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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鞍华比李安，差在哪里？
文/晏凌羊
01
看许鞍华谈汤唯在《黄金时代》里的表现，说她为了美感不想穿太臃肿，而她出演的角色萧红实际上就是个乡下女孩子，有她特有的笨拙和自卑.......然后，我就想起巩俐在演《秋菊打官司》的时候的扮相和造型......臃肿、土气到整部电影都看完了，我都没认出秋菊就是巩俐演的。在演技方面，巩俐的悟性比汤唯实在是高太多了。
演《归来》的时候，巩俐需要演到女主角的中年和晚年，然后，在语速、语调、气声方面，她都做了设计。
人老了，人的声带会变松弛，所以，她说话语速会变慢，浑浊的气声多。
演《红高粱》的时候，她挑水时，坚持“不能用空桶假装”，因为空桶会左右摇晃，而有水的桶是上下颠簸的。就连在大烂片里演白骨精，她也认为观众不需要看到妖精的呼吸，接受采访时说这是她自己的想法：【我跟导演聊天，我说我想尝试一种非常特别的我自己的表演方式，叫作“没有呼吸的表演”。就是说你看到电影，你能感觉到但也可能不会感觉到，如果我不说，可能你不知道，但是我要说的时候，你可能会感觉得到。你看不到她有呼吸的镜头，你只是看她眼神的转动，没有看到她有呼吸，或者有喘息的时候，哪怕她说了一长段话，飞行过程中也没有，就是我用了一种没有呼吸的表演。导演也非常喜欢，我也觉得非常适合。如果用演人的方式来表演一个妖精，就不对了。所以这种没有呼吸的表演，我觉得在这个电影里还是很成功的。】
我真觉得汤唯是一个需要调教的演员。她本人在拍电影时有超高配合度，可以指哪儿打哪儿，这就需要导演本身是一个很强势、很有想法的人。
如果你太过于尊重她、让她自己去悟，就很有可能会塑造出一些隔靴搔痒甚至让人大跌眼镜的角色。汤唯演技最拉胯的就是《大明风华》....我觉得任何一个配角拉出来都能秒杀她。
但她的可贵之处就在于有一种“愿意跟演技死磕的笨拙”。这种笨拙，让她在遇到不会打磨她的导演时，就呈现出一种尴尬演技；但“愿意跟演技死磕”的这种精神，在遇到会打磨她的导演时，就很出彩。所以，我觉得她本质上也属于“知道自己不知道”的人。若是一个人“不知道自己不知道”还一意孤行、认定自己就是对的，那就很可怕了。
02
不得不说，有些演员在演戏时是会有自己的想法的。周迅在演《李米的猜想》时，导演曹保平让她在看到男友从天桥上砸下来那一瞬哭，可周迅坚持不哭，她认为李米那一瞬间的反应应该是懵的………两人僵持不下。但是，最终我们看到成片，周迅在处理这个细节时真没哭。
有些导演在拍戏时，则要求演员完全按照自己的设想来演，比如周星驰，就是个“NG大王”，一点点细节没达到就要死抠………演技，考验的是演员。
周迅就是那种有演技的演员，不管到哪部作品里、跟哪个导演合作，她的演技都是在线的。导演功力，考验的是导演。
李安就是那种有导演功力的导演，汤唯到了他手里，被他打磨得如璞玉。到了其他导演手里，演技就有点尬。导演让咋演就咋演，那是木偶。
好的演员，会自己揣摩角色、打磨演技，这跟“导演的要求”并不冲突。
一个纯靠导演指点的演员，确实会累死导演。
一个不知道怎么调教演员的导演，也会累死演员。
03
许鞍华让我想起来李安。
李安拍《卧虎藏龙》期间把章子怡当出演“玉娇龙”这个角色的备胎，让章子怡经受了很多薄待。
在章子怡之前，还有一个女孩子入选，但那个女孩子吃不了练习打戏的苦，还发牢骚说她只是去演戏的，打戏部分找替身就好了嘛。后来，她待了一个月，被请走了。之后，章子怡才来的剧组。
卧虎藏龙》拍了六个月，章子怡一直是个“备胎”角色，随时担心自己被替换下来。
而李安每天都会给周润发、杨紫琼拥抱，给其他演员拥抱，就是不给章子怡拥抱。章子怡甚至还听闻大家说，李安对他不满意。
在片场，她直接到导演跟前说，我要和你聊聊，我说听说你对我不满意，我很难过，然后就开始大哭。
李安说不是，那不是真的。
章子怡后来说：“他说我很努力，但他没说我很好。那次聊天，我们刚拍了一个月，后面还有五个月，我以为导演会改变会给我拥抱，但是并没有。直到拍摄完之后的聚会，他终于给了我一个拥抱，我就哭了。”李安在拍《卧虎藏龙》时虽然没有很重视章子怡，但是在他后来的访问里还有他的《十年一觉电影梦》里对章子怡评价很高。
他说，别人都说是《卧虎藏龙》成就了章子怡，其实是章子怡成就了《卧虎藏龙》。《十年一觉电影梦》中，李安也谈及了章子怡在《卧虎藏龙》中的表现：“纯真是新人的长处之一，她尚未经历太多社会跟演技的磨练，做一个表情或动作时，她是真的力不从心。”从这些线索分析，我们有理由相信：李安就是故意的。想拍好这部电影，需要他这么做。章子怡当时刚拍过《我的父亲母亲》，之后一夜成名，演技也不够成熟。
初露尖尖角，对她来说太容易，而玉娇龙这个角色是怎样的？比演《我的父亲母亲》难度大多了。玉娇龙虽然是千金大小姐，但在压抑和寂寞中长大。
这是一个不被看见的人，连婚姻都无法自主，因此，她才比常人更加渴望自由、陪伴、爱情和自我价值的实现。
李安想要章子怡演出来的玉娇龙，就是带点迷茫、带点自我怀疑、带点不服输以及极其希望被看见、被肯定的样子。那么，当一个演员是个好苗子，但暂时又无法娴熟地呈现演技的时候，你觉得导演会怎么做？《色戒》出来后，有人问李安：“很多人认为汤唯演得很紧张，一直是绷着的？”李安回答：“说明这些人懂电影，看懂了我要表达的东西，我需要的正是汤唯作为新人的紧张，因为这是电影里所需要的。”你瞧，他一直沉浸在电影艺术中，选角选的也是最适合的人选，才懒得对谁有意见。王佳芝这个角色不需要被刻意冷落，但玉娇龙要。
04
相比李安，许鞍华可能属于那种不大好意思得罪演员的那一类，所以，事后想起来来《黄金时代》的过程，才觉得自己应该调教汤唯但没做到。汤唯也知道导演对自己的演技不满意，但却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导演满意。
她需要导演告诉她怎么做，但没想到导演也在等，等她给出恰当的反应，结果呢，这样的合作反而达不到效果。
而李安是一个为了追求艺术可以做到极致的人。
我去到宏村旅游，走到半月沼附近，就很感慨：只是为了几秒钟的镜头，李安愿意到布景难度不小的这里来取景。
这就是匠心。
当年拍《卧虎藏龙》，为了达到艺术效果，他是狠得下心来冷落甚至PUA章子怡的。
而李安是这种人吗？他不是。
生活中他是一个极温柔的人，但是，为了艺术，他可以变得很严酷。
《色戒》选择汤唯，一方面是因为她的形象契合角色气质，另一方面是也是汤唯也是急需机会而且愿意为角色拼搏的演员。
他也知道汤唯出演那些情色镜头后，怕是很难出嫁，但还是坚持要她那么演。
许鞍华也有才华，她和李安都拍张爱玲的作品，但她拍出来的作品逊色很多.....
一个很大的原因可能就在于她没法像李安一样，为了达到艺术效果可以做到精益求精、六亲不认。许鞍华的电影，有一些好，有些是很让人失望的，比如《第一炉香》。
而李安只要拍电影，一定是那个李安，他从来没让人失望过。《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算是李安拍的电影中口碑最不好的，但我建议大家耐下心来再去看一遍，这部电影的立意还是非常高的。很多人不喜欢，是因为这部电影的拍摄手法很反传统，它不是像其他好莱坞电影一样讴歌英雄，而是在讲爱、讲人性、讲政治、讲的是试图驾驭命运但却被命运驱使的人生困局。
看《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的时候觉得很闷，过了一段时间才觉得这是一部堪称伟大的作品。没有人能得到真正的理解，也没有人能真正的理解他人。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进退两难的少年，在面对选择时才发现自己根本没得选择。
每一个林恩都只能背负自己的命运 ，而在我们所选择的路上，我们自己就是全部的意义。孤独不可解，人生的困境也不可解，但我们仍需勉力与生活讲和。谁不是满心疮痍，忍着大悲大欢，孤独而倔强地奔赴死亡呢？
而这些，我认为是李安电影里的母题，华人电影导演中只有他能把这个母题讲得最透彻，大概就是因为只有他像个疯子一样，对每一帧画面和细节都有极致的追求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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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晏凌羊，80后，情感专栏作者，新女性主义作者，中国作协会员。著有畅销书《那些让你痛苦的，终有一天你会笑着说出来》《愿你放得下过往，配得起将来》《愿你有征途，也有退路》《我离婚了》《有你的江湖不寂寞——金庸武侠小说的另类解读》以及儿童绘本《妈妈家，爸爸家》。拥有13年金融从业（管理）经验，现为广州某文化信息咨询公司创始人、某文化传媒公司联合创始人。出生于云南丽江，现居广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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