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常把教师比作园丁
把学生比作花朵
如果知识是花朵成长的养料
那么爱一定是阳光和雨露
充足的养分使花儿茁壮成长
然而
花儿要想真正绽放
更少不了阳光和雨露
一支粉笔,两袖清风
三尺讲台,四季耕耘今天,让我们一起品味
青葱岁月的花儿与少年……
花儿与少年
作者:梁晓声
有一少年,刚上小学六年级,班主任老师多次对他妈妈说:"做好思想准备吧,看来你儿子考上中学的希望不大,即使是一所最最普通的中学。"
同学们也都这么认为,疏远他,还给他起了个绰号"逃学鬼"。
那一天他竟又逃学了。
他逃学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最主要的原因是贫穷。贫穷使他交不起学费,买不起新书包,都六年级了,他背的还是上小学一年级时的书包。对于六年级生,那书包太小了。而且,像他的衣服一样,补了好几块补丁。这使他自惭形秽,也使他的自尊心极其敏感。
我们都知道的,那样的自尊心太容易受伤。往往是,其实并没有谁成心以言行伤害他,但是他却已经因为别人的某句话、某种眼神或某种举动,而遭暗算了似的。自卑而又敏感的自尊心,通常总是那样的。处在他那种年龄,很难悟到问题出在自己这儿。
妈妈的话令他产生罪过感。老师的话令他反感。于是他曾打算以死来向妈妈赎罪。于是他敌视老师,敌视同学,敌视学校。
他正茫然地走在远离学校的地方,有两个大人与他对行而过。
他正欲跑,手腕已被拽住。
那男人说:"我认得你!"
而他,也认出了对方是自己学校的少先队辅导员老师,姓刘。刘老师在学校里组织起了小记者协会,他曾是小记者协会的一员……
那一时刻,他比任何一次无地自容的时刻,都倍感无地自容。
刘老师向新婚妻子郑重地介绍了他,之后目光温和地注视着他,请求道:"我代表我亲爱的妻子,诚意邀请你和我们一起去逛公园。怎么样,肯给老师个面子吗?"
他摇头,挣手,没挣脱。不知怎么一来,居然又点了点头……
三人坐在林间长椅上吮奶油冰棒,对面是公园的一面铁栅栏,几乎被"爬山虎"的藤叶完全覆盖住了。在稠密的鳞片也似的绿叶之间,喇叭花散紫翻红,开得热闹,色彩缤纷乱人眼。
刘老师说,仍记得他是小记者时,写过两篇不错的报道。
他已经很久没听到过称赞的话了,差点儿哭了,低下头去。
待他吃完冰棒,刘老师又说,老师想知道喇叭花在是骨朵的时候,究竟是什么样的,你能替老师去仔细看看吗?
他困惑,然而跑过去了;片刻,跑回来告诉老师,所有的喇叭花骨朵都像被扭了一下,它们必须反着那股劲儿,才能开成花朵。
刘老师笑了,夸他观察得认真,说喇叭花骨朵那种扭着股劲儿的状态,是在开放前自我保护的本能。说花骨朵基本如此。每一朵花,都只能开放一次。为了唯一的一次开放,自我保护是合乎植物生长规律的。说花瓣儿越多的花,骨朵越大,也越硬实,是一瓣包一瓣、一层包一层的结果。所以越大越硬的花骨朵,开放的过程越给人以特别紧张的印象。比如大丽花、牡丹、菊花,都是一天几瓣儿开成花儿的。
说若将人比作花,人太幸运了。花儿开好开坏,只能开一次。人这一朵花,一生却可以开放许多次。前一二次开得不好不要紧,只要不放弃开好的愿望,一生怎么也会开好一次的。
刘老师说他喜欢的花很多。接着念念有词地背诗句,都和花儿有关。"疏花个个团冰雪,羌笛吹他不下来"——他喜欢梅花的坚毅;"海棠不惜胭脂色,独立蒙蒙细雨中"——他喜欢海棠的高洁。刘老师说他也喜欢喇叭花,因为喇叭花是农村里最常见的花,自己便是农民的儿子,家贫,小学没上完就辍学了,是一边放猪一边自学才考上中学的……
一联系到人,他听出,教诲开始了,却没太反感。因为刘老师那样的教诲,他此前从未听到过。
刘老师却没继续教诲下去,话题一转,说星期一,将按他的班主任的要求,到他的班级去讲一讲怎样写好作文的问题……
他小声说,从此以后,自己决定不上学了。
老师问:能不能为老师再上一天学?就算是老师的请求。
他听到刘老师的妻子悄语:"你不可以这样……"
他听到刘老师却说:"可以"。
老师问他:"星期六加星期日,两天内你可以写出一篇作文吗?我星期一第三节课到你们班级去,我希望你第二节课前把作文交给我。老师需要有一篇作文可分析、可点评,你为老师再上一天学,行不?"
老师那么诚恳地请求一名学生,不管怎样的一名学生,都是难以拒绝的啊!
他沉默许久,终于吐出一个勉强听得到的字:行……
他从没那么认真地写过一篇作文,逐字逐句改了几遍。
星期一,他鼓足勇气,迈入了学校的门,迈入了教室的门。
他在第一节课前,就将作文交给了刘老师。
他为作文起了个很好的题目——《花儿与少年》。
他在作文中写到了人生中的几次开放——刚诞生,发出第一声啼哭时是开放;咿呀学语时是开放;入小学,成为学生的第一天是开放;每一年顺利升级是开放;获得第一份奖状更是心花怒放的时刻……
他在作文中写道:每一朵花骨朵都是想要开放的,每一名小学生都是有荣誉感的。如果他们像开不成花朵的花骨朵,那么,给他一点儿表扬吧!对于他,那等于水分和阳光呀……
老师读他那一篇作文时,教室里又异乎寻常的肃静……
自然,他后来考上了中学。
再后来,考上了大学。
再再后来,成为某大学的教授,教古典诗词。讲起词语与花,一往情深,如同讲初恋和他的她……
我有幸听过他一堂课,和莘莘学子们一样极受感染。
去年,他退休了。
他是我的友人。一个温良宽厚之人。
他那一位刘老师,成为我心目中的马卡连柯。
朋友,你知道曾有一本苏联的小说叫《教育的诗篇》吗?
要求每一位老师都是马卡连柯,那太过理想化了。但,每一位老师的教学生涯中,起码有一次机会可以像马卡连柯那样。那么,起码有一名他的学生,在眼看就要是开不成花朵的花骨朵的情况下,却毕竟开放成花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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