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之前所说的那样,这个系列主要是想说一说艺术作品背后的故事,这个主题下主要选择的都是西方的绘画。
目前挑了二十幅作品,不一定是最顶尖的绘画,但背后一定都有故事,他们分别是:
1、弗里达的自画像;
2、忘记是谁画的《帖木儿俘获巴耶济德》;
3、雅克·大卫·路易的《赫拉斯兄弟之誓》;
4、雅克.大卫.路易的《拿破仑越过圣贝纳山》;
5、雅克·大卫·路易的《马拉之死》;(对,我很喜欢他的画,其实他的《苏格拉底之死》和《拿破仑一世加冕大典》也有很多故事,但是都放进去就太多了)
6、安格尔的《土耳其浴女》;
7、提香的《乌尔比诺的维纳斯》;
8、达芬奇VS米开朗基罗的《卡西纳战役》;
9、卡拉瓦乔的《手提格利亚头颅的大卫》;
10、苏里科夫的《近卫军临刑的早晨》;
11、伦勃郎的《夜巡》;
12、鲁本斯的《农神食其子》;
13、维米尔的《戴珍珠耳环的少女》;
14、高更的《两位塔西提妇女》;
15、列宾的《查坡罗什人给土耳其苏丹写信》;
16、列宾的《伊凡雷帝杀子》;
17、列宾的《意外归来》;(对,故意没有选《伏尔加河上的纤夫》)
18、洛伊茨的《华盛顿横渡特拉华河》;
19、乔托的《哀基督》;
20、葛饰北斋的《蛸与海女》。(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这个系列将按顺序一幅幅叙述,鉴于个人艺术修养有限,主要只说故事,画法与技巧基本不会涉足。譬如《帖木儿俘虏巴耶济德》,看这幅画的时候想聊聊帖木儿的征服,奥斯曼的崛起与危机;《戴珍珠耳环的少女》主要想分享霍里尼对维米尔等画家通过暗箱和凸镜临摹作画的颠覆性判断;《农神食其子》,不仅打算谈谈有关的希腊神话,还想专门聊聊鲁本斯为什么将土星画成了三颗星等等,不一而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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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伊凡雷帝杀子》与背后的利沃尼亚战争
原本这一期要说提香的《乌尔比诺的维纳斯》,衍生聊聊威尼斯画派和那场造成提香去世的瘟疫。碰巧之前看了些利沃尼亚战争的资料,就临时决定把有关罗斯的画作提前,先说说《伊凡雷帝杀子》。
《伊凡雷帝杀子》是俄国巡回展览画派著名画家画家伊里亚·叶菲莫维奇·列宾于1885年创作的一幅布面油画。创作者列宾作为俄国最伟大的批判现实主义画家,甚至可以不加上“之一”这个后缀。列宾留下多幅著作传世,尤其擅长人物画与历史画,著名的《伏尔加河上的纤夫》,以及后续会谈到的《查坡罗什人给土耳其苏丹写信》与《意外归来》就是其中的典型代表。
列宾所属的巡回展览画派是1870年由俄国现实主义画家组成的集体,当时,在学院派的沉疴上有两支画派迅速崛起,一派是以马奈、莫奈、雷诺阿等人为代表的印象派,主要发轫于法国;另一派就是这里所说的巡回展览画派,代表人物除列宾外,还有克拉姆斯柯依、希施金以及列宾的弟子谢洛夫等。巡回展览画派是从学院派(即雅克.大卫.路易与安格尔的新古典主义画派)而来,又自学院派中反叛而出,以批判现实主义为创作方法和原则,把绘画从贵族沙龙里解放出来,以俄罗斯民族特有的深邃、严峻与宏大,用写实手法买描述历史事件与当下所处的社会、生活乃至自然,取得了巨大成功。巡回展览画派与印象派一道,在19世纪后三十年里交相辉映,将西方的绘画艺术带到了新的高度。
不过可惜的是,印象派在马奈、莫奈、雷诺阿之后,还有塞尚、梵高、高更等的后印象派,后印象派之后还有毕加索、马蒂斯、布拉克等人以现代派之名衍生出的立体派、野兽派、达达派、超现实主义、波普艺术等,一路传承形成了清晰的艺术体系,而巡回展览画派无法在描述现实之上有所突破,诞生即为巅峰,再从最高点不断下坠,时至今日就像当年被他们批判的学院派一样,拘泥于往昔的技法,挣扎不开,令人唏嘘。
按下对巡回展览画派的叹息,回到这副《伊凡雷帝杀子》。该画作为列宾,乃至巡回展览画派的典型代表,其批判与写实的手法显露无疑。画作中已陷入癫狂的老沙皇失手杀死继承人,清醒过来后紧紧抱着儿子日渐冰冷的尸体,眼神中满是绝望与迷茫。
想要理解画作的内涵,就必须回到当时的历史背景,甚至是更久之前,回到伊凡雷帝发动利沃尼亚战争的时候,回到新沙皇建立射击军的时候,回到伊凡三世击败金帐汗国的时候,回到瓦良格人留里克,在罗斯诸部中建立第一个王朝的时候。
公元862年,生活在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瓦良格人(维京人)留里克三兄弟,像故乡的先辈与亲朋一样,来到广袤蛮荒的东欧讨生活。其后通过阴谋和战争,又或者是史诗中所叙述的那样,受到罗斯诸部邀请,在诺夫哥罗德建国,俄罗斯国家第一次出现,统治俄罗斯700年的留里克王朝也就此诞生。
留里克死后,公国的统治权被交过了其亲属奥列格。奥列格于882年率兵攻占基辅,以此为都城,建立了基辅罗斯国家。此后数百年,基辅罗斯一直是这片土地的主人,直到蒙古人西征,拔都用铁蹄粉碎了基辅罗斯,并将其纳入了庞大的金帐汗国。幸运的是,蒙古人采取了羁縻政策,将投诚的诸王公分封在罗斯故国,留里克子嗣才得以延绵。
历史的车轮转到了1480年,蒙古人天下无敌的时代早已一去不复返,四大汗国分崩离析,甚至元朝也早已被明军赶回了漠北,金帐汗国每况愈下,只能靠往昔的威严和雷霆的手段勉强约束住蠢蠢欲动的罗斯王公。
正在此时,早已暗自积蓄实力的莫斯科大公伊凡三世在原配去世后迎娶拜占庭的末代公主索菲亚,将象征罗马的双头鹰旗帜插到了莫斯科,并以第三罗马自居。随后伊凡三世鲸吞诺夫哥罗德、特维尔等公国,联合克里木汗国灭亡金帐汗国,将自己的称谓从“大公”改为“沙皇”,即俄语中“凯撒”(罗马皇帝的称呼之一,另一个时奥古斯都)。
伊凡三世去世后,其子瓦西里三世继续励精图治,到其孙伊凡四世,也就是赫赫有名的伊凡雷帝继位之时,俄罗斯已坐拥280万平方公里土地,成为东欧最大的政治力量。
年少的经历造成了伊凡四世冷酷多疑的性格,但在其即位之初,沙皇还是展现了其锐意革新、积极进取的一面。新沙皇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改革军队,建立了所谓的射击军制度。
射击军是俄国第一支真正意义上的职业军队,可细分为首都军与市民军两部分。典型的射击军形象不穿盔甲,头戴科尔帕克圆锥帽,脚蹬高跟皮靴,身穿长及脚踝的卡夫坦长袍,手持被称作穆什克特的新式火绳枪与被称作巴迪什的近战长斧。
作战时射击军先将穆什克特架在巴迪什上,排成线性列阵对敌,待敌人靠近后再拔出巴迪什近战,期间用大炮配合步兵行动。依赖射击军的领先周边的制度设计、装备优势与作战理念,加之俄国人特有的顽强,伊凡四世历经恶战拿下喀山,将俄罗斯人东进的大门彻底打开。此后,贪婪的沙皇将目光投向了西边——利沃尼亚。
当时的利沃尼亚大致位于今天的波罗的海三国,属于利沃尼亚骑士团管辖。在骑士团三百年殖民建设下,利沃尼亚土地肥沃,商贸发达,人民殷实。在条顿骑士团主力被波兰—立陶宛联军团灭后,失去强援的利沃尼亚骑士团匹夫怀璧,受到丹麦、瑞典、波兰—立陶宛联邦以及沙皇俄国的觊觎。在重重压力下,骑士团内部进一步分裂,若干主教领实际处于半独立状态,进一步削弱了骑士团的实力。
1558年初,俄军入侵利沃尼亚,在半个月内就攻占了西部重镇,也是波罗的海优良不冻港的纳尔瓦,并在年内连克20城,几乎占领了整个东利沃尼亚。牛刀小试就夺取了祖先梦寐以求的不冻港与广袤的土地,巨大的胜利进一步刺激了沙皇的野望,他妄图毕其功于一役,将整个利沃尼亚收入囊中。
1560年夏天,在费林城堡攻坚战中,俄军在为了楚德湖之战的高呼声中粉碎了利沃尼亚最后的抵抗力量,生擒骑士团大团长费斯滕伯格。
继任的团长为了将丹麦、瑞典、波兰—立陶宛联邦拉下水,宣布皈依路德宗,以世俗化公爵的身份向波兰—立陶宛联邦国王效忠,将北方沦陷的爱沙尼亚送给瑞典,将西方的两座小岛卖给丹麦。从这时候开始,战争局势开始向不利于俄国的局面转变,其被迫同时和丹麦、瑞典、波兰—立陶宛等一干强权作战。
1563年,俄军顺利占领了立陶宛北部重镇波洛茨克,随后剧情开始缓慢转折,漫长的高强度战争逐渐榨干俄国的战争潜力,各阶层均爆发了反对战争的抗议,战局也开始变得有来有回。1564年,俄军在乌拉河畔和奥尔沙两次战役中相继战败,同年克里木汗国入侵俄国梁赞;1570年,俄国进攻瑞典的雷瓦尔遭遇失败;1571年,克里木汗国焚毁莫斯科。
虽然遭遇各种挫折,但在1577年底前,胜利的天平总体还在俄国这边,俄军攻占了除里加与雷瓦尔以外所有的利沃尼亚土地,并乘着波兰王位空缺,占领了部分立陶宛土地。如果此时战争结束,伊凡四世将以媲美征服者亚历山大的名号流芳百世。但是一个人的出现,将伊凡的野心击得粉碎,他就是波兰新国王,斯特凡.巴托雷。
这位波兰的传奇国王创建了著名的翼骑兵,开创了波兰黄金时代的极盛十年。1579年,斯特凡.巴托雷率领波兰军队光复波洛茨克,次年攻入俄国境内,取得一系列胜利,同年瑞典军队从雷瓦尔出击攻占纳瓦尔,克复爱沙尼亚全境。1581年,波军围困普斯科夫,同期巴托雷派遣麾下的立陶宛盖特曼(最高军事统帅)拉兹维尔,率6000轻骑兵往东横扫俄国。78天的机动作战中,拉兹维尔行进1400多公里,攻陷6座城市,俘虏俄国亲王,还差点俘虏了沙皇本人,赢得了“佩伦”(斯拉夫传统信仰中的雷神)的称号。
虽然普斯科夫人顶住了波兰军队的猛攻,为沙皇留住了最后的颜面。但所有的俄国人都明白战争无法持续了,甚至包括曾经固执的沙皇。
1560年失去挚爱的妻子后,沙皇暴虐怀疑的性格就逐渐失控,战争进入逆境后更是每况愈下。1564年,伊凡四世突然离开莫斯科,前往亚历山德罗夫朝圣,在那里沙皇制定了一项新制度,他将国家的部分领土划分为由自己直接管理“特辖区”,并在其中创立了臭名昭著的特辖军。前所未有的恐怖统治降临了,身披黑袍的沙皇猎犬四处出击,任何人只要被扣上通敌的帽子就会被撕成碎片,受害者包括德高望重的莫斯科大主教菲利普,甚至整个诺夫哥罗德。1568年,沙皇派遣特辖军将这座历史名城焚毁,150个波雅尔家族和无数市民被诛杀,从老人到婴儿无一幸免。
1581年,伊凡四世与他的长子兼继承人伊万爆发激烈争吵,神志不清的沙皇痛骂儿子,在盛怒时用手杖狠狠击中了伊万的太阳穴,将他打倒在地。看着儿子倒在血泊中,回过神的老沙皇连滚带爬扑过去,哀嚎着抱紧了儿子日渐冰凉的躯体。
令人惊奇的是,老沙皇居然没有因为这场巨大的打击发疯,或者有可能,这场打击把他从发疯的边缘拽了回来。随后,恢复理智的沙皇结束了国内的大屠杀,并向波兰和瑞典求和。1581年12月,俄波双方在普斯科夫城下签署了《亚姆.扎波利斯基条约》,波军退出俄国,俄国放弃对利沃尼亚的所有领土主张。1583年8月,俄国与瑞典签署《普鲁萨条约》,放弃爱沙尼亚及原属俄国所有的伊万哥罗德、亚姆、科波利耶等地。利沃尼亚战争正式结束。
利沃尼亚战争将骑士团彻底丢进了历史大垃圾桶,并昭示了波兰与瑞典的崛起。作为最大输家的俄罗斯,国民经济被打到了崩溃边缘,更是丧失了所有出海口,重新退化为内陆国。俄罗斯的崛起势头被打断,直到18世纪罗曼洛夫王朝的彼得一世在北方战争中击败强敌瑞典,重新获得了波罗的海出海口,蛰伏的东方的这头巨龙,才重新出现在了西方人的视野里,这都是后话了。
在彼时彼刻的莫斯科,遭受巨大打击的沙皇用最后的理智陪着同样遭受重创的俄国走完了人生的最后一段路。1584年3月28日,伊凡雷帝命令侍从们准备洗澡水,然后他在浴室里边泡澡边写遗嘱。等到遗嘱写完,他命令侍从将他从浴室里抬出放在床上,又叫来一名贵族陪他下棋。然而只将王的位置摆好,伊凡的手就不听使唤了,他似乎连拿动棋子的力气都没有了,随后就仰面倒下。伊凡雷帝就此陨落,享年54岁。
伊凡雷帝死后两个月,他的儿子费奥多尔一世·伊万诺维奇继位加冕,同时郑重宣告: “按照上帝的旨意,我们的父亲,已经仙逝的伟大沙皇,全罗斯的大公,专治的君王伊凡·瓦西里耶维奇留下了地上的王国,领受了天使的圣像升入天国;而他也以自己统治全罗斯诸王的名义给他的儿子以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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