了下去。

一阵兵荒马乱里,镙黛尖叫了起来:

“娘子!娘子!大人!快来人啊……”

郑斋挥手:“别管我,速速去请太医!”

羽林郎们也赶了过来,眼看郑小娘子脸如金纸,气若游丝,慌得立时拍马去寻太医,不到半盏茶时间,就裹着太医飞奔而来。

这时,郑菀已经被好好地安置在了辇车上,太医过来掀眼皮、验舌苔,诊了半天脉,才拱手苦着脸道:

“小娘子无病。”

“如何会无病?!我儿喊疼。”

“小老儿无能,实在查不出小娘子所犯何病,不若回府躺上一躺,明日再看?”

郑斋若有所思地看着满头大汗的太医,挥挥手,让镙黛和太医跟着马车一块将女儿送回了首辅府。

当夜雨疏风骤,大雪将院里的青松压弯了腰,郑菀就着这风声雨声,做了一整晚的噩梦。

她梦见自己活在一本书里,书名为《剑君》。

剑君的名字很巧,也叫崔望。

崔望也有个未婚妻,荥阳郑氏嫡支最末一辈,郑菀,字清芜。

郑菀在做梦。

梦里迷迷糊糊的,一会成了郑菀,一会又成了崔望。等梦醒,窗外已是天光大亮,廊下细笼子里的绿鹦哥在一个劲儿地唱:

“菀菀安好,菀菀安好。”

“什么时辰了?”

郑菀翻了个身,却见床边黑压压坐了一个人。

昨日还在安雎门外跪着的父亲已然回府,他新换了一身家常衣裳,面色颓唐地对着琉璃净灯,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看了眼斗橱上的滴漏,巳时三刻。

“阿耶。”

郑菀直起身来。郑斋这才反应过来女儿醒了,忙往她身后塞了个大靠枕让她倚着:“菀菀可觉得好些了?”

“无事了,阿娘呢?”

“我家菀菀受苦了。”

他摸了摸她脑袋。

郑菀没觉得苦,脑子里还在过着从昨夜开始,便连绵不断的梦。

她从未做过这种梦,梦境大都是支离破碎的,可这个梦不是,它连成一片,逻辑自洽,构成了崔望的整个人生。

她梦见自己活在了一本叫《剑君》的书里,不过,书的主角不是她,而是那个博陵崔氏子,崔望。

崔望一路披荆斩棘,直至一剑斩天,最后成为与天地同寿的剑君。

剑君一生波澜壮阔,瑰丽雄浑,爱慕者众,而她郑菀,不过是他最初那个毫不起眼的凡人未婚妻。

如书中所见,她父亲一月后便会获罪丢官,流放三千里。流放途中,母亲抑郁成疾,一病不起。

而她堂堂一位名门贵女、上京第一美人,在失去权势的庇佑后,迅速零落成泥,连最下等的兵士都可以肆意践踏□□;等到流放地与父亲合力杀死兵士,却又因难耐蛮地苦寒,爬了镇守床,终被折辱而死。

父亲怒斩镇守,纠集旧部,打着“诛妖邪、清君侧”的旗号起兵造反,可还未拔营,便被崔望一剑斩杀。

所占不过短短十几页,却写尽了她郑菀荒唐而屈辱的一生。

“菀菀,菀菀。”

郑斋关切地看着女儿,但见她素来明澈如秋水一般的眼眸泛起涟漪,好似遭遇野兽惶惑茫然的林中幼鹿,不由压低了声,“菀菀?怎么了?”

他以为女儿还在为他昨日被罚跪安雎门之事后怕。

“阿耶,女儿做了个梦。”

郑菀揉了揉额头,“我梦见——”

她张了张口,发现什么都没说出来,好似冥冥之中有股力量在阻止她对外透露梦境内容。倘若之前郑菀还半信半疑,这下几乎信了个九成半。

还剩半成,有待验证。

“阿耶,你信不信我?”

郑斋看着女儿忽而板起的晚娘脸,连连点头,劝哄一般:“信,阿耶信,菀菀说什么,阿耶都信。”

“阿耶!”郑菀鼓起脸,“女儿说正事呢。”

“好好好,菀菀说,菀菀说,阿耶听着,阿耶听着。”

郑斋对着女儿,是一点儿都树不起一国首辅的威严。

郑菀笑看着他,眼里却有了水光。当时春花已烂漫,可父亲却身首异处,埋骨荒坡。他阖眼前想的,究竟是什么?

他躺在那儿,冷不冷?

有没有想起阿娘,想起菀菀?

郑菀眨了眨眼睛,眨去眸间那一点儿水意,掀被下床,趿拉着脚上的毛毡鞋径自走到窗边。

推开窗,正午阳光正炽,积雪渐融。

郑斋不赞同地看着女儿:“天冷,当心着凉。”

郑菀双手收到袖笼里,望着屋檐处的积雪:

“阿耶可还记得女儿三岁那年,城外突发的大雪?”

“记得。”

郑斋忆及旧事,面色不由凝重起来。郑斋这才反应过来女儿醒了,忙往她身后塞了个大靠枕让她倚着:“菀菀可觉得好些了?”

“无事了,阿娘呢?”

“我家菀菀受苦了。”

他摸了摸她脑袋。

郑菀没觉得苦,脑子里还在过着从昨夜开始,便连绵不断的梦。

她从未做过这种梦,梦境大都是支离破碎的,可这个梦不是,它连成一片,逻辑自洽,构成了崔望的整个人生。

她梦见自己活在了一本叫《剑君》的书里,不过,书的主角不是她,而是那个博陵崔氏子,崔望。

崔望一路披荆斩棘,直至一剑斩天,最后成为与天地同寿的剑君。

剑君一生波澜壮阔,瑰丽雄浑,爱慕者众,而她郑菀,不过是他最初那个毫不起眼的凡人未婚妻。

如书中所见,她父亲一月后便会获罪丢官,流放三千里。流放途中,母亲抑郁成疾,一病不起。

而她堂堂一位名门贵女、上京第一美人,在失去权势的庇佑后,迅速零落成泥,连最下等的兵士都可以肆意践踏□□;等到流放地与父亲合力杀死兵士,却又因难耐蛮地苦寒,爬了镇守床,终被折辱而死。

父亲怒斩镇守,纠集旧部,打着“诛妖邪、清君侧”的旗号起兵造反,可还未拔营,便被崔望一剑斩杀。

所占不过短短十几页,却写尽了她郑菀荒唐而屈辱的一生。

“菀菀,菀菀。”

郑斋关切地看着女儿,但见她素来明澈如秋水一般的眼眸泛起涟漪,好似遭遇野兽惶惑茫然的林中幼鹿,不由压低了声,“菀菀?怎么了?”

他以为女儿还在为他昨日被罚跪安雎门之事后怕。

“阿耶,女儿做了个梦。”

郑菀揉了揉额头,“我梦见——”

她张了张口,发现什么都没说出来,好似冥冥之中有股力量在阻止她对外透露梦境内容。倘若之前郑菀还半信半疑,这下几乎信了个九成半。

还剩半成,有待验证。

“阿耶,你信不信我?”

郑斋看着女儿忽而板起的晚娘脸,连连点头,劝哄一般:“信,阿耶信,菀菀说什么,阿耶都信。”

“阿耶!”郑菀鼓起脸,“女儿说正事呢。”

“好好好,菀菀说,菀菀说,阿耶听着,阿耶听着。”

郑斋对着女儿,是一点儿都树不起一国首辅的威严。

郑菀笑看着他,眼里却有了水光。当时春花已烂漫,可父亲却身首异处,埋骨荒坡。他阖眼前想的,究竟是什么?

他躺在那儿,冷不冷?

有没有想起阿娘,想起菀菀?

郑菀眨了眨眼睛,眨去眸间那一点儿水意,掀被下床,趿拉着脚上的毛毡鞋径自走到窗边。

推开窗,正午阳光正炽,积雪渐融。

郑斋不赞同地看着女儿:“天冷,当心着凉。”

郑菀双手收到袖笼里,望着屋檐处的积雪:

“阿耶可还记得女儿三岁那年,城外突发的大雪?”

“记得。”

郑斋忆及旧事,面色不由凝重起来。“记得便好。”郑菀弯了弯嘴角,眼里却殊无笑意,“与那年相同,不,更可怕,我郑家满门将有灭顶之灾。”

“菀菀,休要胡说。”

郑斋拉长脸。

“申时后,礼部将会送来圣主御笔亲撰的退婚书,同时,荥阳老家那边的报丧函也将一同到府。”

“报丧函?”

“是三房的二叔,二叔霸人-妻室,那女郎性烈,直接拿剪子捅了二叔,二叔血尽而死。”

这也成了书中起底郑家滔滔罪业的头一桩。

郑斋面沉如水。

三房的老二确实风流了些,府中姬妾成群,最好熟-妇。他亦曾经去信警告过。只是这些腌h事,从来都瞒着他的乖乖女儿,如何会突然提起……

“阿耶,此事若不幸被女儿言中,便证明女儿所言非虚,我郑家确有大祸临头,阿耶以后务必听菀菀的,可好?”

若未说中,自然是皆大欢喜。

郑斋沉默半日,临出门前,才终于丢出一个“好”字。

郑菀便坐屋内等。

昨夜下了一夜的雨,长了拇指大花苞的山茶花全被打落枝头,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

镙黛站在廊下,指挥着仆妇们洒扫。

温软的阳光倾泻了进来。

郑菀眯起眼睛,视线穿过黑沉沉的砖瓦,落到遥远的皇城一角,那儿有红墙碧瓦,有翘角飞檐,分明是宏伟的天家气象,可她却嗅到了山雨欲来的萧瑟和肃杀。

起风了。“啪——”郑菀起身,合上了窗子。

——————

“小娘子,小娘子,老爷请你去书房。”

比郑菀预料的还早,申时未到,退婚书与报丧函便被人从上京城的一东和一西,一道送进了首辅府。

唯一的区别是,前者走的正门,后者走的角门。

礼部左侍郎拿着退婚书,大摇大摆地进了正门;而荥阳老家的三房子侄,畏畏缩缩地进了角门。

两人不约而同地带来了一则坏消息。

郑菀进门时,两封风格迥异的书函便一左一右地摊在书房的长桌上,郑斋坐于桌后的八仙座上,眸光炯然。

“菀菀,都让你说中了。”

郑菀拿起退婚书和报丧函,逐字逐句看过,心中再无任何侥幸。

当今圣主的朱笔御批,她从未见过,可那勾撇横捺之状却与梦中所见分毫不差,连斥责的语气都一般无二。

而盖有郑氏老族长印章的报丧函上……

“你三叔确实死了。”

郑斋语气沉郁,“我已派管家随人同去荥阳,送上一份丧礼便算全了情分。他有此下场,也是因缘果报,菀菀不必伤怀。倒不如——”

“——与阿耶说说,你梦中所见。”

郑菀尝试再三,发现依然一字都吐不出来。

顿了顿,换了含糊的说法:

“苍龙国腾蛇为王,自诩龙裔。腾蛇之下,由得力干将熊瞎子统领其他走兽,生活尚算安逸。”

“可某一日,国中来了条苍龙,苍龙乃真正的神龙后裔,拥有神力。熊瞎子早年因为瞎,得罪过这条苍龙。”

“而后如何?”

“腾蛇意欲化龙,便想将这熊瞎子当作投诚的祭品献与苍龙,讨它欢心。而熊瞎子平时肆行无忌,早惹了腾蛇忌惮,走兽不喜,最后墙倒众兽推,落了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郑菀这故事,不过是从短短的十几页纸里七七八八拼凑出来,甚或有一部分是她的个人推测。

书中对郑家所述篇幅实在太少,大多时候都在围绕博陵崔氏子讲述,可不过看个端倪,郑菀这身处局中之人,已觉心惊肉跳。

待到前缘篇章结束,郑家所得终语,也不过是一句“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郑斋已然听明白了。

若腾蛇是圣主,熊瞎子是他郑氏,那苍龙……是崔望?

“荒谬。”

他起身,直直走到侧壁挂的“钟馗抓鬼图”前,“子不语怪力乱神。”

郑菀却知道,阿耶信了。

她一声不吭地看着他对着那副图站上良久,待他转身,才接着问:“如今熊瞎子身处死局,该如何破?”

郑斋也看着郑菀。

他这女儿,养得娇,好享受,爱美衣华服、金器玉饰,平素最忧愁之事,不过是裙裳不够华美,配饰不够精致,如今这般忧心忡忡,是他这做父亲的无能。

叹了一声:

“擒贼先擒王,一切的起始源自苍龙,若无苍龙,腾蛇不会倒戈,其他走兽亦不敢轻举妄动。”“所以——杀龙。”

“龙有神力,杀不得。”

“杀不得,便怀柔,苍龙正当年少,意气方刚,略施以美人计,美人乡是英雄冢,倘能为我所用……美人计不成,便……”

郑菀听得出了神。

就梦中所见,剑君一生,爱慕者众,可除却一剑,再无旁骛。

美人于他不过是红颜枯骨。

可万一,万一呢?

现在的剑君,还不是日后那个一剑挥下万骨枯的无情道主,少年血还热,剑未冷,诱惑这样一个少年郎,做他心间永开不败的蔷薇花……

郑菀光想一想,都觉得热血沸腾。

郑斋看着郑菀眼中那代表着勃勃野心的东西,唬了一跳:

“菀菀,莫胡思乱想!便苍龙有神力,我堂堂郑氏百年大族,又岂是说动便能动。”

不,阿耶你不懂。

郑菀无法向他形容,未见过天广地阔,如何能知道肉体凡胎在这些掌握神之力的修仙人面前,不过蝼蚁。

可蝼蚁,也有求存的想往。

“阿耶,美人计,菀菀想亲自去。”

世人皆称她郑小娘冰清玉洁、目下无尘,可唯有她自己清楚,她实在是个再俗不过的俗人,贪嗔痴望,样样俱全。

她爱这高床软枕、玉食珍馐,爱这钟鸣鼎食,爱这仆妇成群,爱这奢靡享受。所以,要她成为千人踏万人贱的罪民,是万万不能。

“不可。”

郑斋摇头拒绝,他千娇万宠的女儿,自当是高坐金玉殿堂之上的贵人,如何能以身饲敌?何况,博陵崔氏子与他郑家有旧怨。

“阿耶,莫天真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何况这事,你放心托与旁人?”

少年剑君的那颗心,才是盘活郑家这盘死旗的关键。

至不济,也得让他放下旧怨。

倘使能成,郑菀还想去看一看梦中所见的黄沙大漠、冰川极炎,还想见识这凡俗之外,更广阔的世界。

郑斋沉默了。

他想起当年崔氏小儿离去时的眼神,像一匹孤狼。而这狼多年以后咄咄而来,绝不是善意。

现在菀菀想要驯狼……

谈何容易。

“阿耶,明日上林宴,崔望会去。”

郑菀勾起唇,笑得天真烂漫,“菀菀也要去。”

“去那儿?”

郑斋皱了眉,刚与太子退亲,菀菀便去那种场合,岂非遭罪?

“不行,要结识崔望何时不成?阿耶自会帮你创造机会。”

“阿耶,明日那上林宴石舫上,自有一场机缘等着崔望,我既已窥得天意,何不想法去分得一杯羹?少许奚落,又有何要紧?”

“机缘?”郑斋少年时,也曾看些神仙志异,自然明白女儿之意,闻言亦不免面露神往。

“此话当真?”

“自然为真。”

郑菀望向窗外,幽幽道,“便分不得羹,能与崔望结识,化解两家恩怨,亦是好的。”

“也好。”上林宴当日,首辅府。

“小娘子这头发是真真好,又黑又亮,整个上京城恐怕都找不出第二个来。”

梳头娘子利落地绾出一个望月堕仙髻,取来妆奁,“今日赴宴,小娘是簪这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还是云脚珍珠卷须簪?”

“便这支吧。”

郑菀伸出皓腕,打开妆奁最下一层,从里面取出一支红宝石玳瑁簪。

簪子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不是如今的时兴式样,倒是簪头的红宝石看上去还有几分贵重。可这贵重,对常年簪南海明珠、佩羊脂白玉的郑小娘子来说,还是显得寒酸了些。

梳头娘子并未多问,小娘子看着性好,实际是个说一不二的,将簪子簪好,便先告退了。

郑菀照了照镜子,只觉得妆面太过素净冷清,便干脆取来朱笔亲自在额心描了朵梅花,点上细细的金叶,抿了抿胭脂,才问身后的侍女:

“胭脂,如何?”

胭脂张大了嘴巴:“小娘子这般……美极了。”

镙黛捧着针线上人连夜用云锦裁制出的大袖衫进门,笑道:“从明日起,怕是整个上京都要流行这花钿了。”

郑菀意思意思地掀了掀唇。

没再多说,起身任镙黛和胭脂一人一边服侍着穿好大袖衫,披上披帛,正待出门 ,却见镙黛欲言又止。

“有何不妥?”

“娘子忘了搽珍珠粉。”

这可是用上好的南海明珠磨研出的珍珠粉,上脸润泽细腻,小娘子平日里最爱用。这几日不知为何,碰也未碰。

只画了黛眉,点了朱唇。

郑菀摇头:

“这些妆粉都收起来,以后莫要再用了。”

梦中许多情节醒来时便已模糊,却偏偏还记得这些细枝末节,连郑菀都觉得可笑——那些会飞天遁地的仙女儿对这些凡间妆粉颇是不屑,说会害脸。

既如此,不用也罢。

“喏。”

镙黛福了福身,与胭脂一人一边搀着小娘子去与王氏汇合。

首辅府的马车便停在门口,郑菀与母亲一辆,侍女们一辆,倒是本该陪她们去的郑父不在车旁。

“阿耶呢?”

王氏摇头:“你阿耶接了个信儿就出去了,只说我们先去,他随后便到。”

郑菀正奇怪,却见父亲身边的长随在车边与她打眼色。

她抚了抚额头,假托困倦想在车上歇息一会,便与母亲一前一后分上了两辆马车。镙黛随侍一旁,递来一张纸条:

“大人送来的消息。”

郑菀展开,却见父亲与她说,果真在登闻鼓旁发现了可疑人物,现已赶去,勿念云云。

时间提前了 。

郑菀悚然一惊,不明白时间的提前意味着什么。

梦中那失了妻子的苦主跑上京来告御状,言她郑家欺男霸女十条罪状,分明是在上林宴后。

“父亲……可还有旁的话带到?”

“大人说,今日恐宴无好宴,请小娘子务必当心。”

不过寻常的吩咐。

“罢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

车窗外,马车正辘辘驶出荣和巷,往城外西郊而去。

上林宴便摆在西郊的梅园。

梅园占地千顷,可跑马蹴鞠、曲水流觞,最神异的是,近二十年来,梅园中腊梅常开不败,盛态极妍,早成了御用的皇家园林,常年由京畿卫把守,只在特殊时候开放。

未到地方,便可见华亭彩盖,香车宝马,将梅园正门前那条道挤得满满当当,水泄不通。有货郎炊饮煮茶,沿街叫卖。

“倒比往年看着还热闹些。”

镙黛将一边的车帘子打起。

道旁的青松翠柏都坠上了细巧的铃穗子,打了结,风一吹,便叮叮当当地响,又喜庆又漂亮。

郑菀笑了声:“必是热闹的。”

今日这宴,由圣主着礼司与户司共同协办,说是百官同乐庆贺丰年,实际全是为了讨好那位贵不可言的国师大人,不拘珍宝顽物,还是美人珍馐,只要能讨得这位大人一星半点的欢喜,便值了。

郑菀来这,也抱着同样的目的。

来前她细细思虑过了,不看梦中所见,只看过去,也知郑家将崔望是得罪得死死的,一点儿转圜余地都没有。

放戏本子里看,当年先是他爹让管家将他当打秋风的赶出去,后是幼年猖狂的她着人赏了他一顿板子——怎么看,都该是被压在地上打的反角儿。

她想要剑君那颗心,简直是痴心妄想。

不过,再坏,也没有现在坏了。郑菀从不缺火中取栗的勇气,至于最后取没取着——她不愿想。先接近人,设法消除对方的恶感,才是当务之急。

“可要让胭脂拿着名帖去通报——”

“不必。”郑菀摇摇头,“他们等得,我郑家也等得。”

阿耶这安雎门一跪,跪得是朝野震动,再加上太子此时退亲,她郑家失去君心已是铁板钉钉。

上有意,下必效之。

实不必自取其辱,腆着脸面上去给人打。

“喏。”

镙黛垂首应是。

“可是菀娘?”

这时旁边传来一道尖亮的嗓子。

郑菀向窗外看去,却见并辔的一辆马车帘子也打了起来,前日才见过的蒋三娘子正探头探脑地朝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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