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小子与富家千金的爱情故事(穷小子和富家千金私奔)(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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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最近刺身吃腻了,不如把你烤了吃?”说话那人缓缓从黑暗中踱步出来,慢条斯理地卷起自己的袖管,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笑容,阴森而犀利的目光钉在闯入者身上。

闯入者是个经验丰富的贼,在此地蹲点已久。今日夜间,刚溜进这栋无人居住的度假别墅。他楼上楼下搜刮了一番,犹不满足,又费了一番工夫打开了地下室那扇看起来坚不可摧的门。

小贼以为寻到了宝库,不承想,一脚踏进了人类屠宰场。

小贼双眼一黑晕了过去,醒来时发现自己被扔在荒郊野外。那个吃人的变态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放过了他。他也不敢报警,自己本来就是个被通缉的盗窃犯。

然而从那天起,小贼看见肉就忍不住呕吐,一点荤腥也不沾了,过的犹如苦行僧。

一天,小贼在刷新闻时,又看见了那个令他终生难忘的食人变态。他衣冠楚楚迎娶美娇妻,婚宴上政商名流齐聚一堂。

曾经混世魔王二世祖吴禁,到现在浪子回头独当一面的吴禁,都是小贼惹不起的人。

吴禁想要弄死他如同碾死蚂蚁一样容易。

一如许多年前,被碾死的蚂蚁——许平生。

2

许平生是个爱心泛滥的穷小子,捡了一条和他一样命苦的中华田园犬。在冷清的凌晨街道,一人一狗这么一对视,隐约产生了点莫名的惺惺相惜的错觉。

穷酸养狗,跟割肉喂鹰似的。无牵无挂的许平生原本每天就打了好几份工,为了攒个老婆本,娶个不嫌弃他穷的媳妇,生个胖小子,也享受享受有家的滋味。小土狗来了,老婆本就都喂了狗了。

许平生给小土狗取名叫许小宝,他把这名字在嘴里掂来捻去念叨了几遍,冲许小宝笑道:“许小宝,你以后就跟我姓,给我当个狗儿子,我这老婆本都被你吃了,万一我断子绝孙了,你得给我养老送终啊。”

智商极高的许小宝当即咬破了许平生的裤脚。本就拮据,没几件像样的衣服,每回许平生喊许小宝儿子,许小宝都会冲上来咬他的裤脚。时间久了,许平生就“心领神会”了,狗子不爱给他当儿子。

此后,他就与许小宝称兄道弟,果然,许小宝再也没有咬过他的裤脚。

多了个狗弟弟,许平生的生活动力渐渐从攒老婆本过渡到全心全意养好狗子。他的理论是,一个大老爷们,连条狗都养不好,狗都要跟着他受饿受穷,那他还结什么婚,拖累人姑娘可是大罪过。

平常打工的地方发了奖金了,钱包稍微鼓一点了,许平生就给许小宝买它最爱吃的肉罐头。许小宝是一只毛色纯黑的田园犬,同他一起打工的人总嘲笑许平生,自己瘦得跟鬼似的,狗倒是养的膘肥体壮,油光锃亮。

当然也有运气背的时候,因为不可抗力原因,店面倒闭了,许平生被辞退,那一两个月一人一狗过得拮据。偏偏许小宝的胃又被许平生养刁了,总吃寡淡的狗粮,许小宝整个狗精气神都不好了。

许平生心疼狗子,又囊中羞涩,就去超市买了便宜鸡肝掺点肉沫,煮熟了拌拌,碾成肉泥装进空罐头盒里,欺骗许小宝是它爱吃的肉罐头。

狗子到底是狗子,到底被灵长类动物智商碾压。许小宝胃口稍微好了点,只是每回许小宝吃完罐头,炯炯有神的狗眼睛都会“意味深长”地盯着许平生看上一小会儿,搞得许平生一阵心虚,仿佛被看穿了一切。

后来许平生又换了新工作,有一个月许平生因为业绩优秀,得了还算丰厚的奖金。许平生在心里盘算着这些奖金能换算成多少个肉罐头,又能给许小宝买多少磨牙的骨头棒。

他在那加加减减,无意间余光瞟见了自己开胶的鞋,他皱着眉犹豫再三,最终决定,买了肉罐头剩下的钱给自己买双新鞋子。

狗奴猫奴当久了,总有点忘我精神。许平生这双新鞋子到底没买成,不仅没买成,那个月的薪水连同奖金都拿去给许小宝瞧病了。许平生穿着他那双开胶的鞋,抱着尿血的许小宝一头钻进了宠物医院。

宠物医院真是当代销金窟,许平生这么一个穷酸进去,出来就变成要饭的。许小宝得的这病叫膀胱炎,不大不小的病,一个需要精细养着,长期烧钱的病。

穷光蛋许平生为了给狗弟弟治病去了夜总会工作。

3

要是许平生长得五大三粗,夜里来“高档会所”兼职,说他是纯保安、侍应生还有人信。偏偏,许平生长得是唇红齿白,他那不知名的父母赐给了他一副好相貌,一团姹紫嫣红之中,他珠兰玉树般格外打眼。

许平生选择了这么个来钱快的地方,刚进来第一天,他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欢场里的客人们当成一盘菜放在桌子上。

明里暗里打听他的人有不少,更有许多人趁着酒酣对他热情邀约。他清者自清,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就行了。

他工作半个月,收了不少名片和房卡。每晚回到家,清洗衣服前,他都先看一眼口袋里今天收到的名片上的头衔,内心暗暗“惋惜”自己膝盖不够软,跪得不够彻底,错失了一次至少少奋斗十年的“良机”,然后没有犹豫精准无误把名片和房卡一起投进垃圾桶里。

投完,他都会摸摸小宝的狗头,冲许小宝笑得灿烂又自恋:“小宝,你看哥哥多么高风亮节,富贵不能屈。”

许小宝也不知看没看懂主人在抽什么羊角风,每回许平生这样,它都头抵着许平生的掌心蹭蹭,偶尔伸舌头舔一两下许平生的手掌,显出几分狗子的亲昵来。

许平生这样“清高”,反而激起了某些狎客的征服欲,越发难缠起来。

在会所里待久了,许平生也有点心得了。越是身份贵重的客人,来这消遣反而都不会过分放浪形骸,有的人大概也是应酬,甚至不会停留太久。

这些人玩归玩,倒都有自己的一套规矩。大多人还都有固定女伴,偶尔在欢场里看中一两个新鲜的,一般也不会亲自抛头露面上前搭讪,自然有奉承他们的人替他们安排。这类人,就是被拒绝,也没那多余目光关注他们这些小人物,更不会同他们计较。

反而,像那些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积累的财富刚迈进贵圈划线的人格外没有底线,也格外会作践人。他们中许多都是被作践着爬上上一阶层,在此过程中,做人底线一再被突破,自然,成了人上人,也不会让下面的人好过。这类人,最难应付。

这天回家,许平生数了数在会所里赚到的票子,一边数一边絮絮叨叨跟许小宝说他会所里遇见的糟心事。末了,做了个决定:“我得换工作了,许小宝。再待下去,哥哥我要贞洁不保了。我还得清清白白娶媳妇呢。”

“这个月罐头管够,下个月你可能又要跟着我受两天苦。谁让你哥我没啥本事,又学问不高呢?”

许小宝汪汪叫了两声,跳到了许平生的腿上,黑葡萄似的小狗眼睛巴巴望着许平生,小宝这狗东西想吃肉罐头的时候也没有用这种小可怜的眼神看过许平生。而这回,小宝的眼睛里,许平生明显感觉到了伤心的情绪。

“你是伤心下个月没有罐头吃?”许平生试探着询问。

“汪汪。”小宝凶巴巴叫唤了两声。

显然答案错误。

“难不成你是在心疼哥哥我?”

小宝这回没有叫,朝许平生怀里拱了拱,默许的态度。

许平生突然发现,自己的狗子颇具灵性啊。值了,那些肉罐头。

4

辞职那天早上,许平生遛狗子经过一个卦摊,心血来潮花了二十元“巨款”给自己卜了一卦。不知道到底瞎不瞎,戴着墨镜的大师一脸凝重地说:“小伙子,你最近桃花旺啊。就是你小命儿轻了点,未必承受得住。”

走桃花运却承受不住等于没有,许平生感觉自己血亏,花了二十块没有买来“大师”的安慰,买了一句废话。

然而过了一段时间,许平生就改变了想法,打算把每天的早饭钱省下来,日算一卦。

那段时间,许平生遇见两个姑娘,一个是会所里新来的红姑娘,一个是他的真命天女钟颜。

红姑娘长相清纯,是男人们心中的初恋脸,笑起来,隐约还带点颠倒众生的韵致。

她一来,许平生的日子安生许多。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新来的这位清倌身上。

红姑娘刚来那天,许平生正好去人事辞职,推门进来就看见办公室的沙发上坐着一个容貌姣好的姑娘。

她眉目间凝着忧悒,一滴欲落不落的泪珠还挂在面颊上:“除了跳舞,其他的我不做。”

许平生辞职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他原本找机会和红姑娘搭上话是想劝小姑娘换个工作,这份工作来钱是快,但太作践人。他是男的都抵挡不住骚扰,何况她一个弱女子。

而面对红姑娘父亲天价的治疗单,两人都沉默了,最终决定结伴在这深不见底的魔窟里挣扎。

寻常散客要是对红姑娘动手动脚,许平生就会冒出来解围,他人俊俏,话也说得漂亮,三言两语打哈哈,各自找了台阶这事也就过去了。遇见难缠的客人,喝酒闹事的,性格暴躁的,英雄救美免不了要吃些皮肉之苦,许平生仗着自己年轻,倒也不怕挨打。

许平生打着几份工,三餐不继,红姑娘比他赚得多,吃得好,总会给他留吃的,像个体贴无比的妹妹。会所里常常会出现的一个场景,脸上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俊秀青年狼吞虎咽地吃着饭,对面坐着神色温柔的小姑娘,一边打趣他一边还不忘给他递水。

会所里的日子,钱好赚,日子难熬。而两个人的力量再弱小,也胜过一个人单打独斗。

红姑娘一直没被人占了便宜,反而身价越涨越高。经理是个生意精,渐渐地也不把红姑娘往那些不上不下,不三不四的客人跟前领。

会所里,有那么些脚踩泥潭,任人揉捏的,当然也得捧出来几朵高山雪莲,让人看得见吃不着,一直心痒痒,才能产生黏性,老勾着客户往这儿来。

红姑娘想出淤泥而不染,他们就成全她,把她捧得越高越圣洁,最后卖出的价钱才越漂亮。“大客户”没来之前,红姑娘处境最安全,经理几乎不给她安排什么新客,偶尔有,客人的素养和层次也与之前大不相同。红姑娘自己有些疑惑,但更多的是随遇而安。

许平生脸上身上青青紫紫的印子才将将淡下去,红姑娘的大客户来了,是个会所的大老板都得在他面前跪着吃饭的厉害角色——吴禁。

5

吴禁来那天,好大的排场。不轻易露脸的会所的大老板都亲自相迎,几乎清了场。这么重要的客户,自然什么都得配最好的,姑娘也一样。

红姑娘果然被请进了包厢里,可偏偏那天许平生请了假抱着许小宝去宠物医院复查打针。前脚刚从宠物医院出来,后脚就接到红姑娘的电话。

他听着电话那头红姑娘的啜泣声,二话没说抱着狗子就往会所冲。英雄情结上头,他一路冲到包厢门口,被人拦住了。

“许平生,你别傻了,屋里不是你跟我能得罪起的人。今天大老板都点头哈腰的。”

“红红跟了他,说不定也就不用在这混了,你就想开点吧。”

……

拦着许平生的同事三言两语地劝他,没劝进他心里去。许平生充耳不闻,只反复要求:“放我进去。”

他一急,跟在身边的狗子许小宝也急,汪汪大叫起来。这一吵闹,惊动了包厢里的人。有人推门出来查看情况,看见门口的几个人,冷漠而厌恶地皱了皱眉头,说出来的话也毫不客气:“你们几个滚远点说话。”

其他人点头哈腰赔笑脸,偏许平生冷眉怒目注视着那个人:“让我进去,不然我就报警。法治社会,你们想干什么?”

被威胁的人不屑地嗤笑一声,没等他再说点什么,许平生就硬着脖子撞进门内。

进门他就看见一个年轻男人手伸进红姑娘的衣服里,漫不经心地亵玩着。他甚至没有正眼看坐在身旁害怕得眼中含泪的红姑娘,浑然不觉一手摸牌一手摸人,是多么轻薄且侮辱人的举动。

吴禁的动作比起某些急色的客人称不上下流,但他轻视人的态度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看见闯入的许平生,眼都懒得抬:“什么东西都放进来,李哥你这个会所倒闭算了。”

一个嘴里明明喊着别人哥,却丝毫感觉不到恭敬意味的傲慢青年。

“红红你站起来跟我走。”许平生也懒得跟包厢里这群衣冠禽兽废话。

许平生语气生冷,引起了吴禁的注意,他看了眼许平生,又扫了眼旁边眼眶泛红的姑娘:“为她?”说完也不等许平生回答,收回放在红姑娘身上的手,面上露出几分不耐,“麻烦。一起滚吧。”

从头至尾吴禁都没有正眼看过红姑娘,从她身上抽回手时,仿佛把她当成食之无味的鸡肋般丢弃。

这个人,不把人当人看。

许平生怒上心头,失了理智,照着那张傲慢无礼的脸一拳揍了过去。

一直被人捧着的吴禁自信不会有人敢当众打他,他旁边的人也不信有人敢对吴禁出手。谁也没防,这一拳,吴禁挨得结结实实。

结果,先动手的许平生当然没得着便宜,被吴禁的狗腿子按着揍了一顿。

刚挨完针,原本精神怏怏的许小宝一看主人被打,闪电一样从旁边蹿过去,对准一个男人的小腿就上嘴咬,吃疼的男人恶狠狠一脚踹开许小宝,身体砸到地板上的许小宝喉咙里呜咽两声,又冲过来。

许平生见了,眼睛都红了:“许小宝,快出去,添什么乱?”打架分心,只有被痛揍的份儿。他气急败坏,他那倔强的狗子恍若未闻。

一人一狗都挂了彩,许平生牙掉了一颗,许小宝身上被玻璃杯碎片划了一道血痕。许平生青头紫脸抱着狗子重返宠物医院处理伤口,医生一边包扎一边不敢苟同地摇头:“怎么能带狗打架呢?”

回家的路上,许平生开始教育他的狗弟弟:“小宝,护主的前提是你得有小命活着。以后再有这种情况,别蛮上给哥哥我裹乱,要不是顾着你,我这回也不能让那群王八蛋得那么大便宜。听见了吗?”

许小宝耷拉着脑袋,看起来无比沮丧,不肯回应许平生,像自闭了。

许平生叹了口气,轻轻拍拍许小宝的狗脑袋:“是我没啥能耐,让你跟着我受欺负了。”

小宝伸出舌头舔了舔许平生的掌心,舌头上的倒刺刮得许平生手心有些痒。他微微扯唇笑了笑,眼眶却是红了。

隔天,许平生就被气急败坏的大老板辞退了,经此一事,红姑娘也待不下去了,也主动辞了职。

幸好,吴禁这类客人就是许平生总结的第一类客人,不屑屈尊降贵跟他们这些小人物计较。他打了吴禁一拳,吴禁的狗腿子揍了他一顿,这事也算了了。

离开那晚,许平生在会所门口碰上一个醉酒的丫头,看上去跟叛逆逃家的高中生似的。他身后的会所对于这样的小姑娘来讲,简直是龙潭虎穴。没有犹豫,他扶着小丫头打车去了警察局。

6

从此以后,许平生的生活里多了一个笑容明亮的小丫头,许小宝狗生里多了张“长期饭票”。

许平生举手之劳救了她,小丫头钟颜从警察那里要来了许平生的联系方式。隔三岔五就要请他这个所谓的“恩人”吃顿饭。

一对年轻男女,单独见面的次数多了,关系就说不清道不明了,何况一个青春靓丽,一个清秀俊逸。

两人互生好感,却始终没有捅破窗户纸。阿颜是女孩子矜持,而许平生考虑的更多,自己什么都没有,轻易开口,害怕耽误了自己喜欢的女孩。

有了倾心的对象,许平生工作起来就更卖力了。他又要养狗兄弟,又要攒老婆本,当然更要打起十万分精神。他打着几份工,时常都很忙,有时下了班同钟颜一起看电影,中途都累得昏睡过去。

阿颜性情温柔,从没有因为生活中许平生的忽视而感到委屈,反而常常去许平生家里,帮他遛狗。

这天,阿颜同往常一样来许平生家里接许小宝去医院打针。每回来,她都带来许多肉罐头。先前许平生不乐意她花钱,拒绝过好些回。后来阿颜就趁着许平生忙,帮他遛狗的时候偷偷喂许小宝罐头。

“小宝你比以前胖了好多,再这么胖下去他肯定要发现我偷喂你了。”阿颜用指头戳了下刚饱餐完的许小宝的狗鼻子,颇为苦恼。

“以后吃完肉罐头,你就多运动运动嘛。”阿颜的嗓音婉转动听,跟小宝有商有量的语气格外温软。

“汪。”许小宝凑上前用脑袋抵抵阿颜的手,以示亲昵。

许小宝和许平生一样喜欢阿颜,许小宝喜欢阿颜能让傻小子许平生每天都开开心心。

晚间风大,阿颜带了外套,牵着许小宝一起去许平生打工的便利店接他。许平生正忙着往商店里搬货,看见被笼罩在晕黄路灯下的姑娘与狗,身心忽然涌出许多温暖的力量。

他接过外套,和阿颜在路灯下说话。一个女孩子大晚上走路来接他,许平生又心疼又懊恼,面对眼前软乎乎的姑娘,一句重话他也讲不出来,只能挠着头为难地央求道:“以后别这样了,太晚了,不安全。我……也不放心。”

“没关系,我有小宝保护我呢。”

“汪。”许小宝适时叫唤一声,声音清脆嘹亮。

“我这狗弟弟身娇体弱不太行,阿颜你还是别太指望它的好。总之,以后千万别这么晚来了。”

“身娇体弱”的许小宝凶巴巴朝着许平生龇了龇牙,发出警告的呜呜声。

闻言,阿颜低下头:“我都有两三天没见你了……”

路灯很暖,姑娘很甜。许平生一怔,脸慢慢地红了。他没谈过恋爱,脸皮薄了点,尤其经不起姑娘撩拨,这种时刻他甚至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才能不让他显得跟小学生一样笨拙。

没等他琢磨出来,一辆车停在两人一狗跟前。方才还一脸娇羞的阿颜看见车的一瞬间如临大敌,等车窗降下来,看见车窗后的人,她的神态都凛冽起来。

许平生回头一看,忍不住骂了句:“狗东西,冤家路窄。”

车里的人,通身贵公子的气派,眼里目空一切,他眼神阴郁盯着阿颜,不无讽刺地说道:“钟颜,就算是为了恶心我,你也不应该作贱自己,找个鸭子玩。”

你妈的。许平生没有衣冠禽兽吴禁假模假式的所谓的“上流教养”,他只想骂娘。

没等他出口反击,钟颜先重拳出击了。

“他比你干净一万倍。至少他不会跟别人谈恋爱的时候,劈腿劈出个太平洋。你连鸭子都不如,吴禁!”

被指责的吴禁脸一沉,幽黑眼底掠过一丝戾气。

“我说过了,那些都是逢场作戏。你妈都能理解你爸,你为什么不能接受?你发脾气有个底线,别把两家弄得太难看。”

可钟颜完全不吃这一套:“去你的理解接受。我没有发脾气,我是认真想跟他在一起。我家那边我自己说,用不着你操心。没事的话,我们走了。”

钟颜硬气,许平生更硬气,揍都揍过,也不在乎多得罪吴禁两分。于是临走前,许平生望着脸色铁青的吴禁火上浇油道:“你这么有钱,不如花点钱学学怎么做人?”

7

口嗨的下场是,许平生很快就被捶了一顿。吴禁那类人,不计较是真懒得计较,真计较起来那是没完没了。

先是一夕之间失去所有的工作,再来是找工作处处碰壁。他怀疑吴禁在他身上装了追踪器,不然怎么能这么清楚他的动向。

果不其然,又一次找工作碰壁后,他发现了跟踪他的人。

“你在犯法?你清楚吗兄弟?”许平生面露倦怠朝跟踪他的那位兄弟说。

那位知法犯法的兄弟上来捶了许平生一顿。

工作黄了,许平生只消沉了一天,就打算重整旗鼓再战。而吴禁是钟颜前男友,并且了解到钟颜是个货真价实的千金小姐后,许平生消沉了好多天,并开始有意无意躲着阿颜。

阿颜不是千金小姐时,他就自卑,自觉配不上这么好的姑娘。现在,更是自惭形秽。工作暂时是找不成了,那条疯狗吴禁正紧咬着他不放。他已经打算摆摊卖小商品维生了。狗得养,日子得过,但能娶得了阿颜的老婆本他这辈子是攒不够了。

算了吧,他这种膝盖不够软的三无人员,真是配不上阿颜。

渐渐地,阿颜给他发的消息越来越少了,也不主动来找他了。过了一阵子,早起遛狗的时候许平生也没再看见那位知法犯法的跟屁虫兄弟。他想,这一刻,大概算是真正的失恋吧。

晚上他和几个交好的工友,还有找到新工作的红姑娘,一起借酒浇愁。红姑娘扶着醉醺醺的许平生回家,在楼下碰见了等待多时的钟颜。

眼明手快的红姑娘一把推开许平生,许平生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他浑浑噩噩不明所以看了眼神色紧张的红姑娘。

“红妹你干吗?谋杀亲兄吗?”

红姑娘朝他身后指了指,许平生转身,看见站在他家楼下泪眼蒙眬的钟颜。

钟颜哭得鼻尖都红了,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望着许平生:“许哥,我来是想告诉你我快要跟吴禁结婚了。”

结婚?跟谁?那个目中无人、到处风流的狗杂种?吴禁这两个字一入耳,倍儿提神,许平生混沌的脑子里登时清明了,条件反射说了句:“你不能嫁给那个狗杂种。”

“不能嫁给他,你肯娶我吗?”

酒壮怂人胆,许平生几乎没犹豫:“我娶。”冲动归冲动,但却是酒后吐真言。

往后的日子里,在逃千金和穷小子一起踏上了艰苦的创业之路。许平生拿出之前攒下的老婆本带着未来老婆阿颜开了家小小的奶茶店。

幸好生意不算差,每个月都能保证许小宝有足够的肉罐头吃。许小宝每天都趴在奶茶店门口,偶尔即兴表演个直立行走,吸引目光,帮许平生招揽客人。

日子平淡而幸福,连许小宝都圆润了一圈。

吴禁光临他们小店,正好是个阴雨天。许平生冒雨在店门口支避雨伞,阿颜撑着伞跟出来,她那天穿了条到脚踝的白裙子,脚踩在泥泞雨路上,溅了一身泥点子。她追出来给许平生打伞,匆忙间,碰掉了腕上的手链。

那是钟颜唯一从家里带出来的东西,一串罕见的粉钻手链,父母送她的成人礼。她弯下腰去找,捡起掉落进污水里的手链,抬头时看见撑着伞走向她的吴禁。

吴禁望着她的眼神很冷,是一种极其冷淡的平静。他的目光略略扫过钟颜脏污的裙子和她刚捡起来的手链,停留在此刻正背对着二人忙碌的许平生身上。

正忙着固定雨伞的许平生似乎感觉到吴禁如有实质的视线,鬼使神差转过身,和冷冷盯着他的吴禁四目相对。

这一看,许平生拧起了眉。真是阴魂不散。

吴禁挪开视线,根本不欲理会他,只是寒着脸问钟颜:“你跟他私奔,逃婚。让你爸妈蒙羞,给我难堪,就是为了过这种生活?”

没等阿颜回答他,许平生走了过来,他将钟颜护在身后,毫不客气反驳吴禁:“我们这种劳动人民的生活,虽然跟吴少爷的啃老生活没法比,但我们过着还行,不劳您费心了。”

怪的是,吴禁听完,面无愠色,反而笑了,他笑着说:“许平生,过得好不好不是你说了算。蝼蚁没有资格决定自己的命运。”

古古怪怪的吴禁走了,许平生望着他的背影面露疑惑,不禁问身旁的阿颜:“他刚才是笑了?被我气的?”

钟颜一脸凝重:“他这是真生气了。许哥,以后……你再见他,别再跟他正面起冲突了。吴禁这个人骨子里是个疯子。”

“看出来了,疯狗本狗。”说这话时许平生还特意面带歉意看了看店里的许小宝,狗子正卖力表演陪店里躲雨的顾客解闷,“当然我没有侮辱狗的意思。”

8

疯狗没有咬他,而是狠狠地咬了他视为亲妹的红姑娘一口。

许平生牵着许小宝找到红姑娘时,看见当时的惨景,他第一次真正起了杀人的念头。

红姑娘被人用抹布堵着嘴,用手铐铐在厕所里,衣不蔽体。

听见有人推门进来,蜷缩在墙角的红姑娘别过脸,不愿看见来人的脸,而后绝望地闭上眼睛,连挣扎的意思都没有了。

有人轻轻地给她披了件衣服,红姑娘睁开眼,看见许平生那双布满血丝,红得像要滴血的眼睛。

许平生目光沉痛望着她,说不出话来,他侧首看了眼门外的人影,眼底是铺天盖地,彻骨的恨。

“你等着,哥给你报仇。”他一字一顿,犹如立誓。

几日前,红姑娘失踪,周围人早早报了警,然而警察那边迟迟没有消息。许平生坐不住了,思来想去,给吴禁打了个电话。

他以为吴禁再疯,也不过是折腾折腾他。他低估了吴禁的卑劣,也高估了吴禁残存的人性。

接了电话的吴禁丝毫不惊讶:“我以为你会比这早点给我打电话。”

“红妹在哪?你冲我来,欺负一个女的算什么本事?”许平生气得身上忍不住发抖,几乎握不住手机。

“我给你个选择。想去英雄救美你就马上从钟颜身边消失得干干净净,选钟颜,那个女的的下落你就没必要知道了。给你几天时间考虑,想好了再给我打电话。”

“她到底在哪?你把她怎么了?”许平生咬牙问道,恨不得冲进电话里跟吴禁同归于尽。

“下三滥的人就用下三滥的人解决。至于他们会怎么样,你应该比我清楚。”

他选了红姑娘,吴禁倒也干脆,二话没说就给了地址。他出门时料到这将是一场恶战,也不愿告诉阿颜让她担心,跟许小宝寥寥说了几句就打算离家。

意外地,这回许小宝一步一跟,任他怎么说,许小宝都非得跟着他。到地方之前,许平生还在叮嘱自己的狗弟弟,他打架的时候不许添乱,蹲在路口等支援,等警车来了,就把警察引过来。

只是他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些把牢房当家常便饭的人渣根本不畏惧警察,他们听说警察会来,眉毛都不皱一下,该摸牌摸牌,该抽烟抽烟。

吴禁这样有恃无恐,无非是料定这些人不敢供出他来,开了好价钱买了这群人几年的人身自由。他们的罪刑不足以致死,了不起多关上几年,出来还是一条恶棍。

许平生不发一言走向坐着抽烟摸牌的那群人,悄悄攥紧了藏在袖子里的匕首。那几人见许平生文弱也没把他当回事,只不耐烦地催促他带着人赶紧滚。

话音未落,许平生手中的匕首就斜插进了其中一个男人的脖子里。他手起刀落,连捅几下。其余几人事先没料到面前看上去斯文的年轻男子会突然发作,等他们几个反应过来,合力将盛怒的许平生按在地上时,那个最先被捅的人已经奄奄一息。

人在盛怒时身体里会爆发出巨大的力量。不畏疼,不怕死。几个人看出来他这是不要命了,也下了狠手,棍棒、砍刀都往许平生身上招呼。而鲜血淋漓的许平生哪怕剩一丝力气,也要爬起来,跟他们不死不休。

又一次,许平生重重倒在地上,几个男人也累得直喘气。他们也没真想弄出人命,判个死刑划不来。但疯了一样的许平生难缠的要命,逮着机会就拿匕首捅他们。许平生半死不活,他们几个身上也是一个血窟窿接一个血窟窿。

还没喘上两口气,又从窗户外窜进来一条像得了狂犬病的黑狗,逮着人就咬,不咬一块肉下来不罢休,跟它奄奄一息的主人一样难缠。

比起站不起来的许平生,疑似有狂犬病的疯狗更可怕。几个人没犹豫,打算先弄死眼前的疯狗。

躺在地上的许平生抹了把眼皮上的血水,听见许小宝的叫声,费力睁开眼睛,看见被几人围住的许小宝正龇着牙发出呜呜的叫声。他急促地呼吸着,攒了一点劲儿,喊了一声许小宝。

听见主人的声音,许小宝从几人的腿缝中窜出来,跑到许平生跟前,湿漉漉黑黝黝的狗眼睛透露出急切。一个男人见许小宝停了下来,紧跟着走了过来,抡起棍子就朝许小宝头上招呼。

一息尚存的许平生翻身压过来,用身体盖住了许小宝,挡住了这一闷棍。这一棍子下去,正好击中许平生的颈间,只听咔的一声脆响,许平生闭上眼睛,再也没能抬起头来。

穷小子和富家千金私奔,有钱日子没享受,自己反倒送了命

许小宝伸舌头舔了舔许平生眼皮上、脸颊上的血,不停地用头拱许平生的身体。一边拱,一边叫,叫声如同哀嚎。

闹出了人命,几个人慌了。不怕多吃几年牢饭,但他们怕死。他们想趁警察来之前把尸体处理掉,然而护主心切的许小宝守着尸体寸步不离,叫声还越来越大,在这片空旷的废弃厂房里显得格外刺耳。

怕狗叫声提前引来警察,几个人又抡起棍子砍刀。许小宝死守着许平生,躲都不躲,几棍子下去就呜咽着倒在许平生身边。其中一个人看它没死透,又朝它脑袋上劈了一刀。

血团子许小宝被装进麻袋扔到草堆里,不知过了几个钟头,被一个收破烂的老头子发现了。老头子见它没死透,骑着山轮车载着许小宝去救治。沿途路过许平生奶茶店那条小道,几乎快被劈掉半个脑袋的许小宝不知哪来的力气,跳下山轮车,拔腿就往奶茶店里跑。

没等钟颜从看见浑身血淋淋,几乎快认不出来的许小宝的惊愕中缓过神来。许小宝先看见了店里的另外一个人,他衣冠楚楚坐在桌前,傲慢冷淡,目光扫过血团子似的许小宝,嫌恶地皱起眉。

“啊!小宝!”钟颜失声惊叫。

许小宝扑向吴禁,尖锐的牙齿狠狠嵌进吴禁的皮肉中,死死咬着不肯松嘴。有人从门外冲进来,抄起板凳就朝许小宝身上砸去。直到死前一刻,许小宝都没有松开嘴。

9

吴禁腿上有一块凹凸不平的皮肤,这里,曾经被一条叫许小宝的狗咬掉过一块肉。

那天被咬后,他疼得昏厥过去,等他清醒,已经是月余以后。在医院明明已经诊断过,他没有感染上狂犬病毒,可那之后将近一两年,吴禁行为举止越来越像一条狗。

经历了相当漫长的适应期与学习期后,他才勉强有个人样儿。不仅像个人样,以前的那套二世祖作派也收了起来。

似乎是想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吴禁恢复神智后,娶了因许平生之死而患上精神疾病的钟颜,一改往日的风流,变成了贴心的丈夫,全心全意照顾着钟颜。

红姑娘也被吴禁送出了国,去了一个美丽的国度,嫁给了一个跟许平生一样,斯文善良的华人。

他还找到当年那群人,问清楚了埋尸的地方,将许平生的遗体挖出来,妥善安置了。

不仅安置好,还时不时地找来一群人围着许平生的棺材作法。不知道是怕午夜梦回被许平生索命,想赶紧超度他,还是另有目的。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不假。

吴禁五十岁这年的中元夜。他又带着一群江湖骗子去湖边别墅里为许平生作fa。

“吴先生,这位小哥肉身死了太久。我们道行不够,这得找我们师父来招魂。”末了,一人抹着汗说道。

吴禁像是习惯了这套说辞,面上透出淡淡的倦意,点点头,招呼几个人坐下来喝茶休息。一群人坐在摆放着尸体的冰窖内品茗,说不出的古怪。

不一会儿,几个喝过茶的术士就软趴趴地从板凳上滑落到地上,失去了意识。

吴禁摔了杯子,神色凛若冰霜看着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的江湖骗子:“废物。”

数不清这是第多少回失望了。他这些年为了复活许平生花费了多少心血。人的一生太漫长了,尤其是在痛苦的情况下,每一天都是煎熬。

冰棺里的许平生仍是二十来岁风华正茂的模样,站在冰棺旁的吴禁已经是两鬓斑白。他望着许平生年轻的面庞怔松许久,才缓缓开口:“害过你的那些人,都被我收拾了。仇我都报了,你什么时候能醒啊?”

一如往常,他得不到任何回音。他又站了一会儿,扶起方才那群人作法时打翻的一个香炉,才转身打算把地上那些人搬进他的烹调室。

他上了年纪,搬人的动作慢了许多,等他搬完一个返回冰窖,意外地看见,躺在地上的一个人站了起来。那人身形很稳,不像中了迷药的样子。他脱下法衣大褂,一把拽掉头上的假发,露出一张肤色苍白的脸。

那是个透着书卷气的青年,皮肤白得透出丝缕玉质光泽,穿着一件写满“嵇康”二字的白长衫。吴禁很确定,进密室之前,那群江湖骗子里并没有这个人。他像个脱下了假皮囊的妖怪,此刻才显露真身。

见了贸然出现的青年,吴禁不仅不慌,反而面露喜色。这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偷梁换柱,定有更大的本事。

没等那青年开口,吴禁就问:“你有没有办法救活他?”

名叫陆衡的青年叹了口气,颇为头疼地回道:“许小宝,这已经是你第一百次向我提出这个蠢要求了。人死不能复生。不是谁都有你这狗屎运气,能把人的魂魄挤出去借尸还魂的。”

许小宝,一条狗作为人死去,死后寻主的执念太重,徘徊在冥世。

许小宝就是个钉子户,一百年了,陆衡几乎每隔上一年就会变着法潜入许小宝的正境,试图劝这个狗东西跟他一起出去。可这狗东西心里只惦记着它那个死了百八十年的主人许平生,宁愿随着它自己记忆正境中的人生轮回一遍又一遍。

果然,这回又是一样冥顽不灵。陆衡话音刚落,“吴禁”就被定住似的,木桩子一样杵在陆衡跟前一动不动。不一会儿,两人头顶就传来冰裂的声响。这声音代表,许小宝真正的意识发现了入侵者,提前结束了自己的正境记忆,又要开始新一轮的轮回了。

陆衡一听,怒道:“狗崽子,你又来!”放着许平生尸首的冰棺里陡然出现一个黑漩涡,将“吴禁”吸了进去。陆衡伸手欲抓住“吴禁”,然而却像指间溜过一阵风,眼睁睁看着“吴禁”消失了。

……

某年某月某天。在冷清的凌晨街道,一个爱心泛滥的穷小子,捡了一条和他一样命苦的中华田园犬。穷小子没留心,一人一狗对视的第一眼,小土狗那个匆匆掠过,悲喜交加的沉痛眼神。是人而不是狗的眼神。

随即,如同被格式化一般。再看,小土狗眨着一双无辜的狗眼睛,可怜又天真。

10

“啊啊啊啊啊啊,这个狗东西。我真想为这个狗崽子写一部阴间版本的《忠犬八公》。”

中元大人的游衣殿内,陆衡拿着一份“回川境钉子户清算名单”,第一行就是许小宝。

大殿主座上,坐着一个身着玄衣纁裳,头戴七寸高长冠的男人。一张波澜不惊的冷面孔,一双淡泊清正的眼睛,正气定神闲地抽着烟。

早已习惯了下属陆衡的一惊一乍,他眼皮都懒得抬,只是火上浇油用事不关己的语气提醒道:“它在回川里已经满百年了,正主在记忆里待久了,三小境混乱。再不出来,要不了多久,三小境崩裂,它会被吞噬。”

当了这么久回川境主司,陆衡怎么可能不清楚这一点,许小宝再不出来,三境合一,就会跟搅拌车一样,把许小宝搅碎在里面。

一想到这,陆衡就暴躁挠头:“我知道。要不然他怎么会是头号我要解决的‘钉子户’,好好一条狗,我能眼睁睁看着他灰飞烟灭?”

“也无不可。它从回川境出来,也要接受冥世的处罚。这狗生前当人,虽说也积了功德,但他为了复活主人,也犯下许多罪。”

救回来,不至于灰飞烟灭,至少也要被发送到九幽地狱承受冥罚。

陆衡也知道其中利害关系,但冥罚总有时效,而飞灰湮灭却是永久。他面露踌躇,最终望着上司,语气里带几分央求:“没有两全其美的法子?”

“它作为狗,忠心护主没有罪,作为吴禁,罪行累累。到底以什么身份定罪,且等它从回川境出来后,再来定夺。”

许小宝在回川境内披着人的皮囊久了,再出来几乎不可能恢复成狗身,如果按人身定罪,那真是活罪难逃。

思及此处,陆衡心有戚戚然,正为许小宝的命运忧心,眼前的桌案上出现一盏荷灯。

那是中元大人的法器——无量荷灯,天地间罕有的万能宝贝。陆衡一看大佬赞助法器,心头一喜:“我带着荷灯进去,许小宝能跟我出来?”

中元大人用看白痴的目光看了一眼天真的陆衡,老神在在道:“这灯里有许平生现世的灵魂。人间现在是深夜,许平生转世已经陷入沉睡。我将他带来,只给了他半个时辰前世的记忆。半个时辰后,人间就天亮了。”

陆衡抱起灯拔腿就往回川境跑。

11

吴禁五十岁这年的中元夜。

复活许平生失败的第多少次他都记不清了。他与往年一样,带着一群和尚道士去湖边别墅的地下冰窖里为许平生作法。

作法失败后,他迷昏了那几个江湖骗子,把他们一个一个往储物间拖。

他上了年纪,搬人的动作慢了许多,杀人越货,助手越多越麻烦,他向来亲力亲为。等他搬完最后一个返回冰窖,他同往常一样走到冰棺跟前望着吃下九相丸,尸身不腐,仍是年轻模样的主人许平生。

想起某个困顿的夜,手头拮据的许平生,趁它在窝里打盹,偷偷摸摸背着它,贼一样猫在厨房里给它剁鸡肝,制作山寨肉罐头,想要哄它多吃点粮食。

它悄无声息走到门前,透过厨房的门缝看见许平生用铁勺子背面往罐头里压肉泥,一遍又一遍,生怕它这条聪明狗从罐头外观上发现什么端倪。

它装作不知情地吃下罐头,傻主人高兴得眼睛都红了。

“下回,下回,我一定给你买更好的罐头。你等着我,小宝。”

你等着我,小宝。

这一等,就是无数个数不清的年头。它学着做人,学会杀人,它为他当了无数个年头的“许小宝”和“吴禁”,可它狠心的主人一次都没有回来看过它。

“吴禁”望着那张年轻的脸庞怔怔出神,心里翻涌的只有被主人抛弃的绝望。

忽然,一盏荷灯从天而降,落在“吴禁”面前,整个冰窖被笼罩在一层红光之下。

光下,那双沉睡许久的眼睛睁开了。

冰棺里的许平生推开棺盖坐起身,看见身旁一脸沧桑,神色呆滞的“吴禁”。

两人穿过时间与生死,无声对视,仿佛回到了那个踏进彼此生活的凌晨。

许平生红着眼眶望着两鬓斑白的许小宝,痛心道:“小宝,我的狗弟弟。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从许平生睁开眼睛起,“吴禁”嘴里就再发不出人的声音。他张张嘴,发出的却是汪汪的叫声。与此同时,那张吴禁的皮囊也像蛇蜕去的一层皮,从他身上蜕落下来,堆叠在地面上。

一团黝黑的灵体,轻飘飘地落在刚刚醒来的许平生身上。许平生连忙伸手接过,将恢复狗形的许小宝搂进怀里。

“我回来了,小宝。”

许小宝朝他怀里拱了拱,闭上了眼睛。

小土狗许小宝终于等来了自己久等不归的主人。

它也许只是许平生漫长人生的一瞬,而许平生却是它之后所有的人生。它了无遗憾躺在许平生怀里,化成一个光团消散了。(原标题:《拜见中元大人:狗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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