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誉为“畅销霸主”、“恐怖小说之王”的斯蒂芬·金从1973年出版第一部长篇小说至今,几乎每部作品都畅销,过百部作品被改编成影视,出书犹如印钞票。
惊悚悬疑、血腥杀戮成为他的标签,但1992年他却出版了出人意表的《四季奇谭》,由《春天的希望•肖申克的救赎》《夏日沉沦•纳粹高徒》《不再纯真的秋天•尸体》《暮冬重生•呼—吸—呼—吸》四篇中篇小说组成,题材并非是大家熟悉的恐怖元素,他后来透露:“我花在上面的精神比任何一本书都多。”
《肖申克的救赎》成就毋庸置疑,但我今天想说的是另一部深受触动的中篇小说《纳粹高徒》。
《四季奇谭》,国内出版把名字改为《肖申克的救赎》
一个13岁的不速之客小说的主角托德·鲍登,典型的美国中产家庭小男孩,13岁,高大健壮、阳光帅气。他家庭条件不错,父亲是建筑工程师,母亲在大学主修法文。他是高材生,深得父母、老师的喜爱。
1974年的暑假,托德处心积虑去拜访76岁的老头登克尔。
登克尔是老头的美国名字,他的真实身份是纳粹“血腥魔王”,德国名字是古特·杜山德:1943-1944年曾在巴汀、奥斯维辛集中营工作,在巴汀集中营一天处理3500人,被称为“效率专家”。后来,杜山德逃亡国外销声匿迹,直到两个月前托德在公交车上看到他。
托德为何会认出他呢?托德对集中营的事情特别感兴趣,他看过杜山德的照片。托德小心翼翼跟踪他、偷拍他,还采集到他的指纹去比对,确认他的身份。
杜山德的门口挂着“禁止小贩、推销员入内”,他改名换姓,隐居美国,依靠股息勉强度日,没想到平静的晚年生活被一个13岁的不速之客打破。
托德告诉杜山德,他的目的只是要听所有的事,行刑、烤箱、煤气室、检查、实验等乱七八糟的“真实故事”。
托德威胁他:“如果你不肯说,我会把你的身份告诉每个人。”托德还谎称他朋友握着一封信,如果他遭遇不测,那封信会落入警方手中。
杜山德承认了身份,但表示不想谈过去的事。在托德威胁之下,他还是回忆了一些片段,那时只是奉命行事。
“如果我不听从上面的命令,我早就死了……我们当时之所以这么做,完全是为了求生存,而求生存本来就是丑陋的。”
托德听得津津有味,不断发问,一旦杜山德跑题就主动引回来。
从那天开始,托德经常去杜山德家听“故事”,刨根问底。
《纳粹高徒》(也译成《纳粹追凶》)1998年改编成电影
13岁,正是求知欲旺盛时期,也是“三观”形成阶段。托德平时不关心新闻,认为这是政客编造出来的政治。他无意之中在朋友车房看到二战的旧杂志,令人发指的恶行让他着迷了。
“就像一把钥匙插对了锁,或像第一次谈恋爱一样。”
托德又去图书馆查资料,发现更多东西。一些资料放在成人部,他骗父亲说是为了学校的功课,父母也没有阻止。他特意做了一本剪贴簿,收集了几百张照片,还写了一篇报告拿了A 。
《纳粹高徒》电影剧照(1998年)
托德对集中营产生强烈兴趣,远超一般的猎奇心理,可惜他父母不仅忽略这个危险信号,还支持他收集资料,了解细节。“高材生”的光环完全掩盖了托德的黑暗一面。
托德沉迷于研究集中营的恶行,新闻报道和书籍都不能满足他了,恰好他发现了杜山德这个“当事人”。他冷静、聪明实施计划,让杜山德承认身份,从而通过“一手资料”事无巨细了解那段残忍的历史。
《纳粹高徒》电影海报(1998年)
当你凝视深渊,深渊也在凝视你开学后,托德依旧频繁去杜山德家。他告诉父母,杜山德很盼望他的来访,而且杜山德的视力不好,希望托德念书给他听。
他花在杜山德身上的时间太多了,脑里几乎全是杜山德说的故事。他的成绩开始下降,染上自言自语的坏习惯,总是发噩梦。
12月,托德在戏服公司买了一套纳粹党卫军的黑色制服,要杜山德穿上、听他指令,杜山德很抗拒,最后还是满足了托德的要求。
在托德看来,杜山德完全在他掌控之下。他享受权力感,听杜山德如数家珍道出无数的名字和事情,那些残暴、变态的罪行让他获得强烈的感官刺激,阈值不断提升。
在杜山德看来,托德带给他压力,但也缓解了他的孤独,去哪找这么聚精会神、兴致盎然的热心听众呢?
1975年2月,托德应父母要求,邀请杜山德来家里吃饭,杜山德和托德父母相谈甚欢。托德很烦躁,说杜山德没必要讨好他父母,他已经得到所有想要的东西。
杜山德说:“如果我告诉他们,你已经知道我所有的事情长达八个月之久,但却一声不吭,他们会怎么想?”
▲ 《纳粹高徒》电影剧照(1998年)
杜山德给托德“讲故事”,纳粹时期的回忆全面复活,实施罪行的快感也在复苏。他开始穿着党卫军的制服睡觉,频繁做噩梦;他开始虐猫、虐狗,骗流浪汉到他家实施虐杀,他找回了“自己的掌控权”。
显然杜山德是纳粹主义者。纳粹主义来自法西斯主义,宣扬种族优秀论、强调领袖原则、鼓吹社会达尔文主义。在“纳粹魔王”杜山德的影响下,托德已不知不觉把灵魂卖给魔鬼,变身“小魔王”了。
父母并非没察觉托德的变化,母亲发现托德瘦了,晚上经常发噩梦,但父亲不以为然,推测托德可能梦遗产生罪恶感。而且,父亲认为托德拜访老人家是在做好事。
《纳粹高徒》电影海报(1998年)
“优秀学生”的双面人生1975年3月,托德的成绩一落千丈,涂改成绩单欺骗父母已经行不通了,辅导老师要见家长,托德找杜山德帮忙,假冒祖父蒙骗老师。
杜山德抓住托德的把柄,要求托德每天下午来念书,努力追上功课。
杜山德喝着波旁酒,摇着摇椅,看着托德做功课;托德咬牙切齿,他此时才醒悟自己落入怎样的田地:与战犯混在一起,相互抓住对方的小辫子,整件事不再好玩,他全无自信,他恨死了杜山德。
“唯有杀死杜山德,他的生活才能回到正轨。这是唯一的办法。游戏已经结束,故事也已说完,剩下的只是如何生存下去罢了。”
1975年6月,托德年满14岁。他告诉杜山德,他会去镇上另一头读高中。
杜山德早已逆转形势,他给托德分析:“你对我的掌控越来越弱,而我对你的掌控却越来越强。”事情越晚抖出来,对托德的危害越大;而随着时间推移,警方对逮到杜山德会越来越没兴趣。
托德不寒而栗,不管他到哪里,不管他做什么事,永远有个阴影笼罩他。这个游戏不该开始,他太盲目自信了,从不考虑事情的后果。
托德更加烦躁,他骑单车无意之中压死了一只鸟,深感快意。他去荒废的车站游荡,冲动之下刺死一个酒鬼,那晚居然睡了个安稳觉。他的噩梦还在继续,为了让噩梦停止,他继续猎杀流浪汉。他心底的恶魔已经完全释放出来了。
托德上了高中之后成绩优异、运动出色、论文获奖,父母以他为荣。在大家眼中,托德是个优秀学生,拥有光明的未来。高三那年,他当选南加州的高中明星球员,报纸刊登了他的照片。正因为这张报纸,有名流浪汉认出了他,给警方报案,此乃后话。
他在高三就加入来复枪俱乐部,苦练成为神枪手。他日渐产生新的冲动:隐藏在离家不远的高速公路旁的斜坡上枪击路人。他瞄准、放空枪,被自己的举动吓坏了,毕竟“他的人生有如母亲的厨房一样明亮而充满阳光。”
《纳粹高徒》电影剧照(1998年)
潘多拉盒子打开了欲令其亡,先令其狂。
一晚,杜山德重施故技,把流浪汉骗回家猎杀,突然心脏病发,他打电话给托德求助。托德赶过去,帮忙掩埋尸体、收拾屋子,然后才打电话去急救中心、并让父亲来陪他。他的处理得到医生和父亲的夸奖。
杜山德在住院期间,被集中营幸存者莫里斯认出了,趁还没被捕,杜山德服用过量安眠药自杀。
报纸刊登了 “前纳粹战犯”自杀的新闻,托德胆战心惊,和父母主动找警方坦白,声称毫不知情,只是给杜山德念书。实际上,警方已经搜查了杜山德的家,找到了藏在地窖的流浪汉尸体,也查到了他们不寻常的关系。
与此同时,初中的辅导老师从报纸上认出了“前纳粹战犯”,就是托德带来见家长的“祖父”。他顺道登门拜访托德父母,想解开疑惑。
父母不在家,托德担心事情败露,枪杀了辅导老师。潘多拉盒子打开了,托德再也按捺不住疯长的杀戮欲望,他拿起来复枪,把四百多发子弹全放进背包,高呼着“我是世界的主宰!”,朝着俯瞰高速公路的斜坡跑去。
“五个小时后,天快黑时,他们将他拿下。”
《纳粹高徒》电影剧照(1998年)
最恐怖的依旧是人心回顾整个故事,托德是杜山德的“纳粹高徒”吗?显然不是,杜山德只是托德的“领路人”,托德走得更远、更擅于伪装。
毫无疑问,纳粹是反人性的。纳粹曾经推动了战争,还得到无数人狂热支持,显然迎合了心理的阴暗面,激活了内心恶魔。
人性是什么?有爱、有感受力、讲良知、知廉耻。我们捍卫文明,追求真善美,因为我们明白人与动物、人与AI的区别。
我们深知人性复杂,永远不要轻易考验人性,永远不要高估自身承受力和自控力。
荀子说“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人的本性是邪恶的,善良是人为的),成佛成魔,一念之间,尤其在很难明辨是非的青少年时期,缺乏正确引导更容易走向歧途。
从托德硬闯杜山德家开始,罪恶的种子已在托德心底生根发芽,渐渐长成参天大树。
“或许一个人不可能如此接近这么多的杀戮暴行,而完全不受影响。”
恶魔从来不以年龄划分,有些小孩不能算是小孩。一名警察说:“我猜这孩子可能从八岁开始就不算小孩子了,他是个阴险可怕的人。”
小说把托德“接近恶、成为恶”的过程,以及杜山德“回忆恶、重温恶”的过程,一步步惊心动魄展现出来,他们之间相互催化,恶上加恶。
斯蒂芬·金(Stephen King,生于1947年),美国畅销书作家
斯蒂芬·金钟情恐怖题材,他不靠具体的意象来获得恐怖效果,而是通过对事件气氛的营造来震慑读者。而《纳粹高徒》我更愿意把它看作一部披着恐怖外衣的社会批判小说。
良好的家庭环境和学校教育就能孕育出优秀人才吗?优异成绩就代表是个好学生吗?没有经历过不幸和挫折为何会坠入生命的黑暗?权力的掌控感一旦尝到了就不肯放手吗?
纳粹是人性黑暗面的典型代表,与斯蒂芬·金笔下的超自然恐怖力量相比,真正恐怖的是人类漫不经心、坦然镇静地对同类犯下的罪恶。比起什么怪物乱神,最恐怖的依旧是人心。
正如最好的战争片其实是反战的,那么最好的恐怖小说其实也是“反恐怖”的。
挖掘造成恐怖血腥事件背后的成因,剖析事件发展经过,直面人性的复杂与黑暗,审视生命的价值和意义,才有可能避免下一个悲剧,才有可能获得“免受恐惧的权利”。
斯蒂芬·金想说的,借助小说里的以色列情报员威斯考福之口说了出来。
“我反问自己的是,杜山德所参与的种种暴行,会不会正是吸引他们两人在一起的原因……或许德国人的所作所为中有一些什么东西,会触动我们内心深处埋藏的幻想。或许我们有一部分的恐惧,正是因为其实我们内心深处都知道,在适当——或在错误——的情况下,我们自己可能也会建造出这样的地方。或许我们也知道,在某些情况下,每个人埋藏在内心底层的某些东西就会高兴地爬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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