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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佳禾提起沈延,是以这样的开头——我有一个朋友。
沈延固然是她生命中极为重要的一个“朋友”,他们短暂地相遇,沈延带给她人生的另一种可能,同时也带走了她某些珍贵的东西。
1
那一年陈佳禾毕业后在北京漂了两年,终于漂不动了,在家人的威逼下回了老家。
家乡在浙江嘉兴一个小镇,因保留着古老的历史人文,近几年旅游业发展得如火如荼,家里人忙着生意,并没有人迎接她,烈日灼灼,陈佳禾独自踩过青石板街道。
她心里堵着一口气,每踩一步都分外用力,好像要把前路踏平,肩上背的吉他愈发沉重,以后,大概也用不到它了,思及此,陈佳禾的视线变得有些模糊。
路过一个垃圾桶,她顿住脚步,从肩上滑下吉他,垃圾桶口径太小,横竖比划着试了几次,塞不下。
陈佳禾干脆把吉他放在垃圾桶盖上,又狠狠踹了一脚那没用的垃圾桶,转身走了。
沿街的茶楼,沈延的视线凝聚于某处,他有些走神,并没有听清对面那人说的话。
“你还要在这耽搁多久?”姜薇保持着优雅的仪态,又重复了句。
“是我爸让你来接我回去的?”沈延总算回神,转着手里的茶杯,有种不经意的讥诮,“你可真听他的话。”
姜薇脸色微变,沈延这才恢复了正色:“我已经从余姚找到这边,再给我一周的时间,如果一周之内找不到,我心甘情愿回去。”
“几十年过去了,找一个人就像大海捞针,而且,有那么重要吗?”
沈延仍注视着窗外,眼见那抹黑色纤瘦的身影又讪讪地跑了回来,在垃圾桶前站定,像是内心做着激烈的天人交战,最终伸出手,将吉他抱了回去。
沈延牵了牵嘴角,将杯中的茶水一口饮尽。
“很重要。”他说。
“可是你这样会耽误自己……”姜薇还想说什么,沈延抬手将她打断。
他已经做了决定,姜薇知道,她再游说只是徒劳。
“那么说定了,一周之后我再来找你。”
2
“四十就是四十,大家都是这个价,我可不能坏了这里的规矩呀!”
第二天,沈延在茶楼附近的小弄里又见到昨天那女孩,他饶有兴味地驻足远观。
陈佳禾依旧是一身黑色打扮,黑色T恤和短裙,脚上踩一双黑色短靴,嘴里咬着根棒棒糖,一边脸颊鼓起,口齿倒是清晰。
身边围着几名游客打扮的年轻人,见陈佳禾已经把话说死,几个人小声商量了一下,其中一个转头对陈佳禾道:“那就这么定了吧,但是你一定要负责把我们带到景区。”
眼看生意马上就要成了,陈佳禾极为愉悦地拍胸脯保证:“那是,你们大可放心,我在这生活二十几年了,还能诓你们这些游客?”
说着,陈佳禾点开手机收款码,看着几个年轻人扫码付款,心里感叹,都是生活所迫啊!
每个景区都有做这种营生的当地人,带着游客走居民通道,绕过景区的售票处,赚取低于正常票价的报酬,有关部门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之前陈佳禾对这种投机取巧的行为很不屑,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她毕业两年,没有“正经工作”,更没有积蓄,回家也不能做吃白饭的闲杂人,于是被迫“下海”以解燃眉之急。
“走吧!”陈佳禾冲游客一挥手,行至弄堂口,被杵在那的高个子吓了一跳。
沈延冲陈佳禾露出极为友好的微笑,他远远地站在那给人一种距离感,笑起来便如和煦微风,让人难以招架。
陈佳禾从嘴里拿下棒棒糖:“……您有事吗?”
沈延朝她走近,似乎还在斟酌:“我能打听一个人吗?”
陈佳禾上下打量这个人,他的五官优越,即使穿着简单的棉麻衬衫也是气质卓然,态度谦和有礼,难掩隐隐的急切。
看样子是要打听一个很重要的人了。
见陈佳禾没有推拒,沈延掏出手机,划开相册页,将屏幕对着她:“我只有这张黑白照片,我也不知道她的真名,但是我听爷爷叫她‘阿棠’。”
陈佳禾盯着手机屏幕,或者说是沈延的手,怔在那一时无法动弹。
他的手真是好看,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陈佳禾心里翻涌起各种纷杂的情绪,脑子却被这不相干的念头占据。
沈延维持着良好的修养,并没有催促,几名游客等得不耐烦,抱怨声四起。
陈佳禾这才仰起脑袋,无甚表情地冲沈延道:“我要带游客进景区,你要一起去吗?”
沈延抿唇想了想,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
“欸,不对啊,”其中一名游客不服,“为什么这位朋友不需要买票?”
“哦,他长得好看啊,好看的人可以享受特殊待遇嘛!”陈佳禾理所当然道。
游客:“……”
沈延:“……”
3
待到游客散去,沈延仍旧紧跟在陈佳禾身侧,他长得高,身材并不单薄,存在感强烈。
陈佳禾侧身,目之所及便是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她终于问出那个从一开始就徘徊在她心底的问题:“你从哪里来?”
沈延就着她的身高,微微俯下身:“我出生在新加坡,但是我爷爷祖籍浙江余姚。”
陈佳禾了然地点了点头,似乎一切都对得上了。
沈延在陈佳禾身上看到寻人的希望,以一种殷切的眼神看着她,陈佳禾避开那深邃的目光,径自向前走去,沈延紧跟其后。
他们沿着临河的街道行走,旅游淡季,游客并不多,清晨的习习凉风穿梭在两人之间,好像要刻意将两人的距离拉近。
沈延说起此行目的,说起那个年代久远的故事。
他的爷爷经历过艰难困苦的时期,当时去新加坡投奔亲戚,家乡有个情投意合的青梅,本想等稳定下来再接她一起出去。
但是在他乡的发展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再加通讯不便,俩人渐渐断了联系。
“爷爷在出国第三年娶了我奶奶,但是爷爷心里肯定放不下那个人,最近爷爷状态很差,迷糊的时候嘴里喊着一个名字,清醒的时候就盯着一张照片发呆。”
“爷爷一辈子经历风风雨雨,好像到头来只记得这一件事,我想替他了却心愿,不然他就算是走,也不安心。”
沈延的声音清冽,如汩汩泉水,陈佳禾侧耳倾听,并不发表意见。
她不时给沈延介绍各种小吃,沈延都会买一点,做生意的多是当地人,有认识陈佳禾的,眼神暧昧地看着两个人:“哟,佳禾,这是男朋友啊?”
沈延听不懂当地方言,困惑地看她,陈佳禾摊手耸了耸肩:“不相干的事,别介意。”
待到中午日头灼烈,陈佳禾从身后的背包中拿出顶黑色鸭舌帽戴在头上,几缕柔软的发丝露在帽子外,回头正见沈延盯着她看,她找了个凉亭让他坐着等一会。
没多久沈延便望见陈佳禾小跑过来,手里拿着一顶深灰色渔夫帽,往他脑袋上一扣,捏着下巴打量,中肯评价:“好看。”
她的长相属于南方女孩的精致秀气,皮肤本就白,因为奔跑染上蓬勃健康的红晕,在阳光下有些晃眼。
沈延有一瞬间的怔忪和恍惚,但他立马回过神,故作掩饰地清了清嗓子:“所以,你什么时候带我去找人?”
整个上午沈延都没有表现出半点不耐,似乎也在享受这种缓慢流逝的时光,彼此的感觉就像已经相处多年的朋友,而忽略了这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陈佳禾好久没有这般轻松,以至于差点忘了正事,回过神来领着沈延拐进横七竖八的巷子。
“忘了告诉你,我的外婆名叫‘林美棠’,祖籍浙江余姚,二十几年前我妈嫁人,她才跟着到了这边,她应该就是你爷爷口中的那个‘阿棠’,那张黑白照片,我家旧相册里也有一张。”
沈延张了张嘴,似乎过于震惊,以至于无言以对,良久,他才终于问起:“奶奶过得好吗?”
路过一条狭窄的巷子,仅供一人通行,陈佳禾走在前面,沈延听到轻快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挺好的呀,我外婆在你爷爷出国第二年就结婚了,生了五个孩子,我妈是最小也是最受宠的,所以她一直跟着我妈生活。”
陈佳禾放慢脚步,又喃喃地补充了句:“谁会一直等着谁呢?”
“那你外公呢?”沈延追上前,与她并肩。
陈佳禾吸了口气,缓缓才说道:“过世了,过世好多年了。”
“抱歉。”沈延低低说了句,两个人没再说话,沉默地走到一幢居民楼前。
二层的小洋楼,白墙黑瓦,和镇上任何一所房子并无不同,墙角的矮凳上坐着一位老人,佝着背,脑后挽着灰白色的发髻,手里剥着蚕豆,远远望去,平静而安详。
“外婆身体很好,就是耳朵不好,但我妈说也有可能是装的,因为她只听得到自己想听的东西。”
沈延蹲下身和老人打招呼,一口标准的普通话,音量上扬了几个分贝。
老人听不懂,皱纹交错的脸上是茫然神色,看着眼前俊朗的年轻人,又看向自己外孙女。
陈佳禾也蹲下身,握着外婆的手,用方言给她翻译。
沈延侧身看她,陈佳禾刻意放慢了语速让外婆读唇语,软软糯糯的吴语,像是在他的心间流淌。
在听到“新加坡”三个字的时候,外婆神色微变,浑浊的双眼染上清亮的水色,沈延的注意力还在陈佳禾身上,错过了她短瞬的神情变化。
陈佳禾看着外婆伸出枯树皮一般的手,抚向沈延的脸庞,沈延没有半分躲闪,他的手覆上那只手,感受它粗粝的质感。
陈佳禾突然觉得空气有些滞闷,她转身走到屋外,半靠着门框,望着远处的槐树。
沈延不知何时站到她身边,陈佳禾剥了根棒棒糖递给他,对方愣了愣,摆手拒绝:“我从小不吃糖果。”
陈佳禾转而把棒棒糖塞进自己嘴里:“这两个老人,一个只记得自己想记得的事情,一个只听得到自己想听的,挺好。”
这也是最好的结局,也许是另一种圆满,陈佳禾想。
她并没有告诉外婆那个人在出国第三年便结了婚,但是外婆并不糊涂,沈延的身份,她大概是猜到了。
“看到奶奶过得不错,我替她高兴,我回去会转告爷爷,让他安心。”
沈延像是完成了件重要任务,顿觉轻松。
陈佳禾只浅浅地笑了笑,没有回应。
4
沈延没再去过陈家,因为陈佳禾说,老人需要静养,她不希望外婆被过多打扰。
他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行走,不知在寻找什么,还是想要遇见谁,可他没有遇见给游客带路的陈佳禾。
离一周的期限还有几天,事情已经圆满完成,沈延想或许可以提前回去,可这个地方像是有什么东西牵绊着他,让他心底生出几分眷恋。
终于在第三天的傍晚,沈延在茶楼遇见陈佳禾。
她坐在二楼僻静的角落,面前搁着一本未翻开的厚重书本,噘着嘴,将笔放在鼻子和上唇之间,望着窗外,了无生趣,像极了厌学又被迫营业的学生。
沈延觉得好笑,他拉过椅子坐到她对面,看见那本书的封面上赫然写着“事业单位招聘考试指南”几个大字,不禁莞尔。
陈佳禾懒懒地抬起眼皮扫一眼对面的男人:“很可笑吗?我的家人希望我有一份稳定的工作。”
沈延挑了挑眉:“哦,看起来不太适合你。”
陈佳禾叹了口气:“人啊,还是得活得现实一点。”
这句话早上老妈刚在她耳边唠叨过,比起所谓的理想,安稳的生活更容易获得,也更实在。
“走吧,请你去喝酒!”
这个小女生年纪不大,却突然老气横秋起来,沈延想着或许她需要释放一下情绪。
果然,陈佳禾眼神一亮,一个激灵站起身:“走!”
傍晚时分,酒吧一条街已是灯火通明,热闹非凡,大红灯笼在街道两侧延伸。
陈佳禾要了一打啤酒,给沈延递过去一瓶,沈延犹豫了下,还是接过,顺手与陈佳禾碰了碰酒瓶。
沈延仰头,喉结滚动,陈佳禾一瞬不瞬地看着,嗓子莫名有些发干,脑子里蹦出“性感”两个字。
驻唱的乐队开始营业,陈佳禾单手托腮,聆听半晌,不知说了什么,湮没在喧嚣中。
“你说什么?”沈延将身子凑过去一些。
“我说,”陈佳禾也凑得离沈延更近一些,几乎是贴在他耳边,“我比她唱得好!”
耳根有些痒,沈延看着陈佳禾,昏暗的光线遮不住她眼里的流光。
他想起那把被扔掉又捡回去的吉他,想起陈佳禾家中挂着的几张照片,是她从小到大舞台演出的经历,最后是她说的那句“活得现实一点”。
沈延贴着她耳朵回她:“那你上去唱一首!”
“你开什么玩笑?!”
或许是两个人过于近的距离,或许是单纯因为沈延所说的话,陈佳禾觉得心脏不可抑制地开始加速跳动,带着跃跃欲试的渴望,和兴奋的期待。
“你等着。”沈延深深看她一眼,走上舞台,不知和键盘手说了什么,对方点了点头,又朝陈佳禾这边看了一眼。
沈延回到座位上,冲陈佳禾抬了抬下巴:“等到这首结束,就轮到你上场。”
“喂!谁说我要上去唱啦!”
嘴上虽这么说,陈佳禾被推上台的时候却没有抗拒,甚至觉得身体里每个细胞都开始活跃起来,叫嚣着,冲破重重围困。
她只借了把吉他,调了下音,独自留在台上,娴熟地调整话筒位置。
吉他简单的和弦响起,她的音色和她朋克风的穿搭形成强烈对比,清甜婉转,长发披散着遮住半边脸,有种让人想要寻味的神秘感。
她沉醉在自己创造的那个世界中,偶尔瞥向台下某个位置。
沈延举着手机在录视频,他没有看手机屏幕,视线直接落在舞台中心,抿着唇,嘴角微微上扬,眼里盛着影影绰绰的光。
时空转换,世界突然安静下来,唯余下台上台下两个人,直到最后一个和弦结束,人群爆发出激烈的掌声,混杂着口哨声和尖叫……
5
俩人从酒吧出来,迈进深浓夜色中。
喝了点酒,又找回在舞台上的感觉,陈佳禾显得格外亢奋,话也多了起来。
她倒退着走,回到家乡后第一次跟人提起这两年和唱歌有关的经历。
毕业后家人一心想要她回来找份安稳的工作,陈佳禾想要留在北京继续追逐梦想,父母断了她的经济来源,生活一度很拮据。
挤过群租房,也做过酒吧驻唱,后来签了个经纪公司,本以为可以好转,却只被当成赚钱工具,跟着另外几名艺人被大巴车拉往各地演出,每场只赚寥寥无几的演出费。
“我好不容易攒了一笔钱,有个制作人说可以给我录歌,我把钱给了他,可他找各种借口搪塞我,最终还是跑路了。”
“我从小到大,我好像就唱歌这个特长,可是最后梦想也变成了白日梦,后来我就回来了,我妈跟我说,做人要认清现实。”
“我长这么大,算起来好像一件事情都没有做好……”
说到最后,陈佳禾鼻子有些发红,她下了好大的决心放弃,去回归一种“正常”的生活,可刚才站在台上,那种被人瞩目,可以自由发声的感觉,分明让她那样沉迷。
沈延双手插兜缓慢行走,他看着陈佳禾,看着她在他面前袒露心扉,又笑又哭的样子是如此鲜活,好像从这一刻,他才开始真正认识她。
他的脸上始终挂着浅浅笑意,内心却涌过一股酸涩难言的滋味,心里有藤蔓悄无声息地生长,生出丝丝缕缕的纠缠和牵绊,他知道后果,却无法阻止。
“对了,刚才你在台上跟他们说了什么?”陈佳禾突然问他。
“我就说……今天是我的生日,我的朋友要为我唱首歌庆生。”
“这么俗套?”陈佳禾被逗乐,笑不可抑。
行至河边,遇见卖水灯的年轻姑娘,陈佳禾过去跟她耳语了几句,对方了然地走开。
他们在河边漫步,这条路之前白天走过,夜晚又是不一样的风景,或许在夜色的掩护下,暗涌的情愫会愈加疯狂蔓延。
陈佳禾时而快走几步,依旧倒退着走,她喜欢说话的时候可以看着对方,石板路并不完全平整,她一不小心被绊了下,眼看就要向后栽倒。
电光火石间,沈延一个箭步上前,拦腰将她搂住:“小心!”
陈佳禾惊魂未定,心跳的频率又上新台阶。
沈延并没有立马将她放开,两人保持着亲密的姿势,咫尺的距离,呼吸可闻,身后的河流淌过一串水灯,五彩斑斓,倒映在水面,宛若点点繁星。
“生日快乐。”陈佳禾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
沈延扯了扯嘴角,声音变得喑哑:“不是说俗套吗?你不也信了?”
“不管你的生日是不是今天,祝你每一年的生日都快乐。”
沈延低头看她,深邃的眸中闪过温和的宠溺,还压抑着某些她看不懂的情绪。
陈佳禾眨了眨眼,她想此刻沈延或许会吻她,在这个美妙的夜晚带走她的初吻。
可是预想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沈延似乎想起什么,眼底顿时恢复清明神色,他退开些,让陈佳禾站稳,他的手也从她腰间撤下。
很久以后陈佳禾回想那一晚,有着跌宕起伏的心情,意乱情迷的中场,最后却是草草收尾。
“不早了,我送你回去。”沈延这样说着,将陈佳禾送到她家楼下。
他看着陈佳禾进屋,上楼,又望着那个亮灯的窗户,逗留许久才离开。
漆黑的没有月亮的晚上,陈佳禾并不知道这一切,她的心情很难说不是失落的。
6
之后几天陈佳禾每天都会和沈延见面,在沈延的鼓励下,她重新拿出那把被放进储物间的吉他。
在茶楼的包间,她盘腿坐在窗边的榻榻米上,把之前写的那些歌弹唱给他听。
微风吹动窗纱,年轻的女孩低吟浅唱,画面在乐声中静静流淌,又好似被定格,沈延有时会用手机录下来,有时只是专注聆听。
他们的相处,大多是静默的,有些问题也被刻意回避,比如即将到来的离别,比如难以定义的两人之间的关系,还有沈延不能说出口的心事。
沈延和姜薇约定的时间已到最后期限,本该道别的那天,陈佳禾没有按照原先约定的去茶楼见面。
沈延又像之前那样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逛了一天,直到晚上在一家咖啡馆见到陈佳禾。
她难得穿了件白底碎花连衣裙,扎两条蓬松的麻花辫,二十出头的女孩,更添几分清纯秀气。
对面坐着位年轻男人,样貌尚可,可说出的话有些猥琐气息:“听说你以前想进演艺圈?我可知道那圈子乱得很,你……没有被潜规则过吧?”
陈佳禾微低着头,看不清她的表情。
“不过没有关系,你长得漂亮嘛,只要以后好好过日子就行,即使没有工作也不成问题。”
这种话对本没有打算发展一段关系的陈佳禾来说,伤害性没有,侮辱性倒是极强,就像几年前有人直白地暗示她:“你想要唱歌,总得付出点什么,财,或者色,总得有一样。”
她紧紧攥着手里的杯子,骨节发白,残存的理智已经难以控制她不把咖啡往对面泼去,可就在下一秒,她的手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
沈延拽着她,不由分说将她扯到附近一条小弄堂中,弄堂太窄,他们被迫离得很近。
“陈佳禾,你告诉我,你到底在干什么?”
相处的这几天,沈延一直是风度良好,第一次见他生气,睁着猩红的双目质问她,陈佳禾气势矮了一截,揉着发痛的手腕:“我在相亲,你没看到吗?”
“相亲?!”沈延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可笑的字眼,不可抑制地冷笑两声。
陈佳禾被刺激到,梗着脖子争论:“稳定的工作,过得去的婚姻,这就是普通人的一生,我正在往这个方向努力,你有什么资格嘲笑我?!”
“过得去的婚姻?这就是你寻找婚姻的方式?那种人连跟你坐在一块都不配!”
“是,”陈佳禾低头看着自己,“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穿成这副蠢样,跟那种人坐在一起,可是总得踏出第一步,人生怎么可能事事如意?”
自打回到镇上,陈佳禾就知道逃不过热心群众安排的相亲局,有人劝她:“你不要抗拒这种方式,也不要心存幻想,什么情啊爱的,有的人一辈子都不会遇到,做人还是要现实点。”
她想起沈延,她算是遇到了爱情吗?可那晚之后沈延始终与她保持安全距离,或许真的是她单方面的幻想,于是她一个脑热答应了介绍人的安排。
她抬眼看着沈延,愈发委屈,伸手戳着他的胸膛:“不如意的事情多了去了,比如眼下,你这个人,就不可能喜欢我,不是吗?”
沈延怔在原地,那一下下像是直戳他的心脏,他不去正面回应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以为这样就可以少些不必要的羁绊,可竟给了对方这种错觉。
陈佳禾眼中像破碎的玻璃般摇摇欲坠的水光,让他被压制的情感反噬般汹涌而出。
沈延一把将人拥进怀中,又俯下身发了狠般地吻她。
追高冷男神总被拒,她失落跑去和人相亲,他气红脸吻她告白
“你不要放弃,会好的,都会好起来。”
他俯在陈佳禾的耳畔告诉她,又像是喃喃的自语。
7
清晨的第一缕微光照进房间前沈延便醒了,意识仍旧蒙昧不清,他却猛地睁开眼,因为感受到自鼻腔至喉间那种熟悉的腥甜,又有点像铁锈的味道,提醒着他某个残酷现实。
他没有急着去处理,转头看了眼身边酣睡的人,她的睫毛很长,遮住下眼睑,皮肤白得几乎透明,似乎感应到他的视线,嗫嚅了几下,又因累极,再次陷入沉睡。
不该这样的,沈延想,终究是自己的贪婪,才会造成这种难以收拾的局面。
……
陈佳禾是被窗外船夫的吟唱吵醒的,在陌生的地方醒来,一开始总有些不适应,昨晚沈延将她带到临河这家民宿。
陈佳禾拉起被子蒙住脑袋,好在看样子沈延已经起床,不然真不知怎么面对。
她又躺了一会才起身,仍穿着昨晚的衣服,民宿的老板娘以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她,看着她直到她离开。
然而一整天沈延都没联系过她,陈佳禾打过一次电话,提示已经关机。
清晨的甜蜜被懵怔取代,她像是从高点跌入一个深渊,在忐忑中度过了前两天,直到第三天,她有了个认知,沈延已经离开,或者说消失了。
他说起过离开的日期,原来不管他们之间发展到哪步,都不能改变他的决定,他已然走得决绝,毫不拖泥带水。
那个号码她再没拨过第二次,她想要一个明确的答案,厚着脸皮去问民宿老板娘,沈延的房间退了没有。
老板娘神情古怪地看着她:“早退了,你走的那天就退了。”
“哦,是一个年轻女人过来给他退的房。”老板娘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陈佳禾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出民宿的,双脚像灌了铅一般,每一步都那样沉重,有种被现实打脸的感觉。
日子好像没什么不同,陈佳禾强迫自己打起精神。
她仍旧每日坐在茶楼看那本考试指南,可往往看上一天也不会翻一页,书上的字逐渐变成一个个模糊的小点,后来便干脆不看了。
她不得不承认沈延说得对,那条路不适合她。
酒吧老板来找她驻唱,那天客人的反响很不错,有人把她在酒吧唱歌的视频发到了网络上,她现在可以说在当地小火了一把。
陈佳禾答应了下来,家里人破天荒地没有反对,大概是她最近的状态有点叫人担心,总归是人回来了,其他的慢慢会上轨道。
只有陈佳禾知道自己的灵魂飘到了更远的远方,她晚上驻唱,白天便在街上给游客领路,她需要攒一笔钱,或许某天她会离开这里。
她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在哪里,但是意识到自己还幻想着沈延回来给她一个解释,她便觉得恐慌。
她不能让自己生活在无意识的等待中,她提醒自己不能重蹈某些覆辙。
8
沈延再次出现是在半个月之后,那晚她在台上,在一片黑压压的客人中,一眼就望到坐在角落的挺拔身影。
她的目光没有在他身上停留太久,再次看去的时候座位已经空了,她想或许是她的幻觉。
夜里十点工作准时结束,在接连的干旱之后终于迎来降水,像是积攒已久,暴雨倾盆。
陈佳禾没有带伞,她躲在屋檐下,降雨带来的丝丝凉意让她不自觉拥紧了自己,下一瞬间,身边有贴过来的热度,回头,沈延就站在身侧。
陈佳禾转头便要走,沈延将她攥回,强迫她看着自己。
“听着佳禾,我给你联系了一位非常优秀的制作人,他看过你的视频,他也觉得你是可塑之才,他过阵子会联系你……”
沈延迫切地交代这些事,他的声音被雨水冲刷,听起来不太真切,甚至他这个人,陈佳禾看得也不够真切。
在某个瞬间,陈佳禾发觉自己可能从来没有了解过这个人,有些事她当了真,在他看来或许只是一场遥远陌生之地的艳遇,回去之后突然良心发现,便找了个弥补的方式。
她只想要一个解释,一个关于消失的这半个月的合理解释,而不是听起来像补偿的打发。
那种失望的,几乎是羞耻的感受,后知后觉地在她心头蔓延。
“在你看来这是一场交易吗?我也不是玩不起,你不必大费周章地等价交换。”
沈延凝视陈佳禾冷淡的神色,终于回味过来她在说什么,他眉心微凛,目光灼热:“你不要说这种赌气的话,我只想支持你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陈佳禾转身打断他:“我现在想做的事情就是你从我的眼前消失!我宁愿从来没有遇见过你!”
一声闷雷盖过她的声音,她不知道沈延听清楚没有,伴随着又一道闪电,她分明而真切地看清他眼底痛楚的神色。
也就一瞬间,世界又恢复昏暗,她在昏暗中感受他的轮廓,大概是她看错,一个人怎么可能在半个月内消瘦这么多?
陈佳禾不想有半分犹疑,她挣脱沈延的桎梏,在冲进大雨中的前一秒,沈延将手里的伞递给了她。
沈延自知已无力阻拦,妥协道:“你就算一定要走,也得打着伞,小心着凉。”
陈佳禾知道在他身后不远处,有个年轻女人打着把黑伞,一直关注着这边,她跟沈延是同时出现的。
她拿起伞冲进雨幕,头也不回。
那晚陈佳禾听着窗外电闪雷鸣,彻夜未眠。
第二天她与姜薇在街上相遇,前一晚光线太暗,陈佳禾没能看清那个撑伞的女人,是姜薇将她叫住。
陈佳禾困惑地看着对面的女人,看到她手中那只黑色的行李箱便已了然,那是沈延的。
“你明知道沈延的身体状况,你还跟他一起喝酒,让他来回奔波,昨晚还害他淋雨,你知不知道后果有多严重?!”
姜薇难得没有化妆,脸色很差,对着陈佳禾不由分说就是一顿指责。
“你什么意思?他身体怎么了?”陈佳禾思维有些迟滞,但是迅速补充到姜薇话中的信息。
“你不知道?”姜薇表现出意外,显然不想过多解释,拉了行李箱就要走。
“你别走,你把话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陈佳禾急了,堵住姜薇去路。
“如果他没有跟你说什么,那一定有他的理由,我一个旁人也不会多嘴。”姜薇说完,拉着行李箱离去。
姜薇显然话里有话,陈佳禾一颗心像被悬吊在那,一时没了着落。
她反复想着那句“你知不知道后果有多严重”,不得不怀疑沈延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还有他的身体,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冷静下来想一想,他可以为了了却爷爷一桩心愿,不远千里过来寻找一个人,不像是随意对待感情的人。
她一方面觉得其中另有隐情,越想越后怕,另一方面又宁愿他什么事都没有,就如先前想的那样,他只是来过,又离去。
她被左右折磨着,几近崩溃,沈延却是确确实实从她的生活中彻底消失,无从得知他的近况。
后知后觉,占据绝对上风的是想念。
9
陈佳禾发了狠地逼迫自己回归到一种简单到几乎单调的生活。
回到家乡后生活压力不大,驻唱带给她的收入已经足够,剩余的时间她都用来创作,她有源源不断的灵感,或者说表达的欲望。
她一遍一遍修改和演练,录制视频传到网上,也会在酒吧唱自己的歌,反响有时热烈,有时平平,都不太会影响到她。
陈佳禾想着自己这样的坚持,是不是就因为沈延那句“你不要放弃”?
有时候她觉得好累,便什么也不做,陪着外婆在墙根坐一会。
“外婆,你等了几十年,到底有没有后悔呢?”陈佳禾枕在外婆双腿上,拆了一根棒棒糖,放进嘴里。
陈佳禾其实对沈延撒了个谎,大概是恻隐之心作祟,不忍心弥留之际的老人还走得不安心,她用谎言实现了最好的结局。
事实上,她的外婆等那个人而错过了嫁人的年纪,之后也一直没有遇到合适的姻缘,终生未嫁,更哪来五个孩子?
她的母亲是外婆收养的,亲戚家盼望生儿子,女儿就要被遗弃,外婆说:“你们不要,那就给我,让我来养。”
那时候外婆已经三十出头,她独自养大一个小孩,又随着出嫁的女儿来到这边,陈佳禾小时候常听外婆提起从前的事,包括那个人,可外婆从来没有透露过半分怨恨。
至于有没有后悔,外婆大概没有听到,也不会给她答案,她用手指一下一下梳理外孙女的长发,笑容依旧平和而安详。
已经过了三个季节,春天的日头暖意融融,陈佳禾在太阳底下惬意地眯起眼睛,她又想起沈延。
从一开始她肤浅地被他出众的外表吸引,才对他格外友好,与他相处的过程无比舒服,就像这融融暖阳,她被他独特的气质吸引,一步步深陷。
可细细算来他们在一起的日子也不过一星期,但是陈佳禾想,她大概一辈子也不能忘怀。
那个年代因为通讯不便外婆只能抱憾终生,可是在这个时代,她只握着一个再也拨不通的号码,茫茫人海,她不知道到哪里去寻找,她已然不介意等待,但无比渴望她的等待迎来尽头。
几个星期后有位音乐制作人联系到陈佳禾,说想要为她录歌,陈佳禾不知道是不是沈延替她联系的那一位,但对方始终没有提起那个名字。
不管是不是,陈佳禾都欣然接受,她的事业终于云开见月,开始步入上升期。
三年后,陈佳禾已经小有名气,当然离大红大紫还很遥远,但她满足于这种状态,不被过度关注,又足以让关注她的人看到她。
她对自己的私生活和情感避而不谈,有一次接受采访,主持人问她怎样坚持走到这一步,小镇女孩的追梦之路,听起来颇具话题度。
陈佳禾抿唇想了想,半晌才说出几个字:“我有个朋友。”
大家期待着她往下发表一番言论,可陈佳禾只继续说出“他让我不要放弃”,便没了下文。
接下去主持人又问了什么,她有点恍惚,只机械化地回应。
10
沈延在电脑前看着那段采访视频,很是无语:“嘁,怎么会有这么不会说话的人。”
姜薇敲门而入,她看了眼电脑屏幕,心里感叹,原来不管相隔多远,有吸引力的人终究会吸引到另一方的关注。
沈延已经不记得一些事,但他现在是陈佳禾的忠实粉丝。
两年前他在中餐厅听见女歌手清甜婉转的吟唱,他的脚步停顿,直到歌曲放完,他向餐厅服务员打听那是什么歌。
服务员告诉他那首歌的名字叫“等等”,沈延回家后便迫不及待地搜了这首歌,关于歌手的信息很简单,周边新闻基本没有。
“陈佳禾……陈佳禾……”他反复咂摸着这个名字,像是有些朦胧而又遥远的记忆,他却抓不到。
他把她所有的歌都听了一遍,困惑:“为什么旋律这么熟悉,像是在哪听过?”
沈延当年是因为流鼻血被查出脑部长了个肿瘤,医生告知如果不做手术最后会危及生命,手术也会产生各种并发症,比如失语、味觉障碍、头痛,严重的甚至是偏瘫或者长期昏迷。
当时爷爷正处在弥留之际,沈延决定先替爷爷完成心愿,便独自跑回国。
跟陈佳禾在一起的那天早上,他已经熟知紧急处理方式,可血怎么也止不住,他无奈偷偷去了医院,家里又传来消息,爷爷过世,沈延终究没来得及告诉他关于阿棠的消息。
因为处理后事受累,沈延晕倒过一次,病情分明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在医院准备手术的前一晚,他放心不下陈佳禾,央求姜薇将他被收掉的手机拿还给他。
姜薇拗不过,跟着他偷偷回去,就那一次,让姜薇懊悔不已。
她不知道原来两个人之间有这么深的误解,想想也是,依着沈延的性格,肯定不会把自己的情况告诉对方,他不会让别人替他担心。
沈延因为淋雨受凉,回到新加坡后又持续发热,差点耽误手术,沈修明发了好大一通火,对儿子这种行为很不赞同。
明明已经到了自顾不暇的地步,沈延还记挂着陈佳禾。
“薇薇姐,佳禾可能现在不能接受,你让那位制作人过段时间再联络她,不要提起是我的意思。”
他第一次叫她“姐”,也是姜薇第一次看见他以一种卑微的姿态哀求别人。
好在手术还算顺利,可沈延出现部分性的失忆,失忆的内容主要关于陈佳禾那部分。
医生说不是手术并发症范畴,可能与病人的心理有关,沈修明将计就计,勒令姜薇不准再提起陈佳禾,连手机都被调换。
“对了薇姐,”沈延拨弄着指甲,故作随意道,“据说有个歌手要到这边开LiveHouse,我怕票太难抢,你到时候帮我一起。”
姜薇笑了笑:“我辞职了,恐怕你这次只能凭一己之力去抢一抢。”
沈延收起搭在电脑桌前的双腿,一骨碌站起身,站到姜薇身前上下打量她:“你怕不是个假人吧?你会辞职?你不是最听我爸的吗?”
姜薇比他大了七岁,从他高中时期就待在他身边,向沈修明汇报他的情况,他明白姜薇对自己父亲的态度,可父亲自从母亲离世之后女友换过无数,却从没回应过姜薇的感情。
“一个女人最好的十年我都浪费在等待上,我这叫及时止损,懂吗?”姜薇释然道。
沈延赞同地点了点头,冲她竖起一根大拇指:“第一次发现原来你这么聪明!”
姜薇轻笑,手术之后沈延的另一个变化是性格上的,似乎变得比以前开朗了些,这没什么不好,以前就是太闷,什么都放在心里不肯说。
“我的聪明之处还等着你慢慢发现呢!”
姜薇掏出一部黑色手机,放在沈延面前的办公桌上,正色道:“看完里面的东西,我希望你不要怪我,我以前只是听命行事,现在辞职了,自然不必听他的了。”
姜薇临走前看见沈延正拧眉打开那部手机,她想起那天她特意找到陈佳禾,故意说漏嘴一些事,她想是个明白人都能听出其中意思。
她一方面是不忍心沈延被误解,另一方面,是希望如果有天沈延找到陈佳禾,对方不要再心存芥蒂。
这是她做了十几年“姐姐”,能为沈延做的最好的一件事。
手机安装的软件和他现在使用的基本一致,沈延点开相册,他的表情凝固,全身的血液却在渐渐沸腾。
里面几个视频,那个唱歌的女孩分明就是他喜欢的歌手,只是看起来比现在青涩稚嫩一些。
沈延无比困惑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些东西,在划到最后一个视频的时候找到了答案。
那是他自己,剃着光头,大概是手术之前,里面的人面容苍白憔悴,对着镜头道:“不管以后怎么样,我希望自己不要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11
尾声。
这种小型的LiveHouse陈佳禾以前演出过数次,却从未如此紧张,或许是因为地点的缘故,虽然这些年沈延杳无音信,可在心理上,这个时刻她觉得离他很近。
直到站到台上,那种紧张的情绪消失殆尽,她感受到在这不算大的空间,涌动着一波接一波的热情。
在演唱的间歇,她试着和歌迷交流,却不管在哪场演出,翻来覆去只有那句:“站在这里,我要谢谢我的一个朋友,是他跟我说,不要放弃。”
片刻的寂静,人群中爆发出一个高亢的呼声:“陈佳禾!看这里!”
陈佳禾循着声音望去,所有观众的视线也都集中到一块,在看台的中央,有个人高高举着灯牌,上面写着:陈佳禾,沈延爱你!
那一场演出,现场的歌迷见证了原来一个向来淡然的歌手,也会在舞台上哽咽,直到失声大哭。(原标题:《有朋自远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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