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这部作品在人物形象刻画方面,千人千面,每个人都具有鲜明的个性特征,可以说是达到了"闻其声,知其人"的效果。不仅主角形象丰满,即使是只出场一两次的小人物,也是性格各异,栩栩如生。
尤其是男主角贾宝玉,更是颠覆了以往传统小说中的贵族男子形象。他没有男尊女卑的思想,厌恶仕途经济学问,具备难得的平等意识。但由于出身所限,宝玉身上仍有不少性格缺陷:比如,他出言调戏金钏被王夫人发现后立即逃走;抄检大观园时面对晴雯以莫须有的罪名被王夫人训斥直到被撵,连一声辩解都不敢……用今天的话来说,宝玉缺少敢于承担起责任的勇气,也可以称作缺乏"担当"精神。
反观《红楼梦》里的这几个丫鬟,她们或出于职责所在,或出于忠诚,或出于友情,在关键时刻都敢于承担相应的责任,敢于接受可能出现的后果,实在是一种难得的"担当"精神。
一、平儿的担当,是秉乘对王熙凤忠诚的精神,维护她的权威,是一种不辱使命的气概
平儿的身份很特殊。她是王熙凤的陪房,又是贾琏的通房丫头。然而王熙凤是个有名的醋坛子,即便平儿一年也不过和贾琏在一起一两次,还要被凤姐嘀咕上几十次。
尽管如此,平儿身处"凤姐之威,贾琏之俗",居然能游刃有余。
第56回《敏探春兴利除宿弊 贤宝钗小惠全大体》,因为凤姐小产,王夫人便命探春、宝钗、李纨三人一起理家。满腔改革热情的探春立即大刀阔斧地拿以往凤姐理家中她认为不合理的地方开刀,以树立自己的威信。
探春特意当着众人让平儿回去后向凤姐汇报,说自己要把这些多余的开支都减了。
平儿立即笑着答应,反而称早就该免,只是因为王熙凤一直忙着,所以就忘了。
探春又说要实施承包制,平儿立即鼓励说最好这件事由探春来宣布。因为姐妹们是娇客,都住在园子里,王熙凤作为嫂子,怕姐妹们受委曲,所以由探春这位小姐自己说出,大家更容易理解。
在没有机会向王熙凤汇报的情况下,平儿不仅面对探春的几项针对王熙凤的举措毫不犹豫地加以肯定,反而赞扬探春此举没有辜负与王熙凤的情意,话说得实在是既高明又得体。此举连一向谨言慎行的宝钗也忍不住赞叹,对平儿这一番滴水不漏、面面俱到的言辞及出色表现感慨万分。
平儿与王熙凤,是主仆,她更是凤姐的最忠诚的助手。此时凤姐不在,探春拍板实施改革举措,可能涉及到大观园中诸多人的利益。而平儿敢于全部应承下来,并在众人面前肯定了探春此项举措的合理性及必须性,出发点就是基于对凤姐的忠诚,更是在众人面前有力地维护了王熙凤的权威。
在这一章节里,平儿作为凤姐的代言人出面与探春等人斡旋,她没有因为凤姐赋予她的权利擅自做主或越权;对那些想看探春笑话的管家媳妇们,平儿第一时间及时出手敲打,给足了探春面子,为探春保驾护航;同时让众人体会到凤姐平日里管家的不易,有效维护凤姐权威,保证了管理权得以顺利、平稳地过度。
由于平儿巧妙的斡旋,王熙凤对"拿自己作伐"的探春称赞不已,探春也对凤姐的尊重更近一层,这一点尤为难得。如果没有平儿当机立断的勇于"担当",难以想象权利交接之间会出现什么样的乱象。而探春等人的改革得以顺利实施,凤姐得以安心养病,其中平儿功不可没,可谓是不辱使命。
二、袭人的担当,面对突发事件和诸多矛盾时不畏首畏尾,瞻前顾后,勇于顾全大局,是一种职业习惯
袭人原在贾母身边侍候,因为性格温顺,细致妥帖,便被派到宝玉身边。凭借自己的努力,袭人成为了怡红院的首席丫鬟。
怡红院大大小小几十号人,性情不一,资历不一,人多差少,是整个荣国府的核心部门,难免有一些棘手的事情不好应对。
对袭人的首领地位,众人是口服心服的。
怡红院里的小丫鬟佳惠也说,"袭人那怕他得十分儿,也不恼他,原该的。说句良心话,谁还能比他呢?别说他素日殷勤小心,就是不殷勤小心,也拼不得。"
由此可见,袭人用自己的一言一行,日积月累,已经牢固地树立起了"绝对忠诚、尽职尽责"的标签,这也成为了她的个人职业标签。
第8回《比通灵金莺微露意 探宝钗黛玉半含酸》,宝玉和黛玉一起去看望宝钗,薛姨妈高兴地留下他们在那里吃饭。吃饭期间,李嬷嬷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拦宝玉喝酒,让宝玉极为不爽。回到怡红院,宝玉看到被李嬷嬷喝掉的枫露茶,借机发泄白天的怒气,叫嚷着要撵李嬷嬷出去,一怒之下摔了杯子。
此时,整个怡红院乱成一团,有幸灾乐祸的,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袭人及时劝解宝玉冷静下来,并妥善安排宝玉休息。
这边刚安顿好,贾母听到动静不放心派人来问时,她又赶紧解释说是因为自己不小心摔倒,又摔破了碟子,彻底打消了贾母的担心。
袭人把因李嬷嬷倚老卖老引起的突发事件责任全都揽在了自己的身上,并做出了一个非常合理妥当的应对。
反观同样来自贾母身边的晴雯就不同了。晴雯充分放飞自我,随心所欲。宝玉从外面回来,因她不小心跌坏了扇子随口说了一两句,晴雯就大发脾气。等宝玉真赌气要把她撵出去时,她又连连哭闹说自己死也不出去。
平日里,晴雯怼得最多的就是袭人。因为不满袭人首席的地位,晴雯经常公开挑衅袭人的权威,当众说出众多隐私,每次袭人都是不予理会。
此时,还是袭人出面,带着怡红院众人为晴雯向宝玉求情,用下跪这种牺牲自己自尊的方式为晴雯出头,这才平息了晴雯毫无道理的闹腾。
在抄检大观园之际,晴雯被王夫人撵出。袭人并没有记恨晴雯,反而默默地收拾好晴雯的衣物和钱财,偷偷派人送出去。
袭人做这一切的目的,都是本着自己首席大丫鬟的职责所在。
在她的认知里,在其位谋其政,自己既然负责怡红院的管理工作,就要承担起应有的职责,不管他人冷嘲热讽,也要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因为这是职责所在,不可推卸。
袭人对待事情,不以个人得失来衡量,总是能够从大局出发,主动作为,避免和消除了很多不需要的矛盾,充分显示了一个团队领头人的能力,这也是一种非常难得的精神。她巧妙地应对各种突发事件和复杂矛盾,是基于自己作为怡红院首席大丫鬟责任的担当,也是尽职尽责的充分体现。
三、鸳鸯的担当,敢于替好姐妹司棋的私情保守秘密,是一种难得的素质
鸳鸯是贾府的家生子儿,因为忠诚细致,受到贾母的青睐,一时一会儿也离不开。她可以说是整部《红楼梦》中地位最高、权力最大的一个丫鬟了,就连贾琏也是恭敬地称呼"鸳鸯姐姐"。
因为鸳鸯的父母、兄嫂都在贾府当差,所以鸳鸯和园中诸多丫鬟们都是好闺蜜。用今天的话来形容,她的朋友圈,可是宽广得很。
迎春房里的大丫头司棋,与表哥潘又安在园中私会,不小心被鸳鸯撞见,而懦弱的潘又安当即逃走。
在那个时代,私会男子这样的情况一被发现,就是一条死路,是一条完全不能碰触的红线。因为担心鸳鸯说出去,司棋在被鸳鸯发现的第二天起就开始生病了,并且卧床不起。
鸳鸯闻知那边无故走了一个小厮,园内司棋病重,要往外挪,心下料定是二人惧罪之故,"生怕我说出来。"因此,自己反过意不去,指着来望候司棋,支出人去,反自己赌咒发誓,与司棋说:"我若告诉一个人,立刻现死现报!你只管放心养病,别白遭塌了小命儿!"
鸳鸯是司棋的好闺蜜,她认为司棋得了心病,专程跑去看望司棋,并再三赌咒发誓当为自己的好姐妹保密,是基于两人之间的友情。
假如鸳鸯不替司棋保密,司棋与潘又安的奸情曝光,后果就不仅仅是司棋被撵出那样的结局了。鸳鸯向司棋诉尽肺腑之言,完全是出于对这位小姐妹之间友情的珍视。因为看重两人之间的友谊,所以特意上门安慰司棋,解除她心中的忧虑。
鸳鸯这样做,其实是非常需要勇气的。且不说司棋之事事关名节,是关系性命的大事。况且鸳鸯一个女儿家,上门去劝说司棋,也是有着极大的风险的。假如被其他人发现,不仅救不了司棋,还有可能连累她自己。然而,为了彻底打消好姐妹的疑虑,鸳鸯还是亲自上门对她好言安慰。
鸳鸯被作者赋予"金"这个姓氏,暗含情比金坚的意思。鸳鸯有一颗金子般善良的心,对待姐妹也是甘冒天下之大不韪,正是金子般品质的表现。
担当,意思是指承担、担负任务责任等。出自《朱子语类》:"岂不可出来为他担当一家事?"
担当除了做好自己份内的事,同时也是敢于承担别人不敢承担的事,包容一切并对其负责。
《红楼梦》里,平儿的担当,是秉乘对王熙凤忠诚的精神,敢于在众人面前维护王熙凤的权威,是一种不辱使命的气概;袭人在面对突发事件和诸多矛盾时没有畏首畏尾,瞻前顾后,而是勇于顾全大局,维持整个部门的和谐与稳定,这是一种职业习惯的担当;鸳鸯面对好姐妹司棋的私情,敢于替她保守秘密,用金子般的心,用温暖的友情,安慰司棋的恐惧,这种担当是一种难得的素质。
然而,以上分析的种种担当,居然是出现在红楼诸多女儿身上。贾府众多男子,只知安享富贵,不知勇于担当。如若宝玉之流能有一些担当精神,这个世代钟鸣鼎食的富贵之家,岂会落得"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的结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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