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行第12日,三亚号掉入风洞。一丝风也没有,船在海里荡来荡去,在洋流的带动下居然有难以察觉的3节速度,连掌舵的人都觉得自己简直是在装模作样。突然间似乎有点风来,费劲儿升起球帆,结果帆怎么都鼓不起来,船速反而更慢了,只好又收回来。过一会儿又升起“找风帆”,可找来找去只找到个寂寞。
在船上待久了就知道这种时候急也没用,风平浪静时赶紧养精蓄锐,吃点好的,晒晒衣服,修修补补。
午饭时刻,我和今日当值妈妈的伊朗人Afshin携手大胆改良当日菜谱,把面条煮熟过凉水,加酱油香醋辣椒粉白糖蒜末以热油泼之,即成油泼面,再次盆光碗净大受好评。有人建议“Dog Basin Café”应该起个像样的名字,比如用三亚最知名的餐厅命名。我告诉他们三亚路边摊都十分美味,并不存在“最知名餐厅”这种劳什子。去过三亚的几位船员深情回忆了一下在三亚时的各种好吃好喝新鲜玩意儿,令这次没机会去三亚的船员们眼馋了一番。
饭后等风的闲话时间伊朗人Afshin跟我说起他是怎么上的这条“贼船”。
那是2017年的秋天,有一天晚上Afshin要去参加一个同事的告别聚餐,那一幕有如电影中的场景:傍晚的伦敦地铁,Afshin正坐到皮卡迪利一站准备下车,车门在他面前缓缓打开,正对着他是一张克利伯环球帆船赛的海报,海报上一个人正在帆船上与风浪搏斗,海报下有一行小字,“无需航行经验,你也可以跨洋环球。”
那时伦敦地铁里没有网络信号,Afshin特意在手机记事本里写下克利伯网站的地址并设置了提醒,心想这看着有趣,我要试试。当晚的同事聚会里他也没有再想到此事。第二天一早他收到手机提示,就上网报了名。之后收到克利伯的面试通知,通过面试后就开始了在英国Gosport的培训。也不知是运气好还是不好,培训第一周就赶上英吉利海峡非常恶劣的天气,很多人叫苦不迭打起退堂鼓,Afshin却乐在其中。一周的训练结束后教官对Ashfin说他的性格和人生态度非常适合远洋航行,Ashfin就决定人生的下一个挑战是帆船航行,并从那天起戒酒为誓。
Afshin生长在宗教集权与外界隔绝的伊朗,儿时的梦想是成为一位航天科学家,他拿到美国NASA附近一所大学的航天工程专业的录取通知,但在签证时被问到毕业后的打算,正确答案是要离开美国回国工作,但他却天真又诚实地回答说当然是去NASA工作了!于是怎么也拿不到签证。一心想到外面世界去看看的伊朗少年Afshin辗转到了英国,学习了航天工程专业,但成年后的他终于接受现实,身为伊朗人的他是绝对不可能进入西方国家的航天工业领域工作。现在Afshin住在伦敦,但他说自己是一个没有家的人。
我能深深体会Afshin经历过的那种渺小和无力感。在他在颠簸的前甲板上被大浪打过时的笃定里,和面对乱缠的缆绳时的耐心中,也能看见那些经历带给他的特别的人生底色。而这种笃定和耐心正是面对时而暴躁时而平静的大海最正确的姿势。
Afshin
Afshin完成他的克利伯培训时,2017-18赛事已圆满结束,三亚号荣膺冠军。2019年Afshin登上新的三亚号,等这届赛事结束时,Afshin也即将成为环球航行的第一个伊朗人。
Afshin跟我说,就在我们离开菲律宾苏比克湾几天前,他突然收到一大堆朋友们发来的信息,原来他成了伦敦地铁里新的克利伯海报上的那个人。这个世界上的很多安排,是不是就是这么的奇妙。
下午终于抓到一阵小风,三亚号重新升起扬基帆跑出了11节的船速。但这阵风持续了不到15分钟,大海又再次陷入一片沉寂。我和洗完碗的妈妈Afshin并排躺在甲板上,分吃了三亚号上最后的一个苹果,心想,就大胆拥抱未知吧,它总是比你想象得更奇妙。
据天气预报说,好风将于4月1日抵达,希望这不是一个愚人节的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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