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播剧《狂飙》拍到第二阶段,唐小龙入狱,将近8集没有林家川的戏份。这相当于林家川一个月没有拍摄工作。

“我很痛苦,就像唐小龙坐牢一样。”林家川说,“总是问导演,我什么时候能出来呀。”

没有通告的时候,林家川在取景地四处闲逛。不像老家辽宁的冬季天寒地冻,南方的冬天也是温暖的。他走在河边,“我感觉我被拥抱着。”

唐小龙饰演者林家川发文 拍戏多年(专访唐小龙饰演者林家川)(1)

在《狂飙》中,林家川饰演的唐小龙从旧厂街市场里一个嚣张跋扈、收卫生费的地痞无赖“龙哥”,成为入狱、不得志的“小龙”、逼迫欠债人献血的冷酷“刀哥”。

由于演员们对各个时期人物的精准演绎,观众称赞,这部剧是演员的演技在“狂飙”。

林家川和张颂文是同学,两个人都经历过长时间的寂寥和彷徨。刚毕业时,他们同在一个剧组打工,张颂文做执行导演,林家川是场记。

两人光着脚走在海滩上搬器材时,林家川问他,“咱们是不是当不了演员。”张颂文没说话,假装没听见,因为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2014年前后,林家川一个人租住在北京一栋老式民居的一楼。那时,他最害怕北京的冬天,因为他总能在下午4点到6点看着客厅里的阳光一点点消失。屋里没有开灯,逐渐变得昏暗,“那种状态真的是死寂。”他说,“一天又过去了,感觉自己什么也没有抓住。”

他坐在客厅,看着窗台上一只橘白花色的长毛猫,趴在阳光射进窗户的一道光影里。它看起来是只老猫,但不失矫健。林家川让它进屋,它也不动。人走远了,它就会靠近一点。

《狂飙》播出后,做了17年演员的林家川得到了从未有过的关注,每天都有朋友打电话来恭喜。他“第一次浅尝‘红 ’的滋味”。

但他很清楚,一部戏带来的关注是转瞬即逝的。“这种喜欢犹如潮水,汹涌而来,又会穿指缝而走。”

他继续走入下一个片场,这一次,他演一名警察。

对话林家川。

【1】他本来不是十恶不赦的坏人,嚣张都是假的

九派新闻:你是什么时候收到剧组的邀请的?

林家川:2021年七八月吧,我开始看剧本,了解唐小龙这个角色。不得不说,我很幸运能跟这样的团队在一起合作。徐纪周导演我们以前认识,他的很多片子我都看过,但是没有合作过。

因为我们这个戏是三段式,分为2000年、2006年和2021年,我们基本就是按这个顺序拍的,刚开始我只拿到了第一阶段的剧本,所以我的认知是和小龙的认知一起成长的。

导演带着我们做了很多案头工作,包括看了一些真实的案例。从那些真实的案子里抽取人物具体的特点,去完成一个我们和导演心目中,这部作品需要的人物。所以你能看到,《狂飙》这部戏呈现的每一个人,他都是很立体的,在现实中能找到共性的。

九派新闻:最开始就是让你出演唐小龙这个角色吗,你对这个人物有怎样的理解,他吸引你的是什么?

林家川:对,唐小龙最开始是没什么追求的,只能看见眼前的一亩三分地。从监狱出来,本来可以选择正当的职业,做自己热爱的事,但在那样一个转折点,他做了错误的选择。

这个转折点很重要,他本来不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前面的嚣张都是假的,只会咋呼,瞪眼,像斗鸡一样。实际上斗鸡有多狠,他不像一头奔跑的公牛,重量加上速度能把人撞死。所以到后期他很沉稳,去找石老板收账的时候,他很平静。

唐小龙饰演者林家川发文 拍戏多年(专访唐小龙饰演者林家川)(2)

九派新闻:拍摄前做了怎样的准备?

林家川:第一阶段是一个20岁出头的人,我现在进入中年了,每次说这个词会觉得有些伤感,但你要塑造那样一个朝气蓬勃,散发荷尔蒙味道的灵活的身体,首先是要减肥。

拍摄前是每两天跑步一次,练一些器械,还学了一下拳击。倒不是说要打得多漂亮,跟教练一起练习,用最快的速度去躲,就不会太反应迟钝。

后来瘦到140斤以内,因为我小时候就特别愿意踢球,两条腿可能就有100斤,最重要的还是训练肢体的灵活度,提升反应速度。

九派新闻:你对于唐小龙这个角色有怎样的设想,有没有写人物小传?

林家川:小龙的母亲在生小虎的时候去世,所以父亲对于小虎的降生有欢喜,也有伤感。在那个年代,父亲在旧厂街一个厂子里打工,没有很大的追求和出息,家里的婆娘去世之后,生活的重担都压在他身上。平时他是个老实巴交的人,但喝了酒就对小龙和弟弟发泄。

戏里面小虎说自己有先天性心脏病,其实是真的。因为早产,又生活在父亲的压迫下,所以他有天然的害怕。旧厂街的人很朴实,我们抓住他们的弱点,在那从小装王称霸,其实我们没什么智慧。

所以就有了第一场戏,高启强去家里送电视,他说“咱们街里街坊的,你们家当年搬来旧厂街的时候,我爸对你们家有照顾。”他没有说完这句话,我直接拿一个垫子砸过去了。

这一幕戏很快就过去了,但这一句话可能就说出了我们几十年的成长,和上一代人的问题,这其实就是创作密码。

【2】“张颂文真是一个心理学大师,节奏感太好了”

九派新闻:拍摄唐小龙出狱这场戏之前,你熬了通宵,还喝了一瓶酒,去寻找这个人物出狱后的状态。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设计,这场戏的拍摄过程是怎样的?

林家川:我在想,小龙入狱期间会不会受高启强的照顾,小虎来探视会不会说外面的情况,当然会,但不会那么具体,也不是小龙能想象出来的。他的心理是一种又期待,又脱节的状态。

小龙出狱前肯定是一夜没睡,他会期待自由,又想强哥会怎么对我,在监狱待了那么长时间,肯定会有失落感。

我们在设计这场戏的时候,剧本里写了很多台词,但导演说,不要表达那么多,要含着。所以我和小虎在车上就说了两句,第一个是“强哥对你怎么样”。他不能问强哥会对我怎么样,那太直接了。第二句是“强哥怎么没来接我”,有一种失望的情绪。

等到了白金瀚,看见那些人前呼后拥,又要给你换衣服,又要你上学,你会觉得外部太虚幻了,我失重了,唐小龙也失重了。这时,我突然看见了一瓶酒,直接拿起来喝。摄影也很好,我走,他就往后退,配合得很默契。我当时还在想,要不要喝完,后来想不能有这么多杂念,就去感受当下。

张颂文真是一个心理学大师,强哥进来的时候,他把握得特别好。入狱6年,心心念念的大哥出现,在这个节骨眼,他什么都没说,先让别人帮他把衣服处理一下,他把唐小龙和观众都晾在那里。节奏感太好了,就像是“哒哒,哒”,空的半拍就是戏。

唐小龙饰演者林家川发文 拍戏多年(专访唐小龙饰演者林家川)(3)

九派新闻:你最开始只拿到了第一部分的剧本,不知道人物后来的走向,这对你的创作有怎样的影响?

林家川:对,我只知道我入狱,所以他们拍第二阶段的时候,我就很痛苦,那个痛苦的感觉跟小龙在监狱的痛苦好像相得益彰。我问导演,我到底什么时候出来,我后面到底怎么样,我跟导演说,你现在真的是让我在住监狱。

你们看到的第二部分有7到8集,按照正常的流程来说,我们3到4天才能拍一集戏,可能时间更长。比如拍到动作戏、车戏时间更长。所以如果七八集没有我,整个拍摄时间上来说可能就有一个月。

九派新闻:那你这段时间在做什么,还在剧组里吗?

林家川:当然要跟着剧组,那段时间会心痒痒地去探班,看他们的创作,但也不能老去现场,人家说你干嘛来了。

觉得无聊的时候,我就在河边慢慢地走。台山这个地方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我觉得它有历史,有未来,在城市的大街小巷穿梭,能感觉到烟火气,我感觉沿海城市可能都这样。

因为我是北方人,南方的冬天怎么形容,我感觉我被拥抱着,你知道吗。就像我小时候,总听父母说,“赶紧吃,不吃就凉了。”而且一定是喊着说的。但南方不一样,他们会说,“别着急,先喝口汤”,这完全是天气带来的差别。

南方人和北方人的生活状态都是完全不一样的。南方的天气让人们一年四季都没有休息的时候,而在东北,到了冬天,白山黑水,天寒地冻的,根本没办法出去干活。

人最累的时候,其实要吃点好的,家里的婆娘就一直在研究,给外面辛勤打工的老公、孩子做一餐什么样的饭。所以南方人不吃饺子,他们可能觉得,这不就是把菜剁好包进面里。

九派新闻:这部戏里,除了唐小龙,你还想尝试哪个角色?

林家川:之前也有人问过这个问题,我每次回答得都不太一样,我觉得每个角色都很好。我可能没有那么多的自信去选择安欣、高启强这样的角色,但我特别想演李响,我觉得这个人物的弧光很大。

他开始是一个普通的警察,在这个团队里面,希望自己不让领导挑剔,不让同事挑毛病。后来他卷入更大的世界,做出了一些不得已的选择,但他还是要追求理想,追求安心。

我还想演曹闯,可能是自己年纪到了,我想演一个师父。师父既是老师,也是父亲,曹闯对于安欣来说,教了他知识,和做人的道理,最难的时候又挺身而出,舍弃一切。

唐小龙饰演者林家川发文 拍戏多年(专访唐小龙饰演者林家川)(4)

【3】“父亲是编剧,但羞于把不成熟的演员推到剧组”

九派新闻:你刚毕业时也经历过无戏可拍的阶段吗,那时的你是怎样的?

林家川:尝试过特别小的角色,做过摄影助理,演员拍戏的时候,摄影师扛着机器坐在轨道上,我要跟着演员的走动,推着摄像机往前走。

有一次在片场,我看着他们演的时候,忘了该在哪停,一下子把摄影师推下轨道。摄影师很专业,马上把机器保住。周围的人都在笑,让一个二十多岁的傻小子愣在那里,不知所措,听着笑声和责怪声,心里很难过,现在想想都很羞愧。

九派新闻:你的父亲是著名编剧,他没有给你提供什么帮助吗?

林家川:他会给我一些帮助,但他毕竟是编剧,不是最终的决策者。而且他也会羞于把一个不那么成熟的演员推到剧组里,他觉得我也应该体会一下他曾经走过的路,有更丰富的认知,才能丰满起来。当时可能会有一些不理解,现在才能体会他的良苦用心。

九派新闻:2006年,你毕业之后去考了北京电影学院表演系的研究生,当时为什么会考研,对于未来有怎样的打算?

林家川:当时就是有点无所事事,我不是那种开悟很早的,我是要慢慢感受,总结之后再出发的。

九派新闻:你之前接受采访时提到,张颂文曾经有一段时间会跑到家附近的公园,关上车灯骑摩托车,通过这种方式宣泄心里的压力,你也有过这样的阶段吗?

林家川:我没有用这种方式,但有一段时间我很压抑,感觉人生像在黑暗中闯荡。大约在2014年、2015年,我三十二三岁,特别害怕在北京过冬天。下午4点到6点,我坐在客厅里,看着阳光一点点消失,屋里变暗,我没有开灯,那种状态真的那是死寂。

那种感觉似真似幻,我在想,我今天做了什么,我还能去做什么,这一天就过去了,我感觉什么都没有抓住。

我记得当时我住在一栋老式民居一楼,客厅窗户上永远趴着一只橘白花色的长毛猫,它就待在阳光射进来的角度里,我让它进来,它就在外面吹风,也不进来。我坐远了,它就靠近一点,我就这么看着它。

九派新闻:你怀疑过自己能不能做好一个演员?

林家川:当然有过。

九派新闻:从什么时候,你开始觉得自己能做好一个演员的?

林家川:当被行业认可,在街上被人认出,你饰演过哪个角色,这会带来很多自信。后来,我出演话剧,你沉浸在角色当中,这个过程是非常锻炼人的。

九派新闻:女儿的出生带给你什么样的影响?

林家川:她让我心里装着一个人,让我变得很柔和。而且我觉得孩子像一面镜子,你在他们身上看见的问题,其实也是自己的问题。比如她有时候会急躁,做事没有自己的条理,我就想,可能我也存在这样的问题。

九派新闻:你的父亲对你有怎样的影响?

林家川:像我小的时候,我爸在家,但我见不到他,因为他总是晚上写作,而我已经睡了。他进入工作状态后,是很专注的。等我早上起来,他又睡觉了。我中午也不常在家吃饭,所以感觉很少和父亲交流。

九派新闻:听说你小的时候是“故事大王”,很擅长讲故事,这次也有很多人觉得你在大结局写的长文很动人,有受到父亲的影响吗?

林家川:我小的时候说话有点结巴,我爸在文化馆,他们总会办一些讲故事大赛,他为了训练我,就让我上台去讲故事。当时我小学三年级,妈妈在台下很紧张,怕我在台上结巴,她恨不得立马冲上去把我抱下来,没想到我到台上就不结巴了。

我从小就看着我爸趴在桌上写作,冬天很冷,他披着毯子,一盏灯挨着他的背影。家里他的手稿摞起来都有一米多高,直到后来有电脑了才不手写。

九派新闻:你有考虑过剧本创作吗?

林家川:我参与过父亲的编剧工作,但是自己独立创作的剧本还没写完,最近太忙了,就扔到一边了。写剧本确实让我的时间变得很充实,不会再像之前的冬天,一下午坐在那了。

九派新闻记者 王佳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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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九派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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