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的一天,薛晓路为了给剧本《海洋天堂》找演员忙得焦头烂额。
这时她收到了《色·戒》制片人江志强发来的短信:“我碰到李连杰了,请他在飞机上看看你的剧本。”
当时薛晓路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事特别不靠谱,她做梦都不敢想,让片酬1500万美金的李连杰,来演她这部总预算才500万的小片子。
“他是亚洲片酬最高的,我连零头都付不起。”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李连杰真的来了,不但来了还是零片酬,不但不要钱还帮着薛晓路拉人。
拉着李连杰的大旗,文章、桂纶镁等人纷纷加盟,这才有了《海洋天堂》的顺利上映。
这部一经上映就全场爆哭的电影,背后比你想得更艰难,更感人。
薛晓路第一次知道自闭症患者的信息,是在读研期间无意中翻到的。
从那之后的十几年,她都以义工和朋友的身份在这个特殊群体中奔波,尽管她这一路走来经历了无数次感动的瞬间,但她从未想过将这些融入自己的创作中。
“作为朋友,我希望尽可能地分享、分担,而不是过来跟风、凑热闹。”
一直到2005年,薛晓路从朋友那里得知,自己最初接触参与治疗的那批孩子中有一个意外去世了。
那是90年代初,薛晓路见到那个孩子时,他是中国第一批被正式确诊为自闭症的孩子,他过世的时候已经是二十来岁的大人了,却因为没有安全意识而意外离开了这个世界。
这件事推翻了薛晓路以往的想法。
“我希望通过电影的形式,让更多的观众了解‘自闭症’,让他们获得更多的理解和关爱。”
她越是将自己以往的记忆进行梳理,越是坚定了拍这个本子的决心。
因为她知道熟悉自闭症的人都会有种感觉,这些“特殊”的孩子往往比普通孩子更漂亮,为了更真实地还原他们的状态,薛晓路不敢假手于人,最后自己兼顾了编剧与导演。
由于题材相对小众,薛晓路的融资过程格外困难,常常是今天还相谈甚欢,明天就了无音讯了。
甚至有些投资人问她:“你能不能把主人公变成那种特别聪明的。”
薛晓路知道,他们说的是美国电影《雨人》里患有特异功能的自闭症主人公。
见她不答话,投资人又问:“改成一个特别小的也行,那样招人怜爱。”
薛晓路气坏了,直接说:“拉倒吧,那些天才在自闭症里面是非常罕见的,我不能让人家看了电影以为自闭症都那么聪明,甚至觉得生一个自闭症孩子也挺好。”
投资人口中的“年幼”当然会惹人怜爱,但那只是他们生命的一小段时间,长大以后呢?
所以薛晓路将电影的主人公放在了二十来岁,一个去孤儿院太大、去养老院太小、学校不肯要、社会没人要的阶段。
这些“星星”的困难需要被看见。
薛晓路的心思是对的,不故意卖惨博关注,只是平常地说出自闭症人群的困境。
她字字真心的剧本,打动了那个亚洲片酬最贵的男人。
当时江志强给薛晓路发完消息,她就没想过这事能成,所以当几天后江志强告诉她李连杰要来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更不可思议的是李连杰看完剧本不到24小时,不但决定来,还是分文不取地来。
虽然有了巨星加盟对薛晓路来说是个天大的喜讯,同时她也在担心。
“他是功夫巨星,是不是我心目中那个父亲的形象?”
薛晓路一个人在那边担心的不行,也没人能和她分担,毕竟人家肯来已经是天上掉馅饼了,她不好再提什么要求。
两人见面时,李连杰直言:“你的这个剧本看得我很感动,你写这个故事的动机我也很感动。”
李连杰之所以有这么深的感触,是因为他的侄子也曾患过自闭症,把自己关在家里整整9个月都不肯出门。
所以他在看剧本的时候,忍不住流泪了。
有一回李连杰正在剪头发,曾在担任《甜蜜蜜》、《倩女幽魂》担任艺术指导的奚仲文就在旁边,他连忙招呼。
“我最近被一个剧本感动得哭了,你也来帮忙吧。”
对方一听说是个连李连杰都哭了的本子,连忙推了两个商业电影,成了《海洋天堂》的美术指导。
不止奚仲文,李连杰甚至找来了天王周杰伦献声。
见面之前薛晓路一直担心这种大佬级别的人物肯定很难搞定,满心忐忑地见面之后发现李连杰穿着一双布鞋、一件简单T恤、一条皱裤子就到了。
薛晓路忍不住感慨:“他去了香港去了好莱坞这么多年,好像没有怎么变,保留了作为普通人的很多东西。”
在开机艺术上,李连杰曾对走到星星创始人,也是片中主人公原型的田惠萍身边说过。
“你放心,全世界都会知道。”
知道你们的困境,知道你们的生活。
对于早已是金像奖影帝的李连杰来说,演戏早就成了他的肌肉记忆,可《海洋天堂》不一样。
李连杰觉得自己的演技根本不够用,所以他专门花了7个礼拜的时间重新学习表演,他要做到忘掉所有的“演”,要用自然的心去感受。
薛晓路需要李连杰把一个男人演成妈妈。
但是李连杰从小在家里备受宠爱,根本不会做家务,而且常常拍武打戏,导致他有了一双凌厉的眼神。
为了更贴近角色,他戴上眼睛去揣摩,现场拿起针线开始学习。
最让他李连杰与角色共鸣的时候,是那年他准备去青岛拍戏的时候,在上飞机前接到了私家医生的电话,被告知他的血脂变化很多,很有可能就是肿瘤。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他第一反应就是家里孩子怎么办,整个人暴瘦了18斤。
幸好后来经过检查发现只是甲亢,这场虚惊更让他理解了电影里那个癌症晚期父亲对孩子的感情。
李连杰进组之后开始面试“大福”,剧中患有自闭症的“星星”,最开始他并不看好文章。
可连续面试了8个演员后,李连杰发现只有文章的表演最不像表演,于是又让人把他叫了回来。
文章曾在读过剧本后对田惠萍说:“田妈妈,最后是否决定由我来饰演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应该为他们做些什么。”
集齐整个团队后,薛晓路曾感叹:“我们这个团队真的特别干净,就是想把这个事做好。”
而文章当时还没有出轨,说是偶像明星也不为过,但是他为了拍这个片子一遍又一遍地试戏,为了更接近主人公“像鱼一样游泳”,他每天自己在池子里要游5000米。
为了更了解“星星们”的状态,他带着杨弢到处去玩。
一开始田惠萍特别担心,叮嘱他:“自闭症很难接纳别人做朋友。”
但是文章用足够的耐心获得了孩子的信任。
在《海洋天堂》上映后,从来不看电视的杨弢背对着荧幕,就能从一堆人里辨别出文章的位置。
片子完成之后,田惠萍太震撼了,原本口若悬河的她在荧幕前泪如雨下,激动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整部影片真的做到了不夸张、不刻意煽情、却让人潸然泪下,他们把父母对子女那种感情刻画得入木三分。
真的应了那句“父母爱子女,则为之计深远。”
在普通家庭里,20多岁的孩子已经可以照顾父母了,可对自闭症家庭来说,随着儿女的长大,父母最担心的就是孩子的生活。
如果自己老了,孩子谁来照顾?未来又该何去何从。
《海洋天堂》将这样的问题提前拉到了世人的面前,一个癌症晚期患者,也是自闭症孩子的父亲。
王心诚的面前是即将走向尽头的生命,也是孩子无依无靠的未来,为了孩子着想,他走出了三条路。
第一条,让无法独立的孩子和他一起“走”。
王心诚和身边人谎称带孩子出去玩,实际上是在海边用石头将两人绑在一起,然后跳进了冰冷的大海。
“不懂事”的孩子,在游泳上有优势的他将两人救了回来。
回到家里的他质问孩子:“你是不是不想和我一起走?”
王心诚自然得不到回应,可他也不忍心断了孩子的生路,于是他开始考虑第二条路,给孩子找个依靠。
大福已经是二十多岁的成年人了,这样的年龄去不了孤儿院、进不了养老院、以前的学校已经老校长退休,也不肯收他、社会上又找不到能接收“星星”的机构。
后来邻居看不下去了,到他们家里开口:“实在不行,我来照顾大福。”
对方是好意,王心诚却不能接受,这样特殊的孩子无论到谁家都是一种拖累,大福的妈妈就是因为受不了这样的慢性折磨,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
而王心诚也深知,自己是因为“父亲”这个身份,而不得不承受,但他实在不忍心将这种痛苦留给别人。
最后他选择了最后一条路,教孩子独立。
王心诚带着大福一遍遍坐公交、给自己煮鸡蛋、去海洋馆工作。
孩子学得慢,他心里着急又不能说,只能一次次地压抑自己,还得不停地表扬孩子做得好,哪怕他们一点进步都没有。
所以当大福在海洋馆里怎么都学不会扫地的时候,王心诚崩溃了,他忍不住骂孩子笨。
可话一出口,他又后悔了,他知道是自己太急了,可他的病情容不得慢慢来。
只有确保离开了他,大福也能好好地在这个世界活下去,他才能真的放心离开。
可大福在生活中能独立了,却不能接受王心诚的离开,所以当他发现房间里只有自己的时候,大福会大叫,会一遍遍用自己的头去撞墙。
直到王心诚出现在眼前,他才能安静下来。
王心诚发现这事之后,就开始套着龟壳陪大福去游泳,一遍遍地将“爸爸就是海龟”的印象刻在他的脑子里。
很多没接触过“星星”的人会因为他们的智力缓慢而以为他们没心没肺没感情。
其实这些孩子只是有些“特别”,他们只是不会表达,但不是不懂。
所以大福会在王心诚去世时,对着天空傻笑,因为曾有人告诉他离开的亲人都去了天上。
所以影片的最后他会在海洋馆里,趴在海龟背上,因为大福想爸爸了,想念那些趴在爸爸背上转圈的时光了。
面对这样一个特殊群体,社会总是会有些或异样或探寻的眼光落在他们身上。
就像李连杰呼吁的一样:“多给一些耐心和宽容。”
这部电影并不想宣传“星星”家庭的苦难与伟大,他们只是平凡生活中的正常人,甚至是正常人中比较倒霉的那种。
更加让我们明白,父母对子女的爱,远比我们想得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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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苏达 】
【编辑 | 语非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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