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焦琬婷
四年没有回妈妈的老家大连庄河了,今年终于跟着父母回了老家。庄河是大连的一个县级市,还保留着一些在大城市中没有的独特的年文化。
每年春节回姥姥姥爷家,不变的都是那一处祭祀的宗谱,悬挂在厨房角落的窗户前,有一整扇窗户那么大。
自从姥爷的兄长去世后,姥爷便接过了每年供宗谱的责任。宗谱上书“忠孝堂”三个大字,边上画着一对慈祥的老夫妇,眉宇之间有神仙之气,象征先祖。众祖先名字便在先祖之下,再下方画着一个院子,有众儿童嬉戏,大概是儿孙繁盛之意吧。那里挂着逝去的亲人的名字,一代为一横行,有的名字边上标明了人物之间父子关系等等。宗谱前方桌上铺红布,上面是纸花、莲花灯、姥姥蒸的馒头以及年夜饭等等。
姥姥姥爷家出身大连市庄河明阳村,虽搬到城里,但仍保留着乡下过年的风俗。大年三十请神,大年初三送神,这里的“神”并不仅指财神灶神等等,更重要的是指家族中的先辈,对乡村传统一直保持敬重的姥爷,对待请神送神也是一丝不苟。
点上灯,挂上宗谱,有时把新故的人的名字往上添加,摆上供品,往酒盅里倒些许酒,在小碗里盛上菜,再出门霹雳啪啦放一通爆竹这就好像热热闹闹地把祖先迎回来了,再到大年初三,把这些家伙什儿都往箱子里一层一层码放好了,碗碟酒盅都刷好了,把馒头面点撕一块(意思是祖宗吃过了)处理掉,又特意选在晚饭后捞饺子时再送出门霹雳啪啦一番,让老祖宗吃好了再上路。
在宗谱上添每个祖宗的名字,烧纸,儿孙祭拜,尤其是把馒头剥下一块的行为,让我有那么一瞬觉得,身边这些人好像真的千真万确地像生前一样回到家来过了一个团圆年一样。
现代人的都市年中并无请神送神一项,因此儿时只把祭拜当一种玩笑和过场,走过了也就过了,但当长大了,带着些深沉和静穆看那一个个名字的时候,姥爷就说,这是一种家族的传承。
表弟从小跟着姥爷,也每年帮着姥爷收放宗谱,宗谱面前,这个活泼好动的初一小男孩也肃穆起来,我和他聊起家谱,他能如数家珍地数出家中祖先的事迹:“曾曾曾祖父是一个清廉的地主,(他还不知道“地主”在中国历史上的黑暗色彩),不剥削农民”,“曾祖父的兄弟曾经做过土匪,这是不光彩的,不能向他学习.……”,也许小孩子的价值观并未完全形成但不可否认的是宗谱的存在以及那些儿时就深谙于心的祖先的故事是他辨别善恶的最初力量。
姥爷感慨说,宗谱并不完善,因为战乱以及其他人口迁移,也不方便去追溯宗谱上这些人后代,本来家谱里会有每一代在姓名里使用同一个字,但在舅舅一代无法继续,祭祀用的杯碗也越来越难买,请神送神的风俗也越来越少见,中国的乡土社会正逐渐迈向现代。但辈分从表弟一辈又被姥爷续了起来,宗谱也在姥爷的努力下完善。
年三十的鞭炮,每年不变的传统……只要祖宗们被铭记于心,只要子子孙孙都记得,那么在高楼林立纸醉金迷之时,故人也能找到回家的团圆路。
还有一个年文化的亮点是元宵节点属相灯。
龙、蛇是姥姥姥爷、猴、牛、两只鸡一堆是舅舅一家,马牛狗是母亲、父亲和我,三堆生肖,前面点上蜡烛,在两个老人面前的黑夜熠熠生辉。点上蜡烛的属相灯好像在守护着什么,就像我们每个漂泊异乡的人都围坐在家里,烛光是我们明亮的眼神,而这种风俗,在今天,更像是对老人的慰藉,是像汤圆一样,甜甜蜜蜜,团团圆圆。在橘红的烛光下,祈祷一年五谷丰登,平安吉祥
同时,知道在家乡,总有一盏灯为自己而亮,难道不是一种幸福吗?
正月十五,还有一个习俗是去故去的亲人坟前祭拜,买了小灯放在故去的亲人坟前,给他们回天上的路照着亮。
好像这些年,因为学业加之疫情,并没有再在正月十五去过坟地,但我想,那天的坟地,应是一扫平日的凄清,人们点上灯,一盏盏,红彤彤的,伴着人们点燃了的心愿年过完了,人间最大的狂欢结束了,这时,我好像可以看见那些灵魂牵着依依不舍的坟头上的老年人、中年人的手,道着挽留。
中国的乡土社会,讲差序格局,讲亲戚,讲家族,一大家子聚在一起其乐融融,那才叫年。“亲戚”“家”包含的意思可以有很多。
一张宗谱,可以把一个人同陌生到不能再陌生的百年前的人相联系,一盏属相灯,可以把一个人同千里之外的故乡联系起来,一盏坟前灯,可以把逝去的人同人间联系起来.这是中国社会中年的关于家族文化的最好印证。
作者简介:
焦琬婷,现就读于北京四高高一,喜爱写作散文和诗词。妈妈是庄河人,姥爷退休于庄河市委统战部,假期看望姥姥、姥爷,视庄河为自己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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