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数人每天都会吃肉。但很少有人仔细想过,我们吃的肉究竟从何而来?它们是如何被生产出来的?这些动物的处境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现代肉食工业兴起于20世纪30年代,很快以其高效低价迅速取代传统农业。这种肉食工业正以隐秘而深刻的方式,影响着大众的生活。时至今日,“吃动物”不仅是一个重要的哲学议题,还是一项年产值超过1400亿美元的产业,涉及全世界1/3的土地,深刻影响着海洋生态系统与气候变化。
美国作家乔纳森·弗尔花了三年时间,调研走访美国现代肉食工业的各个环节。他结合来自政府与学术界的严谨数据,真实记录所见所闻,反思工业化养殖给生态环境、公共卫生、食品安全、动物福利、劳工权益等领域带来的严峻考验。
下文经授权节选自《吃动物》(有删节),在文中,乔纳森·弗尔用词典的形式梳理了“吃动物”这一议题的伦理面向以及鲜为人知的残酷现实。
《吃动物》,乔纳森·弗尔著,陈觅译,新经典文化|文汇出版社2021年5月。
吃动物词典
撰文|乔纳森·弗尔
摘编|李永博
动物
造访农场之前,我花了一年多时间阅读相关材科:农业史、美国农业部资料、业界信息、宣传册、哲学书,以及形形色色涉及吃动物这一主题的书籍。人们对“痛苦”“愉悦”“残酷”等概念的模糊定义,时常让我困惑。很多时候作者似乎有意如此。语言从来不可信,尤其在谈论吃动物时,文字总是用来误导和遮掩,而不是交流。诸如“小牛肉”等词语,可以让我们忘掉它们是活生生的牛;“放养”一词抚慰了良心不安的人;宣传册上的“快乐”意味着它的反面,包装盒上的“天然”实则言之无物。
没有什么比人与动物之间的界限更“自然”了。然而,并非所有文化中都有“动物”一词或与之相对应的概念——《圣经》中就没有与英语的“animal”(动物)对应的词。根据字典的定义,人类既是动物,又不是动物。人类当然是动物界中的一员,但我们经常用“动物”来指代除人类以外的其他生命,从猩猩到狗到虾。每种文化、每个人对动物的理解都不同,甚至同一个人心中也可能有好几种理解。
动物是什么?人类学家提姆·英格尔德向社会和文化人类学、考古学、生物学、心理学、哲学和神学等多个领域的学者提出这一问题。
答案五花八门,无法达成一致,但有两点重要的共识:“首先,我们关于动物性的观念暗含着强烈的情感;其次,客观地审视这些观念能够揭露人类自我认知中的敏感区与盲点。”追问“动物是什么”,或是给孩子讲一个关于小狗或者关于支持动物权益的故事,必定会触及我们对自身的理解,也就是追问“人类是什么?”
拟人论
将人类经验投射到其他动物身上。例如儿子问我乔治会不会感到孤独。
意大利哲学家埃玛纽埃拉·瑟纳米·斯巴达写道:
我们必须大胆赋予动物人格,因为我们必须从自身的体验出发,来探寻动物的体验…...(拟人论)唯一的“解药”是不断挑战现有定义,以便为我们的疑惑和动物带来的难题提供更准确的答案。
“难题”是什么?我们不能简单地把人类经验投射到动物身上,我们是(又不是)动物。
层架式鸡笼
拟人论就能让我们想象待在笼子中的滋味吗?
标准的蛋鸡笼,平均每只鸡的笼床面积约为0.04平方米——介于这一页书纸和一张A4打印纸之间。笼子通常放在无窗的棚屋中,一个摞一个,通常有3到9层——日本的世界纪录高达18层。
你可以想象自己置身于一部挤得水泄不通的电梯,几乎无法转身,脚都常常落不了地。这还算好的。要知道鸡笼并不平整的,底部的铁丝很容易就划伤脚底。
不久之后,电梯中的人就会开始丧失心智,有人变得暴力,有人开始发狂。由于饥饿和绝望,少数人开始自相残杀。
无法喘息,无法解脱。没有维修人员会来解救你。电梯门只打开一次,在你生命的最后一刻,将你送往一个更可怕的地方。
纪录片《肉食者》(Eating Animals,2017)剧照。该纪录片的创作过程中受到了乔纳森·弗尔《吃动物》这本书的启发,娜塔莉·波特曼等演员参与了制作。
肉鸡
不是所有鸡都必须忍受层架式鸡笼。单从这点来说,供食用的肉鸡(不同于专门下蛋的蛋鸡)算得上幸运,它们的活动空间或许能有0.09平方米。
如果你没在农场工作过,可能会疑惑,不都是鸡吗?其实近半个世纪以来,鸡分成了两种——肉鸡和蛋鸡。尽管统称为鸡,但根据用途进行过基因改造后,两者的身体和新陈代谢截然不同。蛋鸡产蛋(20世纪30年代以来,蛋鸡的产蛋量翻了一番),肉鸡产肉(肉鸡能长到原来的两倍大,且只需花费原先一半的时间,日均生长速度增加了3倍。鸡的寿命原为15到20年,但现在的肉鸡普遍只能活6周。)
我脑中冒出无数个千奇百怪的问题——在得知有两种鸡的存在之前我从没想到过的问题——例如,那些蛋鸡的雄性后代会怎样?它们无法下蛋,又不被赋予肉的功能,那它们有何用处呢?
什么用都没有。蛋鸡所产的小公鸡——美国一半的蛋鸡,每年约2.5亿只——一律被处死。
处死?似乎有必要了解细节。
大多数雄性蛋鸡会被吸入管道,送至电板,执行死刑。除了被电死,其他死法也一样惨,要么被扔进大型塑料容器,弱小的被踩压到底部,强壮的躺在顶部,全都慢慢窒息而死。要么被活着送进绞碎机(想象一台木材切削机中塞满小鸡)。
残忍吗?取决于你对残忍的定义。
残忍
故意造成不必要的痛苦,并且冷漠待之。变得残忍比我们想象中容易。
人们常说自然冷酷无情。农场经营者尤其爱说这句话,试图表明他们是在保护农场动物免受外界疾苦。大自然当然不是郊游的地方,顶级农场中的动物也的确过得比在野外更舒适。但自然并不残忍,野生动物也不会随意杀戮或折磨其他生命。是否残忍取决于我们如何定义残忍,以及我们是选择反对它还是漠视不理。
放养
常见于肉类、鸡蛋、奶制品的标签上,偶尔连鱼类也会标上(放养金枪鱼?)。然而这个标签跟“纯天然”“新鲜”“神奇”一样,完全是胡扯。
符合放养标准的肉鸡必须“能接触户外”,细想之下你会发现,这就是句空话。(试想,3万只鸡挤在一个鸡棚中,只有一扇偶尔才会打开的小门,通向一块5米见方的泥地。)
至于散养蛋鸡,美国农业部没有严格定义,全看农场的说辞。很多工业化农场出产的鸡蛋——那些挤在大谷仓中的母鸡下的蛋——都被打上“放养”标签。(还有“非笼养”标签,顾名思义,下蛋的鸡不是养在笼子里,这点倒没错。)也就是说,“放养”(或“非笼养”)的鸡同样可能被去喙、喂药,一旦产量下降就被残忍屠宰。我完全可以在洗碗槽底下养一群鸡,同时宣称它们是“放养”。
新鲜
更是胡说。根据美国农业部的规定,“新鲜”鸡肉的温度必须维持在约零下3摄氏度到零下4摄氏度之间,可以冷冻(因此有了自相矛盾的说法“新鲜冷冻”),但没有明确规定保鲜期。受病原体感染或粪便污染的鸡也可以说是新鲜、非笼养、放养的,并在超市合法出售(只要将粪便清洗干净)。
纪录片《肉食者》(Eating Animals,2017)剧照。
人类
人类是如此独一无二的物种,会有目的地繁衍后代、与他人保持(或断绝)联系、庆祝生日、浪费时间、刷牙、怀旧、清除污渍、信仰宗教、成立政党、制定法律、把纪念品穿在身上、在犯错多年之后道歉、说悄悄话、担惊受怕、解梦、遮掩生殖器、刮胡子、埋藏时间胶囊以及出于道德考量选择不吃什么。但无论选择吃肉与否,背后的逻辑往往是一致的:我们和它们不一样。
KFC
KFC原意是肯塔基炸鸡(Kentucky Fried Chicken),现在大家都忘了,所以KFC三个字母变得毫无意义。KFC对鸡造成了前所未有的伤害。他们每年要购买近10亿只鸡——一只一只摞起来,足以覆盖整个曼哈顿,还会从高楼的窗户溢出来。KFC的运作方式对整个鸡肉行业影响甚巨。
KFC坚称其“关心动物福利,坚持以人道方式对待鸡”。这些话的可信度如何?在一家为KFC供货的西弗吉尼亚州的屠宰场,员工曾砍下活生生的鸡的头,将烟吐到鸡的眼睛里,朝它们的脸喷漆,将它们重重地踩在脚下。这些行为多次被人目击,而这家屠宰场并不是“一粒老鼠屎”,而是“年度最佳供货商”。难以想象在无人监管的情况下,真正的“老鼠屎”是什么样。
KFC在官网上声明:“我们持续监管供货商,以确保他们的饲养与处理过程足够人道。我们致力于挑选符合高标准的供货商,与我们共同实现关怀动物福利的承诺。”这句话半真半假。KFC的确只和承诺保障动物福利的供货商合作,但官网上没有告诉我们的是,供货商有权自行定义动物福利的标准。
KFC对供货商进行的稽查(即上文中所说的“监管”)同样是典型的公关行为。这些事先张扬的稽查给了供货商足够的时间应对,将见不得人的部分藏起来。不仅如此,稽查报告完全忽视了公司专门聘请的动物福利专家的意见,五位专家因此愤然辞职。其中一位专家阿黛尔·道格拉斯告诉《芝加哥论坛报》,KFC“从未召开过相关会议,也没征求过专家意见,却向公众宣传他们组建了动物福利顾问委员会。我觉得自己被利用了”。另一位前委员会成员、圭尔夫大学动物福利协会荣誉主席伊安·邓肯,是北美禽类福利方面首屈一指的专家,他指出,“改进实在太慢,这是我辞职的原因。任何事都被往后推,标准迟迟不定......我怀疑管理层根本不在乎动物福利。”
取代这五名委员的是谁?在那之后,KFC动物福利委员会成员包括皮尔格林普拉德公司副主席——前文提到的虐待动物的“最佳供货商”正是由这家公司运营;泰森食品公司董事——该公司每年屠宰22亿只鸡,其雇员多次被发现在肢解活的火鸡(还有雇员在屠宰线上小便);还有公司自己的“高管及其他雇员”。简而言之,KFC所谓的监督供货商的顾问,就是供货商本身。
与KFC这个名字一样,该公司在动物福利上的承诺毫无意义。
KFC官网展示的产品示意图。
PETA(善待动物组织)
善待动物组织(People for the Ethical Treatment of Animals)的英文缩写与皮塔饼发音相同,但在我遇到的农夫中,这一动物保护机构远比这款中东食物出名。它是世上最大的动物权益机构,成员超过200万名。
在合法的前提下,他们极力地推进自己的主张,丝毫不顾忌自身形象(这点令人折服),也不管冒犯了谁(这点不敢恭维)。他们派发给孩子的“不快乐套餐”,包含浑身是血、挥舞着剁肉刀的麦当劳玩偶。他们制作西红柿图案的贴纸,上面写着“把我扔到穿皮草的人身上”。他们还去四季酒店把死掉的浣熊放到《时尚》杂志主编安娜·温特的餐桌上(把生蛆的动物内脏寄到她办公室),破坏从政要到皇室等各界名流的画像,向儿童分发“你爸爸残杀动物!”的传单,还要求宠物店男孩(Pet Shop Boys)乐队改名为“动物收容所男孩”(乐队并未照办,但承认这个问题值得讨论)。这些一根筋的行为让人觉得好笑又可敬,但显然没人希望他们把矛头对准自己。
无论名声如何,善待动物组织比其他任何机构都更让工业化养殖业感到恐惧。美国最著名、最有影响力的动物福利科学家坦普·葛兰汀(美国一半以上的屠牛场都由她设计)说,在善待动物组织盯上快餐行业后,动物福利1年之内的改善幅度比过去30年的总和还要大。该组织的头号敌人史蒂夫·科佩鲁德(肉类工业顾问,10年来一直致力于研究反抗善待动物组织的对策)如是说道:“这个行业内,人人皆知善待动物组织的能耐,不少高管都闻之色变。”听说不少公司会定期与善待动物组织协商,并悄悄改善公司的动物福利政策,以避免受到该组织的公开责难。对此我一点儿也不惊讶。
善待动物组织有时被指以极端手段获取关注,此言非虚。还有人指责他们宣扬动物与人类应该受到平等对待,这有失偏颇。(什么叫“平等对待”?让牛投票吗?)他们并非情绪化的乌合之众;相反,他们十分理智,坚定地推行朴素的理想——“动物不是供我们食用、穿戴、做实验或娱乐的”,他们努力让这句口号就像穿泳装的帕米拉·安德森一样深入人心。出乎很多人意料的是,他们支持安乐死:如果让一只狗终其一生关在狗笼中或者安乐死,善待动物组织会选择后者,还会广泛提倡这一理念。他们当然反对杀戮,但他们更不愿动物遭受折磨。善待动物组织的成员都很喜欢猫狗,他们的办公室里总有不少宠物相伴,但他们的目标并非激发人们善待小猫小狗。他们想要的是一场变革。
他们称这场变革是为了争取“动物权利”,但总的来说他们为农场动物(他们的关注重点)争取到的,与其说是权利,不如说是福利:更大的饲养空间、更规范的屠宰方式、更舒适的运输条件,等等。善待动物组织的手段常有哗众取宠之嫌,但这些“过火”行为取得的改善结果大部分人都不会觉得激进。(有人会反对更规范的屠宰方式和更舒适的运输条件吗?)所以,关于善待动物组织的争议可能不在于其过激行为,而在于它令我们羞愧——换言之,善待动物组织成员在为我们出于懦弱或忘性而抛弃的价值观奋斗。
善待动物组织网站上发布的动物权利大会的活动信息。
激进
事实上,人人都同意动物也有痛觉,分歧在于它们能够感觉到的疼痛程度,以及我们的在乎程度。经调查,96%的美国人认为动物应该受到法律保护,76%的人认同动物福利比低廉肉价重要,还有超过60%的人认为应当通过“严格立法”规范农场动物的饲养。大概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大众意见如此一致的社会议题。
另一个大部分人都能达成共识的是环境的重要性。无论你是否赞成近海石油开采,无论你是否相信全球气候变暖,无论你是开着大排量车还是离群索居,你大概都会同意每天呼吸的空气和饮用的水十分重要,并且对子孙后代也同样重要。即便那些始终否认环境出现危机的人也同意,环境恶化是件糟糕的事。
美国人直接接触的动物中,超过99%是农场动物。至于我们对“动物世界”造成的影响——无论是让动物遭受折磨,还是破坏生物多样性,后者已经打破数百万年进化达成的物种间平衡——这些都比不上饮食选择带来的后果。在我们的所作所为中,没有什么比吃肉对动物造成的伤害更大;同样,在我们的日常选择中,没有什么比饮食对环境的影响更大。
我们处于一个奇怪的境地。几乎所有人都同意要善待动物、保护环境,却鲜有人认真思考过我们与动物和环境的关系。更奇怪的是,按照这些价值观行事,拒绝吃肉(每个人都认为这既能减少受虐动物的数量,也能减少一个人的生态足迹),往往会被认为是边缘行为,甚至是激进之举。
纪录片《肉食者》(Eating Animals,2017)剧照。
物种屏障
柏林动物园里豢养着约1400种动物,是世界上物种最丰富的动物园。它建于1844年,是德国第一家动物园,最初的动物来自普鲁士国王腓特烈·威廉四世的捐赠。它每年的客流量高260万,是欧洲最受欢迎的动物园。1942年,盟军空袭摧毁了动物园的全部设施,只有91只动物幸存。(当时的柏林,连公园里的树都被砍得一干二净,拿去当柴火,能有动物幸存简直是奇迹。)如今动物园共有15000只动物,然而明星只有1个。
2006年12月5日出生的克努特,是柏林动物园30年来迎来的第一只北极熊。他的妈妈托斯卡20岁,是德国马戏团退休的表演熊,她拒绝喂养幼崽,克努特的孪生兄弟出生4天后死亡。听上去像一部平庸电影的开头,然而对一个幼小生命而言着实艰难。小克努特在保温箱中度过了最初的44天。他的饲养员托马斯·德尔夫莱恩睡在动物园,以便24小时照顾他。他每隔2小时用奶瓶给克努特喂一次奶,用吉他给睡前的克努特弹奏猫王的《伪装的恶魔》,还常常被大吵大闹的克努特弄得满身是伤。克努特出生时只有0.8千克,3个月后我去动物园时,他的体重已经翻了一倍。一切顺利的话,他的体重将达到出生时的200倍。
任何语言都不足以形容柏林人对克努特的爱。市长克劳斯·沃维莱特每天早晨都会搜索新闻,看克努特的新照片。柏林市冰球队北极熊队向动物园申请让克努特当球队吉祥物。包括柏林发行量最大的报纸《每日镜报》在内,许多媒体都开设了博客,专门报道克努特的日常活动。克努特不仅有自己的播客和网络直播节目,还取代了很多日报上的半裸模特。
克努特的首次公开亮相吸引了400多名记者,风头完全盖过当时正在召开的欧盟峰会。克努特领带、克努特背包、克努特纪念盘、克努特睡衣、克努特塑像都热销一时,可能(尽管我没有确认)还有克努特内裤。德国环境部长西格马·加布希尔是克努特的教父。克努特的明星效应造成了另一只动物熊猫嫣嫣的悲剧。据工作人员推测,每天多达3万名游客涌入动物园看克努特,令嫣嫣过度兴奋或压力过大,导致了她的死亡。说到死亡,一个动物权益组织提出——他们后来宣称只是假设——对一只动物实施安乐死,也比让它生活在动物园那样的环境要好,为此大批小学生走上街头高喊“克努特必须活下去”。连球迷也抛开自己支持的球队转而为克努特呐喊。
如果你去看克努特时肚子饿了,它的圈舍不远处就有小摊出售“克努特香肠”,这些肉来自工业化农场饲养的猪,它们的智力绝不逊于克努特,然而我们不屑一顾。这便是“物种屏障”。
纪录片《肉食者》(Eating Animals,2017)剧照。
压力
业界用这个词来替代下面这个词:
痛苦
什么是痛苦?这个问题假定了谈论的对象具有痛感。如今,动物会“感到疼痛”已是共识,但有不少观点认为动物遭受的痛苦——在一般的心理、感情或所谓的“主观”层面——与人类的痛苦不具可比性。我想很多人都这么认为,即动物的痛苦完全是另一回事,因此并不是真的要紧。
我们都本能地知道什么是痛苦,但很难用语言表达。从小到大,我们通过与其他人(尤其是家庭成员)以及动物的互动,了解到痛苦的含义。痛苦这个词暗示着某种对其他生命的感同身受——一种共通的生命体验。当然,人类有自己独特的痛苦——梦想破灭、种族主义、身体羞耻,等等。但这就足以证明动物的痛苦“不是真正的痛苦”吗?
对于痛苦的定义及相关思考,重要的不是我们被告知的概念——神经通路、伤害性受体、前列腺素、阿片受体,等等——而是谁在遭受痛苦,以及我们如何看待那样的痛苦。或许,某种哲学能设想出一个世界,在那里痛苦的定义不适用于动物。这有悖常识,但我承认这种可能性。如果认为动物并不真的有痛感与认为它们有痛感的双方,都能提供强有力的证据,我们是否就应对此半信半疑呢?是否就应认定动物并不真的痛苦——或者至少它们的痛苦无关紧要呢?
我的答案当然是否定的,但我不想在这一点上争论。我只想指出,当我们问“什么是痛苦”时,必须意识到问题的核心是什么。
什么是痛苦?我不知道它是什么,但我知道痛苦是所有叹息、尖叫和呻吟的原因,这些声音无论是大是小,是嘶吼还是哀鸣,都牵动我们的心。这个词比我们所见之物更能定义我们的内心。
撰文|乔纳森·弗尔
摘编|李永博
导语校对|李世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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